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都聞聲抬頭。

    就看到那天在路上遇到的徐大哥，正面色鐵青的看著我們。

    徐大哥還是之前那一身建筑工人的打扮。

    他臉色陰沉，大步走到了我和哥哥的面前。

    看著哥哥：“你這是要做什么？當街搶劫么？”

    又看著我：“小喬，你別怕，有我在，他不敢胡來的?！?/br>
    我知道徐大哥是誤會了。

    把哥哥誤會成了當街搶奪人錢財的流氓。

    但徐大哥其實也沒誤會。

    因為哥哥本質上，就是一個拼命要從我身上榨取每一分錢的惡棍。

    ……

    “歡喜，這男人誰??？這是你姘頭？你在城里就跟他了？哎呀，吃大虧了??！歡喜，不是我說你，你說你長得也挺好，就算不出去賣，你就是找個干爹，也比整天和這樣的男人睡好處多??？你說說你……真是的……”哥哥痛心疾首，一副做生意虧本了的樣子。

    徐大哥聽了哥哥的話，也愣了。

    “你們認識？”他問我。

    “廢話！我是她哥，這是我meimei！你誰??？你和我meimei什么關系？難道我meimei在省城里就被你玩了？天下沒有白玩的道理！”

    哥哥不愧拉過皮條，現在講起價格來，那也是頭頭是道。

    一副jian商的嘴臉。

    “住嘴！你這樣不但是侮辱我，更是侮辱你的meimei！”徐大哥怒目圓睜，青筋暴起，似乎隨時都要動手。

    “哥，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是我的鄰居，你要是再這么胡說，我晚上不領你去找崔珍珍了？”我開口道。

    這句話還是很有殺傷力的。

    哥哥果然不敢再高聲亂放屁了。

    但嘴里還不滿地嘟囔：“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被男人騎了幾次，就開始向著外人了？居然為了一個野漢子威脅自己的親哥哥？”

    我不搭理他，而是拉著徐大哥走到了前面十幾米的地方。

    一個安靜的角落。

    “歡喜，那真是你哥？他怎么可以這樣？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和我說，徐大哥幫你?！毙齑蟾绾苷\懇地對我說。

    “哎，他真是我哥，也是我的冤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的事以后有機會和徐大哥說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管怎么樣，都謝謝徐大哥了?！?/br>
    我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因為我看得出，徐大哥是真心關心我。

    盡管我與他萍水相逢，并不了解。

    但我從徐大哥身上感到的溫暖，卻是十幾年，都沒有從我的親哥哥身上體會到的。

    人與人就是如此。

    有的人，只見了一面，就可以彼此相知。

    有的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十幾年，卻還是貌合神離、離心離德。

    徐大哥也是飽經滄桑的人。

    身上也有很多的故事。

    不足為外人道。

    于是聽了我的話，他嘆了一口氣：“那好，你自己多小心，有事的話，打電話……對了，你還沒我的電話是吧？”

    徐大哥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他的手機，告訴我了一個號碼。

    “快點??！還墨跡什么？這還沒到晚上呢，就那么著急辦事么？”哥哥在遠處催促了起來。

    我快速地拿出手機，記下了徐大哥的號碼，打了回去，這才帶著哥哥一起回到了我的出租大院。

    一進我的出租屋，哥哥就開始翻找起來。

    像是一個強盜一樣。

    把我的衣服扔了一地。

    抽屜、櫥子都打開了。

    我在一邊冷眼旁觀，并不阻止。

    就讓這個人渣來一場最后的瘋狂吧。

    我的錢都存在了銀行里面。

    銀行卡被我藏在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因為墻上有一塊磚活動了，我把那塊磚拿下來，里面正好有一個空隙。

    可以讓我把銀行卡、身份證這些重要的東西塞進去。

    然后再把磚塞回去。

    我相信以哥哥的智商，他絕對發現不了。

    于是我就任由哥哥像是上躥下跳的野狗一樣，把我的屋子弄得一片狼藉。

    最后也只是被他找到了幾百塊錢。

    哥哥很不滿意，但還是一股腦地都揣進了自己的兜里面。

    “就這么一點么？”哥哥顯得很不滿意。

    “就這么一點，我就是一個鐘點工，我能有多少錢？”我做無辜模樣。

    “哼！所以說，你就是一個傻丫頭！明明長得也不錯，靠著男人迎來送往就能掙大錢，偏偏守著那么一個老男人？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哥哥還在憤憤不平。

    我懶得理他，只盼夜晚早點到來。

    ……

    晚上7點，躺在床上睡覺的哥哥開始喊餓。

    讓我出去買好吃的。

    要酒還要rou。

    “你給我錢，我一分錢都沒有了?！蔽疑焓止芨绺缫X。

    “你真一分錢都沒有了？怎么還得管我要錢？”哥哥顯得很不情愿。

    好像他現在兜里的錢，都是他自己掙的，與我無關一樣。

    “你都找遍了，我真是沒錢了?！蔽覕偸?。

    哥哥這才一臉不甘心地從身上摸出了100元錢，給了我。

    又忙不迭地囑咐：“省著點花知道么？只買夠我一個人吃的酒rou就行了，至于你自己，隨便買幾個燒餅吃就可以了?！?/br>
    還真是會過??！

    真是節儉??！

    我心中冷笑不已，但還是耐著性子，拿錢走出了出租屋。

    其實賣酒和熟食的小店，就在我住的院子附近。

    走過去幾分鐘就到了。

    但是為了不想早一步看到哥哥那丑惡的嘴臉。

    所以我是故意走出了很遠。

    到了幾乎已經離開城中村的一個餐館，買了熟食和啤酒。

    ……

    這家店叫毛家菜館。

    在城中村很有名。

    以臟、亂、差和缺斤少兩聞名。

    蒼蠅亂飛、污水遍地，對這家餐館來說，已經是小場面，不值得一提了。

    這家店最大的特色就是，不論是病死的豬、牛、羊，還是雞、鴨、魚，他都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從他們店前面走，那是濃郁的飯菜香味，刺鼻的香。

    因為用了大量的辣椒、醬油等調味料。

    但是你從他們的后廚走，如果不戴防毒面具的話，很容易被熏倒。

    簡直是太臭了。

    臭不可聞。

    最多的一次，讓一個旅行團的30多人集體食物中毒。

    餐館被封了一個月。

    最后托關系，才重新營業的。

    因為這家飯店的名聲太臭，所以在本地住的人，別說花錢了，就是白送都不會去吃。

    但因為城中村的外來人口眾多，經常會有一些無知群眾被毛家餐館外面那醒目的優惠酬賓活動所蒙蔽。

    被騙進去消費。

    因此這家飯店的生意還不錯。

    我進了餐館，柜臺后面的服務生燕子見到我，很是意外。

    她之前在我的小攤上買過衣服，和我算是熟悉。

    “歡喜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么來這吃飯？”她愣愣地看著我。

    這話把我都問笑了。

    頭一次聽說，還有服務生問顧客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為什么來這里吃飯？

    這要是被老板聽到了，不得炒你的魷魚??？

    “沒有走錯，給我一份大腸，一盤醬牛rou，兩瓶啤酒，一份米飯?！蔽议_始點菜。

    “可是我們自己做的都賣沒了啊……”燕子顯得有些為難。

    原來，他們自己做的飯菜，因為是太黑心了，所以自己都不吃。

    和我之前工作的那個餐館一樣，老板、廚師和服務生都是單獨開伙的。

    用的自然都是干凈的食材。

    遇到熟客去點，也會把他們自己做的賣給熟客。

    至于生客，那是來一個坑一個。

    來兩個坑一雙。

    “沒事的，給一個王八蛋買的，只要毒不死就行?！蔽椅⑿χf。

    燕子似懂非懂的點頭。

    這樣的事情也常見。

    像是李萍萍他們，有時候也要給客人們出去買酒菜。

    客人的錢，自然是不賺白不賺。

    所以也都來毛家餐館買，因為這里的東西，確實比別的地方便宜。

    她們也都是說，要給王八蛋買的。

    于是自然是無論多么惡心的吃食，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給這些人送去。

    反正這些人都是垃圾，活該吃垃圾食品。

    ……

    拿著由變質食品做好的飯菜和酒水，我往回走。

    就看到前面的路燈底下，一群人圍住了兩個人。

    正是徐大哥和他的女兒盼盼。

    徐大哥已經不是我之前見到的那身打扮。

    他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很干凈的衣服。

    頭發也像是剛剛剪過，顯得整齊了許多。

    人也年輕精神了許多。

    他的手里面，牽著一身小公主打扮的盼盼。

    盼盼的手里面，還拿著一個大大的棉花糖。

    他們對面則是有十幾個人。

    為首的則是一個光頭，脖子上戴著拇指粗細的金鏈子。

    他攔住了徐大哥父女，冷冷地說：“徐哥，我們兄弟已經來請你好幾次了，我覺得我們已經是禮數周到、仁至義盡了?？赡銕状稳耐泼?，是不是太不給我們哥幾個面子了？這樣我的臉掉在地上了沒接住，以后我怎么混？怎么和兄弟們交代？我們只是想讓你出山給我們撐撐場面，又不需要你做別的，你這樣的態度，讓兄弟們寒心啊?！?/br>
    徐大哥把盼盼護在了身后，看著對方：“青子，我說過很多次了，我這次出來后，不想再爭強好勝、好勇斗狠了，我只想守住這一畝三分地，與那些老兄弟能有口飯吃就不錯。江湖上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參與了?！?/br>
    光頭鼻子哼了一聲：“徐哥，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也知道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當初你踩著多少人上位的你忘了？既然當初你就是這么混出道的，現在就要有被后輩踩著你上位的覺悟！不是你說不參與就可以不參與的！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和不和我們一起干？”

    徐大哥搖頭：“對不起，真的不行。還有你們也看到了，今晚上我女兒來這里，我要陪她，恕我不奉陪了?！?/br>
    說著，徐大哥帶著盼盼就要往另外的一個方向走。

    我站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切。

    雖然我聽得沒頭沒尾，但大概也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徐大哥之前應該也是混社會的，似乎還有些地位。

    只是現在徐大哥不想再和之前的那些人打交道了，想與他們斷了往來，安心當一個老實人，一個好父親。

    可是正應了那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之前的關系并不想放過徐大哥，還找上了門來。

    這是很多警匪電影都有的情節。

    我雖然之前沒看過多少電影，但是進城后，或者專門看，或者當背景看，也看了不少了。

    那光頭大漢當然不允許徐大哥就這么離開。

    他一使用眼色，手下的十幾個人迅速靠近，形勢頓時更加緊張了起來。

    似乎戰斗一觸即發。

    盼盼只是一個小女孩，雖然不明白大人們在說什么，但看到一群兇神惡煞的人圍住了爸爸。

    頓時覺得很是害怕。

    她帶著顫抖的聲音，扯著徐大哥的衣角：“爸爸，我們回家，盼盼害怕?！?/br>
    徐大哥摸著女兒的頭發，語氣無比的溫柔：“盼盼乖，爸爸這就帶你回家?！?/br>
    然后他看向了那個光頭：“青子，高抬貴手行么？我女兒在這里呢，我不想嚇到她。我也不想讓她看到，她的爸爸是一個混社會的人?！?/br>
    被喊作青子的光頭哈哈大笑：“哈哈，想不到徐哥你居然還是一個慈父？我倒真是失敬啊。行，既然侄女在這，我也不為難你?！?/br>
    徐大哥點了點頭：“謝了?！?/br>
    他帶著女兒要走。

    卻聽到那個光頭喊道：“慢！徐哥，道上的規矩都忘了么？讓你走是我的人情，不讓你走是我的本分，就算我讓你走了，你要是真拍拍屁股就這么一走了之，那以后我青子也算是混不下去了?！?/br>
    徐大哥看著他：“所以你想怎么樣？”

    光頭豎起了三根手指：“三條路！第一條，你把女兒送回去，第二天去找我們，大家一起發財?！?/br>
    徐大哥搖搖頭：“不行，我老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這些人早該讓位了。我現在有女兒了，我不想再出去打打殺殺了?！?/br>
    光頭冷笑，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一個下屬。

    那下屬從身上摸出來一瓶造型很奇特的白酒。

    因為我曾經在酒吧里面賣過酒，所以對這些白酒的品牌和度數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我認出，這是一瓶進口的洋酒。

    市價一萬多。

    度數很高，足足有70度。

    一般人別說直接喝一瓶了，喝一杯都會醉的不省人事。

    只見青子指著那瓶酒：“你把這瓶酒一口氣干了，今天的事情就了了，我對外面也有一個交代，說明你還是給我面子的?！?/br>
    這太過分了。

    簡直是要要人命的節奏。

    卻聽盼盼在后面說：“不行，我爸爸不能喝酒，你們不要讓我爸爸喝酒！”

    那光頭忽然喝到：“大人說話，哪里有小孩插嘴的余地？你家大人就是這么教你的么！”

    盼盼被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大步走了過去，擠進人群，把盼盼拉到了我的懷里。

    我怒視著那個光頭：“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讓你這么嚇唬小孩子么？你要臉不要臉？”

    我的出現，讓場內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齊刷刷，十幾道目光都看向了我。

    盼盼在我懷里，委屈地哽咽：“jiejie……”

    我拍著她：“盼盼別怕，沒事的?！?/br>
    徐大哥對我說：“小喬，這沒你的事，你快走?！?/br>
    那光頭大漢在錯愕后，對我怒道：“你是誰？你是徐哥的姘頭？”

    “住口！”徐大哥忽然暴怒了起來。

    聲音低沉又危險。

    那大漢雖然人數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但卻被徐大哥這一聲給震懾住了。

    不敢再胡說八道了。

    我趁著這個機會，把盼盼帶出了人群。

    遠離了他們。

    但是那些人卻不肯讓徐大哥離開。

    之前那個光頭被徐大哥一嗓子喊住了，現在回過味來，覺得有些惱羞成怒了。

    他冷笑：“姓徐的，我敬你，喊你一聲徐哥，但是不敬你的話，你也就是一個過氣的瘸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既然之前兩條路你不走，好啊，給你最后一條路，你鉆過去吧！”

    說完，那光頭大漢雙腿一分，擺出了一個蹲馬步的姿勢。

    竟然是讓徐大哥從他的褲襠下面鉆過去。

    胯下之辱，對男人來說，那可是奇恥大辱。

    光頭的那些小弟們，也都嘻嘻哈哈，在光頭的后面排成了一列。

    也都是蹲起了馬步。

    讓徐大哥從他們每個人的胯下都鉆過去。

    盼盼雖然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敏感地發現，這是要讓他爸爸吃虧。

    于是哭著喊：“不要！你們不要欺負我爸爸！你們這些壞人！”

    我看到徐大哥的身體在顫抖。

    從他之前的話，我能知道。

    徐大哥到現在一直隱忍著，不是因為他怕對方人多勢眾。

    而是他不想在女兒面前與人動手。

    他不希望，女兒眼中的父親，是一個聚眾斗毆的流氓。

    而是一個慈祥的，平凡的，給女兒買棉花糖的，可以帶女兒去游樂園的父親！

    所以他一直在忍。

    直到現在，對方讓他承受胯下之辱。

    他還能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