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徐賢妃與她比起來,的確是才德兼備了,怪不得當初父皇如此寵幸徐賢妃了。 李治心里無限感慨…… 感慨完了,就把王福來叫來,著人去王皇后那里下了旨意,不許再將武媚娘放出來,更不許再到他眼前來! 又遣人去武媚娘房中訓了一頓。 眼看著事情就這么晚完了?卻是并非如此…… 王皇后前一夜,在筵席酒酣之時,見孫貴妃聽得宮人耳語幾句,面上頓時就不好看了,只當武媚娘事已得手,她也就痛痛快快地放了孫茗回去,末了,還心情頗好地囑咐她早些休息。 她原本就并非什么心機深沉的人,面上的偽裝哪里又能騙得了人?只她一人暗自偷樂,等著武媚娘回來后與她細說。 只是……武媚娘人雖回來,卻是一臉的失魂落魄,顯然一副不愿被打攪的模樣。 王皇后整夜整夜地在心里天人交戰。一方面懼怕武媚娘得寵得勢,翻臉不認人,另一方又擔心她與徐婕妤一樣,還沒走到最后一步就功虧一簣! 接過第二日,在午時之前,她還沒等到武媚娘的交代,倒是等到了圣人的斥責…… 王皇后當初會把武媚娘接入立政殿,無非因當時已經確認了圣人當初確實對當時還是庶母的武媚娘心存綺念,若非她多方查探,她也萬萬不會涉此地步…… 她實在想不通,武媚娘身上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叫圣人如此惱怒,就遮掩登門上來打她的臉! 就在這件事之后,武媚娘就在王皇后跟前失了寵信,又因為圣人的話,如今只好被關在慶福宮的偏殿一隅,順著圣人的話,又令兩個宮人看守。 這事從頭到腳叫徐婉給看個正著…… 她就知道武媚娘絕不甘居人后,定會有所作為。這回栽了個跟頭,她內心升起一絲扭曲的快意來。 我討不了好,你也休想得到什么好處!這便是如今徐婕妤內心的真實寫照…… 她乘王皇后孤軍奮戰的時候,又極力向她靠攏。 與孫貴妃聯手對她來說并無助益,概因孫貴妃心眼小,根本吝嗇分她些許寵愛,但皇后卻是截然相反…… 她就是乘著武媚娘“被打入冷宮”這期間,霸著王皇后,令她疏遠武媚娘,她好乘機表明心跡,如此,她才能在圣人面前還有幾分機會。 這徐婉雖與孫茗有過短暫的握手言和,但那是建立在武媚娘作為王皇后的沖鋒力將,對她來說的確很有妨礙。但她原本一入東宮就與孫茗是對立的關系,她們倆人就與王皇后和蕭淑妃一樣,是個不死不休的結。 所以,她就更要乘此機會,將貴妃娘娘拉下馬才是正經! ☆、第116章 壹佰壹拾陸 事隔幾日,跟隨李治在玉華宮的一行人仍然在此避暑,花萼就帶著太醫令匆匆行經蒼翠綠蔭的漩樹下,邁上被烈火烤得guntang的石階上了。 剛邁進排云殿的門檻,頓時一股涼意襲來,激得她打了個顫,卻不敢遲疑,忙將太醫令領到內室,就見自家娘娘支著下巴,斜靠在美人榻上?;ㄈ镌谂暂p輕搖著團扇為她扇風,還有個宮人跪坐著拿著美人錘輕輕敲著。 “回來了?”孫茗懶洋洋地問道。 她今日犯懶,自己心里也沒譜,哪里會知道花萼一如花枝那般心細,眼尖地就察覺了她小日子遲了,這才提醒她。 也多虧了花萼,她既然重視了,平日里的細節就尤為注意了。像三伏天的時節,就是外面再熱,她的屋子里也是不能放冰盆的了。 花萼應聲稱是,移了移位子,請太醫令上前請脈,又拿了緞帕蓋在露在外頭的手腕上,一舉一動都看得出心細。 花蕊也挪了美人榻邊的胡凳,起了身給太醫令一讓,自己就站到了孫茗的身后,繼續扇著慢風,以防她悶熱。 李治貴為皇帝,他出行身邊是一定會帶著一干太醫的,其中便有一個太醫令專為他所備的?;ㄝ噙^去的時候,太醫令其實并不得閑,但既然是排云殿請人,誰知道圣人在不在呢?許是一個貴妃而已,但卻不敢得罪了圣人,所以太醫令才在大熱天親自走的這一遭。 太醫令上前一搭脈,心底也陡然一驚…… “娘娘這是有喜了!” 太醫令原本就是眾太醫之首,經驗豐富老道,但凡他搭出了滑脈,基本也是毋庸置疑的脈案,這就坐實了她懷孕的消息。 花蕊頓時喜上眉梢,手上一撫團扇拍了手心,笑著與孫茗賀喜:“恭喜娘娘~~” 關于孫茗身懷有孕,她身邊貼身的宮人都有預料,但盡管如此,一聽太醫令拍了案,也忍不住喜不自禁起來,便是站在一旁的花萼,平常一臉老成不拘言笑的,此刻也不禁眉開眼笑了。 孫茗說不上太高興,畢竟是早有預料的事…… 她一直就沒有同李治避及這些事,事后也沒做什么措施,但凡她與李治身體狀況沒有異常的情況下,懷孕本就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她心里卻覺得孩子生得委實太頻繁了些…… 雖然從阿宜出生到如今,已經時隔了一年,但是難道她要生到絕經?! 所以整個排云殿的宮人及那老太醫令眼巴巴地看著貴妃娘娘神游天外,直到她回神,見了他們一個個喜氣洋洋的,她那點小心思就仿佛是杞人憂天了? 喉頭微動,孫茗干巴巴地道了句賞,讓花蕊拿了匣子銅幣去賞排云殿的宮人們,又特意讓花萼開了庫房,去與了太醫令二十匹絹。 唐朝貨幣并不通銀票,往來更多的是銅幣,像絹類通常充作俸餉或者賄賂之用。二十匹絹,也只夠買半匹馬,但聊表心意卻也夠了,若贈得多了,太醫令也就不敢受了。 果不其然,太醫令一邊摸了把白花花的胡子,寫了養胎的方子,就含笑著退下了。 這抓藥就不歸太醫署管了,花萼拿著藥方子,又親自奔走了一趟。 孫茗懶洋洋地靠回美人榻,仰面望著屋子頂,讓花蕊去將她首飾匣子取了來,就把人退散干凈,留下花蕊一人,就從匣子里取了支羊脂白玉的鏤空雕花玉簪,把花蕊叫到跟前,就將玉簪親手簪入了她的發髻間。 “娘娘……”花蕊呆怔得伸手摸了摸,眼中流露出來的既疑惑又欣喜。 孫茗尋常賞的更多的都是錢幣,像她們親近的,她也愛給金銀,很少賞賜別的什么。像羊脂玉的飾品,是孫茗最貼身最常用的了,也是李治最喜歡贈她之物,比起別的來,意義自然不同。 她也是瞧見花萼忙進忙出地毫無怨言,又想起花枝花蕊跟隨她這么些年,睡得比她遲,起得比她早,身邊事無巨細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時就有些深受感動了。 與她們來說,不過是盡到自己的本分,與孫茗來說,這便是緣分了。 所以她撫慰道:“你們跟在我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是賞你的且收下,也不光是你,還有花枝花萼的也有份?!闭f到這里,她就打趣起來:“日后等你們尋了良人,我再給你們添妝,務必要把你們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花蕊聽著也頗為感動,只是這話說到后半截,越聽越叫她羞了臉,嘴上說著“娘娘說的什么話”,腳下一跺,就扭身出去了,一不小心還蹭了門柱,也不叫疼,捂著胳膊就跑遠了,留下孫茗在原處笑她。 待花萼親手提了安胎藥進來,也被孫茗拉著說了好一番話,又贈了她一對羊脂玉鐲。 貴妃娘娘懷孕的喜事,不出一時半刻就幾乎人盡皆知了。 在太醫令一診脈出來的時候,早有內侍去玉華殿尋到李治身邊,將喜事通過王福來給稟報了,所以李治也早早地就知道,當場就叫人往排云殿抬著箱子進去。別人只知道是貢品,哪里又知道是什么? 那四臺箱子原原本本地抬進了排云殿,孫茗也當作消遣的看了看,無非是些衣料飾品,倒有些西域來的香料不錯,只是聽說懷孕不宜熏香,只得悻悻作罷,又讓人將箱子完完整整地收到偏殿里,待回了宮,再著人收拾了騰進庫房去。 李治不過是一時欣喜,激動了些,嘴一抖就讓人把東西賞下去了,但這些尋常孫茗看慣了的物件,對她來說實在沒什么新意……像這些,她庫房有的是,哪里會缺了?無非也是作個態,妝模作樣地瞧上幾眼才叫人抬下去了。 到了晚間,李治一回排云殿,又聽左右道喜,就叫了王福來問來診出身孕的事宜,然后就又一個高興,著人賞了太醫令五十匹絹…… 隔了一日,貴妃娘娘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長安城里都要傳遍了,就是太極宮中坐鎮的蕭淑妃也聽說了。 原本孫茗就有寵,生了對雙胎,又生了兒子,如今又有身孕,機會銳不可擋,若非王皇后早早地想盡了辦法讓李治立了李忠為儲君,王皇后此刻怕是得著急上火了。 當然,此刻王皇后雖然不至于這樣驚慌,但也不遠了。 她深知李忠并非親子,儲君生母出身微賤,恐叫人詬病。如今李忠尚且沒有成年,無法施行成年加冠之禮,日后前途就更難以預料……何況現時,李治如今深深厭了她們母子。 就是淑景殿的那對姐弟他還時常關顧,會去瞧上一瞧,隔上兩日還會問一聲,但她的忠兒雖貴為儲君,卻不得圣人一言半句,或是一星半點的關注…… 王皇后雖然心中有萬般難處,但身邊既沒了武媚娘的輔佐,一時間就沒了主意,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應對的法子。 直到秋蘭飄香的時節,天也逐漸涼爽起來,李治就下令整裝待發,準備回宮了。 孫茗懷孕已近四個月了,胎是坐穩了,但還是需要在更穩定的環境,所以回宮之事也是刻不容緩了。 此時她已無更多精神去管阿寶阿福了,自然連如今能獨自走上幾步,會吱個聲叫上兩聲的阿宜也分不出什么精力了。 身居高位有時候就有這樣的好處,將孩子放養著,自然就有人當她的眼睛,做她的手腳,為她看著管著顧著,又何須她親自照看? 阿寶阿福就更好帶了,別看只這么丁點大小的孩子,可萬事一點就透,且孫茗還著人教她們識字,如此一來,白日里就有大半時間被拘著,總好過各種調皮叫她掛心。 就這樣,跟隨御輦一路返回太極宮,宮道上行行迢迢,車架侍衛綿延不絕,不過半日功夫,眾人就返回了太極宮。 孫茗只留下花萼安排將遺留在排云殿的物什打包,花蕊就跟隨她一同回去了。 從早晨出發,到了臨近飯點,她總算坐到了自己的太師椅上,準備享用回宮后的第一頓膳食…… ☆、第117章 壹佰壹拾柒 皇帝一行回宮的時候,恩科也早已經結束,排了次序,就等李治回宮安排諸事了。 而在王皇后一回宮之后,蕭淑妃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把手中的權利移交出來。 在玉華宮發生的事,蕭淑妃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只打聽到武媚娘得罪了圣人,卻不知道這之中因皇后的推波助瀾,導致被李治連帶著更加厭惡起來。 論起身份,蕭淑妃比王皇后確實不差什么,但如今一個已經貴為皇后,且她身邊養下的大皇子已是儲君,這對蕭淑妃來說,幾乎就是無可更改的事,便是之前再輕狂,如今也不免夾起尾巴做人。 所以將宮務一上交,自己歇了爭權奪利的心思,只盼著教養好了兒子,日后跟著兒子去封地頤養天年,一如當年寵絕后宮的韋貴妃她們…… 蕭淑妃若有武媚娘半分心機,也知道事不到最后,根本就是勝負難料,又怎么會自覺生路? 換成武媚娘,憑她有勇有謀,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只是,蕭淑妃確實看不了那么長遠。 而王皇后也驚于蕭淑妃的識趣。 從蕭淑妃進了太子府開始,她們倆就避無可避地打起了擂臺,蕭淑妃得寵,就更無異于令當時她這個太子妃形同虛設,如此,當然極為嫉恨她了! 兩人的官司是剪不斷理還亂,一直到孫茗得了寵,她們倆人就仿佛暫歇旗鼓,雙雙極有默契地退避起來……當然,這之中誰要是不敢居于人后,又重復寵幸,那么另一個人也勢必反擊。 孫茗就像牽了兩條線,將她們捆到一起,卻是各自為政,維持了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勢。 如今,處于最弱勢的蕭淑妃也不戀權,自動移交了宮務,躲進淑景殿,守著兒子,順便坐山觀虎斗。 但王皇后原就不是什么不依不饒的性格,孫茗也不是無事生非之人,這兩人各不相干,顯然是斗不起來的。 更何況,借機生事的武媚娘顯見地失了寵……從在玉華宮的時候,被李治呵斥之后,武媚娘就不再得王皇后的歡心了。這樣一來,武媚娘被安排在最偏遠的屋子,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連立政殿的宮人也再無人與她說笑了。 武媚娘自從在李治跟前吃了記閉門羹,心中一直處于打擊之中。 她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去的,就像當年她憑借著徐惠有幸侍奉太宗皇帝,又在初夜的時候與太宗面前啼哭,因從來無人敢在皇帝面前哭泣,而吸引了太宗皇帝的注意。這中間環環相扣,皆因為她觀察了徐惠及太宗皇帝的性格,然后就對癥下藥。 她也確實在當時走出了成功的一步……可她不知道的事,正是因為她的謀算及野心,始終不及徐惠那般才情,也無法與其他妃嬪的賢妻良母可比,所以注定她命途多舛了。 盡管當時年紀還很輕的李治確實吃她那一套,但不過是當時而已,過了這些年,李治早非吳下阿蒙,不再是當初年輕不知世,甚至于懼怕及惶恐太宗皇帝塞到他頭頂上的這個儲君的帽子…… 李治已經是至高無上、說一不二的帝皇! 而身為皇帝的李治身邊,也再無她——一個前朝妃嬪的位子。 武媚娘深知天下沒有不偷腥的男人,也知道當年還是太子的李治為她所吸引,所以她對于這樣的結果是始料未及的,根本就如晴天霹靂! 武媚娘足足消沉了好幾日,待她稍回過頭,就發現王皇后身邊早有徐婕妤奉承,已不再待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