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袁青舉無奈,只好走了幾步在老太爺看不到的地方向安來眨眨眼。 展華好笑的看著這對小夫妻,又說:“成,你們陪著爺爺,我去廚房看看菜好沒?!?/br> 玉藍生見袁青舉走開了也說:“大嫂,我去幫你?!?/br> 展華和玉藍生相攜去了廚房,小胖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安來獨自面對著袁老太爺很是坐立不安。突然聽老太爺說:“丫頭你也做了什么壞事了?” “???”安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開始興師問罪了,還問得那么莫名其妙的。 老太爺雙手搭在拐杖上煞有介事的說:“小五小六每次闖禍回來在我面前都這么跟屁股上長釘子似的?!?/br> 安來知他是在打趣自己,這下倒是放松了緊繃的背,有些羞赧的笑了:“爺爺!” “這才對了,我又不是炸彈,你怕什么?”又放緩語氣問:“頭上的傷可好全了?” 和藹可親的很,安來也沒有那么緊張了,乖巧的答了:“都好了?!?/br> “還記不得以前的事兒?” 安來搖搖頭。老太爺嘆了口氣,拍拍安來的手:“都是造化!” “我不太懂爺爺的意思?!?/br> 老太爺笑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頭子我也沒幾年活頭了,就不參合你們小一輩的事了?!?/br> “爺爺硬朗著呢!” 老太爺看了往這邊走來的小胖一眼:“那得先指望那幾個皮小子不氣我?!?/br> 小胖過來裝作不高興:“爺爺你又冤枉我,我最近可沒闖禍?!庇肢I寶的拿出安來帶來的玻璃盒子:“爺爺你看,你看我真沒被坑,這都是三嫂做出來的?!?/br> “喲,這不是斑鳩豆腐么?”老太爺一下就認出來了,頗為感概的說:“好些年沒吃到過了?!?/br> 安來忙說:“那我這就去給爺爺拌一碗過來?” 老太爺點頭,摸著胡子道:“有孫媳婦就是好啊,可你們一個二個的都拖著不肯結婚,準備打一輩子光棍了?”說著又遷怒近在眼前的小胖,拍了他一巴掌。 小胖捂著腦門委屈的說:“爺爺,我都沒到二十二。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夠呢?!?/br> 袁家大宅的廚房很出乎安來的預料,不為別的,她進去時,廚房里只有大嫂展華,玉藍生和另一個在炒菜的中年女人。 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在炒菜女人就是在家里準們做菜的林嬸,,雖然家里人多,但平時還有展華在廚里幫著,也不會人手不夠。安來汗顏,果然是袁青舉過得太奢靡了么。廚房里常備著一個大廚,三個二廚,另還有一個專做點心白案師傅。 快吃飯的時候,安來終于見到了家里的另外兩個重要人物,大哥袁鴻威和小侄女袁嬡。先前袁嬡去學琴了,大哥這才給接回來。 袁鴻威是個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穿得相當整齊,戴著一副眼鏡。見到安來笑著打了個招呼就帶著袁嬡去洗臉,不熱絡也不冷淡??砂瞾砜傆X得在哪里見過他。至于袁嬡,有大人在場,雖是不情愿,到底規規矩矩的叫了一聲三嬸。 展華招呼安來:“安來,快吃飯了,你去叫小三下來吧?!?/br> “哦,好啊?!卑瞾磉€在想著到底在哪里見過袁鴻威,有點不在狀態的上樓。安來穿的是一雙軟底布鞋,走在木地板上也沒有半點兒聲響。剛上樓,還沒轉角,就聽到了敲門聲,安來偏過頭一看,是玉藍生??赡芾锩嬖趩?。 她說:“學長,是我。飯已經好了?!?/br> 安來退了一步,不動聲色的下樓。展華問:“怎么你一個人下來了?” 安來接過展華手中的筷子開始擺放:“我已經叫了,他一會兒就下來?!?/br> 果然筷子還沒放完,袁青舉和玉藍生就一前一后的下來了。袁青舉徑直走到安來這邊,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安來肩上:“怎么,你下廚了?” 安來矮身避開他的手:“有大嫂和玉小姐在,我哪敢窮顯擺啊?!?/br> 吃飯的時候桌上都很安靜,只是吃到一半的時候安來突然哎呀一聲,坐在一旁的袁青舉忙放下筷子,取了紙巾遞到她嘴邊:“可是又咬著舌頭了,快把飯吐出來?!?/br> 桌上的人都盯著他們,安來吞下口中的食物,對袁青舉搖搖頭,才硬著頭皮十分不好意思的說:“大哥剛才一進門我就覺得特別眼熟,我一直納悶在哪里見過呢,這不突然想起來,他不就是青堰市的□□么?!?/br> 桌上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然后便是一陣大笑,以及袁嬡小朋友……鄙視的眼神。 袁家人都知道安來失憶的事情,也沒覺得她失禮。袁鴻威還半開玩笑的自嘲說:“看來我還不夠親民吶,弟妹這么久才認出我?!?/br> 安來干笑一陣低頭數米扒飯,第一次到袁家就丟這么大的人。袁老太爺親自給她夾了一筷子筍絲:“丫頭,吃你的,別管他們那幫子。他們誰敢再笑我就罰誰洗碗去?!边€催促著袁青舉:“三兒啊,你還不照應著你媳婦,不然她就得吃白飯了?!?/br> 袁青舉應著。安來抬頭看對面展華正掩嘴笑,不知向袁鴻威耳語了幾句什么,袁鴻威朝這邊看了一眼也笑了,甚是欣慰的樣子。 小胖適時的插話:“爺爺,大哥笑了?!?/br> “好,待會兒罰老大洗碗去?!崩咸珷斉陌?。 “好啊?!痹櫷鸬?。飯桌上又是一片其樂融融。 安來本以為這只是老太爺為她化解尷尬的一句笑談罷了,結果……飯后袁鴻威真的圍著圍裙進廚房了。其余人各干各的都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安來覺得她的神經強度再一次受到了鍛煉。 ☆、第23章 舊事 桌上撤下盤子,上了茶和果盤。 茶是清明雨前新炒的,茶煙裊裊便是沁人心脾。安來聞著高興,捧著一小口一小口的嘬著。 一群人吃著水果聽老太爺講古。 袁老太爺的故事發生在解放前,說得是他手下有一個兵,不過在故事發生時他還不是袁老太爺手下的兵。 那小子叫栓柱,傻乎乎的,自小家貧,給一土財主家做事,力大勤勞,為人誠懇。那財主有個女兒,比她大三歲,也是個賢惠知禮的。就是小時候得過天花,雖是險險的救回一命,一張臉卻是毀了,要是晚上看著還真有點兒滲人。就為著這個親事成了不小的問題,家里不但沒人來提親,就是他請了媒人厚著臉皮上別人家去說親,媒人還得給人掃地出門。 眼看著這姑娘就成老姑娘了,他也年歲漸大。便想著招個上門女婿。相來相去就相中了自家的長工栓柱,看中他老實,又勤勞肯干。 兵荒馬亂的年代,求的不過是安穩。 便叫了栓柱去問意見,他哪能有什么意見啊。就回家問他老爹。他們家一窩窩的崽子,正愁著如何找媳婦呢。老財主能看中他家栓柱并招贅,在他看來那是福份。 栓柱就住進了老財主家,這準女婿的待遇自然和長工的時候不同。頭天早上,那小姐便讓人給他打了盆熱水洗臉,還送去了一塊餅干大小的香胰子。等栓柱下地干活去了那小姐去收盆子發現那塊香胰子不見了。所以第二天送水去的時候又讓人送了塊新的香胰子,可收盆的時候那香胰子又不見了。如此過了幾天,栓柱跟老財主說他要回家一趟,老財主準了。 只是栓柱前腳到家后腳老財主就差人來說這門親事就此作罷。老財主這舉動是必然的,想栓柱看著老實,卻連一塊小小的香胰子都貪墨了往家里拿,想想他那一坡的肥田瘦土還有家里幾倉滿滿的糧食,哪能交托在這么個人手上。 等那傳信的人走了,他老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打。栓柱自己倒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氣。他老爹問他為啥,他苦著臉說:“我不怕干活,可做他家的女婿太苦了,別的不說,就是他家小姐每天早上都硬給我一塊豆腐干要讓我吃完,那豆腐干實在太難吃了,我吃完之后整天都吃不下飯了。這不是實在受不了了才回來避避么?!?/br> 一桌子的人捧腹大笑,笑后又有幾分唏噓。在那個苦難的年代里,就算是笑話也平添幾分辛酸。 展華見安來只顧喝茶,便給她添了幾個草莓到她的碟子里:“這還是昨天別人送的,據說是新品種,個肥汁多,看著都討喜,你也嘗嘗?!?/br> 安來還沒表態,袁青舉便把她的碟子拿了過去說:“這樣她是不吃的?!泵碱^微蹙,像是對這挑食的小姑娘十分苦惱。說著又往里添了幾塊火龍果和獼猴桃端著去了廚房,厚厚的淋了一層煉乳才放到安來面前,摸摸她的后腦勺:“吃吧?!?/br> 這自然又惹得一幫人打趣他們,說安來福氣,說袁青舉疼媳婦什么的。 安來本不想弄這么大動靜,將就吃幾口就過了,畢竟在別人家里不甚方便??稍嗯e顯然跟她想得不一樣,他認為在自己家人面前,就算麻煩點,一點吃食上的喜好忍它干嘛呀。 男人和女人思維就是不一樣,雖然安來以前也沒給人當過媳婦,但本能的覺得這樣好不好,弄得讓人感覺她多嬌貴似的。要是今天這事兒遇到個小氣點兒的婆婆,準得記恨上她。 于是小姑娘不滿意了,再次成為桌上焦點的安來,小手偷偷的從桌布里溜過去,精準的掐在袁青舉腰上,使力狠狠扭了個一百八十度打轉。 袁青舉巋然不動,只等小姑娘撒了氣兒,才捉住那只搗亂的小手,握住不放。安來抽了幾下沒抽回來,也不好動作太大,便由他握著。面上還若無其事的單手拿著叉子吃水果。 在眾人打趣安來的時候,玉藍生就那么一直含笑聽著,也不說話,待眾人說完才看著安來的碗感慨道:“這倒讓我想起了大學時校門口甜品店里鮮果酸奶,那時候一到夏天每天中午必然去吃一杯?!?/br> 袁青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東西是好,就是生意太好了不好買,我還記得同寢室的一哥們就是因為一個學期不睡午覺,而頂著大太陽排隊去給一妹子買那家的甜品把才把人給追到手的?!?/br> 說起那時候的生活,袁青舉也透出懷戀的神色:“后校門那條巷子里有一家燒烤做得挺好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去吃過,我自從畢業后就沒吃過那么對味兒的燒烤了?!?/br> 玉藍生笑了:“怎么可能沒去吃,那可是大學四年必不可少的回憶。學長要不哪天回頭我辦個燒烤派對,把在青堰的校友都拉攏來聚一聚怎么樣?!?/br> “成啊,你張羅著,差什么少什么給說一聲,到時候我一定去?!?/br> 兩人畢竟是校友,就算不同屆,也有不少共同回憶。兩人邊說邊笑,回憶著那個青澀躁動的年紀。 說起校運會上險勝一分的球賽,說逃課翻墻,說起老師們的怪癖,說起那個被一堵很遺憾因改建被拆掉的許愿墻…… 安來在一旁靜靜的吃著,連把手從袁青舉手里抽回來他也沒發覺。安來端著自己的碟子起身,往廚房走去。 袁鴻威正在刷盤子呢,扭頭看安來進來了,翹起手腕推了一下往下掉的眼鏡:“還差煉乳?”說著就去櫥柜里找。 “不用了大哥,我就是進來看看有什么能幫你的?!卑瞾戆芽盏臃旁谒劾餃蕚浣又?。 袁鴻威連忙把她擠開:“哪能讓你來啊,這可是爺爺罰的。要讓他知道讓你幫忙了,還得罰我?!?/br> 那不是老太爺的玩笑么,安來更不好意思了。袁鴻威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就起了話頭說:“是不是沒想到我會洗碗?” 安來忙不迭點頭,平日里在電視里西裝革履的領導和現在面前穿著圍裙滿手泡沫刷盤子的家庭煮男這形象反差太大了。 “我會的可還多著呢!”不知道是不是安來腦補過頭,居然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些許得瑟。 又聽袁鴻威補了一句:“小三也會!” 安來趔趄了一下。袁鴻威很是滿意她的反應:“你不知道?” 這哪能知道啊,除開那天晚上他們偷了大廚一鍋大骨湯煮面之外,就沒見袁青舉進過廚房。 袁鴻威放掉水槽里的水,換了清水開始洗第二次,并不還好意的建議道:“回頭可以讓他試試?!?/br> “其實吧,嫁人啊就得嫁咱們老袁家的男人,在外能掙錢,回家會做家務,還疼老婆?!痹櫷稽c兒也不臉紅的自夸著。安來很懷疑這樣的大哥在外是怎么樹立起□□的高大形象的。繼而又腹誹,她家那個“在外能掙錢,回家會做家務,還疼老婆”的好男人現在正在外面和美女聊得正嗨呢。 袁鴻威見安來那負氣的模樣就問:“小三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兒?!?/br> “小三也是個好的,就是有時候霸道了點兒。你多擔待點兒?!?/br> 安來說:“他挺好的?!毙闹袇s在腹誹可不就是霸道極了么,偏說沒到夏天就不準吃西瓜,導致現在西瓜都成水果店里的主打商品了,家里連西瓜影子都瞧不見。 “你也挺好的?!痹櫷溃骸盃敔斂墒窍矚g你的很,平常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爺爺在家也寂寞的很。你要是有空就多來陪陪他吧?!币姲瞾響铝瞬沤又f:“爺爺說他一見到你就能想到祖奶奶,歡喜得很?!?/br> “祖奶奶?”安來掰著指頭算輩分。 袁鴻威不得不補充道:“就是爺爺的母親?!?/br> “這有什么聯系么?” 袁鴻威已經收拾停當了,拉了張小板凳坐著開始講一段旖旎往事。 “祖奶奶和祖爺爺那時候也和你跟小三一樣都是老夫少妻?!彼闶谴鹆税瞾碇暗膯栴}才又說:“那時候祖奶奶可是位身份尊貴的滿洲格格,家里也是上三旗的大姓。祖爺爺呢不過是跟著還未出師的泥瓦匠學徒,有一次祖爺爺跟著師傅到王府里修繕園子,恰碰到了去賞花的祖奶奶,于是……一見鐘情了?!?/br> “???可是他們……”這身份差距太大啊,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袁鴻威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個泡著大蒜的小盆,拿了個小碗開始剝蒜瓣,安來也湊過去幫忙,蒜皮已經被泡軟了,十分易剝。 袁鴻威倒是有說書人的潛質,掉足了安來胃口才說:“亂世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呢。時勢造英雄,祖爺爺那時候也覺得自己身份卑賤配不上祖奶奶。也不愿再做泥瓦匠了,投身亂世,幾年下來也做了個不大不小的軍閥。高高興興回去準備接祖奶奶過門,可祖奶奶那還能記得他個泥瓦匠小子呢。不過那時候,滿洲政權已經敗落,愛新覺羅家也被趕出了紫禁城。更甭提一般宗室了,民國政府成立,他們的日子連一般老百姓都不如?!?/br> “祖爺爺回去的時候,王府已經是別家的了,幾經輾轉才打聽到祖奶奶一家的去處。他找去的時候祖奶奶正在一破院子里準備成親呢,對方也是沒落宗室。打小定的親。于是……” 袁鴻威適時的停下,安來接口問:“于是祖爺爺去搶親了?” “沒錯,他帶了一幫兵蛋子直闖禮堂,扛了人就走。又把以前的王府買了下來,把祖奶奶安置在里面?!?/br> 袁鴻威停下不講了,專心致志的剝蒜。安來忍不住問:“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