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直到死,宋卿都沒有體會過什么叫□情。 宋卿這一世也是很自然的從未想過那些事情,雖然外面對于她與這些交往過密的少年們的感情十分的好奇,但是宋卿自認為坦蕩,無論是蕭川游子晏,都是一片赤誠,也沒有半分的非分之想。 只是最近太子對于自己態度的轉變,也的確是讓她感覺到了困惑。但是那種困惑并不是太子的曖昧舉動,而是這種態度的轉變太過突兀,也太過明顯,似乎帶著某種目的性...... 宋卿搖了搖頭,避免自己想太多。 雖然已經對自己說過很多次不要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只要平平安安的保護好太子把他送上皇位就萬事妥當了。但是她的腦子卻總是控制不住的要去考慮更多。 宋卿吸了一口冷氣進嘴里,強迫自己從那些糾結在一起的麻線中脫離出來,然后撐著傘往回走去往回走去。 “這么快就把寧南王世子送出去了?”期風看著宋卿回來訝異道。 “送到一半他就讓我回來了?!彼吻浯鸬?。 “這么冷的天,就不該讓你送啊?!迸斡瓯г沟?,又忽然盯著宋卿腳上的鹿皮靴子,驚訝道:“咦?你這鹿皮靴子不是殿下賞的吧?” “是世子送的?!彼吻湎沧套痰恼f:“好看吧?” “那你就有兩雙鹿皮靴了?!逼陲L道:“殿下上次圍獵獵的那只鹿,本來是要拿去祭天的,殿下特意向陛下求取了最好的那塊皮,命最好的皮匠制成了靴子。我看那靴子的長短,應該就是賞給你的?!?/br> 宋卿就想起太子曾經問過自己想要什么賞賜,自己當時說的就是希望太子獵下的第一只獵物,她當時也就是信口那么一說,倒沒想到太子還記著。 宋卿心中有些異樣,然后褪□上的斗篷,掀簾走了進去。期風也跟了進來。 。 此時沒有外人在,期風盼雨便輪番在外面守候了。 那原本殘破的棋局已經被太子清理干凈,黑白雙色棋子都安靜的歸回了各自的棋盒,太子連頭也不抬就說道:“過來陪我下一局?!?/br> “是?!彼吻浔阋姥宰搅藢γ?。 旁邊的矮桌上正煮著茶,騰騰的往上冒著熱氣,茶香混合著梅花香,清冽又醇厚。 期風將火盆中加了些黑炭,然后就安靜地坐在那里剝紅骨子。 這邊照常是宋卿先落子的,棋子啪嗒一聲落在棋盤上。 兩人對坐,無聲對弈。簾外的大雪還在無聲無息的下落著,鋪滿整片大地。 只有火盆中黑炭燃燒時發出細碎的爆裂聲,期風夾破紅骨子的外殼的咔嚓聲,棋子落入棋盤的啪嗒聲。 與外面仿佛永不會停止的大雪互相映襯,有一種微妙的歲月無聲,安穩寧靜的意境。 宋卿原本因為某些疑問而浮躁煩亂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 中午飯也就是在聽雨閣用了。 用過飯之后太子收起了棋盤,開始練字。 太子的字中規中矩的,宋卿看了半天,說不出哪里好,也說不出哪里不好。 輪換在外面守候的期風忽然掀開簾子挾著風雪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莫名惶惑,緊跟在后的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太監總管周公公。 他先是恭敬的對著太子行了一禮,然后對太子道:“殿下,陛下急召!” 周公公已經五十多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也聽不出情緒。 宋卿的眉心卻是驟然跳了兩下。 太子提著筆的手頓在半空中,然后緩緩下落,落入硯臺中,擱下。然后抬頭,說:“替我更衣?!?/br> 期風盼雨急忙上前來幫太子整理身上的衣物,換下便服套上了朝服,玉冠束發,宋卿急忙取了太子的斗篷來。她看著太子輪廓分明的側臉,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一直以來維持的表面上的平靜,很有可能也將要被打破了。她定定的看著太子:“殿下,宋卿隨侍?!彼龥]有用疑問句,不輕不重的聲音中帶著某種堅定。 太子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說:“你留在這里?!?/br> “殿下......”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忙碌的周公公說話了:“陛下特意吩咐了,宋青需一同前往?!?/br> 這句話一出,聽雨閣都是一靜。 期風盼雨固然是驚訝。 宋卿也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下意識的就看向了太子。 太子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好像有些什么在暗流涌動,但是等宋卿仔細看去時,他又轉開了目光,對周公公道:“那就走吧?!闭f完便往外走去。 宋卿連忙接過期風手中的斗篷,給自己披上,又接過盼雨遞過來的傘,連暖爐都來不及帶就匆匆的跟了上去。 雖然下了那么久的雪,但是道路上的雪一直有宮人在輪番清理,道路兩邊的雪已經積了小腿肚的高度,但是道路上,積雪也就剛剛沒過鞋底。 周公公走在最前面,行進的步伐又快又穩,濕滑的地面對他似乎沒有一點影響。 大雪似乎真的沒有停歇的跡象,撲簌簌的往下墜著。先前還覺得美感的畫面,此時卻有些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宋卿看著前面的路和周圍不斷下墜的雪花,有一種進入幻境的恍惚感。 太子比宋卿高了一大截,宋卿吃力的撐著傘,這傘面夠大,重量卻也有些份量。 沒走幾步,太子就很自然的從宋卿手中把傘柄接了過去,撐在了兩人之間。 不得不說,太子到底是個體恤宮人的主子。 宋卿在心里感嘆那么一句,腦子就開始活絡起來。 齊皇帝如此突然的急召太子過去,甚至還特意搭上了她。更讓人覺得驚訝的是居然還是周公公親自來的,周公公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是齊皇帝從出生就陪伴左右的大太監,深得皇帝信任。這樣的人在宮中行走,就算是大臣貴族們在他面前也是沒有架子可以抬得。但是周公公這樣的身份,一般來說是不會離開皇帝左右的,又怎么會親自到東宮來呢...... 宋卿心中猛然想到了進宮前顧彥池跟自己說的那一番話......難道說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日子,就要到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宋卿心中非但沒有一絲的期待慶幸,反而生出了無限的恐慌和憂慮。 歷朝歷代舊帝駕崩,新皇登基,代表的是這個國家最高權力的轉移。 不說已經把對皇位的垂涎放在明面上的大皇子,那暗地里窺伺的人,難道就會按捺的住嗎? 這樣一份天大的誘惑擺在面前。自己的對手又是素有懦弱無能之名的太子祁淵......即便是有顧彥池和蕭家護航這樣強大勢力的護航,也未必有人能忍受的住這天底下最大權利的誘惑...... 宋卿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剛剛被穿越到這個世界時的感覺,對于將要發生的某些事情充滿著未知的恐懼與惶惑。危機已經在悄然之間在陰影處張開了爪牙,而她,卻還沒有做好應戰的準備。 宋卿微微側著抬起頭來,看著身旁太子的側臉,宋卿從那張臉上看不到一絲急迫、緊張、和緊繃,好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一樣,這樣的淡定從容,無憂無怖好似只是每天早朝一樣的習慣。讓原本生出無限恐慌的宋卿,也慢慢地鎮定下來。 宋卿在心里猜測著,太子應該是知道皇帝的身體狀況的,那么,他現在的心情會是什么樣的呢?也像他臉上表現出來的一樣鎮定嗎? 在宋卿的晃神中。 皇帝的寢殿到了。 ☆、第96章 太子的婚事 宋卿原本設想的場景是齊皇帝氣息奄奄的躺在病床上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在寢殿中見到的齊皇帝不但沒有半分病容,甚至十分精神奕奕。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出乎宋卿意料中的人在——顧彥池。 皇帝寢殿內燃著火爐,暖融融的,齊皇帝與顧彥池兩人席地坐在厚軟的地毯上,兩人之間隔一張矮桌,矮桌上有一盤下到一半的棋局。一旁有宮人跪坐在另一張矮桌上嫻熟的煮著茶,見到太子進來,無聲的對著太子行了一禮。 太子與宋卿進門之后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顧彥池與齊皇帝看起來年紀相當,都是面容俊秀,氣質非凡,兩人都穿著便服,長袍蜿蜒在地,看上去實在是一副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 只是在這樣一個時機,宋卿實在是很難有欣賞的心情。 宋卿在短暫的驚愕之后,下意識的抬頭望向領他們進來的周公公。 周公公臉上卻還是面無表情,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蛛絲馬跡來。他輕步走過去,對著皇帝輕語道:“陛下,殿下與宋卿來了?!?/br> 皇帝只是揮了揮手,眼睛黏在棋盤上,連看都沒看這邊一眼說道:“先喝茶,等朕贏了這一盤再說?!?/br> 顧彥池卻是抬眼望了這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掃過太子,與太子的目光對視一眼,然后往旁邊微微一轉,與宋卿的視線交匯,那眼神宋卿很難形容的出來,帶著若有所思的意味深長。只是一眼,他就轉開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棋盤。 但也只是這一眼,就讓宋卿覺得不安起來。 宋卿實在是很難理解,皇帝特意讓周公公傳旨急召,卻又讓他們坐在一邊干等是什么意思? 這一盤棋的時間下的實在是有些漫長。 吃喝了一肚子的茶水點心,抬眼看一眼那邊的棋盤,正旗鼓相當,不知何時才能分出勝負。再抬頭看了一眼那邊的刻鐘,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宋卿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難熬,更何況剛才顧彥池的那一個眼神讓宋卿心中有些不安。好像是有一個東西懸在自己的頭頂,卻不是知道那是一把刀還是別的什么,心里焦躁難安。 這時,宋卿的目光落在身前端坐的太子身上。 認真說起來,太子今年十九,自己比他還要年長幾歲,宋卿雖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但是不斷在棋盤和刻鐘之間移動的目光,總能看出一些焦躁的跡象。但是太子,不僅僅是面上不顯,就連心里,應該也是沉穩的,不好奇,也不恐懼。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語的看著那邊的棋局,偶爾端起茶喝一口,卻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靜。 宋卿不由得想,太子這樣的鎮定自若,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后天養成的?孝敏皇后在世時,他已經是這樣沉靜的樣子了嗎?她第一次對太子產生了這樣的好奇。 一盤棋局,整整下了一個半時辰。 齊皇帝一邊將棋盤上的殘棋撿進棋盤,一邊用今天中午吃的什么的語氣問太子道:“顧家的三個女孩兒,你都認識的,你覺得如何?有沒有喜歡的?” 宋卿愣了一下,這是什么意思?是準備選太子妃了?稍微一想,宋卿又想通了,也是,太子今年十九,宋卿之前就一直好奇太子為什么到這個年紀還沒有娶親。再說皇帝的身體不知能撐到幾時,總要在這之前看到太子成親吧。 一念至此,宋卿看向前面的太子,明顯可以感覺太子端住茶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后將茶杯輕放在桌上,望向皇帝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詫異:“兒臣記得顧家表妹有許多個,不知道父皇說的是哪三個?” 這話答得很有意思?;实蹎査櫦胰齻€女孩兒他喜歡哪一個,他卻答說不知道是哪三個,他連是哪三個都不知道,就更談不上喜歡了。 看來太子不大滿意這門親事。 宋卿心中暗道。 顧家的三個女孩兒......那除了顧彥池的顧家,想必也不會再有其它顧家了。 齊皇帝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太子話中的意思,笑著說道:“也是。今年圍獵她們都沒去。還是去年過年見過,又是跟在顧貴妃身邊的,想必也是不大記得了。既然這樣,那正好,再過幾日便是結緣節。到時我在宮中設宴,你到時再好好看看。不說別的,都是親戚,也要走動走動了?!饼R皇帝這一番話說的有些意味深長。 太子沉默了一下,他的目光投向顧彥池,顧彥池也坦然回望,兩人的眼神中交流了些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太子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順從而緩慢的答道:“是?!?/br> 宋卿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這里也沒有她插話的余地。她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既然是太子選妃,與她又有什么干系?還要特意帶上她? 顧彥池的目光再次越過了太子落在了她身上,宋卿原本開小差的神思頓時收回,神色一凝,用疑惑的目光看回去。 顧彥池對著她笑了一笑,然后再次將目光投向棋盤,拈子落下棋盤,對著皇帝道:“陛下,離用膳還有些時間,再下一盤吧?!?/br> “也好?!被实埸c點頭,然后對著太子道:“太子先回去吧?!?/br> 太子便起身行了一禮:“兒臣告退?!?/br> 然后便轉身走了出去。 從東宮匆匆趕來,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只是為了聽皇帝的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