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陸小鳳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變,可惜現在這會兒卻沒人顧得上他的表情。 ——被別人的老婆上趕著招惹,而且他還真的被人給騙走了,還被人下了迷藥,在荒郊野外睡了一晚上,就算是風流浪子如陸小鳳,此番回想起來,也是挺尷尬的…… “閑話少敘,羅剎牌,你到底給還是不給?”葉覺非的手指輕輕的在千葉長生劍的劍身上劃過,淡淡一笑道。 “我們若是不答應,葉姑娘這是要強搶不成?”方玉飛沉聲說道。 “那倒也不至于?!比~覺非輕描淡寫的笑了笑,“我以為,物歸原主這個說辭,更為妥帖些?!?/br> 方玉飛淡淡道:“哦?” 方玉香冷笑了一聲,道:“物歸原主——羅剎牌乃是西方魔教之寶,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見這面玉牌,就如同看見教主親臨,更意味著西方魔教下一任教主之尊,我卻是不明白,葉姑娘一句物歸原主,是從何而來?” 葉覺非連看她一眼也不,只是淺淺的彎了彎嘴角,漫不經心道:“如此來說,幾位倒是不否認,羅剎牌正在這銀鉤賭坊手中了?” 方玉香心中一震,猛地閉緊了嘴。 方玉飛卻是淡淡的開口道:“羅剎牌在此又如何?葉姑娘可知道,有人在這銀鉤賭坊之中,輸得脫底,將那羅剎牌押了五十萬兩銀子,一夜之間,又輸得精光?!?/br> 陸小鳳喃喃自語般的開口道:“他倒是真能輸……” 葉覺非針鋒相對的冷笑道:“那方公子可知道,羅剎牌乃是西方魔教少教主手中的信物?” 方玉飛冷冷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羅剎牌被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剎尊為魔教至寶,并將其交給了他的獨子玉天寶!” 微微停頓了一下,卻是藍胡子有些苦笑的繼續道:“玉公子將這么珍貴的羅剎牌典押……當時,我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是西方玉羅剎的兒子……” “他不是?!比~覺非輕輕的笑了一下,看著藍胡子和方玉飛,意外平靜的說道。 “你說什么?”藍胡子厲聲道,臉上的肌rou突然動了一下,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幾乎有些扭曲。 “他不是玉天寶?!比~覺非清晰的重復了一遍,攤了攤手,哂笑道:“那個人臉上一直戴著人皮面具,在這銀鉤賭坊之中廝混了也有些時日,方姑娘和那人想來也交情匪淺,總不至于,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吧?” 陸小鳳開口道:“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羅剎,便是個極其神秘厲害的人物,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若說起來,玉羅剎的獨子不愿意以真面示人,倒是不足為奇?!?/br> 陸小鳳這話說出來,仿佛是在為藍胡子等人開脫,不過,在座幾人,誰心里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自然是為了繼續和葉覺非一唱一和…… “說起來,我聽說,方公子和陸小鳳頗有些舊時之誼?只不過,你們兩位老朋友多年未見,也不知道,陸小鳳和玉天寶相交甚篤一事,方公子知不知曉?” 方玉飛、藍胡子以及方玉香三人聞言,頓時全部被驚得呆住了。 就連姬冰雁,雖然早有預料,也早就知道,陸小鳳和楚留香一樣,交友廣泛,好友遍天下,不過,想到他竟然和那般神秘的西方魔教少教主也有交情,心里卻是不由得有些感嘆了。 偏偏陸小鳳又笑著插了一句:“我和天寶那般好的交情,他因故離開,留書時,不還是托花滿樓把書信交給你,免得你擔心嗎?” 這話別人說還好,不過,讓陸小鳳用這般含笑的口氣說出來,意思就有些不一樣了。 不過,葉覺非也只是淡淡的瞥了陸小鳳一眼,并未接茬,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當時我就在杭州,你又在哪里?玉天寶的留書,我不是也已經交給你了嗎?” 陸小鳳聞言,但笑不語。 方玉飛雖然面上不顯,依舊沉靜如初,不過,心中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情緒,還是頗為復雜。 他和陸小鳳多年好友,自然知道,陸小鳳所說的,應該都是事實。以前從不踏入中原武林的西方魔教少教主玉天寶,居然和陸小鳳以及葉覺非是好友,這番變故,對方玉飛最初的計劃,幾乎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更何況,依照陸小鳳和葉覺非口中所言,真正的玉天寶根本就沒有死,而那個將羅剎牌典押給銀鉤賭坊的人,卻是一個帶著易容面具、完全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并且已經因羅剎牌而殞命的家伙! 葉覺非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便開始沉默下來,只是漫不經心的瞧著臉色驟變的方玉香、強裝鎮定的藍胡子,還有心思復雜的方玉飛,權當是看笑話一般。 葉覺非和陸小鳳是玉天寶的好友,而藍胡子和方玉飛兄妹卻是從旁人手里拿了屬于玉天寶的羅剎牌的人,姬冰雁左右看看,心里覺得相比之下,自己手下一個掌柜被害一事,似乎和這里的事情牽扯并不深,想來,自己還是靜觀其變的好,索性也閉口不言起來。 一直給葉覺非幫腔的陸小鳳,等到葉覺非不說話了之后,才轉向方玉飛,有些無奈苦笑著開口道:“你設計我來此處……若我所料不錯的話,想來便是為了羅剎牌一事吧?” 方玉飛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僵硬著點了點頭,承認道:“是?!?/br> 陸小鳳也沉默了一會兒,被朋友這般算計,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已經是冬日了,他不禁想起了花滿樓的家中,冬日依舊鮮活精神的鮮花,又忍不住的懷念起萬梅山莊里盛開的梅花樹下,西門吹雪埋下的幾壇美酒。 這般寒冷的冬日,豈不就是應該和三兩好友,為了暖烘烘的爐子,煮雪烹茶,賞梅醉酒。 陸小鳳突然想回去京城了,雖然那里才結束了一個天大的麻煩,他本來想離開一段日子的,他也不由得想起了薛冰嬌俏的模樣…… 北地冬日寒冷,和曾經的好友兩項對峙,窗外朔風凜凜,只聽見北風嘶吼,竟似連骨頭里都生了寒意…… 又嘆了口氣,陸小鳳終于苦笑著開口道:“你找我來,最初是打算讓我幫你做什么?” 方玉飛心思陡轉,半響無言之后,終于緩緩的開口道:“羅剎牌雖是西方魔教至寶,可是,懷璧其罪的道理……” “所以呢?”陸小鳳追問道,眼神沉靜凜然,竟有些咄咄逼人之意。 藍胡子先向陸小鳳敬了一杯酒,然后才苦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西方玉羅剎,豈是易與之人?我本想先將羅剎牌還給他,然后就躲得遠遠的,再也不去招惹他……” “那你把羅剎牌給我呀!”葉覺非站在一邊,輕輕的摩挲著千葉長生劍上精美細致的金色銀杏葉,頭也不抬的涼涼開口道。 藍胡子的笑容更苦,“若是能給,我又何必藏著,等玉羅剎找上門來,惹禍上身?” 葉覺非終于抬起頭來,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盯著他。 藍胡子道:“收到羅剎牌之后,我真的是徹夜不寧,將其藏在床底下的一個秘密柜子里,只想著早日將其還給玉羅剎……” 聞言,葉覺非十分了然的“哦”了一聲,平靜無波的替他把后面的話補充完了,頗為無辜的慢條斯理道:“結果,羅剎牌現在不見了?”最后一個問句,也愣是被她用平鋪直敘的口氣說了出來。 藍胡子苦著臉點頭稱是。 “你想要我幫你找回羅剎牌?”陸小鳳的反應也不慢,說著話的時候,他是看向了故意把他帶來此處的方玉飛的。 方玉飛淡淡道:“我meimei嫁給了他?!?/br> 姬冰雁終于忍不住了,冷冷的開口道:“銀鉤賭坊的老板新婚一事,我倒是有所耳聞——”停頓片刻之后,姬冰雁的問題頗為尖銳,“你原來的老婆呢?” “……”陸小鳳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麻木了,不用藍胡子回答,他也已經可以猜到,藍胡子另結新歡,他拋棄了他原來的妻子,自然也就被他妻子所算計了…… 風流浪子陸小鳳,因為各色紅顏知己眾多,所以,遠比任何一個普通的男人更明白,有些女人的報復,只會比男人所能想象到的,更加的可怕…… 陸小鳳和姬冰雁都看出來了,葉覺非稍稍愣了一下之后,自然也反應了過來,瞅瞅冷若冰霜的方玉香,再看看一臉苦笑的藍胡子,神來一筆的驚嘆道:“羅剎牌被盜走,也就是這么些天的事情,這么說,你們二人新婚不久???” 結合著被老朋友坑過來的陸小鳳的事情,葉覺非自己琢磨了一下,用帶著幾絲調侃的語氣,開口哂笑道:“拋棄發妻……和新婚妻子倒是情深意重啊……你大舅子還真得挺顧著你的!” 方玉飛兄妹連同藍胡子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 方玉香一個女人,心思更比兩個男人敏感,明明葉覺非主要針對的是藍胡子,可是,她也被掛上,聽著葉覺非這般冷嘲熱諷的打趣,臉上更是漲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覺非……”姬冰雁只是有些遲疑的說了這么兩個字,隱隱約約有些勸阻的意思。 雖然葉覺非說得沒錯,不過,一個年輕女孩子這么打趣別人家的事情,尤其還是拋棄發妻另結新歡的問題,說出去,終究不是那么好聽…… 葉覺非又自己嗤笑了兩聲,這才安靜下來不說話了。 一直等到藍胡子解釋清楚,他的妻子李霞,已經偷走了羅剎牌,遠赴北地,最近卻在松花江附近的拉哈蘇一帶停了下來。 等到藍胡子說完,方玉飛才輕聲道:“若是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找得到羅剎牌,便是陸小鳳了!” 對于藍胡子這般做派,陸小鳳是定然看不上眼的,再加上他是被方玉飛設計來的,態度自然不好,只是冷冷說道:“承蒙高看!” 葉覺非繼續旁若無人的開口哂笑:“說不定玉羅剎也找得回來呢?你說呢,方公子?” 方玉飛立時閉嘴。 “現在怎么辦?”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陸小鳳鐵青著一張臉,臉色著實不好,葉覺非偏偏又有事沒事的戳藍胡子和方玉飛兄妹兩人幾句冷嘲熱諷的話,卻又好像沒有來時直接動手的意思,姬冰雁左右瞅瞅,終于開口詢問道。 “……我們走吧!”陸小鳳冷著張臉,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藍胡子好像被他突然嚇了一跳似的,也跟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為太過焦慮,腳下還踉蹌了一下。 葉覺非眼珠轉了轉,也不知道改了主意之后,又有了什么新的打算,見陸小鳳要離開,竟然也笑著點了點頭,道:“好??!那就走吧!” 藍胡子想攔,卻又不敢攔。 方玉飛已經坐在那里,臉色蒼白,眼神卻晦暗不明…… ☆、第111章 從那個房間里出來,石門外面,依舊是十八級臺階。 陸小鳳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拾階而上,仿佛想要立刻從這座金碧輝煌奢華迷醉的銀鉤賭坊出去。 十八級臺階外面的那道石門已經關上了,不過,陸小鳳知道,自己能夠再打開它一次。 看到陸小鳳迅疾到幾乎有些橫沖直撞的步伐,葉覺非一只手提著輕劍千葉長生,一只手用纖細漂亮的手指,隨意的繞著衣袂上系著玉佩的絲絳,一邊不慌不忙的往臺階上面走去,一邊隨口對姬冰雁問道:“他為什么那么著急?” 姬冰雁笑了笑,很懂的回答道:“任何一個被朋友背叛了的人,都不會想再看到那個曾經的朋友了?!?/br> 葉覺非眨了眨眼睛,對此不置可否。 姬冰雁卻繼續笑道:“方玉飛行事,太過投機取巧,欺瞞朋友,堪稱下作……” “……”葉覺非特意又認真的看了姬冰雁一眼,想了想,覺得這是自己人,還是沒好意思說,當初胡鐵花大嘴巴念叨的時候,明明把你們三個互相騙來騙去把人轟出來替自己幫忙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大概是從葉覺非的表情上看出來她的腹誹之意,姬冰雁也笑了出來,解釋了一句道:“我和老臭蟲他們不一樣?!?/br> 葉覺非依舊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隨意道:“為什么不一樣?就因為,你知道他們要做什么,他們也知道,你一定會幫忙?” 姬冰雁笑道:“因為我們是真正的朋友,也因為,他們知道,我最初拒絕,是因為我也需要時間去安排自己的產業和事情?!?/br> 葉覺非撇了撇嘴,心道,你們三個既然彼此那么了解了,還故意耍什么花腔…… 說話間,陸小鳳已經打開了來時的那道石門,石門的外面,依舊掛著那衣服筆墨粗糙,和周圍的名家字畫對比極為強烈的遠山云霧圖。 陸小鳳的人剛剛要從石門里走出去,卻突然僵硬在那里。 覺察到陸小鳳的反應有些不對,葉覺非和姬冰雁幾乎是瞬間沖到了門邊。 依舊是銀鉤賭坊那座奢侈華美的大堂,排列整齊的賭桌旁邊依舊是空蕩蕩,唯獨多出來的一個人,卻舉止從容的坐在旁邊,若他面前再多一杯香茗,便是一副風流俊雅的翩翩公子在遠山流水、茂林修竹之前沉思的雋永畫卷。 ——當然,前提是得忽略掉銀鉤賭坊里,原本被葉覺非點了xue道扔到一邊,現在又被這位溫文爾雅的公子給收拾了一頓,全部堆在墻角的那些賭坊里的彪悍打手。 看到那個年輕人稍稍抬起頭來,看著石門的方向微笑的模樣,即使此前并不認識玉天寶本人,不過,姬冰雁也立刻就認了出來,面前的這個面龐,正是玉天寶! 陸小鳳初時還驚愕的睜大了眼睛,旋即,臉上的笑容便溢了出來,一邊笑著一邊大步走了過去,先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玉天寶的正臉,恨不得直接上手摸兩把,確定他臉上沒有再披著什么人皮面具,確實是玉天寶他本人之后,才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總算沒事就好!” “玉天寶?!”葉覺非也有些驚訝,幾步走到賭桌旁邊,一手握著劍按在桌面上,然后隨意的拖過來一把椅子,自己就順勢坐在了旁邊,有些驚訝的說道。 “小鳳,覺非,好久不見?!庇裉鞂氁草p輕笑了起來,本就俊美如畫的面龐,瞬間變得更加生動柔和起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最為清澈的湖水,柔軟生波。 也陸小鳳葉覺非打過招呼之后,玉天寶才轉向走在最后的姬冰雁,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這位是?” “——在下姬冰雁?!奔П愕恼f道,對著玉天寶微微頷首,算是示意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陸小鳳見到玉天寶之后,也不急著從銀鉤賭坊出去,離這里遠遠的了。 同一時間,葉覺非卻是幾乎和陸小鳳異口同聲的說道:“你怎么會知道,我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