我道：“當然是為了羅董和公司好！我們從小的方面說，如果給我們吃地溝油，我們忍了。吃著沒事也就罷了。萬一吃出事了呢？來一個集體食物中毒，您這么大的工程是不是要停工？是不是要接受有關部門的調查？我知道，對于生意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停工一天，工地就要損失很多！所以工人們的健康不只是工人自己的事，還關系到工程的進度，關系到公司的利潤，我說的有錯么？”

    羅董情不自禁地點了一下頭。

    開始被我說動了。

    我再接再厲。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雖然剛才那個關哥是冒充的，他與董事長根本就不熟，所以他就是玩手腳，也不過是打打民工伙食的主意。我們不是妄自菲薄，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的伙食問題，在羅董您這樣的大老板眼中，其實根本就不值一提。這個冒牌貨不過就是一個跳梁小丑，折騰不起多大的風浪。但羅董您想過沒有？你真正的三親六故，你真正的朋友，要是想在這里面從中漁利呢？他們的關系自然比那個關哥大，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如果是這些人打著你的旗號在工地上玩貓膩怎么辦？那時候就不是一個趙監理在配合了，而是無數個趙監理再配合！如果那些人僅僅是左手進、右手出，當一個賺差價的中間商也就罷了，反正都是羅董您的關系，rou爛在鍋里，別人管那是咸吃蘿卜淡cao心。但怕就怕，那些人利欲熏心，為了貪圖暴利，弄來一批假冒偽劣的建筑材料，標號不對的鋼筋，不合格的水泥！那樣事情是不是大了？工程成了豆腐渣工程怎么辦？那不出事則以，一出事就是驚天的大事！到時候羅董您如何自處！那樣可就不是開除幾個人就可以處理的了！”

    說到最后的時候，我已經聲色俱厲。

    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在我這一驚一乍的話語中，我明顯看到，羅董的臉上有冷汗落下！

    這就成了！

    所以，我的話就可以收尾了。

    “所以羅董，現在您當眾處置了拍馬屁拍錯的趙監理，其實就是殺雞儆猴！警告其余的那些人，不要試圖用這種放水的辦法來討好你！讓他們以后再遇到那些打著關系旗號走后門的人，能夠清醒一點！”

    說完這些話，我不再出聲。

    等著羅董的反應。

    我相信，只要羅董不傻，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他肯定不傻。

    傻子沒法做這么大的事業。

    除非他是富二代、富三代。

    但我之前已經專門調查過羅董的背景。

    他是白手起家的。

    這樣的人，如果仔細調查一下。

    歷史上一定會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但肯定不是個傻子。

    ……

    羅董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

    再睜開時，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笑容。

    他輕輕地拍手。

    嘴里嘆息道：“好一個殺雞儆猴，好一個防微杜漸，好一個未雨綢繆！喬姑娘，羅某今天受教了！”

    不說別的。

    僅僅從一個稱呼的變化。

    從“喬女士”到“喬姑娘”。

    兩字之差。

    但卻代表著親近與認同。

    羅董對我態度已經變了。

    我的心中也很是高興。

    不只是因為我猜對了，還因為這對我們的公司來說，意味著一個難得的機遇。

    但臉上當然不可以露出得意忘形的樣子。

    我故作矜持。

    學著電視劇上，古人的禮節：“不敢，是小女子孟浪了?！?/br>
    “哈哈哈哈哈！”

    羅董朗聲大笑。

    “喬姑娘客氣了。誰說女子不如男？喬姑娘你的魄力，讓很多男子汗顏啊。我想，那個姓關的絕對不只是打你們一個工地食堂的主意，其余另外兩個工地食堂同樣也是會被欺負的。但只有你敢站出來，捍衛工人們的利益，足見你的魄力！”

    其余另外兩個工地的負責人，此時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當我最開始跳出來時，其余兩個工地的負責人都是在冷眼旁觀。

    甚至有一種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我的行為肯定是在自討沒趣。

    說不定羅董一生氣，就把我們公司的人給掃地出門呢。

    那樣屬于我們公司的項目不就是被他們瓜分了？

    可隨著事態的發展，局勢發生了他們意想不到的變化。

    現在聽到羅董的話。

    如何能不尷尬呢？

    他們尷尬。

    但是他們手下的工人，看向我們的時候，眼中都充滿了羨慕。

    是啊。

    這些工人都很能忍，都很好打發。

    用城里人的話說，就是命很“賤”。

    所以哪怕吃的是地溝油，他們也都忍了。

    不會主動鬧事。

    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有比吃地溝油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工作的機會。

    不要拖欠工資。

    老家的父母要養，孩子要讀書，老屋要翻修，婆娘要買衣服。

    所以他們只能裝作不在乎。

    還因為在城里，他們被欺負慣了。

    不說習以為常。

    但也是麻木了。

    在他們的心中，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開發商都是黑心的。

    包工頭都是向著開發商的。

    所以總是被侮辱，被損害。

    甚至以為這是社會的游戲規則。

    本該如此。

    可現在。

    三個公司，三個工地。

    一樣的飯菜。

    不同的態度。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看到我們為自己的民工兄弟如此出頭。

    他們當然會覺得先是驚訝。

    原來還可以這樣？

    然后是羨慕。

    原來真的可以這樣！

    原來我們也是有人在乎，有人尊重的。

    原來我們的權利也有人爭取。

    ……

    羅董沒有理會那些人的心思。

    他一臉贊賞地看著我們：“本以為你們是個新公司，所以只給了你們兩棟樓?，F在看，屈才了??！這樣，本來我們這個項目是商住兩用的，居民區西邊，還規劃了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也交給你們公司了！”

    餡餅！

    絕對的！

    貨真價實的！

    童叟無欺的！

    色、香、味俱全的大餡餅！

    我雖然不是太懂建筑。

    但是我也能估算出來。

    一個購物中心的工程量，肯定要比幾棟住宅樓多得多！

    這就是我們公司的機遇！

    我扭頭看于小利和陳建英。

    要看他們的反應。

    因為我不確定，我們的公司有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承接這么大的項目？

    兩人的臉上，早已經笑開了花！

    于小利拼命點頭。

    恨不得把頭點斷。

    陳建英手舞足蹈。

    恨不得拉起身邊的歡子跳舞。

    我就懂了。

    這個項目可以接！

    于是我點頭：“我們公司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羅董的囑托！”

    羅董笑了。

    他當然知道我們不會拒絕。

    但這只是羅董隨手送出的人情。

    反正對他來說，把項目給這個公司，與給那個公司，只要是建筑質量都在合格線之上，那就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而他真正的目的還在后面。

    只見羅董很認真地看著我：“喬姑娘，我們公司人很多，但人才很少。我現在覺得，喬姑娘你就是一個非常難得的人才，不知道有沒有想法到我們公司任職呢？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更不會吝惜職位。一個總監是跑不掉的?！?/br>
    這是向我拋出了橄欖枝。

    顯示出了很大的誠意。

    總監啊。

    大房地產公司的總監。

    可能比很多中小公司的老板還要風光吧？

    我沒有激動得跳起來。

    我很冷靜。

    “羅董，你知道么？我只有初中文化?！?/br>
    羅董又笑了。

    笑得很開心。

    如果說之前的笑，還有些刻意的話。

    那么現在的笑，就是真的發自內心了。

    “喬姑娘，我更欣賞你了。你只有初中文化？那對我來說，你已經是高學歷了。我只有小學文化。但這又如何？那些本科、碩士和博士，不是一樣要在我的手下做事么？有的人不需要讀書，因為他可以隨時隨地吸取知識。有的人只會讀書，不過為了求得一個給我打工的機會。我覺得你就是前者，和我一樣，都是前者?！?/br>
    言談之間，是那么的霸氣。

    但我還是搖頭了。

    “不好意思，恕我嘚瑟了，我不想去貴公司做事?！?/br>
    羅董有些愣了。

    我拒絕去他公司任職，真的讓他覺得特別的意外。

    因為他覺得，他已經給出了足夠多的砝碼。

    “能告訴我原因嗎？”羅董問。

    我想了想，先回答了八個字：“寧當雞頭、不當鳳尾?！?/br>
    然后我補充道：“我從農村進城后，干了很多個職業，后來又自己做生意。當然了，我的生意與羅董的比那是不值一提，可我還是覺得，自己管自己，自己對自己負責更自由一點?！?/br>
    這是我的心里話。

    一個人只要當過老板，哪怕只是小老板。

    估計也不想再去給人打工了。

    這與掙多少錢關系不大。

    與個人的感受關系很大。

    人活著，是為了名，為了利。

    為了人，為了情。

    但也是為了自由。

    為了舒服。

    為了可以不看別人的臉色。

    為了可以順心意。

    羅董又仔細打量了我一番。

    忽然拍起了手。

    啪啪……啪啪……

    他鼓起了掌。

    “格局，這就是喬姑娘的格局??！倒是我的見識淺了。好，既然人各有志，那我也不勉強了。但我們公司的大門，永遠向喬小姐敞開，我還有事，那就失陪了?！?/br>
    說著羅董帶人走了。

    望著羅董的背影。

    我的眸色中，有光影閃爍。

    愿意自己當老板，而不是給人打工，只是我拒絕招攬的其中一個理由。

    還有一個理由，當然不能當著這位羅董的面說出來。

    那就是我之前上網查找這位羅董資料的時候。

    看到有人對他的評價。

    任何一個人，都有正反兩方面的評價。

    羅董當然也不例外。

    正面的評價是，羅董是白手起家，依靠自己打拼出來這么大的事業。

    這當然值得敬佩。

    負面的評價是，羅董這個人一方面真的很重視人才。

    只要遇到心儀的人才，不計較出身、背景、學歷。

    都會不拘一格提拔、重用。

    但另一方面。

    這個人又是極端的剛愎自用。

    并且猜忌心很重。

    他重視人才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把這個人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人才可以發揮自己的優勢。

    但卻不能威脅到他老大的位置。

    一旦羅董發現手下的人展示的才華，超過他的時候，他就開始排擠、打壓。

    所以這些年里面，從羅董的公司里面，真的被迫出來了不少的人才。

    所以從這一點看。

    這個羅董是一個好領導。

    但并不是一個可以長期共事的好領導。

    我雖然沒有狂妄地以為，自己的才華能超過羅董。

    但我還是不想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

    ……

    等羅董離開了，陳建英、于小利等人這才開始縱情的歡呼。

    當然還有那些工人們。

    他們平時的情緒一向都是比較內斂的。

    不善于，或者是羞于表達自己的感情。

    但此時也都是一個個搓著手，臉上露出了淳樸的笑容。

    他們的思維都很簡單。

    活多了。

    錢就多！

    “歡喜！”

    “歡喜姐！”

    “喬總！”

    他們都喊著我的名字。

    這一聲聲名字的呼喊，代表著他們對我的認可。

    代表著他們對我的需要。

    說實話，我很滿足。

    也很欣慰。

    人都是自戀的。

    但自己覺得自己好，意義不大。

    只有別人覺得你好，才更有意義。

    在不知不覺中。

    我，喬歡喜。

    一個無權無勢，沒有背景、學歷與人脈的鄉下女人。

    從最開始的被人擺布、出賣、玩弄。

    到可以一個人在城里掙扎謀生。

    到可以過好自己的生活。

    現在已經到了可以改變別人的生活了。

    這就是我人生的進步。

    我對這樣的改變，心中雀躍。

    心存感激。

    ……

    等歡呼過后。

    我們幾個人一起商量工程的細節。

    “咱這人手夠么？”我問他們。

    “不夠沒關系，可以招人嘛！”于小利的嘴巴就沒有合上過。

    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顧慮完全是多余的。

    自從我們公司招工的信息一公布，來應聘的工人幾乎把門檻都給踩破了。

    他們來我們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老板仁義，把工人們當人。

    這就是口碑！

    雖然這些農民工們平時不怎么會上網，也不大發朋友圈宣傳。

    但就是通過老鄉告訴老鄉，工友告訴工友這樣的方式，一傳十、十傳百。

    現在“利建英建筑公司”，當然不是省城里面，最大的建筑公司。

    但已經是口碑最好的建筑公司了。

    甚至連另外兩個工地上的工人。

    都有很多主動來我們這邊投靠的。

    說哪怕比那邊的工錢給的少，也愿意。

    但在我的要求下，其余兩個工地的工人，我們不能收。

    那樣就把同行給得罪了。

    和氣生財。

    做生意不是混社會，不要樹敵太多。

    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現在“利建英建筑公司”名聲這么好，手里的活這么多，已經讓一些人覺得眼紅了。

    所以當然要小心。

    不過，我們已經私下告訴了那些工人。

    這個項目完工后，他們再想來，我們隨時歡迎。

    正如羅董說的那樣。

    現在人多，但是人才不多。

    就拿建筑行業來說，可不僅僅只是搬磚那么簡單。

    需要大量的熟練工人。

    而現在很多新一代的農民工，已經不愿意進工地了。

    他們寧可掙的少一點。

    也不想在工地上風吹日曬。

    所以現在來的這些工人，都是有多年經驗的老手，可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

    生活在繼續。

    工程在繼續。

    到處都是一派熱火朝天、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段時間，我工地上跑的很勤。

    慢慢的，與工地上的每個工人都已經很熟悉了。

    老藍夫婦的大鍋飯手藝真的不錯。

    工人們一個個吃的油光滿面。

    最后一算賬，其實也沒有多花多少錢。

    搞得我都覺得來這里吃飯，要比在城中村那里對付強多了。

    有時候我一個人來。

    有時候，我帶著幾個手下一起來。

    讓我沒想到的是。

    我居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成就了一段愛情。

    誰呢？

    于小利與小青！

    但這一對可不是我撮合的。

    而是小青主動追求的。

    我沒想到之前看著不聲不響，很是木訥的小青，居然還有“女追男”這樣的魄力。

    而小青看上于小利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于小利現在是建筑公司的老板。

    看著很有前途。

    所以要攀龍附鳳。

    小青看上于小利的原因很單純。

    就是在工地上，聽說了于小利之前自己出錢給老鄉墊工資的事情。

    小青感動壞了。

    她說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么仗義的男人。

    因為小青的爸爸之前進城打工的時候，就被拖欠了工資。

    最后去法院打官司，官司贏了，但還是沒有拿到工錢。

    因為包工頭是個老賴。

    任殺任剮隨你便。

    老子就是沒錢，你能把我怎么樣？

    這件事把小青的爸爸氣得大罵這世界上的包工頭沒一個好人。

    都是喝農民工血的王八蛋。

    所以現在遇到了于小利，小青這才如此激動。

    如此主動。

    因為后來小青告訴我。

    關于找男人這事，她聽她娘的。

    小青娘說，遇到好男人一定要主動，不能害羞。

    因為一害羞。

    好男人就成別人的了。

    ……

    男追女，隔層山。

    女追男，隔層紗。

    于小利今年快30了，之前一直在外面忙著生計。

    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現在又天天作為一只單身狗，吃陳建英與歡子的狗娘。

    雖然嘴上沒說。

    但估計心里面早就已經蕩漾多時了。

    現在有小青的主動，于是于小利同志，就很麻利的被拿下了。

    ……

    小青與于小利在一起之后，我當然也很高興。

    然后我發現。

    我居然有當媒人的潛質？

    算起來，我竟然已經撮合了不少對情侶了。

    比如李萍萍與華子。

    楊杰與春桃。

    現在又有了于小利和小青。

    難道我真的自帶桃花？

    讓我身邊的女孩都能收獲愛情？

    可為什么只有我自己，還是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