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說著溫紹年的事情。

    有我知道的，有我不知道的。

    但我都很愛聽。

    只要是關于溫紹年的事情，我都有興趣。

    “呵呵，說跑題了啊，我是說，雖然追溫紹年的姑娘很多，但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搞得有一段時間，都有人覺得，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說到這里，夏蘭捂著嘴笑了一下。

    我也想笑，卻是笑不出來。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溫紹年的家世，他家在省城來說，都算是很有影響力的家族。我呢，是溫紹年mama那邊的親戚，算是與紹年關系很近的同輩了，所以他的很多心事，別人看不出來，我是能看出來的。我看得出，最近這一年的時間，他變了，他應該是有喜歡的女孩了。因為他有時候一個人坐著，目光就變得特別的溫柔，那一定是在想著愛人時才會有的眼神，因為我也戀愛了，所以我懂。我那時候，真的很為溫紹年感到高興，高興表哥終于找到了心儀的對象。我也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對方是誰，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孩子，讓他這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也開竅了？但他只是微笑，卻不和我說這里面的細節。我知道那是他害羞了，他把這份感情，當做一個人最寶貴的秘密，只肯自己一個人獨自回味，卻不肯和其他的人，哪怕是他的表妹來分享?！?/br>
    我聽著，沒說話。

    仿佛已經癡了。

    “于是我經常在想，表哥喜歡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肯定很漂亮，但又肯定不是一個花瓶，因為表哥可不是一個膚淺的，只會看臉看身材的，否則也不會拒絕之前那些把自己整形得和奶牛一樣的性感尤物了。表哥喜歡的女孩，一定是一個美貌與智慧并重，有情有義，溫暖善良的女子，就像歡姐你一樣。你還這么的勇敢，那天敢從那么多流氓手中，把我這樣一個陌生人救出來。就沖見義勇為這一點，我就覺得，表哥沒有看錯人?！?/br>
    聽了夏蘭的夸贊，我有些慚愧：“你太過譽了，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好，那么高尚，其實我之前就見過你一次，所以那次在街上，我就誤會你是溫紹年的女朋友了，所以才會幫你，不是完全幫陌生人的?！?/br>
    夏蘭卻說：“你誤會我是表哥的女朋友，還肯幫我，還不想我傷害表哥，就說明歡姐你更偉大了，我真的很佩服你。對情敵都如此，可見歡姐你的為人?！?/br>
    我被夸得臉都紅了。

    但夏蘭的語氣開始變得低沉了起來：“可后來我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他失戀了，他很痛苦，甚至很迷茫。你知道么？從小開始，溫紹年就是一個特別有目標，方向感明確的人，他認定的事情是不會動搖的。在與他相同家世的朋友們，還在為了女生爭風吃醋的時候，他已經定下了以后的專業。當那些富二代們念念不忘的都是豪車嫩模的時候，他卻已經開始在學習之余，進行社會實踐了。很多人說，有錢人都空虛，窮的只剩下錢了，這話雖然有仇富的偏見，但某種意義上，也是對的。確實有很多富二代，因為物質上太富足，不需要他們奮斗就可以錦衣玉食，所以生活中完全沒有了動力，要么醉生夢死，要么花天酒地，要么追求感官的刺激，飆車、吸。毒、甚至做一些違法犯罪的事情，可這些都沒有發生在溫紹年的身上，他對未來有清晰的規劃。而這一次，是我第一次，從溫紹年的身上，看到了迷茫與困惑。我知道了，就算是再出色的男人，都是會為情所困的。我看著很著急，想開解表哥，但你知道么？我知道的所有道理，其實溫紹年都懂。我想勸他，只要一開口，他就知道我接下來所有的話。這樣的人，是無法被外人勸的，只能希望他自己可以想開。但我知道，他并沒有想開，他還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不能自拔?！?/br>
    “他……他現在怎么樣？”我艱澀地問。

    夏蘭的話，讓我無比的心疼、自責、內疚！

    “他啊，表面上看起來，特別的正常，甚至比之前還正常。早睡早起，認真學習，認真鍛煉，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對誰都禮禮貌貌的，這么說吧，一般人失戀，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抽煙酗酒，要么出去放縱，更過分的，會用自殘的辦法來釋放失戀的痛苦，可這些都沒有發生在溫紹年的身上。事實上，也就是像我這樣，少數幾個特別了解溫紹年的人，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毕奶m繼續說。

    “那樣還好，說明他還是一個理智的人，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情?！?/br>
    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夏蘭，還是在安慰自己。

    但夏蘭卻打斷了我：“歡姐，你真的以為這樣很好么？我寧可他大哭一場，大鬧一場，大醉一場，甚至出去和人打一架，也和那些花花公子在外面胡作非為一番，我也不想他像現在這樣，內心痛苦，外表裝著若無其事！痛苦是需要釋放的，我之前也失過戀，我也失態過，胡鬧過，雖然那樣很狼狽，讓別人看起來很可笑，但不得不說，釋放之后，心里面確實舒服了很多?？晌冶砀缒?？他把所有的心事都放在了心里，一個人抗，你知道他有多難受么？你知道他有多失落么？至少我知道，他現在天天晚上失眠。不失眠的人，永遠不知道失眠的痛苦，但我知道，我高中的時候，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我失眠過，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明明身體已經很疲勞了，但頭腦卻是異常清醒。數羊，數星星，數什么都沒用?！?/br>
    我無言以對。

    “溫紹年失眠這事，并不是他主動說的，但卻很容易看出來。剛才你看到的那個男人，是我的男朋友，他前一段時間出國了，因為時差的關系，我們經常在半夜聯系，也會在半夜發朋友圈?？赡阒烂?？好幾次了，我就算是半夜三點發一個朋友圈，我表哥馬上就給我點贊。這說明他根本就沒睡覺，這說明他有多寂寞。你知道，我表哥之前是從來不會做點贊狂魔這種無聊事的?！?/br>
    “夏蘭，你別說了，別說了?！?/br>
    我低下了頭，用哀求的聲音說。

    因為此時夏蘭的每一句話語，都等于是在對我進行處刑。

    聽著一個那么優秀的男人，因為我變成了這樣。

    我是真的慚愧、自責。

    我喬歡喜何德何能，至于溫紹年對我如此看重？

    如此情深？

    如此念念不忘？

    我配么？

    我不配！

    “好，歡姐，我不說了。我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由外人插手，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回心轉意，再回到我表哥的身邊，我表哥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你跟著他，不會錯的?！毕奶m很誠摯地對我說。

    語氣中充滿了熱情和渴望。

    她是認真的。

    我看得出，她和溫紹年的感情真的很好。

    她是真關心自己的表哥。

    “我知道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蔽覔u頭道。

    “為什么？為什么不可能？我表哥那么愛你？”夏蘭表示不能理解。

    “因為我……我不愛他……”

    我說著言不由衷的謊話。

    太謊了。

    夏蘭根本不信。

    “歡姐，你在撒謊！如果你不愛我表哥，你剛才誤會我對不起他時，你怎么會那么憤怒？如果你不愛我的表哥，剛才聽我說他的事情時，你怎么會那么專注？我雖然不是什么戀愛專家，但兩個人是不是相愛，是不是關心彼此，我還是能看的出來的！”

    面對她的質問，我無法解釋。

    只能低下了頭：“對不起，夏蘭，我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沒法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你不要把今天見到我的事情告訴溫紹年可以么？以后，你還是要多開導開導他，多關心關心他，甚至給他介紹一個更優秀的女朋友，讓他走出失戀的痛苦，過得更加幸福，拜托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打擾他，那才是對他更好的事情，才是我最應該做的事情?！?/br>
    我的聲音越說越低。

    越說越沒有底氣。

    我給夏蘭鞠躬。

    夏蘭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冷了起來：“好吧，我答應你，不會把認識你的事情告訴我的表哥，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表哥，我不想讓他再被你傷一次了，因為我發現，你雖然是一個女人，但你的心比男人狠多了。我不因為你剛才誤會我生氣，卻因為你現在的態度很生氣。還有，我男朋友之前出國，就是要去考察外面的大學，我們很快就要一起出國留學了，以后我和我的表哥，也很少有機會見面了。我希望他可以早點忘記你，我也不想再和你見面了。你幫我過一次，罵過我一次，我們扯平了?！?/br>
    說完，夏蘭走了。

    頭都沒回。

    她一定以為我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就像我曾經誤會她出軌，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樣。

    她也一定覺得，我明明已經得到了溫紹年的愛情，卻選擇分手，真是矯情，讓人厭惡。

    她想的對。

    我就是這么一個不可理喻，不懂得珍惜的女人！

    ……

    夏蘭已經走了很久，我還站在原處。

    直到……

    “小姐，請讓一下?！?/br>
    一個保潔工大嬸拿著拖布要擦地了，我才后知后覺。

    離開這里，往商場的中心走去。

    越往前走，人越多。

    我的心卻越是荒涼。

    這街上太擁擠，

    太多人有秘密。

    玻璃上有霧氣。

    誰被隱藏起過去。

    我心碎，你受罪。

    你的愛，我不配。

    ……

    “meimei，你現在過得很滋潤??？是不是忘記了你還有父母，還有哥哥??？”

    我正在暗自神傷，忽然間，我的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然后，我的耳邊傳來了野狗一樣的聲音！

    哥哥！

    居然是哥哥！

    我扭頭，果然是哥哥！

    我渾身冰冷！

    他怎么來了！

    我以為我來到了省城，已經離開家很遠了。

    但先是那個已經死了的丈夫，再是這個冷酷自私的哥哥，怎么都一個個的找到了這里！

    還都找到了我！

    父親和母親呢？

    難道他們也來了？

    我急忙往四周看。

    好在，沒有看到他們。

    “你松開我！”我拼命掙扎。

    但哥哥卻是惡狠狠的一巴掌打了過來，我沒有躲開。

    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我的臉上。

    我感到右臉火辣辣的痛。

    從小到大，父親和哥哥，打我已經習慣了。

    或許在他們看來，這都已經不是暴力了，而是一種交流的手段。

    “女人和孩子一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樣無恥又無賴的話，是他們的口頭禪。

    “喂！你怎么打人??？”

    “太過分了，大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

    商場的人還是不少的。

    有人看到我被哥哥打耳光。

    于是紛紛指責。

    如果說是在夜市那種地方，看到我挨打，一定會引來一群看熱鬧的觀眾。

    津津有味的起哄、吹口哨。

    但在這光潔明亮的大商場，卻有人幫我打抱不平起來。

    我是一個窮人。

    我曾經以為，窮人都是好人，有錢人都是為富不仁的。

    但通過社會上的經歷我發現，很多富人，因為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其實都是彬彬有禮的。

    比如溫紹年和夏蘭。

    反倒是一些窮人，正印證了“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說法。

    他們貪財卻懶惰，吹大牛，小心眼，貪圖享受又不求上進。

    真是社會上的垃圾。

    比如哥哥!

    哥哥聽到了那些人的議論。

    其實我知道，哥哥之前是很慫的。

    只有在家里面胡鬧的本事。

    在外面一點都沒有男人的氣勢。

    和父親一樣，都是窩里橫。

    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不見，哥哥似乎長進了些。

    居然比在村里的時候霸氣了不少。

    他仍然一只手拽著我，對那幾個打抱不平的人吼道：“這是我meimei！不聽話從家里面跑出來了！我當哥哥的不能打么？用你們多管閑事！”

    他的蠻橫，讓那幾個出聲的人都不好再說什么了。

    哥哥這才又看向了我：“喬歡喜，真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也好，正好把你帶回去給我換媳婦！”

    哥哥的話，透露了一個信息。

    他并不是特意來找我的。

    此時遇到我，只是一個意外。

    “我不走！我不走！”我仍然執拗地想要掙脫。

    哥哥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惡狠狠地說：“死丫頭，別逼我打死你??！因為你，我老婆都跑了，我不找你我找誰？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回去去找那個崔老歪，然后讓崔珍珍回來。第二條，你嫁給鎮上殺豬的張屠戶，然后讓他把女兒嫁給我！不過我勸你還是選擇第一條路，因為我還是更喜歡珍珍，張屠戶的女兒我特意去看過，個子矮了點，皮膚又黑，沒有珍珍好看，也沒有珍珍的屁股大，但是張屠戶對你倒是挺滿意的?！?/br>
    哥哥在自說自話，又要再次控制我的人生。

    其實這些事情，我上次回村偷著拿身份證的時候，就聽他們說起過。

    鎮上的張屠戶，只比我爹小幾歲，并且還是出名的酒鬼。

    他之前的老婆，就是被他打得實在是忍不住，最后跳河的。

    但因為崔珍珍跑了，哥哥沒老婆了，于是我的父母就要把我嫁給那個張屠戶。

    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他們的謀劃，我都不敢信這是真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父母，能把一個女兒打算賣兩次??！

    真的，我其實已經把我的這幾個親人往最惡毒的地方去想了。

    卻發現，我還是把他們的無恥想輕了。

    每當我以為這一次，已經是他們做出的最下作的事情了。

    但他們馬上就用事實證明，他們還可以做得更絕、更毒！

    那次我在憤恨之下，一把火燒掉了家里面的房子。

    然后就再也不知道家里面的消息了。

    我不知道父親和母親現在住在哪。

    是不是露宿街頭。

    因為那和我沒有任何的關系。

    還有這個哥哥，從那次，他輕蔑地對我說，我只是一個賠錢貨，唯一的用處就是給他換老婆的那一瞬間，我們之前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分。

    他在我心中，早就已經死了。

    我當然不允許他們再出賣我一次。

    我在腦海中飛速旋轉，找著脫身的辦法。

    同時我也有些好笑。

    看不出我這個狼心狗肺的哥哥，除了是一個舔狗外，還是一個情種？

    還對那個崔珍珍念念不忘呢！

    那個崔珍珍根本就沒把哥哥當個人，作踐得和狗一樣，還懷了別人的孩子。

    就這樣，哥哥還想和崔珍珍在一起呢，

    你說這到底是真愛呢？

    還是真賤呢？

    另外，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是不知道我那個丈夫崔老歪已經死了。

    這也不奇怪。

    那樣的爛貨，有幾個人會在乎！

    “我答應你，你松手?！蔽矣蒙塘康恼Z氣說。

    “哼，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哥哥松開了我。

    但是緊緊地靠在我的身邊，不讓我有逃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