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這位張大師極其具有煽動性的講座已經講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也是真是好口才。

    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在他的口中，給下面的這些人描繪了一幅廣闊的發展藍圖。

    許諾了無比輝煌的未來。

    仿佛這些人從這里走出去，每個人都會成為馬云、馬化騰，比爾蓋茨。

    成為下一個世界首富一樣。

    掙錢是如此的容易。

    發家是那么的簡單。

    這當然是一個大餅。

    畫餅充饑。

    像是金蘭這樣的局中人，被蒙蔽了心智。

    所以看不出這里面的玄妙。

    所以才被牽著鼻子走。

    而我之所以能夠冷靜。

    沒有上當。

    除了因為我之前就聽小芳說過被騙去傳銷的事情，讓我有了警惕之外。

    還因為我剛剛才從一場騙局中走出來。

    我總不能剛被騙完，然后再被騙一次吧？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我不能剛上完一個當，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才把損失彌補回來，然后再上另外一個當。

    那樣我就真的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連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所以盡管現場的氣氛很熱烈。

    但我還能保持著冷靜。

    越冷靜越清醒。

    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我看了一下各位，你們都是年輕人！但我想在你們的成長中，一定也遭受了很多的曲折和坎坷對不對？”張大師問。

    這句話說得沒毛病。

    但這是一句正確的廢話。

    被騙來傳肖的，就是以年輕人居多。

    還有很多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但普遍家里面沒什么背景。

    在這個畢業就等于失業的年代。

    大學生們都面對著如何在社會上立足的問題。

    這當然很難。

    因為擴招，大學生越來越多。

    想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說是腳踏實地地選擇一份起點不那么高的工作。

    他們又覺得大材小用，懷才不遇，施展不出自己的報復。

    因為普遍的這些大學生會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有一種優越感。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讓他們迷茫。

    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于是在自尊與現實的矛盾中，會變得焦躁、浮躁。

    容易走錯人生的方向。

    這時候，聽到“一夜暴富”這樣的詞語，當然會很激動了。

    于是就上了這些騙子的當。

    當然了。

    不只是這些沒有什么背景，無權無勢的學生。

    就是一些家境優越的學生，又有幾個敢說自己在成長中，沒遇到過坎坷？

    沒有心事呢？

    于是下面幾乎所有人都在大喊：“是！”

    張大師繼續問：“是不是被你們的父母和親友埋怨過？看輕過？有沒有不被理解的痛苦？”

    這個答案更是眾口一詞了。

    誰家沒有代溝呢？

    誰家沒有爆發父母與子女的沖突呢？

    于是再次眾口一詞：“有！”

    張大師的語氣昂揚無比：“不要埋怨你們的父母，因為他們已經落后于這個時代了！不要懷疑他們對你們的愛，但也要承認他們的目光短淺！年輕人們，怎么能讓你們的父母為你們驕傲？用說是不行的，我們要用我們的業績證明！我們要用事實說話！當我們買了別墅，買了豪車，衣錦還鄉的時候，他們終究會認識到，你們都是真正的棟梁之才！你們當初的夢想不是不切實際，而是真正的擲地有聲！他們會慚愧對你們的誤解！你們會成為家族的驕傲！會成為親朋好友羨慕、崇拜，甚至巴結的對象！”

    全場再次掌聲雷動。

    “很好，今天的演講到此結束，請大家全體起立！”

    然后全場起立。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讓自己顯得不要那么特立獨行。

    張大師開始喊口號。

    “年少有為！”

    “志向遠大！”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來到卡迪娜，一天一萬五！”

    全場跟著高呼。

    聲浪震天。

    “年少有為！”

    “志向遠大！”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來到卡迪娜，一天一萬五！”

    有的人渾身顫抖。

    我身邊的金蘭留下了眼淚。

    但她來不及擦。

    還在奮力揮舞著手臂。

    如同一場盛大的狂歡。

    這是一棟老舊的建筑。

    在sao動之下，屋檐上的塵土都簇簇落下。

    真讓人擔心會不會把屋子都震塌。

    ……

    我看著金蘭。

    本來我想勸她的。

    勸她不要信這人的鬼話。

    這就是一個大忽悠。

    這就是傳肖，是沒有前途的。

    只能成為別人的獵物。

    還會被法律打擊。

    迷途知返、回頭是岸吧。

    可現在聽完了整個講座，看著金蘭的反應。

    我已經明白了。

    此時的金蘭，肯定是聽不進這些話的。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發財，都是夢想。

    別管我和她說什么，她都會覺得那是我對這項偉大事業的誤解。

    是對夢想的褻瀆。

    甚至還會和我翻臉。

    覺得我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覺得我這個人不知好歹，不可理喻。

    她明明指了一條金光大道給我，我不但不珍惜，還搗亂。

    那我怎么辦？

    雖然很著急。

    但金蘭是成年人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只是一個小女人，我沒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就把這個團伙給搗毀。

    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早點脫身吧？

    不要把自己也賠進去。

    演講結束了。

    大家魚貫而出。

    金蘭的臉色潮紅，還在興奮之中。

    她拉著我的手：“阿喜，你聽到沒有？這就是以后我們姐妹要一起奮斗的事業！等你掙錢了，你就回去，讓你那重男輕女的爹娘看看，到底是生女兒好，還是生兒子好！讓他們看看，女兒根本就不是什么賠錢貨！一樣可以光耀門楣、光宗耀祖！”

    她說的很激動。

    看得出很認真。

    真的是在為我著想。

    雖然給的方向是錯的。

    但不能因此就不感謝她的初衷吧？

    然后又聽金蘭在我耳邊很小聲地說：“阿喜，你是我領進來的，按理來說，你算我的下線，但你不用向我交錢，錢你自己留著，這事只有你我知道，可不要告訴別人啊?！?/br>
    我聽了有些感動。

    雖然金蘭現在被人蠱惑著誤入歧途。

    但至少真的是把我當成了朋友。

    雖然我根本就不信這是一門掙錢的生意。

    但金蘭現在信??？

    不但信，還深信不疑。

    所以她真的是在把她認為能得到的利益，讓給我了。

    本來在聽完講座后，我已經打算離開了。

    可金蘭此時的表現，讓我又有些慚愧。

    我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哪怕我的勸說沒有用，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童年唯一的朋友就此泥足深陷。

    所以我不能離開。

    至少不能現在離開。

    哪怕金蘭不會聽進去我的話，但我也要試一試。

    在想好合適的言辭之前。

    我只能先順著金蘭的話說。

    “金蘭，謝謝你啊?！?/br>
    “阿喜，你太客氣了，我們是朋友啊。我和你一樣，我也要掙錢后，把錢砸到我爸媽的臉上，告訴他們，我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看我幾分像從前？”金蘭笑著說。

    她的笑容真摯。

    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與憧憬。

    雖然幻想與憧憬的是鏡中花、水中月。

    美好又虛幻。

    根本落不到實處。

    ……

    傳肖到底能不能掙到錢呢？

    雖然我不太懂里面的門道。

    但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少部分人可以掙到錢，大部分人只有當炮灰，賠錢的份。

    先來的人能掙到錢，后來的人，只能把錢讓前面的人掙。

    但最重要的是，深陷其中的人。

    當你知道這是一個騙局，都是假的，不過是依靠擊鼓傳花，騙下線的錢時，你就能掙到錢。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一口一口吞了你。

    等蝦米被吃完了，小魚就沒得吃了，然后餓死。

    大魚就跑路了，跑到其他池塘繼續，來的越晚的越沒的吃。

    就像是后來，我看到的一篇報道里面。

    那個傳肖組織分為5級。

    被傳肖洗腦的是實習業務員。

    至少拉一個人成為業務組長。

    至少拉九個人成為業務主任。

    發展64個下線成為業務經理。

    發展600個下線，成為高級業務員。

    那個記者算了一筆賬。

    1個人發財，要有600人當炮灰。

    600人發財，要有36萬人當炮灰。

    36萬人發財，兩億多人當炮灰。

    兩億人要發財，要有1200億人當炮灰。

    那時地球上的人已經不夠用了。

    而如果真的是被洗腦了。

    覺得這真是一門有前途的生意，深信不疑，那你就是妥妥的冤大頭。

    此外，當你還有良知的時候，你只能當一個小蝦米。

    只有當你利欲熏心，開始沒有下限地欺騙自己的親朋好友的時候，完全泯滅了親情和人性的時候，你才有從中漁利的可能。

    所以無論怎么看，金蘭在這里面，都是注定要被犧牲的。

    ……

    我們這些人離開了老舊的工人俱樂部。

    在外面，開過來一輛車。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那位張大師上了車。

    然后車一騎絕塵，開走了。

    望著車的背影。

    金蘭的目光中都是神往。

    “阿喜，你知道么？這位張大師是公司的金牌講師！經他的指點，做項目沒有不成功的。但張大師這人特別平易近人，他放著幾千萬的生意不做，在全國到處給我們講課，就是為了成就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夢想，他真是太偉大了?！?/br>
    我也看著那輛車的影子。

    “這是張大師的車？”

    金蘭點頭：“這是張大師自己的車。張大師說了，以他現在幾個億的身家，別說買什么奔馳、保時捷輕輕松松，就是買私人飛機都買得起。但張大師為人低調，說不要那么鋪張奢侈，所以呢就買了一輛幾十萬的越野車，然后張大師就天南海北地跑，到處傳播知識和理想?！?/br>
    她在敘述張大師的勵志故事。

    把張大師說得無比高尚。

    我卻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張大師的車我認識。

    這是一輛悍馬。

    黑色的悍馬。

    很新，也很霸氣。

    具體說，這車的車牌號我認識。

    就是之前齊寶開著裝大老板時的那一輛。

    我知道這車是齊寶租來的。

    所以現在齊寶跑了，不租了，被張大師續租了？

    這車難道是騙子專用的么？

    一個騙子用它招搖撞騙后，馬上又來另外一個騙子接力了？

    這個插曲，讓原來就百分之百相信這是騙局的我。

    現在是百分之一百二地認定這就是一個坑了。

    但我只是把這一點記在了心里。

    并沒有和金蘭說。

    因為身邊還有其他的人，這么說不安全。

    然后跟著金蘭一起走。

    來聽課的有100多人。

    這些人并不是分到了同一個方向。

    而是分成了好幾個組。

    每個組大概都只有20多個人。

    分散著往各個居民區走去。

    我到的是一棟老式的居民樓的頂樓。

    三室一廳。

    一下子來了20多人，馬上就顯得很是擁擠了起來。

    這個窩點負責的是一個20出頭的小個子男人。

    臉很嫩。

    嘴唇上還是青色的絨毛。

    大家都喊他李哥。

    李哥也是金蘭的上線。

    據說是某名牌大學的學生。

    還沒畢業呢，在實習的時候就加入了。

    現在已經樂不思蜀，連論文答辯都不在乎了。

    李哥之前在禮堂里沒有看到我，現在回到了這三居室。

    這才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你是？”李哥問我。

    “李哥，這是我的朋友阿喜，我在這里遇到的，帶她和我們一起做生意?！苯鹛m介紹。

    李哥顯得很熱情。

    他拍著手說：“好！很好！我們歡迎全世界的有識之士來參與我們的項目，和我們一起成就夢想，書寫財富神話！剛才張大師的課你聽了么？說說你的感受。不得不說，你是很幸運的，你第一天加入團隊，就能聽到張大師的課程，這樣你的起點就比別人高了好多啊?！?/br>
    我心里面對那個張大忽悠不屑一顧，但此時當然不能那么說。

    于是做出了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聽了張大師的話，我真的覺得之前都白活了，這么多年的日子都蹉跎了，到現在一事無成、碌碌無為。我要是能早聽到張大師的教誨，我早就發達了，那時候我也就成了別人眼中人人羨慕的白富美了?！?/br>
    我沒什么錢。

    但是我有演技啊。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我的演技經過這么長時間的鍛煉，已經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了。

    不論是裝可憐、扮無辜。

    還是張冠李戴、指鹿為馬。

    我都是駕輕就熟、游刃有余。

    所以我現在的表現落在這個李哥以及周圍人的眼中。

    都是十分滿意。

    李哥笑道：“阿喜姑娘覺悟很高啊，很有悟性，不錯，很不錯，你雖然只聽了一堂課，但你已經領會了我們項目的真諦，好好做，我看好你?！?/br>
    我適時露出了羞澀又期待的笑容。

    “好的，李哥，我沒有什么經驗，還要向你們學習呢！”

    李哥笑得更開心。

    其余的人也都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看著這些人，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被這發財夢蒙蔽了，還是已經清醒地知道，這就是一個騙局。

    只是想騙下一個。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

    不論他們是單純的受害者，還是別有用心的騙子。

    或者剛開始是單純的受害者，后來變成了別有用心的騙子。

    我都沒有時間和經歷去管他們的事。

    自己的夢自己圓。

    自己的路自己走。

    我能把金蘭喚醒，讓她逃出火坑，就已經是最大的成就了。

    ……

    “按照規矩，要把手機上交的?！?/br>
    雖然我表現得很及格，但李哥還是要我交上手機。

    說是這里的規矩就是如此。

    大家統一都要把手機集中管理。

    這樣做的好處。

    第一是為了保密。

    因為我們的項目就像是會下金蛋的母雞一樣。

    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走漏了風聲。

    那樣引起外面的人一窩蜂的撲上來。

    會影響我們的創業計劃。

    第二也是為了讓大家專心。

    不要被外面的信息打擾。

    當然了，到了合適的時間，會把手機還給大家的。

    我自然知道。

    這都是在胡扯的鬼話。

    沒收手機，是怕我們報告。

    而一旦確定了我們都被徹底洗腦了之后，就會把手機還給我們。

    讓我們開始聯系自己的親戚，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同學。

    把他們騙過來當下線。

    但我也是很配合地交了手機。

    到晚上吃飯的時間了。

    沒有飯桌，20多個人圍成一個大圈席地而坐。

    因為人多，所以是用洗臉盆裝的菜。

    有四個大洗臉盆。

    盆里面是水煮白菜。

    看不到一點的油水。

    每個人都發了一個饅頭。

    用手一摸，已經涼了。

    女生可以吃飽。

    但我想男生一定是吃不飽的。

    我其實已經餓了。

    但以那個李哥為首，大家都沒有開吃的意思。

    像是在等人。

    于是我也只能等著。

    半個小時后，門開了。

    進來一個打扮得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女人。

    這女人一身都是名牌。

    包是lv的。

    衣服是香奈兒的。

    鞋是普拉達的。

    這身行頭就幾十萬。

    給人一種特別奢侈、貴氣的感覺。

    見到這個女人，李哥等人一起高喊：“梅姐好！”

    梅姐是誰？

    趁著梅姐和大家寒暄的時候。

    金蘭小聲告訴我。

    梅姐是這個城市的區域主管。

    包括他們這個小組在內，好幾個小組都是梅姐在領導的。

    說梅姐的人生特別傳奇。

    講梅姐最開始，只是一個小保姆。

    但是機緣巧合，她做的那家就是項目的大區經理。

    是被大區經理帶入行的。

    短短幾年時間，已經成為了隊伍的骨干。

    金蘭還告訴我。

    他們之前都看過梅姐的朋友圈。

    里面都是梅姐到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

    還有與很多名人，甚至是某國總統的合影呢。

    “哎，女人要是當到梅姐這個份上，才算是值了?！?/br>
    金蘭嘆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