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我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實驗,體內被注射過多少千奇百怪的藥物,有的藥物能使人痛不欲生,有的則會像這樣蠶食實驗者的身體。在一次失敗的實驗中,我的左手從指尖開始像蠟一般融化,盡管太殷及時切斷了這只手臂,它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生了?!?/br> 凌霄心中大駭,若是當初他接受了枕鶴的邀請,恐怕現在自己也會像他一樣,淪為一個殘缺不全的實驗體。昔日自己曾在枕鶴面前大言不慚地說即使失去一條手臂也不在乎,但今日見到了飛景,他寧可自己從來都沒有說出過那種話。 “這里曾經有很多人,他們跟我一樣,都是想要解除血契,心甘情愿做為太殷的實驗體。但是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實驗失敗而死,甚至死狀凄慘。你眼前的我,是所有人中體質最強、損失最少的那一個,可當我永久地失去這只手時,我知道血契對于天宿人來說是無法改變的,而這就是我妄圖改變血契的代價?!?/br>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是多么渴望擺脫這段關系了吧。一開始它只是我的一個愿望,現在卻成為我生存的全部意義,如果不做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里,去做什么?!?/br> “你還可以回去找你的契子,重新開始啊,”凌霄急道,聽了飛景的話,他就更加痛恨太殷的所作所為,也對飛景的自暴自棄恨其不爭。如果此刻他是自由的,定要押著飛景返回地面,尋找他不知道流落在何方的契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模樣像個雛態,所以年齡也一定很???告訴你,距離我的成人儀式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就算那個人挺過了危險期,現在也早已轉生了?!?/br> “那不一定!”凌霄反駁,“你為你的契子哭過嗎?” “哭?為什么要哭?” “我見過一個契子的離開,他的契主明明不知情,卻哭得很傷心。契主和契子之間是有靈魂感應的,如果一方離去,另一方一定會感到難過?!?/br> 飛景靜靜地回想了片刻,“不,我確定沒有為他流過一滴眼淚?!?/br> “那就說明他還活著,我們校長說過,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再見面,說不定他也在堅持等你回去。你現在就像一個失利的賭徒,因為輸得太多,所以不甘心離開賭場。但是你要繼續留在這里,只會輸得越來越多,搞不好連剩下的那只手,包括你的性命都會輸得精光?!?/br> “你以為你勸得動我?你才多大,成人有一年了嗎?” “雖然我成人時間短,但是我跟我契主相處的時間,絕對比你跟你契子相處的時間久,在這一點上,我比你要有經驗得多。想想看如果你們在一起,你就可以重新實現你的夢想,前往更遙遠的星球。盡管七個也不是很多,但總要好過三個不是嗎?兩個人結伴旅行,總要好過一個人形單影只不是嗎?” 飛景跟他無聲對峙了片刻,轉身重新戴上手套,“算了,跟你談論這個真是浪費時間?!?/br> “別走啊,”凌霄用力拍打著面前的玻璃,“你是不是覺得我說得有道理才避而不談?你的契子叫什么名字啊,沒準我見過呢?!?/br> “喂!別碰那個!”飛景發出厲聲警告,可未能來得及阻止凌霄的動作。一股巨大的電流襲來,凌霄在電流的作用下渾身抽搐,噼噼啪啪的聲音在空氣中作響。飛景趕過來在控制面板上輸入密碼,“123456……不對,888888,也不對……” 他一連輸入了好幾遍,電流終于停止,凌霄單手撐住玻璃耷拉著頭,另一只手臂周圍還時不時有藍色電光環繞。 他好半天才從電擊的痛苦中緩過來,咬牙切齒,“這么重要的密碼你也會忘?” 飛景理直氣壯,“誰叫你用力拍它的?這可是專門用來禁閉天宿人的裝置,不僅設有精神屏障,如果有人暴力破壞,還會自動釋放3600伏的電壓,就算是完全發育的成人也受不了?!?/br> “是啊,我感受到了,”凌霄有氣無力地舉起右手,手心中電光四濺,逐漸凝聚成了一個高速旋轉的球。但當拳頭大小的電光球被甩到透明介質上時,卻只發出啪的一聲便消失了,連一道裂紋都沒留下。 “現在你肯老實一點了吧?”飛景揚眉道。 凌霄后退了幾步靠住后壁,以此來支撐疲軟的身體,“你雖然嘴上挺兇,但看你剛才著急救我的樣子,其實你是個好人,為什么要為虎作倀呢?” 飛景嘲笑他,“你都這副樣子了,還不放棄游說我嗎?我奉勸你不要想太多,我救你是因為有人留著你的命有用,我要負責把你安然無恙地送到接頭地點,所以你最好不要給我添麻煩?!?/br> “是嗎?”凌霄翻了翻,身上的魂晶果然已經不見了,不過這里既然屏蔽精神力,那么就算魂晶還在也派不上用場。 倒是匕首還在,看來他們對自己的禁閉設備很有信心,凌霄小臂一抖匕首便滑到了手里。 “你做什么?”飛景始終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凌霄將匕首抵在心口,“放我出去,不然我就自殺?!?/br> “哈?” “你的任務不是保護我嗎?要是我死了你不好交代吧?!?/br> “我本來就是要放你走,只是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而已,難不成你想我在太空里隨便找個地方把你丟下?” “這樣啊,”凌霄眼珠一轉,“那我改變主意,我不走了,你要是強行趕我走,我就死給你看?!?/br> “有毛病吧你?”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要把你和殤煬都送回到地面去,那里才是你們應該待的地方?!?/br> 飛景火大,“你別把我當雛態耍,我不想陪你玩那么幼稚的游戲?!?/br> “我是認真的,你跟我的契主長得很像,我見到你就有種親切感。一想到被你拋棄的契子,感覺就像是另一種可能下的我一樣,我就不忍心……” 飛景忍無可忍地按下某個cao作鍵,八邊形的空間里迅速充滿了只對天宿人有效的催眠氣體,凌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連人帶匕首一起倒在了地上。 就不應該聽他胡攪蠻纏,飛景不爽地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真是啰嗦?!?/br> 舺鷹號正在按原計劃逐漸向星門接近,一艘小型護衛艦一直在自不量力地sao擾,飛景心中有火,解除隱身后一枚魚雷將它轟成兩截。 在跟他們前往同一方向的另一艘飛船上,太殷垂眼望著抵在自己胸口的槍,神情不悅,“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人拿槍比著了,你跟你的契子都是沒有禮貌的家伙?!?/br> “恢復你的真面目,”嬴風無視他的話。 太殷抬手在太陽xue處輕輕一觸,嬴風眼前的畫面出現了扭曲,不消數秒對方就變成了先前透過心靈視界見到的高大男人,狹長的眼眸流露出睥睨眾生的威嚴。 “你是什么人?”嬴風問。 “太殷?!备蓛衾涞膬蓚€字,毋需任何前綴。 跟嬴風猜測的一樣,那后面躺著的雛態就是殤煬了,原來他們借助宇宙為掩體,難怪軍方一直找不到人。 “問題要禮尚往來才公平,”太殷淡定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發現我不是你契子的呢?” “在空間站,當你說出‘我的契主’四個字的時候?!?/br> 太殷回憶了一番,好像他是這么說過,但是他想不到會是在這上面露了馬腳。 于是他問,“這四個字有什么問題嗎?” “凌霄從來不會當面這么稱呼我?!?/br> 太殷做出恍然的表情,“但是他在背后叫得很順口呢,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們之間的關系。難怪你當時沉默了一下,你應該是嘗試對我使用了契主的能力吧?!?/br> 他向艙內瞥了一眼,“可是我又不懂了,既然那個時候你就已經識破我的身份,為何還要將計就計把人帶出來呢?明明剛剛你有機會拿他交換人質,但你卻丟下自己的契子不管,放任他一個人留在那么危險的地方,現在又反悔了是嗎?”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拿雛態交換人質,凌霄也不會同意我這樣做。我帶他出來只是因為他不適合繼續留在那里,而且現在我有了合適的人質可以交換?!?/br> “你是說我嗎?你覺得一旦我和我的同伴會和,局面還能由你做主嗎?”太殷笑著搖搖頭,像是在說,幼稚,“不管怎么說,還是感謝你親自把殤煬送過來?!?/br> “可笑的人是你,你大概還沒有發現這是一部雙引擎飛船吧?!?/br> 太殷猛地抬起眼,嬴風卻先他一步按下了控制臺上的分離鍵,駕駛室與機艙之間的艙門迅速閉合,緊接著一個顛簸,飛船的后艙從主艙脫離,徹底分成兩個。 太殷的眼睛迅速地轉動著,當前發生的事超脫了預料,他必須抓緊時間想出對策。 “不用想了,他們會躍遷到下一個星系,我已經趁你不注意的時候聯絡了那邊的軍方,會有人將他們隨機護送到某個空間站。就算我有什么意外,你也無法從我這里得到他們的下落?!?/br> 太殷陰鶩地盯了他半晌,突然間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成人還不到一年吧?想不到我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孩手里。你和你的契子還真是絕配,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雛態,一個接著一個趕過來送死?!?/br> “你說錯了,我并不是來送死,只要有可能,我當然是想活著回去,帶著我的契子一起。雖然你一天之內被人用槍口對準了兩次,但你知道我跟他之間最大的差別在哪里嗎?” 太殷不以為然地問,“在哪?” “在于他的廢話太多,總是錯失時機,而應該開槍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br> 言畢,他瞄準對方心臟的位置,利落地摳下了手里的扳機。 永恒 作者有話要說: 砰的一聲悶響,太殷身子向后一揚,有那么一霎那眼前發黑。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嬴風已經從容丟棄了手里的槍支,武器在離開他手的瞬間消失不見。 太殷捂住胸口,明明確實感覺到有東西進入了自己的身體,但那里連個傷口都沒有,更別說流血了。 “你對我用了什么?”太殷眼露疑光。 “我的靈魂碎片,”嬴風表情平靜,“你號稱天才科學家,一定了解契主能夠控制契子的原因,既然你偽裝成我的契子,那就麻煩你冒充得再專業些?!?/br> 反倒是太殷不再淡定了,“你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么嗎?契子本來就應該死在成人儀式上,是契主將自己的壽命轉讓才使對方能夠活下來。你這么做只能控制我很短的一段時間,卻會永久性地折損自己的壽命,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能夠傷到你八百已經足夠了,”嬴風將飛船停了下來,不遠處的星門宛如一個巨大的藍色漩渦順時針在旋轉,從這里穿越過去,就是另一個星系,但如果穿越過去的不是機械而是rou身,就會被壓縮的空間軌道擠壓并撕裂成碎片。 “你們定的地點是在這里嗎?接你的人什么時候到?” 太殷避不作答,嬴風冷冷地往旁邊一瞥,一生心高氣傲的太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從天而降,雙腳頓時一軟,幸得左手及時撐住控制臺才不至于倒下,但豆大的汗珠已經滴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打在銀白色的臺面上。 “接頭方式?!辟L毫不客氣地又問了一遍。 “護盾……回充……”太殷掙扎著從牙縫里吐出這四個字,壓在頭頂的力量不翼而飛,從深海瞬移到海面的壓力變化讓他不得不扶住控制臺的邊緣大口大口地喘息,任他之前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在這個比他小四百多歲的后輩面前也尊嚴全無。 “你運用得這么嫻熟,一定在自己的契子身上試過吧,”太殷努力睜開被汗水打濕的眼睛,“現在我知道他為什么不當面稱呼你那四個字了?!?/br> 嬴風裝作沒聽見他的話,開啟了護盾波動器,飛船外倉蕩漾起一波波如海浪般流動的鈷藍色光澤,在安全地帶,開啟這種高電容消耗設備果然不合常理又引人注目。 一艘黑色的星艦從隱身處現行,艦尾的金鷹徽記擁有傲視蒼穹的鷹眼,這是星樓的資產——舺鷹號,也是他們設立在太空中的移動實驗基地。 舺鷹號對嬴風他們的飛船毫無懷疑地敞開了軌道艙門,嬴風cao縱著半截飛船,主動進入了敵人的巢xue。 “視死如歸的感覺好嗎?”太殷看著他以一副無畏的姿態走下飛船,無比想從這個表情一成不變的年輕人臉上看到別樣的情緒,挫敗、恐懼、與愛人分離,就像他給予他的那樣。 “現在你的身邊可沒有什么可以支撐你身體的東西,”嬴風用同樣的威脅回敬他。 飛景看著太殷一個人走上來,不解地問,“怎么只有你?殤煬呢?” 太殷身子往旁邊一側,露出他身后的人,兩個人看到對方時,不可避免地都愣了一下。 飛景走過來,抬頭打量著比他高出十幾公分的嬴風,而嬴風也在低頭打量著他,兩個人繞著對方戒備地走了一圈,最后又停留在原地。 “踏云?!睆馁L嘴里吐出一個名字。 飛景臉色一變。 嬴風當即了然,看來校長的話字句屬實,毫不夸張。 “你果然是校長的契主?!?/br> 飛景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這個名字,“校長?什么意思,那個家伙還活著,還當了校長?” “就是那樣?!?/br> “什么學校?” “璧空,你的母校?!?/br> “呵,”飛景一聲冷笑,“我以為他捱不過紊亂期,想不到他不僅活了下來,還過得不錯嘛?!?/br> 嬴風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周圍,“如果跟躲在這里的你相比,似乎是要好一點?!?/br> 飛景眼神一沉,“你跟你的契子一樣不討人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