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男人挑眉,“怎么著,肇完事還想逃逸?” 鐘淺問:“去哪?” “當然是去醫院,驗傷?!?/br> 鐘淺沉吟了一下,隨后上了車。 車開得穩,車廂里很安靜,鐘淺坐得筆直,一副嚴陣以待狀。 男人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想起來了?” 鐘淺點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你怎么……” “腿么?大概是報應吧?!?/br> 男人看著她,半真半假道:“上次害你從樓梯摔下來,結果沒兩天我就這樣了?!?/br> 鐘淺將信將疑,又看他皺了下眉,再看額角,居然有汗。想想剛才摔下去那情形……“你還好吧?” 男人用手帕抹了一下臉,又看看自己受傷的手背,老實道:“不太好?!?/br> 接著跟司機要了幾枚創可貼,用兩根指頭夾著在鐘淺眼前晃一晃,“你來?!?/br> 她不愿意,“你自己不能貼么?” “不能,我是殘疾人?!?/br> 帶血的手背就在眼前,近距離一看,傷口還挺猙獰的,正好是指關節的位置,肯定很疼,鐘淺心生歉意,建議道:“這要先消毒吧?!?/br> “先貼上再說。大喜日子,見血不吉利?!?/br> 鐘淺一愣,再看他一身西裝,很正式的打扮,“你要去參加婚禮?還是……”不會是自己結婚吧,她忙問,“不是要去醫院嗎?” “啊?!鼻卦傈c頭,“去醫院之前,先去結個婚?!?/br> 鐘淺確定,這個人非常不靠譜。 說話真真假假,極不可信。 想到之前鐘季琛的警告,以及初見時這個人的輕浮孟浪,不禁有些坐不住,還想要不要打個電話……念頭一出立即被否定,不久前的一幕浮現眼前。我不愿意。四個字刺痛耳膜。 她忽而鎮定下來。 要去的地方并不遠。 十幾分鐘后車子減速,停下的地方是某酒店后門。 出現在視野里的是一片如茵綠地,氣球彩帶在半空中搖曳,數桌酒席,坐滿賓客,過道的盡頭,是一座鮮花拱形門。身穿雪白婚紗的是新娘,旁邊那個一身白西裝的…… 鐘淺不由往旁邊看了一眼,秦岳開口,“別猜了,坐在你身邊的是被人甩了的前男友?!?/br> 語氣不無幽怨,一直不太正經的臉上,難得多了一抹落寞。 司機下車過來開車門,秦岳說:“幫我個忙吧?!?/br> 鐘淺推著輪椅沿著過道緩緩前行,臺上司儀話筒里的聲音戛然而止,兩側賓客以及前方的新人都望過來。 鐘淺知道,這是輪椅上這位的功勞。 雖然低人一等,可氣場還是挺足,她在身后依然能感覺到。 “秦岳,你怎么……”新娘開口,臉上明顯驚訝。 “你的婚禮我不能不來?!?/br> “……你的腿還沒好?” “腿早晚能好,心碎了是無法愈合了?!?/br> 鐘淺想笑,這種調調的話從這人嘴里出來莫名的喜感。 新娘臉上有些不自然,視線落到鐘淺身上,“這位是?” 秦岳抬手拍了拍扶著椅背的手,“我的小女友,還不錯吧?!?/br> 鐘淺抽回手,忍著拍他腦袋的沖動,氣惱的同時又有點好奇,看他還能整出什么花樣來。 新娘視線在鐘淺臉上掃了一圈,顯然不信,嘴上卻附和,“是挺小的啊?!?/br> “那是,男人最專一了,什么時候都喜歡年輕的?!?/br> 新娘臉色有幾分難堪。 鐘淺發現,雖然妝畫的極好,但仍掩蓋不了眉眼嘴角間歲月的痕跡。 秦岳冷嘲熱諷幾句后,從西裝貼著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狹長的禮盒,遞給新娘,新娘略作遲疑上前一步來接。 鐘淺聽到他壓低聲音說:“你這么小心翼翼,是怕我會搗亂么,放心,我就是來看一眼,看看你穿婚紗什么樣?!?/br> 鐘淺抬眼,看到新娘子假睫毛下,有晶瑩在閃爍。 她嘆息,還說不是來搗亂的。 重新坐回車里,秦岳吩咐去醫院,然后又問:“我剛才表現怎么樣?” 鐘淺看他一眼,“想聽實話么?” 秦岳點頭。 “看似深情,實則幼稚?!?/br> 秦岳眉毛一挑,正要發作,被鐘淺搶白:“你愛她嗎?” 他瞪向她的目光有短暫的停滯,她繼續道:“如果愛她,就不該讓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難堪,如果你不愛她,做這一切就更沒必要了?!?/br> 秦岳不服氣,“你知道什么,小破孩一個,戀愛都沒談過吧?!?/br> 鐘淺也不客氣,“跟談沒談過戀愛沒關系,這是做人最基本道理?!?/br> 秦岳怒目而視了幾秒鐘,忽然大叫,“疼死我了,趕緊開快點兒,我要去驗傷?!?/br> 鐘淺暗暗翻了個白眼,真是幼稚啊。 有了前面的斗爭經驗,在醫院聽到任何驚悚結果鐘淺都能保持淡定了。秦岳說,他終于長好的骨頭又被撞歪了,要敲碎了重接,又得在輪椅上呆幾個月。 鐘淺哦了一聲。 他期待看到的驚恐或內疚表情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追問,“要我幫你敲嗎?” 看著秦岳氣得扭曲的表情,鐘淺想起鐘季琛說的“吃的你一根骨頭都不?!?,夸張的不是一兩點。隨即眉頭一垮,怎么又想起他了,真討厭啊。 秦岳見她走神,惡聲惡氣道:“別以為你沒事了,要賠償的,醫藥費人工費輪椅被你撞壞了的維修費,還有我這幾個月的誤工費和青春損失費?!?/br> 鐘淺回過神,微微一笑,“沒問題啊,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br> 秦岳陰陰一笑,“我缺錢么?當然要折算成別的?!?/br> “折算成什么?” 秦岳靠近一點,壓低聲音,“你最珍貴的東西?!?/br> 鐘淺臉色微變,四目相對了一會兒,秦岳爆笑,拿著手里x光片子卷成的筒往鐘淺腦袋上一敲,“時間啊,笨蛋,你想哪去了?!?/br> 鐘淺又氣又窘。 秦岳趁機把她的手機奪過去,嫻熟按下一串數字,往自己手機里打了一遍,然后丟回她懷里,一臉得色道,“記住啊,隨傳隨到?!?/br> 醫院有很多銀杏樹。 出來時,風吹過葉子簌簌飄下,偶爾砸到秦岳身上,被他嫌棄地打掉。 有一枚剛好落到鐘淺前襟,卡在衛衣拉鏈上,她拿起,是一枚很小還很綠的葉片,生不逢時,形如一顆心臟,她捻著纖細的葉柄看了會兒,小心揣進口袋。 生活沒有波瀾地繼續。 偶爾泛起幾朵小水花。 比如,某日課間秦雪又塞給她一封情書。 鐘淺拿著信封,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朋友簡直是,百折不撓?!?/br> 秦雪聳聳肩,“我看他是熱愛上了寫詩。你要不要看看,聽說他們班男生的情書現在都被他承包了。你要是能培養出一個徐志摩來,也是功德一件了?!?/br> 剛好無所事事,鐘淺就拆開看了,潔白的信紙,張揚又不失雋秀的黑色鋼筆字,短短幾句,卻看得她有些失神。 “你永遠不知道,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 你永遠不知道,你是我賴以生存的空氣,你是我難以忍受的饑餓?!?/br> “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做不可能的事,為你彈奏所有情歌的句子……” 秦雪坐在吧凳上,懷里抱著木吉他,在低沉的伴奏下深情款款地唱,抬頭時沖鐘淺擠了下眼睛。 鐘淺撇嘴,無聊。 放學時接受秦雪的邀請,來參觀她剛裝修好的工作室。 小歌不止一次提醒,不要跟秦雪走太近,她不以為然,接觸多了發現這個人其實沒傳聞那么恐怖,說白了就是早熟加想法多一些。那次生日party沒去成,事后她解釋說出門前突然不舒服,秦雪也只是聳聳肩,表示沒能看到脫.衣.舞男的激.情表演,替她遺憾。 有去過party的女生臉紅耳熱地描述那天的情形,說是可以摸舞男身上任何部位,玩各種刺.激的游戲,有幾個大膽前衛的女生在結束時還挑了人帶走。 小歌聽得瞠目結舌,拍著小心臟跟鐘淺說:“幸好你沒去,這些人真是太瘋狂了,去了要懷孕的?!?/br> 鐘淺笑笑。小歌到底還是正派家庭教出來的孩子,百無禁忌只限于嘴上,以前覺得自己跟她是一類?,F在也不確定了。 不確定的東西還有很多,而這一切都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秦雪的工作室相當專業,簡直是土豪級別,創作間樂器音響設施俱全,外間是表演區,有舞臺,還有各種效果燈,據說砸了不少錢,都是秦岳贊助的。 舞臺對面有一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庭院一角。 夕陽暖洋洋曬著庭院。 秦岳坐在一張藤編椅子里,戴著白色耳機,瞇著眼睛,腿上蓋著斑點狗圖案的絨毯。這造型還挺讓人意外的。 旁邊還有空著的輪椅。 鐘淺失笑。 這人…… “這人最會享受了?!鼻匮┏曜哌^來,嘖嘖道,“簡直是養尊處優混吃等死的典范。我的工作室還不錯吧,現在正找人組樂隊呢??上悴粫裁礃菲?,不然算你一個?!?/br> 鐘淺由衷感慨,“你生活還真豐富?!?/br> “那是,人生苦短,埋在書本里的青春期才是最大的浪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