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逛夜市的男人，基本都是來吃吃喝喝的。

    對什么衣服飾品，是看都懶得看一眼。

    但是當他們帶著妻子兒女的時候，往往都架不住妻子兒女的游說，買上一件兩件。

    我賣的很便宜，都是幾十塊錢一件的。

    薄利多銷。

    對那些賣主來說，其實買這些，就是圖一個新鮮。

    可能回去連穿都不會穿一次。

    可正是他們這一筆筆的幾十塊錢，撐起了我的收入。

    剛剛不過半個月，我已經掙了4000多塊錢。

    這已經是除去了進貨的成本了。

    按這么算，豈不是這個月要掙一萬？

    因為生意肯定是越來越好的。

    當然了，這4000多塊錢，我還要交房租，還要吃飯。

    以及每個月要交500元錢的管理費。

    不是給有關部門。

    而是給夜市上所謂的大哥。

    如果不給，就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其實并不合理，但這就是社會。

    夜市是一個小社會。

    有明規則，也有潛規則。

    你想在這里混，就得守規矩。

    別看我很多時候，看似無所畏懼，被誰欺負了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但我也沒有傻到去挑戰夜市的規矩。

    那樣是以卵擊石，太不自量力了。

    我就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做生意。

    李萍萍看到了我的收獲，很是羨慕。

    我看得出，她也萌生了改行的想法。

    但我沒有多說什么。

    有些事情，別人可以給意見。

    有些事情，外人不方便給意見。

    比如關于李萍萍的職業，她自己可以自嘲。

    但外人，就算是很親近的人說起，也是往她的心上扎刀子。

    我的第一批貨，都是從網上進的。

    雖然很便宜，但如果我去南方那幾個服裝產地直接拿貨，會更便宜。

    最開始，我之所以沒有去南方，是因為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干好這一行。

    現在事實證明，我是可以的。

    事實上，我還是很適合賣東西的。

    不過半個月，我已經有回頭客了。

    關于做生意的技巧，是我逐漸摸索過來的。

    開始我擺攤的時候，我身邊擺攤的人，也是同租一個大院的鄰居。

    我喊他肖哥。

    肖哥50多了，有一口濃重的口音，據他自己說已經做小生意30多年了。

    連眼睛毛都是空的。

    打眼一看，誰大方，誰小氣，誰爽快，誰斤斤計較，誰是真買東西的，誰是光砍價不掏錢的，誰是看熱鬧的，誰是趁亂摸包的，誰是專門盯女人屁股的，誰是同行過來打探消息的，都一清二楚。

    因為大家都是一個大院的，所以在我開始做生意的時候，肖哥還很熱情地給我介紹了生意之道。

    那就是忽悠！

    可勁的忽悠！

    把自己的東西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物美價廉，賣一個是虧本，賣兩個是血虧，賣多了簡直就是做慈善。

    你要是不買我的東西，你簡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這樣的套路，一方面是蠱惑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利用了人們都愛貪小便宜的心理。

    肖哥不賣衣服，他專門賣各種藝術品，以字畫為主。

    我冷眼旁觀，肖哥做生意時從不大聲吆喝。

    而是看到買主，就神神秘秘地小聲表示，我這些東西都是正品，都是有資歷的。

    但是來路呢，有些不好明說，總之你懂的。

    這也是為什么我會賣這么便宜的原因。

    要是來路都能說出去，早上拍賣會了。

    把賣主忽悠得五迷三道后，肖哥這才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忍痛割愛一樣，報出一個其實已經很高了，但此情此景，卻像是大甩賣一樣的價格。

    “這幅畫，3000你拿走！快拿走！別回頭！不要讓我后悔！”

    而我很清楚地知道，那幅畫其實就是昨天肖哥從一個專門做書畫贗品的地下作坊里面，用200塊錢收的。

    當時我就在現場。

    當然了，肖哥這么忽悠，不是每次都成功。

    而是大多數時候都不成功。

    但只要成功了一次，他就可以十幾天不做生意了。

    ……

    肖哥是真心想幫我，可惜，我實在是學不會他的忽悠大法。

    我沒法把幾十塊錢的衣服，說得像是世界名牌一樣。

    不是我沒詞，而是我張不開那樣的嘴。

    于是在肖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我基本上都是實話實說的。

    “這衣服只是看著好看，其實質量一般，你回去穿的時候小心點，壞了我可是不換的?！?/br>
    “90塊錢的裙子怎么可能是正品？仿的?！?/br>
    “這幾件衣服別一起洗，容易掉色?！?/br>
    其實我說這些話的本意是不想那些買主回去發現質量不好，再來找我的麻煩。

    所以我把丑話說在前面。

    一分錢一分貨，這樣的錢，就是這樣的質量。

    你也不要有太高的期待。

    開始的幾天，確實很多顧客聽了我的介紹后，放下衣服就走了。

    肖哥則是嘆氣地說：“歡喜啊，之前看你很聰明的，伶牙俐齒，不論是勸黃霞，還是罵蘇大強都是滔滔不絕，怎么做起生意就這么笨呢？你這樣怎么開張??！”

    但后來的事情，卻讓肖哥大跌眼鏡，讓我欣喜不已。

    因為我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甚至不是黃金地段，但我這里的生意都比街中間那幾家賣的還好。

    顧客越來越多。

    還有被人介紹過來的。

    開始我也不懂，但后來我也明白了這里面的道理。

    沒人是傻子。

    消費者不是白癡。

    況且網絡這么普及，一件正品是什么樣子，大概什么價位，其實大家心里面都有數。

    所以他們來夜市買東西，本也沒打算買正品，買質量好的。

    就是買著玩。

    所以我的實話實說，在他們眼中，反倒是覺得我很可靠了。

    與其和別的攤販從一個虛高的價格使勁往下砍，浪費時間和口水。

    不如買我這些價格透明的。

    一周后，肖哥語重心長地說：“歡喜，我錯了，我白活了30年了，你這做生意的道行比我深??！如果不是我已經年紀大了，我絕對跟你學啊?！?/br>
    ……

    晚上，我回出租屋的時候，經過一條后街，忽然聽到了一陣陣喧嘩吵鬧的聲音。

    “小meimei，一起玩啊?！?/br>
    “是啊，哥哥陪你?！?/br>
    “別躲啊，哥哥很溫柔的?！?/br>
    “嘿嘿，臉還紅了？挺清純的啊，是我喜歡的類型?！?/br>
    “哎呦，看到胸口的?；樟藳]有？還是個大學生?！?/br>
    “嘻嘻，這下子有福了，哥雖然沒上過大學，但是哥可以上一個大學生啊?！边@些人的話是越說越下流，越說越不堪入耳。

    在這里我已經住了一段時間，這樣的事情不說是司空見慣，但也是習以為常了。

    因為這一片的城中村，不但有大量的流動人口，還因為里面有各種網吧，臺球室，桑拿房，ktv，所以也是大量本地無業青年聚集的地方。

    這些人游手好閑，無所事事，聚在一起無非就是三件事。

    喝酒、吹牛、談女人。

    遇到單身的女孩，總是要想辦法輕薄一番。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占點口頭便宜，或者揩揩油，不會真的把女孩怎么樣，但也聽過幾次酒醉后的小混混禍害良家婦女的事情。

    李萍萍囑咐過我，讓我出來進去的時候，都避開那些小痞子經常出現的地方。

    聽到這些聲音，我低下頭，故意加快了腳步。

    雖然我平時我也經常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事情，為了外人，特別是女人出頭。

    但現在這樣的事情，我管不了。

    就和每個月交500元錢的費用一樣，現在出頭就是惹火上身。

    我沒去管。

    卻有一個女孩從胡同里面跑了出來。

    后面跟著幾個流里流氣的小青年在緊追不舍。

    “meimei，別跑了，哥哥還沒疼夠你呢?！?/br>
    “這樣不配合就不乖了，等著哥哥打你的屁股！”

    這幾個小痞子，就像是在逗弄獵物一樣，在后面嘻嘻哈哈。

    因為那個女孩是沖我的方向跑來的。

    我本能地低頭，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讓那些小痞子注意到我，把麻煩轉到自己的身上。

    ……

    因為我現在已經不再刻意扮丑，只是通過衣服和帽子的遮掩來讓自己低調。

    不刻意扮丑的原因除了是因為經過與溫紹年的事情后，我現在對感情，對美丑，已經不在意了之外。

    還因為我也認識到，我不能永遠都靠著扮丑來獲得安全感。

    我要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讓自己不用藏頭露尾，也能在這個城市里立足。

    我要活在陽光下，而不是下水道里面。

    這樣才活得有滋有味。

    這才是我奮斗的目的。

    這樣我吃的苦，受的罪，流的淚才值得。

    ……

    因此我相信，我的容貌對那些小痞子，還是有些吸引力的。

    顯然，我的策略是成功的。

    因為我的穿衣打扮，一看就是住在城中村里面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引起那幾個小痞子的注意。

    他們的目標還是集中在那個女孩身上。

    我長出了一口氣。

    心中只盼著那個女孩能自求多福。

    以后再也不要來這樣的地方了。

    可我眼角的余光掃到那個女孩的臉上時，我愣住了。

    因為我認識她！

    雖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對她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深刻到，平時幾乎一閉眼，她的臉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短發，顯得干凈利落。

    眼鏡，顯得很有書卷氣。

    沒有濃妝艷抹，沒有奇裝異服，沒有賣弄性感，就是斯斯文文的，但讓人看起來很舒服，一看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子。

    是的，這就是那次我準備和丈夫魚死網破、同歸于盡前，去溫紹年的大學，本想偷偷看他一眼，結果卻發現，和溫紹年顯得很親密，相談甚歡的女孩子！

    讓我羨慕嫉妒恨的女孩子！

    讓我吃醋的女孩子！

    也是讓我自慚形愧的女孩子！

    覺得只有她與溫紹年才登對的女孩子！

    是她？

    今天被sao擾的是她？

    我有些意外。

    意外于，居然在此情此景下，與她再次見面。

    那我怎么辦？

    還是繼續裝與我無關，趕緊離開么？

    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因為我本來就不想惹麻煩。

    而她現在是溫紹年的女朋友。

    她坐了本屬于我的位置。

    她擁有了我心心相印的男人。

    她是我的情敵。

    感情上的對手。

    我甚至有些陰暗的想，要是這個女孩子被壞人欺負了，會不會與溫紹年分手了呢？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卑鄙，很無恥，很邪惡。

    但我必須承認，這確實是我當時腦子里，最先跳出來的想法。

    就像是一個魔鬼，唆使你沉淪。

    近來，經常有人說我很毒，或許他們是對的吧。

    但我只是這么想想，卻不能真的這么做。

    因為我到底還無法做到那么的卑鄙無恥。

    我只是有一點毒。

    我還有人性。

    我要幫她！

    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溫紹年！

    因為我愛溫紹年，而溫紹年喜歡她，那么我就算是再心中酸澀，我也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最起碼不能在我的面前受到傷害。

    那樣溫紹年會難過的。

    而我也會因為他的難過，而更加難過。

    既然我已經無法和溫紹年在一起，那么我就只有希望他可以過得幸福。

    哪怕是把我遺忘。

    我也不希望，他在悲傷失落中過活。

    可以夸我偉大，同樣可以罵我傻。

    但這就是我的決定。

    我不后悔。

    其實我也沒有那么高尚。

    因為我無法想象，如果今天這個女孩真被欺負了，而以后溫紹年知道了我當時就在現場，卻袖手旁觀的話，他會怎么看我？

    是很理性地認同，我也是一個女孩子，我能自保已經不錯，不能奢求我做得更多。

    還是覺得，我因為內心的嫉妒情緒，而故意坐視不理呢？

    溫紹年應該不會那么不講理，但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被溫紹年懷疑的風險。

    我們可以不在一起，他甚至可以不愛我。

    就算是多年以后，我們在路上恰好相遇。

    連一個交流的眼神都沒有，形同陌路。

    我會覺得很遺憾，但我不后悔。

    但我不能讓溫紹年懷疑我的人品，認為我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壞女人。

    就像當初我不能和溫紹年在一起，也是因為不想讓溫紹年知道我過去的那些事情。

    知道我曾經遭受的那些屈辱、蹂躪和折磨。

    就算是他不介意，但我會介意。

    因為愛上一個人，有時候，你可以完全不要自尊。

    只要他高興，你怎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愿意。

    可有時候，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又變得特別在意自尊。

    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都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但偏偏卻要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表現出光鮮亮麗的一面。

    算作自己最后的執著與倔強。

    就像之前我們村里的一對男女。

    本來很相愛，但后來男人出去打工，女人等了幾年，沒有音信，就嫁了人。

    后來男人回來了。

    也結了婚。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個女人在婆家過得并不好。

    她婆家條件不好，丈夫又好吃懶做。

    所以家里的活，都是這個女人干的。

    可她每次回娘家的時候，都是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是有些過分。

    她不是臭美。

    她是給從前的那個男人看的。

    其實她已經后悔了。

    但她沒法回頭。

    于是她就只能拼命證明，沒有你，我一樣過得很好，甚至更好。

    這樣是騙了別人。

    更是騙了自己。

    我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我寧可面對這些小混混的威脅，也不想以后面對面對溫紹年的懷疑。

    因為他的懷疑，對我的傷害更大。

    ……

    于是我抬起了頭，我把那個書卷氣女孩一把拽在了我的身后。

    “夠了！你們不要太過分！”

    我的突然叫喊，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

    書卷氣女孩本已經驚慌失措，現在遇到有人幫忙，雖然我看起來也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似乎沒有什么大用，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

    頓時就有了依靠。

    她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在顫抖。

    我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手：“放心，沒事的?！?/br>
    其實我比她還緊張。

    因為那幾個小痞子，已經把我們兩個都給圍上了。

    他們打量著我。

    領頭一個黃毛“嘎嘎”笑了起來。

    “哎呦，真有見義勇為的??？我以為那都是記者寫出來騙傻子的呢，還是一個美女，真是大開眼界??！”

    “嘿嘿，這個也不錯啊，一起耍耍?！?/br>
    “大家排好隊啊，誰先誰后？”

    “我先來！”

    他們是連我也一起調戲了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目視著他們：“誰給你們的膽子，連大飛哥的meimei都敢調戲！”

    我這一句話，對面幾個小痞子一下子都愣住了。

    大飛哥是誰？

    正是這一片夜市說話算數的。

    也就是我每個月500元錢孝敬的對象。

    我當然沒有見過大飛哥，我見到的，都是大飛哥的手下。

    但現在面對這些小痞子，我沒有別的辦法。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

    只有拿出一個厲害人物的名號，來嚇唬這些人了。

    我打賭，他們肯定聽過大飛哥的名字，但肯定和大飛哥不熟。

    因為地位差的太遠。

    所以他們一定不知道大飛哥到底有沒有meimei。

    如果有的話，長什么樣。

    這就給了我魚目混珠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