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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名門閨秀與農夫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其實所謂的文友會,也就是一群書生找個地方喝點小酒,談談詩詞歌賦、八股文,聊些理想抱負什么的。楊學章也不是第一次參加。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因為總是些熟面孔中多了個生面孔。那個新來的書生雖說人長得不咋滴,但是衣著甚是華麗,言談舉止也頗為風雅有內涵,思想很有見地,看言談舉止跟他們這些小地方的書生根本不一樣。

    不管是聊詩詞歌賦也好,還是八股文也好,都說的很是有見解,引得很多書生都紛紛上前與他相交。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陳姓同窗和楊學章。

    一番互報姓名之后,眾人才知道那位新來的書生姓胡。這位姓胡的書生并不是落云鎮人,家是淮河縣人,這次來落云鎮是訪親問友來的,聽聞這里開了一個文友會,便來參加與眾文友交流一下學問。

    認識胡姓書生之后,大家坐在一起交流學問,談著談著就談到即將來臨的縣試上面了。

    來參加這次文友會的書生大部分都是考了幾次都沒中的,難免心中會覺得氣餒覺得自己懷才不遇覺得審試卷的考官沒眼光……

    其實更多的都是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再加上考官沒眼光。個個都說的慷慨激昂,仿佛自己就是千里馬,可惜考官中沒有那個伯樂。

    既然是談學問,肯定少不了酒了。眾書生邊喝邊談……

    其他書生經常參加這些文友會,酒量都還挺不錯的,但是那個胡書生卻是有些喝醉了。言語漸漸豪放起來,不光做了幾首在眾書生耳里還算不錯的詩,言語中還透露出幾分此次必會中得秀才的得意神態來。

    這群書生的年紀都不大,血氣方剛,難免都會爭強好勝。爭相問著胡姓書生為什么會如此肯定,因為在他們這些人的眼里,縣試不光考的是四書五經,還有八股文。

    八股文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組成。首先就是破題,在不知道考官會出什么題旨的情況下,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寫的八股文就一定會被取中。

    而且考試的時間并不長,完全是考試之前揭示題旨,讓考試的學生自由發揮做出一篇到兩篇八股文。他們這群屢試不中的書生,很多就是敗在了八股文這一場。

    胡姓書生本就喝的有些醉了,又被眾書生爭相逼問,先是左言不搭右語,后來是結結巴巴,最后終于不小心露出口風。

    原來他家在淮河縣縣衙那里有些關系,花大價錢給他弄來了這次縣試的題旨。

    眾書生嘩然。他們其中有些人也是知道科考中有走關系透露試題的,但是沒想到居然讓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就碰到一個。

    胡姓書生不小心漏了口風之后,酒立即就被嚇醒了。趕緊跟眾書生又是說好話又是作揖的,樣子極為狼狽的請求眾書生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說出去他就完了。

    眾書生知道真相以后,又是氣憤又是惱怒的,恨死了這群走后門拖關系的人。但是誰叫他們家世不夠,都走不了后門呢。合著他們屢考不中,就是被這些拖了關系的人給擠下來了呀……

    但是憤恨之余,難免動了些小心思。

    胡姓書生眼看怎么哀求都沒有人搭理他,于是只得無奈決定把考題共享出來……

    但是有一個前提,前提就是這里一共十來個書生,每個人都必須給他50兩銀子。因為他所謂的縣衙里有些關系,也是花了大價錢買出來的。

    家里出了這么多錢給他買了題旨,就指望他能這次一考即中,給家里光宗耀祖。免費的分享給大家肯定是不行的。

    胡姓書生說了,誰要是給了銀子,他就給誰題旨,要不然就魚死網破,他這次也就不考了,隨他們去說……

    ☆、37

    屋里安靜極了,大家都沒有開口說話。

    現在這個時候說話,那就是個出頭的椽子,絕對不討好,所以屋里的人都沒有開口。

    楊老爺子抽旱煙吧嗒吧嗒的聲音在屋里頓時清晰了起來,空氣仿佛凝固了。漸漸的,連哪個人的呼吸聲稍微重點都可以聽見。

    何氏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越來越重,逐漸粗喘起來。

    “你們倒是說句話呀?!”她尖銳的聲音,炸雷似得在安靜的屋里響起。

    坐在下面的兒子媳婦們你望我,我望你。

    楊老爺子在炕桌上敲敲煙鍋,沉默了半響,終于開口:“老大,你來說說?!?/br>
    楊鐵栓眼看躲不過了,坐直身子,嬉皮笑臉的開口,“爹,你讓我說啥呀?”

    “就說說你對這件事的是怎么看的,可行不?”

    楊老爺子現在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畢竟牽扯的銀錢數額太大,他們家也不是什么有錢人家,就是個土里刨食的鄉下人。一年到頭能落到手里的銀子沒多少,50兩銀子——那可是要家里人不吃不喝勒緊肚皮過幾年的。

    還沒等楊鐵栓開口,何氏就搶先說話了,口氣腔調是她一向的專斷獨行與霸道。

    “那還有什么看不看的!老四的事,就是咱們家最大的事,這事兒必須得辦?!?/br>
    下面一陣沉默,何氏既然都這么說了,別人還能說啥。

    持續的安靜——

    何氏看兒子媳婦們半天都不吭氣,終于沉不住氣了?!澳銈冞@都是啥意思,干啥個個坐那里不吭氣兒?抗議老娘是吧?”

    楊鐵栓也煩透了眼前這種情況,有這點時間他又可以出去玩一會兒牌了。只見他滿臉不耐煩的開口道:“娘,你都那么說了 ,你還讓我們說啥?”

    是呀,你還讓別人說啥?這是屋里大部分人的心聲。

    林青婉聽到這話,頓時覺得大快人心。就是,你都說楊學章的事是家里最大的事,也不讓別人看不看的。那還要別人說啥?

    何氏頓時被大兒子的混不咎氣了一個仰倒,干脆不跟兒子們廢話了,直接開口:“50兩銀子,你看你們一家攤多少出來吧!”

    這才是楊老爺子和何氏把他們號集起來最主要的目的吧——

    屋里頓時炸開了鍋了,一提到錢誰都不干了。其實炸開鍋的也就是楊鐵栓和王氏夫妻倆,二房三房這幾個人從一開始就坐在那里扮木頭,一直到現在何氏說要每房攤錢了,還是坐在那里不吭氣。

    像這個時候,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是出頭的椽子。

    果斷大房兩口子在楊家是出了名的沉不住氣,王氏一聽何氏說完就跳起來了。

    “娘,你這是要人命呀?50兩銀子三個房分攤?我們哪里有那么多錢?!”

    楊鐵栓煩躁的站起來,把屁股底下的凳子一踹。

    “娘,你干脆把我們全家都拉去賣了得了!”

    何氏看到大兒子和大兒媳婦這個樣子,氣得直喘粗氣,手指著他們,半天說不出話來。

    楊老爺子這時候開口了,他先是清清嗓子,然后看向二房三房坐的位置。

    “老二老三你們倆是啥意見?”

    楊鐵柱看了楊老爺子一眼,悶著聲開口:“爹,我才成的親,哪里還有銀子?”

    楊鐵根看二哥都開口了,跟在后面支吾了一句。

    “爹,我有沒有銀子,你不清楚?”

    楊老爺子嘆了一口氣,他的確清楚,上次老二成親的時候,家里一分錢沒給他出,全是老二自己弄來的銀子。

    至于老三兩口子在楊家里算是最拮據的。

    楊鐵根為人老實,何氏拿捏的住他,說是另外賺的銀錢只用上交一半,但是楊鐵根每次在外面打了零工回來,銀子就要被何氏差不多都拿走。楊鐵柱也是,但是楊鐵柱那時候負擔少,沒有孩子老婆,要比楊鐵根強上不少。楊家三個兒子里也只有楊鐵栓能從何氏眼皮子底下弄點銀子起來,但是楊鐵栓農閑以后打零工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所以能弄到的錢也非常少。

    楊老爺子重重的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何氏這時候跳起來了,在炕上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直飛的開罵起來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楊鐵柱。

    何氏在家里只要一訓起三個兒子來了,那么不管是不是楊鐵柱的錯,首當其沖的就是他。

    “你沒有銀子,你當初成親的時候擺什么闊綽?又是下聘又是給禮金的,好似你是個家財萬貫的大地主……還有你老大,你沒有銀子你天天跟人到處混,天天還賭葉子戲……還有你,老三,每次老娘找你要點銀子,你就哭喪著個臉,老娘是欠你們的了還是咋了……”

    楊鐵柱在家里的確不受何氏待見,但是如果碰到何氏最在乎的寶貝兒子楊學章,那么連楊鐵栓也要靠邊站,更不用說楊鐵根了。所以此時何氏罵起這三個兒子起來,口下一點都沒有留情。

    可是不管何氏怎么罵,三個兒子都扎著頭不吭氣。楊鐵根不吭氣是因為他的確是沒錢,楊鐵栓不吭氣是因為他還想留點錢出去耍,楊鐵柱不吭氣的原因則是因為在他心里,銀子既然都已經給媳婦了,那就不是他的,所以他也沒有銀錢。

    后來楊鐵栓被他娘罵煩了,開始張口反駁起來……

    何氏一見大兒子跟她頂,謾罵的重點就轉到楊鐵栓身上了,王氏看不過眼,站起來替男人辯解。弄得何氏最后連她一起罵……

    楊老爺子悶著頭坐在那里抽旱煙,使的勁兒很大,也不知道他是沖誰使勁沖誰發狠,好似能把旱煙抽出金子來似的。

    驀地一下,他抽猛了被嗆到,使勁的咳了起來,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何氏還一個勁兒在那兒謾罵,尖銳的聲音刺的楊老爺子太陽xue直跳。

    他猛地一下暴怒站起來,把手里的旱煙袋扔了出去,煙鍋砸在門上‘嘭’的一聲響。

    屋里人立即安靜下來,也不鬧了,都一臉驚嚇的看著楊老爺子。

    楊老爺子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蒼老了,黑紅色的臉上,溝壑縱橫,明明才50歲的人卻有著60歲的老態。此時他的臉有些微微扭曲著,可是眼里卻寫滿了疲態……

    “還吵嗎?還鬧嗎?吵鬧能解決問題嗎?”

    楊老爺子的突然發怒嚇呆了所有人,也嚇到了何氏。何氏跌坐在炕上,閉上嘴巴,可能因為剛才用力過猛,胸膛仍然不停的起伏著。

    楊鐵栓和王氏呆站著那里,也不敢吭氣了。

    過了好一會兒,楊老爺子才緩緩開口:“老四,你來說說吧——”

    大家的眼神一下子移到從始自終坐在那里,任何氏在那里跳囂著為她出頭的楊學章——

    林青婉突然有些鄙視這個一身書生氣息的男人。

    18歲,18歲應該可以稱之為男人了吧,很多像楊學章這么大的男子都已成親,早早就擔起了家里的重負。而他,仍然陽春不知白雪的在那里念著書,躲在何氏為她豎起的保護殼里,花著家里的銀錢吃著家人供的飯,還一臉高人一等的鄙夷眾人。

    林青婉知道楊學章已經考過不止一次秀才了,這在落峽村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一個成年男子,連考幾次不中,仍然不知反思的還在那里汲汲不舍,一點都沒有停下來檢討一下是否是自己原因的意思……

    有的人天生不適合,那么,就是不適合。為什么不認清現實的看清楚自己,然后換一條路走呢?

    林青婉不懂得考秀才是怎么考的,但是她上輩子看過一篇這樣的帖子,‘論古之秀才與今之公務員’。具體的她沒有詳細看,就只看了結論,那就是在古代考秀才并不比現世考公務員簡單到哪里去,都是萬人去擠那么一條獨木橋,有的人擠過去了,有的人擠不過去,有的人擠不過去仍然不放棄,有的人則是換一條路……

    林青婉的思想還帶著深深的前世印記,有些現代人的靈活機敏,所以她根本不能理解現在這時候人的思想。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是這里很多人的思想羈絆。所以,她懂得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楊家的人不懂,楊學章不懂,何氏不懂,楊老爺子也不懂。要不然這個時候楊老爺子和何氏也不會把他們都號集到了這兒……

    其實來了之后,楊老爺子一開口林青婉就懂他的意思了。什么拿主意?其實是拿錢吧,如果需要拿主意會把他們所有人都喊到一塊商量嗎?只有自身動了這個心思,才會有現在的局面……

    楊學章站直起身,單手背后,一副夫子讓他回答問題的架勢。

    他擺出姿勢,可能又覺得眾人看他的眼光讓他極為不自在,又換了一個站姿,然后清清喉嚨,開口:“我……”

    ‘我’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可能是楊老爺子突然的點名,讓他沒做好心里準備怎么說。

    最后,楊學章漲紅了臉,丟下一句,“我覺得這是我們家的一個機會——”說完匆匆又坐回炕角。

    我們家的機會?這個帽子扣得可真大!

    楊學章坐在那里后,可能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說辭很沒有說服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叭绻@次中了,不但可以給家里省不少田稅,還可以有一個免勞役的名額。中了秀才出來還可以坐館當先生給家里賺些銀錢。當然,如果中了廩生,朝廷還會發米糧銀錢?!?/br>
    看來楊學章這人讀書也沒有把他給讀傻,也知道先給大家畫個餅充饑。至于到時候有沒有餅,那就到時候再說了。

    這個說法有沒有說服別人,林青婉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至少說服了楊老爺子和何氏。

    何氏聽到兒子給她的描述,臉都激動紅了,林青婉看她銳利的眼神渙散,眼角直抽抽,楊老爺子的手也開始抖起來。

    倒不是說楊老爺子這個人有多虛榮,而是這是他思想中的一種根深蒂固——那就是光宗耀祖。還有就是家里終于有個有身份的人了,最重要的就是能免稅。大熙朝的稅雖然不重,但也不輕,能免一些,一年就能省下不少糧食。

    這幾點深深的刺激這楊老爺子的腦部神經,一想到兒子能中秀才,他就血脈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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