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同時也晃了晃自己的手機，“ok，訂座完畢?！?/br>
    陸以圳撲到床上，仍帶著一點不確定問：“容哥，我真的這么快就要自己當導演？感覺好不靠譜……新藝娛樂那邊肯讓我來接嗎？”

    “現在春節，要得到答案，肯定是要等正月初六上班以后?！比萃]有直接回答陸以圳這個問題，“不過，分析來看，你還是有很大把握的，我們選了一個非常保守的劇本，愛情電影，難度不大，你好歹是在央影學導演的，肯定不止于玩砸，頂多是沒法出彩而已，唯一的問題就是……”

    容庭忽然停住，陸以圳本能地追問他的答案，“是什么？”

    “是你自己?！?/br>
    容庭望著陸以圳，此刻，兩人的距離相當近，近到容庭能清晰地看清陸以圳眼神里的不自信和猶豫。

    陸以圳短暫地愣了下，很快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容哥，你放心吧……我會盡快調整好自己的?！?/br>
    不需要過多的安慰和鼓勵，因為知道是為了彼此，所以一定會全力以赴。

    容庭拍了拍陸以圳的腦袋，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等過完年，來我劇組做副導吧，就當是提前實踐一下，這件事我和衛國說了很久了，他一直很期待和你合作?！?/br>
    “真的？”陸以圳很是驚喜，“衛國會同意讓我參與？”

    “為什么不？”容庭笑容溫柔，手卻攔下了陸以圳想湊過來索吻的舉動，“不過到了劇組，我們就得稍微注意點了，人多口雜，我已經被你綁架走過一次了，再來第二次，恐怕我們就得一起開記者發布會了?！?/br>
    說完，容庭攬著陸以圳進了衣帽間，“好了，來幫我選選看，晚上我應該穿什么？”

    “是一位陸先生訂的房間?！?/br>
    “好的，請您跟我來?！?/br>
    儀態優雅的陸mama在被服務生領到二樓包廂的時候，總覺得服務生在不停地打量她。

    這令一貫在意自己外表的陸mama不斷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服，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路過鏡面的墻壁時，也忍不住看了下自己的妝容，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但是，鏡子里的自己除了有些藏不住的老態以外，并沒有任何看起來不正常之處。

    陸mama摸了下自己的耳釘，很快走到了包廂前。

    服務員笑得溫柔，替陸mama推開了門，“就是這間?！?/br>
    而答案也在這一刻揭曉。

    陸mama首先看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西裝筆挺的容庭。

    “阿姨您好?！?/br>
    “媽?！?/br>
    在服務員離開的同時，陸以圳和容庭同時站了起來，陸以圳上前接過了mama的包，容庭也立刻將座椅拉開，等著陸mama入座。

    這一刻，陸mama不得不承認，一個是自己教養得體的兒子，一個是樣貌出眾的年輕男士，這樣的殷勤，讓她難免虛榮的感到一絲熨帖。

    她努力繃住嘴角的笑容，矜持地點了下頭。

    但與上一次和容庭相見的疏離不同，在從容庭面前經過的時候，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兩人一握，“容先生幸會?！?/br>
    容庭和陸以圳對視一眼，兩人的目光里都有“逃過一劫”的慶幸。

    “您別客氣，叫我容庭或者小容都行?！?/br>
    說著，三人落座，陸以圳諂媚地把菜單遞到陸mama手邊，“您快看看想吃什么，這家的海鮮特別新鮮，都是當天空運來的，全是活的，我和容……”

    陸以圳的話突然斷住，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向mama介紹，這是容庭和他約會的時候發現的美食據點=。=

    容庭無奈地笑了下，替陸以圳接過了話，“我請以圳吃飯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覺得還不錯，正巧以圳說您想吃海鮮，我們就訂了這邊的座位?！?/br>
    陸mama聽完，只是“嗯”了一聲，她低頭翻著菜單，嘴上卻是問：“你們兩個一起來，是打算接受我的條件了？”

    陸以圳正要開口，容庭卻伸手按住了他，自己道：“難得有機會請您吃飯，這些事我們不如一會再說？”

    陸mama不由得抬頭看了眼容庭，對方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既沒有過分的獻媚，更沒有虛偽的掩飾。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兒子在看人的眼光上，其實還是不錯的。

    至少，這是一個能夠降得住他的人。

    “也好，那就先吃飯吧?！标憁ama此話一出，兩人都是松了口氣，“畢竟這說不準是我和容先生唯一一次共進晚餐的機會?！?/br>
    她的目光與容庭交錯。

    容庭嘴角的弧度沒有一點變化，只是信誓旦旦地回答：“不會的，說不準以后我還可以親自下廚孝順您，以圳一直很喜歡吃我做的飯?！?/br>
    85

    陸以圳覺得這是他吃過最辛苦的一頓飯了。

    整整兩個小時，陸mama就像是忘了他這個兒子存在一樣，一直在和容庭說話，兩人一開始還在討論烹飪藝術，論飲食口味與養生健康的辯證關系，后來又轉到影視作品，論娛樂性、商業性與文學價值的辯證關系……就像是故意要挑容庭的刺一樣，雖然陸mama的語氣一直慢悠悠的，卻始終與容庭的觀點針鋒相對。

    雖然戰火沒有波及到他身上，但陸以圳還是無法避免地如坐針氈起來。

    好在，容庭倒是早有預料，始終不卑不亢，不管陸mama是贊同還是批判他的觀點，容庭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立場。陸mama反駁時他就靜靜地聽，認可時他就微笑致謝，哪怕是陸mama打開新話題，刻意發表自己“極端”的見解，容庭也始終風度翩翩，表示——“雖然我和您的想法有些分歧，但是我尊重您的意見，或許等我再成熟一點，會和您想得一樣也未可知?！?/br>
    如果不是身邊坐著mama，陸以圳簡直想站起來給容庭鼓掌喝彩了。

    然而，盡管是一直在陪陸mama說話，容庭依然沒有冷落坐在他和陸mama之間的陸以圳。

    存心考驗對方的陸mama自然也沒忽視過這一點。

    她靜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兒子，習以為常地等待著容庭撥好蟹殼，遞過來處理得一絲不茍地大海蟹，然后坐享其成，大吃特吃。

    剝蝦弄臟了手，也完全不會想著自己伸手擦，而是往對面的人面前一伸，容庭自然就會立刻幫他抽過紙巾，擦凈指尖。

    相反，每當容庭講一會話，陸以圳就會往他杯子里倒水，然后摸一下對方的手背，容庭就會知道自己拿起杯子，看也不看地喝了。

    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已經是不需要言語，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就能猜到對方想要什么的程度了。

    最后，陸mama和容庭光顧著說話，基本都沒怎么吃，唯有陸以圳，連著換了三次盤子，面前還是堆起了高高一摞蟹殼蝦殼貝殼魚刺……饒是如此，他還不忘在容庭搶著結賬前，添上一句，“哎，那個黃金酥好好吃，打包兩份，泡溫泉餓了可以當夜宵……唔，再加一份奶黃包！”

    “……”陸mama心里五味雜陳。

    而此刻，容庭卻是面無異色，他一邊遞出自己的信用卡，一邊道：“酥皮的放一會就潮了，冷了也不好吃，拿兩份奶黃包吧，我看菜單上還有芋頭糕，不然來一份那個？”

    “行?！?/br>
    完全了解彼此生活習慣的兩個人，一個有性格，另一個愿意包容。

    陸mama望著身邊眉目已經完全長開，再也沒有當年那份稚氣的陸以圳，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兒子長大了，終于不再需要她了。

    不再是那個因為周末得不到母親陪伴，而會哭鼻子的小男孩，也不再是舉著小手發誓，讓mama等他長大，說要保護mama的小頑童了。

    餐后。

    陸mama自然而然給了容庭一個“聊聊”的機會。

    “阿姨，是這樣的……第二個條件，我們希望您可以改一下?！?/br>
    陸mama眉梢輕挑，“你想改成什么？”

    容庭深吸了口氣，沉著地回答：“我想，您希望以圳去美國深造，肯定是為了讓以圳能更專心自己的目標，但是以圳并沒有讀研的想法。您是一個通情達理的母親，我相信，其實只要能讓您看到以圳專心于他自己的事業，您一定不介意第二個條件具體是以什么樣的方式實現吧？”

    陸mama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示意容庭繼續。

    “我和以圳商量了一下，準備在今年幫他籌拍一部電影，在院線正式上映的那種，一方面，以圳現在有一定的人氣，不失為進入行業的一個好機會，他自己也喜歡執導影片，早早實踐起來是件好事，另一方面，我想盡我所能，來幫助他，讓您看到我們在一起的誠心?！?/br>
    陸mama眼底閃過片刻的錯愕，“今年？圳圳現在才剛大三，他怎么可能去自己拍電影?！?/br>
    “他在大二就拿到了戛納影帝，為什么大三不能開始拍自己的電影？”容庭看了眼陸以圳，接著嘴角揚起，“論人氣，他比任何一位新晉導演都足，論能力，他自己拍攝的微電影早就拿過獎，這陣子也一直在跟著高思源導演學習剪輯，過完年，我還會安排他到我現在正在拍攝的電影《高速公路》的劇組去實習……即便這些還不夠，我也會安排有經驗的副導在真正拍攝的時候從旁協助，絕對不成問題，您大可放心?！?/br>
    陸mama看了眼一旁的陸以圳，顧忌著兒子的面子，她沒有選擇最刻薄的言辭，卻還是忍不住挑剔，“拍電影，這里面貓膩可就多了，你說是安排副導，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給他安排槍手？我讓以圳去讀書，是想讓他學習更多有意義的東西，但你的選擇，豈不是在揠苗助長？”

    容庭平靜地望著陸mama，“就算我想要給以圳安排槍手，以他的驕傲也絕不會接受我這樣的‘援助’，我們想要在一起，正是因為我們想要見證彼此越來越好的過程，我知道以圳的夢想，所以會盡我所有的努力幫他實現，而不是看著他沉浸在自己虛假的世界里……當然，如果這部作品拍攝的不夠成功，以圳目前所學習到的知識還不足以支持他去獨立完成一部電影的制作，那么我也支持您的決定，會說服他繼續深造，汲取更多的知識?！?/br>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們的意思理解為……”陸mama掃了眼自己的兒子，最后還是將目光落在了容庭一個人身上，“讓我給你們多一年的時間？除非以圳在這一年里能夠獨立拍出一部成功的電影，否則他就要答應我的條件，考研去美國?！?/br>
    容庭皺了下眉頭，他很快就意識到陸mama在這句話中偷換了一個概念，“阿姨，現在國內能拍出所謂成功電影的導演其實沒有幾個，以圳畢竟還是在讀大學，我覺得您不必把要求局限在成功這兩個字上吧？”

    陸mama抱臂笑了起來，“那你覺得該如何定？總要有一個量化的標準，我們才好來達成這個契約吧?！?/br>
    容庭沉默。

    而這個時候，陸以圳卻坐直身子，接下了母親的話，“媽，那我們拿票房說話怎么樣？”

    陸mama似乎有些意外陸以圳會在這個時候插話，她認真地提醒自己的兒子，“票房關乎的因素很多，不光是考驗導演的能力，如果宣傳發行不力，你片子拍得再好也沒有用啊?！?/br>
    “可是，如果我拍得不夠好，但是宣發部門做得優秀，不同樣可以挽救票房嗎？”陸以圳的視線與母親交錯，不知道是不是有容庭在的緣故，他的眼神里已經沒有前一日手足無措的惱怒，相反，陸以圳甚至還露出了幾分胸有成竹的笑，“當然，如果您同意拿票房來衡量，我一時半會也就沒法和新藝娛樂解約了，畢竟得罪了公司，我在這件事上可要吃大虧?！?/br>
    陸mama頗覺新鮮地盯著來和自己討價還價的兒子，“那你的意思是，拿票房作衡量，連我的第一個條件都不答應了？”

    陸以圳明顯意識到母親語氣的緩和，于是嬉皮笑臉地回答：“媽，反正第二個條件都拖延了，干嘛急著把第一條也落實了？等到我真的要去美國再和新藝解約也不遲??！”

    然而，陸mama卻猝然嚴肅起來，“我什么時候答應你拖延第二條了？”

    陸以圳一愣，剛才好不容易活躍起來，就在陸mama一個眼神下，他又漸漸地沉默下去，然后帶著憤懣、不解，用目光與母親對峙著。

    氣氛變得僵冷起來。

    連一開始游刃有余的容庭也不知道該如何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

    “容庭?！表汈?，陸mama忽然調轉目光，“我覺得我有必要先讓你明白我的態度，我讓你和圳圳分手，是因為我確實不贊成他和一個男人談戀愛，你們確實相愛，這個我不會多抨擊什么，但是愛情永遠沒法取代生活的全部，你們需要正常的社交圈子，都是名人，也需要受到公眾的注視，同性戀會讓你們背負比更多人的辛苦，作為母親，我希望我的兒子在有生之年，經歷盡可能少的痛苦，我認為你們的愛情并不能抵消這一切。而之所以提出第二個條件，我是希望，以圳如果堅持要和一個男人相愛，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任何人，那最好就不要留在國內。美國的環境和氛圍相對寬容，以圳做導演也好，做演員也罷，他既可以選擇坦誠地出柜，也可以選擇隱瞞，這兩者都不會像在國內一樣，為他帶來公眾過分的指責和干涉。我作為母親，是想要保護他?！?/br>
    將所有借口的遮羞布拽下，陸以圳和容庭都沒有一個字能再來反駁。

    陸mama身子向椅背靠去，眼神終于不再執著地盯著容庭，“因此，我覺得你們剛才給出的提議，并不能解決我的顧慮。容庭，為了了解你，昨晚我從網絡上看了許多關于你的資料，知道你確實是國內現在很優秀的男演員之一，我當然相信你作為戀人，會給圳圳最好的幫助和照顧，但是，同樣暴露在大眾輿論下的你，也沒法保證陸以圳不會被這些不相干的人所傷害，不是嗎？”

    “阿姨，我……”

    “媽?！标懸咱陔y得強勢地打斷了容庭的話，“我需要的不是另一個人來保護我，既然我選擇和容庭在一起，我就已經做好了和他一起去分擔這些事情的準備，他給了我我以前沒有感受過的幸福和快樂，所以我也愿意和他一起去面臨所可能遇到的一切……包括您的反對?！?/br>
    對于兒子的反駁，陸mama并沒有表現出意外，“我看出來了，圳圳，你很勇敢，mama也很喜歡你的勇敢?！?/br>
    陸mama認真地望著陸以圳，接著向前傾了傾身體，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陸以圳猶豫了下，帶著不確定，將自己的手遞給mama。

    然后，他被牢牢握住。

    “所以，我答應你們的要求，如果你們想要證明你們有在一起的決心和實力，拿一部三億票房的電影來說服我?！标憁ama深吸一口氣，“一年的時間，當你們的愛情開始涉及利益，涉及財產，要面臨的危機其實不亞于距離，畢竟你們還年輕，愛情里的未知數還有太多，只要你們能一起邁過這個門檻，我就不再過問你們的感情?！?/br>
    86

    陸mama在北京一直過完了元宵節才離開。

    終于被“丈母娘”認可的容庭，光明正大地親自開車，送陸mama去了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

    然后……因為怕遇到常年機場蹲點的媒記，容庭只能讓小郝幫忙提行李，替他把陸mama一直送進安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