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因為糧食一年一個價,放陳了價格就賣不上去,還不如早早脫手,換了銀錢放在手里,到時候如果口糧不夠再買新糧吃。不過一般這樣的事很少發生,家里有多少口人,各家都是有數的,所以留的糧食也是夠的。 楊家平時也是這樣做,但是今年的情況卻不一樣,楊學章那筆銀子的缺口太大,交完稅后,楊老爺子一狠心把剩余的糧食賣了大半,口糧也沒留多少。 當時想得是楊學章考上秀才,而且家里還有幾個兒子可以出去打些零工賺錢,尤其是老二隨便打些獵回來就能換銀錢,全家人熬一熬也就渡過了。當時他也就沒有考慮太多,誰知道現在卻是這樣的一副局面! 老四考試受挫還被人騙光了家里所有的銀子,老二為了給老四湊銀子直接重傷,現在胳膊更是廢了…… “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可以用銀子買……”楊老爺子紫紅著臉憋了半天,才憋出來這么一句話來。 何氏怪聲怪氣的說道:“來,你給我銀子我去買!”邊說還邊沖楊老爺子伸伸手。 銀子?楊老爺子哪里有銀子,平時銀子都是何氏管著的。 而這次,何氏那里也是被掏了底朝天。大房三房手里也沒有銀子,楊鐵柱受傷以后為了給楊學章湊銀子,大房三房一房給了二兩。當時王氏一直抱著說沒銀子,何氏為了從她那里榨銀子出來,沒少用手段。 現在楊家面臨的情況就是—— 銀子都沒有,糧食不夠吃到明年收成。好吧,別說不夠吃到明年收成,是根本所剩無幾,估計連吃到過年都困難。 其實何氏那里還是有些銀子的,就是上次瞞下的那10兩。但是何氏是絕對不會說出來,因為她打定主意要把老二一家子掃地出門。 這個主意是前兩天她從王氏口里得知楊鐵柱殘疾了,她就開始琢磨了。 尤其現在老二家的肚子里又多了一個,她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 養兩個廢人,其中還一個是孕婦,到時候要生的時候又是需要銀錢還要費糧食。 現在在何氏眼里,楊鐵柱和林青婉等同于廢物,肚子里那個等同于討債鬼。 反正任何除了楊學章以外,讓她何氏花銀錢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何氏手里并沒有什么銀錢。 何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么窘迫過了。這些年平日里老二孝敬著,老大老三的銀錢也交到她手里,這幾年家里的收成也不錯。這還是她這么些年第一次面臨這樣的窘境,家里沒有糧食,手里銀錢也不多,賺銀錢的更是不中用的廢了。 何氏已經忘了,在楊鐵柱沒有回來之前,為了供楊學章念書,家里也常常是這樣光景的,拆了東墻補西墻,年年扎緊褲腰帶過。家里天天喝稀的,連干的都不敢吃,大人小孩兒都餓的黃皮寡瘦的…… 不得不說,人忘本忘的都非???。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何氏只知道在這個時候,她手里的銀子是絕對不會拿出來,除非是家里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 她這點銀子留下來不光是為了以后買糧食,最重要的就是,何氏還想著給楊學章娶一房媳婦。 楊學章已經18了,翻過年19,又沒有考上秀才,給楊學章娶媳婦兒的事,已經成了壓在何氏心頭上的一件大事。 但這一切,何氏都是不會跟楊老爺子說的,因為她要逼著楊老爺子把二房那兩個廢物分出去。 楊老爺子久久說不出來話語,何氏看著他這副樣子,在心里啐了一口,從炕上爬起來。 “行,你要臉,老娘不要臉了。你不說,我去說——” 說著,何氏就從炕上沖下來。 “娘,你要干什么呀?”楊鐵根攔住何氏。 ☆、第50章 分家(一) 何氏沖到二房屋里的時候,楊鐵柱正低著頭看著自己媳婦兒。 他在想媳婦兒怎么還不醒啊,不過他一想他媳婦兒肚里有了他的小娃娃,他就滿心甜蜜,連他娘何氏剛才把他媳婦兒氣暈的事都給忘記了。 但是這種甜蜜卻被何氏的出現給無情打斷,何氏‘嘭’的一聲把門推開,門板撞在墻上又彈了兩下。 何氏站在門口也沒有進來,臉上氣勢洶洶的,像是要把誰生吞活剝了似的。 楊鐵柱看著自己的娘,一點表情都不想給她,所以此時他是面無表情的。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何氏本來就是一鼓作氣的來的,來了之后看見自己兒子看自己的眼神,又覺得有點膽怯。 但這么重要的時候,她怎么能夠膽怯呢? 所以,她咽咽口水,插起腰,一手直指楊鐵柱—— 這是何氏平時訓人最有力度的姿勢了,讓她可以很舒暢的把想罵的話罵完,而別人因為她的咄咄逼人不敢反抗,最重要是這個姿勢看起來比較有氣勢。 “別的老娘也不跟你們廢話了,帶著你這媳婦兒,你們倆給我滾蛋,現在就滾?!?/br> 楊鐵柱從他娘開始折騰他媳婦的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早晚這一天會到來。但卻沒想到這么快,而且他娘何氏居然這么狠,他媳婦兒被她磋磨的暈倒,現在有了身孕,他另外一只胳膊還不能動,她就這么急急慌慌的跑來趕人。 “娘你什么意思?”為了確認一下他娘真的這么做的出來,楊鐵柱開口問道。 “沒有什么意思,老娘的意思就是你被你爹你娘掃地出門了,現在就帶著你這媳婦兒滾……” 何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清淡的聲音打斷了。 “麻煩你出去,把門關上?!边@是林青婉的聲音。 是的,林青婉醒了。就在何氏跟拆房子似的把門撞開的時候,所以她也聽到了何氏后面的話。 林青婉支起身,眼神清冷的看著那個老潑婦。她也不準備再忍她了,要鬧就鬧大,反正她先手后手都安排好了,她就不信還真的治不了她! “媳婦兒——”楊鐵柱滿臉驚喜,也顧不得何氏還在旁邊了。 “你這個小—屄—養的,你說什么?你居然讓老娘滾?你個破爛貨,老娘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起來了。這是老娘的家,你居然讓老娘滾?你們現在就給我滾蛋,以后不準再踏進這個家門……” 何氏本來就抱著趕人目的來的,一看林青婉那清冷鄙視的眼神,頓時火往頭上沖。罵人的話連大腦都沒過,就跟噴糞似的噴出來了。 楊鐵柱早就是滿肚子悲憤,只是被林青婉有孕還有醒過來的事兒引開了注意力,這時候一聽老娘滿嘴噴糞的罵他媳婦兒,直接火就燒到大腦…… 他站起來,二話沒說抄了個凳子就朝他娘砸了過來。不過楊鐵柱手底下還是有準頭的,他并不是真的要砸何氏,只是為了嚇住他。 “我媳婦兒讓你出去,你沒聽見?”此時,楊鐵柱連娘那個字他都不想叫了。真的不想叫了,太傷人心。 凳子砸在何氏旁邊的地上,發出巨大的轟響,然后直接散架開來,足以證明楊鐵柱使了多大的勁兒,這勁兒中又積攢了多少的悲憤。 楊鐵柱沒有辦法不悲憤,掏心掏肺的對待家人,然后就落了一個如此的下場。 滾蛋,不準踏入家門……哈哈哈…… 好,真好,他記住了! 楊鐵根聽到二房這邊的巨大響聲,就趕緊跑了過來,一直在自己屋里的姚氏也急急的跟在他后面。楊老爺子還是沉浸在自己滿腦子的空白中,仿若未聞…… 楊鐵栓雖然聽到了,但向來自私的他根本不想管那一攤子爛事兒,他腦子動的比他婆娘快,兩人想到了一起。借勢把那一房廢物攆出去才好,剛好又不用他出頭露面,楊鐵栓相信他娘有這個戰斗力…… 也許他爹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楊鐵栓瞟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楊老爺子,心里這樣想著。 何氏看到凳子砸在地上散架,嚇得渾身發軟,卻又怒火中燒,顫著手指頭指著楊鐵柱。 “你這個不孝子……” 跑過來的楊鐵根,看到狂怒的二哥,還有一旁碎了的凳子,怕何氏再鬧,直接把何氏拽出門外,并哀聲求著她。 “娘,你別鬧了行不行——” 楊鐵根現在大腦也漿糊的可以,就這短短的一會兒時間,發生了這么多的事。娘要把二哥一家子趕出去,二哥身上還有傷,二嫂懷了孕,又被娘磋磨暈了。 他想讓爹和大哥攔一下,可是他們居然都不動彈…… 是不是家里的人現在都有這種想法?并不只是娘一人,就因為二哥廢了? 楊鐵根感覺自己心里好亂,也好冷。為什么會這樣,一家人苦也好樂也好就在一起過不好嗎? “娘,你別鬧了,我求求你,你不要趕二哥他們走,二哥身上還有傷呢,還有二嫂又有身子 了……”楊鐵根嘴笨口拙,只能抱著這幾句話來回不停的說。 “老娘沒鬧,老娘是說真格的……老娘就是要把他掃地出門……”何氏又急又火又羞又怒,怒的是老二居然為了那個爛貨拿凳子砸她,羞的是這么丟人的一面居然讓向來被她騎在頭上作威作福 的老三還有姚氏看到了。 這會兒,楊鐵栓把她拽出來,還替老二兩口子求情,何氏頓時把滿腔的怒火全部轉移發泄到楊鐵根身上。 “你們這兩個不孝子,他不孝,你也不孝,你們都不孝,老娘生你們出來干什么啊,生你們出來就是討債來氣我的啊……”何氏劈頭蓋臉的朝楊鐵根打去,嘴里不停的罵著,狀似瘋魔?!袄夏锞鸵阉麄儍扇藪叩爻鋈?,留兩個廢物在家里干什么……” 何氏嘴里不停的罵著,手上又是打,又是搔,又是抓,直奔楊鐵根頭臉脖子…… 姚氏在一旁想拉著何氏不讓她打楊鐵根,被何氏一巴掌扇了坐在地上。 兩個妞妞看著阿婆打爹又打娘,想去攔著阿婆不讓她打,可是人小力氣也小,被何氏手一揮,就摔坐在地上。 “哇……娘……爹……” 兩個孩子哭了起來,是痛的,也是嚇的。 王氏從何氏到二房門口鬧就開始站在灶房門口看,這會兒更是連飯都顧不得做了。這女人向來喜歡幸災樂禍,看到這邊打成這樣,連拉都不拉一下。就站在那里雙手環胸,看著熱鬧。 楊鐵根低著頭任何氏在那里打,臉上被何氏搔得亂七八糟??墒鞘掷镆膊桓彝扑?,只能任何氏在他頭臉劈頭蓋臉的打。 耳邊是兩個孩子凄慘的哭聲,他此時痛苦的都快要爆炸了。 為這樣的家里,為這樣的娘! “你也別攔我趕他們,你也是個廢物,你媳婦是個不下蛋的,你是個窩囊廢。再攔我,小心我把你們一家全部轟出去……” 姚氏看見丈夫被打成那樣,女兒也被摔了出去。又聽到何氏這樣的罵著男人還有她自己,此時,她精神在也承受不了,腦中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斷了。 她‘啊’的一聲,紅著眼尖叫著沖了上去,一下把何氏撞開。 “你是不是不想讓人活了?是不是?” 姚氏向來愁苦的臉此時扭曲著,眼睛紅的嚇人,臉上也腫了,披頭散發的逼問著何氏。 “……你天天逼著我們也就夠了,誰叫我是不下蛋的母雞,我活該被你折磨,你是我的婆婆…… 現在你又來逼二嫂,逼二哥……打我男人打我娃兒……你是人嗎?我想問問你還是人嗎?”姚氏狀似癲狂的指指二房的屋,又指指還倒在地上的兩個孩子,歇斯底里。 這個向來老實寡言的女人再也承受不住,家里這一出又一出的折騰,還有眼前這個名為‘婆婆’的老女人的折磨。 何氏折騰人很少會用到體罰,她大部分折磨姚氏都是用的言語。言語上的謾罵,還有難看的臉色,嫌棄厭惡的眼神。 難聽的責罵,骯臟的侮辱……姚氏就是在這種不受待見的責罵中,一天一天沉默,一天一天懦弱…… 她不敢反抗,因為這個老女人是她的婆婆。他的男人也不敢反抗,因為他男人孝順,二房也沒有個兒子沒有底氣。楊鐵根心疼著自己的媳婦,又不敢忤逆自己的娘,只能成天悶不吭的把力氣怨氣都用在了干活上,可是要說心里沒有怨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很深的壓抑在了心里…… 是誰說語言暴力也可以逼瘋人的? 的確是,當壓抑到不能再壓抑的時候,再懦弱的人也會爆發。 此時,姚氏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