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歸寂 凌霄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確認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幻覺。 “嵐晟?真的是你?你怎么……?” “看到我很驚訝嗎?”嵐晟反問。 確實,因為校長在疾控中心足足待了六年,就已經被院長譽為奇跡了,那只在里面待了一年的嵐晟,豈不是神跡? 但盡管如此,看到剛剛才想念過的人出現在眼前,激動的心情總是能超過驚訝。 看著凌霄的表情一直在變,嵐晟再度笑了笑,主動上前,給了凌霄一個擁抱。 “我很想你?!?/br> 凌霄緊緊地回抱住,“我也是?!?/br> 離別后的千言萬語,都濃縮在這親密無間的一個擁抱中,直到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二人才不依不舍地松開彼此。 “你都長得這么高了,”嵐晟抬頭望著他,眼中情緒復雜。 凌霄這才想起,自己如今擁有跟他顏色一模一樣的眼睛,他現在已經不再避諱自己契子的身份了,認識新朋友也會大大方方地把契主介紹給他們??墒菎龟刹灰粯?,他是他在初等學院的故友,因為他的不幸,凌霄曾經立誓不做契子,但今日重逢,兩個不愿成為契子的人,都已成為他人的契子。 可嵐晟沒有問出會讓凌霄尷尬的問題來,面對對方的灰眼睛,他表現得十分坦然。 “不請我進去嗎?”他問。 “哦,”凌霄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還杵在這里,忙側身將嵐晟請了進來。 嵐晟從進屋后就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周圍,凌霄憋了一肚子的問題,恨不得一股腦倒出來。 “你什么時候從疾控中心出來的?怎么都不通知我去接你?你怎么進的御天,門衛沒有攔你嗎?” 嵐晟對他的問題一個都沒有回答,反而感慨道,“原來御天的宿舍是這個樣子,曾經我也向往來這里念書,可惜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br> 凌霄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陣陣地難過,不知道該說什么。 反倒是嵐晟看到他這副樣子,安慰了他,“不過看你考上御天,就跟我自己來念一樣得開心,你不用為我感到難過?!?/br> 沒想到他看得比自己還開,凌霄難過的心情又隱隱有些安慰。 就在這時,從臥室里躥出一個黑影,瞄準屋子里多出來的人撲了過來,凌霄眼疾手快,連忙挺身攔住。 “小灰!” 小灰見凌霄擋在前面,連忙收爪,結果因為身體失衡重重地滾到了地上,翻了兩個轱轆后順勢站起來,沖著凌霄后面的嵐晟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嗚的警告聲。 “小灰!他是我的朋友,不要沒禮貌!”凌霄喝止了它。 雖然不服,但凌霄這樣講,小灰也只能一步步慢慢退開,充滿敵意的眼神始終鎖定嵐晟不放。 “這是你養的狗???”嵐晟在他身后好奇地問。 “小灰它不是狗,是狼,不好意思啊,小灰它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br> 就算是它不喜歡的人,也只是高冷地用屁股對著對方,如此充滿攻擊性還是頭一次。 嵐晟搖了搖頭表示沒事,繼續參觀凌霄的宿舍,他從客廳來到了臥室,這里最顯眼的就是墻上那張凌霄和嬴風的合影,嵐晟自然而然也就看見了它。 “呃……”看到嵐晟細細打量墻上的照片,凌霄再度有些難為情,嵐晟是認識嬴風的,也聽過他年輕不懂事時說過的那些大話,如今一切都反了過來,簡直就像嵐晟和屏宗的翻版。 打量了良久嵐晟才開口,“你終于還是跟嬴風走到了一起,當年我就覺得你對他跟對別人不一般,你一直把他的名字掛在嘴邊,口口聲聲說是競爭對手,其實還是抱有不一樣的感情吧?!?/br> 凌霄無法反駁,年幼無知時認不清自己的感情,還要儀器來告訴他真相。 “你們現在的感情好嗎?” “呃……嗯,”凌霄尷尬地應道。 嵐晟看到他這么緊張,又笑了笑,“我對嬴風沒什么意見,只記得他很強,人也很冷,能跟他相處下來,你一定很不容易?!?/br> “沒有啦,”凌霄忙否定,“其實他還……蠻好相處的?!?/br> 凌霄這句話說得自己都沒多大底氣,對于不熟的人,嬴風確實是一個極難相處的對象。 但也就是因為這樣,被嬴風另眼看待的他,才每一天都有自己是對方眼中的唯一這種感覺,可惜旁人是無法體會。 “是嗎?”嵐晟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看到你現在這樣,在優秀的學府就讀,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真的為你感到高興?!?/br> 還沒等凌霄想好怎么接,對方的語氣像是驟降了幾個溫度,“這一切,如果你是契主的話,就太完美了?!?/br> 凌霄有些吃驚,他不明白嵐晟為何這么說,也不懂他的用意。 “做什么這么驚訝地望著我,”嵐晟轉過頭,“難道你不這么認為嗎?” 凌霄嘴巴動了動,“還……好吧……” “當年你可是立志要做嬴風契主的人,如今卻成了他的契子,雖然對象沒有變,但身份卻截然不同,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凌霄嚴肅了下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問,雖然嬴風現在是我的契主,但是自從我們接受了彼此之后,他就沒有用契主的身份對我做過過分的事情?!?/br> “就是在此之前他還是做過?!?/br> “是這樣的沒錯但是……” “所以你已經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契子身份了么?還是在沒有權力、不能反抗,一次次被壓制中不得不面對現實,還反過來催眠自己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凌霄被問得啞口無言。 嵐晟失望地搖了搖頭,“凌霄,你真的變了好多?!?/br> 凌霄想說不應該是這樣的,嵐晟明明是對契主與契子身份看得最透徹的人,就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才使得屏宗轉世,他早就應該在這個問題上覺悟了才對。 可是面對這樣的嵐晟,凌霄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現在的嵐晟變得好陌生,疾控中心一年的光陰,已經將他徹底打造成另一個人,他雖時常在笑,可笑容卻永遠到達不到眼底,身上散發的冷意甚至超過了嬴風。 不,嬴風的冷來自于性格中的天然,是一種很純粹的冷情,對人并沒有惡意。而彌漫在嵐晟周圍的,卻是一層冒著黑煙的寒氣,嬴風只會讓人不敢接近,嵐晟卻讓人想要逃離。 剛剛還對凌霄落下重話的嵐晟,態度卻緩和了下來,“不過我有什么資格指責你呢?時間過了這么久,外面的一切都改變了,就連我自己也變了?!?/br> 凌霄立刻就想到他去疾控中心時的所見所聞,能在那種地方待上一年,人的心理不可能不發生改變。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這樣的話,那么嵐晟現在已經出來了,他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 于是凌霄問,“你現在是徹底離開疾控中心了嗎?接下來你要去哪里?” 嵐晟也很自然地跟隨他轉換了話題,“我還沒想好,不過已經不打算繼續念書,有人提供了我一份工作,我打算去試試看?!?/br> “工作?”凌霄聽到他不打算繼續深造有些遺憾,不過知道他準備去工作時,又有些放心。 “是哪里的工作,離這里遠嗎?就算遠也沒關系,把地址留給我,我會經常去看你?!?/br> 緊接著他又想到,“是天宿的工作吧?我之前認識了一個朋友,唔,”凌霄斟酌著字句,“他的情況跟你差不多,他說以他的體質,在天宿以外的地方生存是很辛苦的?!?/br> “我明白,靈魂牽引嘛,”嵐晟大大方方地說出來,“發育越不健全的人,影響越嚴重,像我這樣完全沒有發育的人,就算去了狼宿星都不會好過?!?/br> “你不用為我感到擔心,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反倒是你,”嵐晟抬高手,摸上了凌霄的臉頰,“從很久以前,就令我放心不下,直到現在仍然如此?!?/br> 他的話,一下子就把凌霄帶回到那一夜,嵐晟來找他告別時的景象,當初他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他們約定好要再次相見,如今這個愿望終于實現,只是當時何曾想過,再見面時,已是物是人非。 “好了,”嵐晟把手放下來,“我要走了,不過在我臨走之前,想問你要回我拜托你幫我保管的東西?!?/br> “啊,”凌霄這才想起來,“你等一下?!?/br> 他從床下隱秘的地方翻出嵐晟交給他的盒子,猶豫了一下,“這個盒子……你還有用嗎?” 嵐晟猜到那盒子里肯定不止自己留給他的東西,“沒有了,你把匕首還給我就好,盒子你留著吧?!?/br> 凌霄松了口氣,忙打開盒蓋,把屏宗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給你?!?/br> 嵐晟接過來,睹物思人,好一段時間都陷入沉思。 凌霄沒有打擾他,直到嵐晟自己恢復過來,不經意瞥見了盒子里的東西。 “你收集這么多破爛做什么?” “沒有,”凌霄慌忙把蓋子蓋上,“就攢著好玩?!?/br> 嵐晟沒有再理會,凌霄又把盒子塞回了原位。 “謝謝你的保管,”嵐晟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匕首。 “沒有,”凌霄對他的客氣有些不適應,“嬴風就快回來了,你不見見他嗎?” 嵐晟又露出了一直以來的那種笑,“不用了,我跟他本來也不熟?!?/br> “那好吧,”凌霄放棄,“我送你……” 他剛說完這三個字,一直如臨大敵的小灰沖著他大聲叫了出來,凌霄還從沒見過小灰這般激動。 “小灰你別鬧,我馬上就回來?!?/br> 小灰見自己攔不住他,不顧一切地跳起來,直奔嵐晟撲去,這回連凌霄都沒有攔住它,眼見小灰的尖牙狠狠地咬上了嵐晟的手臂。 “小灰!”凌霄焦急地叫道。 嵐晟眉頭一皺,甩了兩下都沒甩開,手中的匕首一轉,伴隨著一聲哀嚎,小灰吃痛地松開口摔到了地上,一直發出嗚嗚的可憐叫聲。 “小灰!”凌霄再一次叫出了它的名字,可這一次卻充滿擔憂。 他忙蹲下來查看小灰的傷勢,好在嵐晟出手不重,只割傷了它前爪的表皮,算是給它一個警告。 “對不住,它咬我,我一個條件反射就……” 凌霄心里有些發堵,雖然小灰無禮在先,但畢竟它是不懂事的動物,可當他抬起頭看到嵐晟胳膊上同樣留下了兩顆深深的牙印,快出口的話又被迫咽了下去。 他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揉了揉小灰的肚子,“小灰,你今天怎么這樣,等我拿紗布來給你包一下?!?/br> 小灰不是天宿人,不能用魂晶治療,受了傷只能處理完傷口后緩慢等待恢復,實在很麻煩。 “我這就要走了,你不送我一程嗎?” 他剛起身想去拿醫療箱,卻被嵐晟叫住了。 凌霄不放心地看了眼地上受傷的小灰,它叫得好可憐,“我給它處理一下就好,真的很快的?!?/br> 嵐晟抬手看了眼時間,“我的時間不夠了,這次我離開后,我們又要有好久不能再見面?!?/br> 嵐晟畢竟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離開之前不送一下說不過去,小灰的傷勢看上去也沒有那么嚴重,只是它叫得很夸張,就好像有人把它的爪子砍掉了一樣。 凌霄把小灰抱上了床,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稍微忍耐一下?!?/br> 不管小灰怎么哀嚎,都沒能留住凌霄,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小灰一個轱轆翻起來跳下床,飛快地追上去,那靈活的動作,怎么都看不出來它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