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節
莊上親戚們都來了,問長問短的,劉漢東把秦顯揚的骨灰盒、勛章供起來,點上香燭,擺好靈堂,其他事情都不用他管了,秦家自然有長輩cao辦此事。 雖然秦母邀請他們住下,但劉漢東還是回縣城去下榻,不愿意給人家添麻煩,回到覃縣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幾個人在縣機關招待所開了房間,劉漢東提議宵夜,整點燒烤,立刻得到大家的同意。 覃縣街頭,夜市大排檔不少,更少不了燒烤,劉漢東帶著火雷、小崔和司機,四個男人點了一大堆羊rou啤酒,火雷抓起rou串咬了一口,呸的一聲就吐了。 “什么味兒,不像是羊rou?!彼麄冊诳屏纸洺3詿?,那邊可都是正宗的阿拉伯綿羊,自然味道不同。 司機笑著說:“這都是刷了羊油的豬rou,算是很有職業道德了,有些攤子,用的都是狐貍rou、老鼠rou什么的哩?!?/br> 這么一說,大家都沒興趣吃了,一個個矯情無比,好像他們以前在近江吃的都是正宗羊rou一樣。 小崔忽然說:“好像有人跟蹤咱們?!?/br> 火雷獰笑:“找死啊?!闭f著摸了摸腰里的硬東西。 果然,有幾個漢子走了過來,看打扮都是縣城的資深混混了,二三十歲年紀,拿鱷魚手包,穿襯衫西褲,金利來腰帶上拴著大串的鑰匙,走路都帶著不可一世的威風,縣城太小,互相都認識,攤子老板堆笑著打招呼:“李總,來了?!?/br> 為首之人,正是在飯店里被火雷罵了的李虎,他大模大樣走過來,手下搬了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往桌旁一放,李虎坐下,手包放在桌上,不怒自威。 “在覃縣,沒人敢不給我李虎面子?!崩罨⒁粩[手,有人拿過來四瓶白酒,都是紙盒子包裝的好酒,起碼二十塊錢以上,四瓶酒往桌上一放,砰地一聲。 周圍人都噤若寒蟬,等著看大戲。 李虎不容置疑道:“把酒滿上?!?/br> 火雷問:“你啥意思???” “我說,把酒滿上,喝完,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不然……” “不然咋地?”火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咋地,你想咋地?”李虎翹起二郎腿,摸出一支煙,手下給他點上。 火雷要掏家伙,被劉漢東阻止,他問李虎:“你是王娟什么人?” 李虎說:“我不瞞你,王娟結婚前就跟我好,后來我出點事進去了,她才跟的姓秦的,現在王娟家里有事,我不能不管?!?/br> 劉漢東說:“秦顯揚是我戰友,他的事,我也不能不管?!?/br> 李虎說:“你想怎么管?” 劉漢東說:“你和王娟那點破事,我不管,但是秦顯揚用命換來的錢,誰也別想拿走,他貸款負擔的房子,汽車,該怎么吐就怎么給我吐出來,還有孩子的撫養費,一分也不能少?!?/br> 李虎笑笑說:“中,有水平,不愧是當領導的,這事兒先撇開不說,把酒喝了?!?/br> 劉漢東一個眼色,火雷將四瓶酒全都掀到了地上。 李虎面色不改:“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他身后幾個人蠢蠢欲動,遠處面包車里,隱隱有寒光閃現。 火雷從腰間拔出手槍拍在桌子上,震得羊rou串們跳了起來。 小崔也拔出了槍,輕輕放在了桌子上,身子往后一仰,冷峻的看著李虎。 “中!”李虎臨危不懼,站了起來,丟掉煙蒂,“走?!?/br> 李虎帶著手下就這樣走了,堂堂覃縣李虎,居然被幾個外鄉人嚇得沒敢動家伙,大排檔上百號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劉漢東把燒烤攤老板叫過來問話:“你認識李虎?” “認識,不熟?!崩习逵行┚惺?,小地方人沒見過大世面,但是那兩把槍他是認識的,自家兒子有塑料玩具槍,和這種真家伙在質感上截然不同,而且外鄉人身上的霸氣實在是撲面而來,擋都擋不住。 “李虎做什么生意?” “啥都干,開飯館,開夜總會,開公司,啥生意都干,買賣大得很哩?!?/br> “哦,這么說,李虎是你們覃縣的黑社會?” “可不敢這么說,俺們覃縣木有黑社會,連有組織的犯罪團伙也木有,都是小打小鬧?!崩习鍞[著手,訕笑著,倒退著,“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知道?!?/br> 劉漢東沖火雷點點頭,后者摸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幾個人起身走了,遠處警燈閃爍,一輛昌河面包車開了過來,車上下來幾個警察,攔住劉漢東等人。 火雷和小崔不動聲色,手扶在了腰間。 劉漢東掏出證件丟過去。 警察定睛一看,是中炎黃海外部的工作證,還有一本是公務持槍證。 第五十八章 覃縣 小地方的警察雖然沒見過世面,但是接觸三教九流的人多了,看人還是挺準的,這幾位首先不是本地人,其次身上的氣質很特別,像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和秘密戰線上的特勤人員的綜合體,總之絕不是一般人。 縣城沒有秘密可言,秦顯揚那點糗事兒全城皆知,戴綠帽子的男人在中東因公殉職,媳婦跟人跑了,家里只有守寡的老娘和四歲的孩子,警察看了看劉漢東的證件,問道:“你們是送烈士骨灰回家的?” “是?!眲h東答道。 “住哪兒?” “機關招待所?!?/br> “哦,注意安全,攜帶槍支就不要喝酒了?!本鞂⒆C件遞了回來,持槍證是真的,他的槍是正規手續的公務用槍,警察管不到。 劉漢東道:“沒喝酒,這不,有人逼我們喝白酒,還差點鬧出事兒來,你們管不管???” 警察不搭茬:“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別耽誤工作?!?/br> 雙方各奔東西,期待著看警匪槍戰大戲的群眾們失望的繼續喝酒,不過多了些許談資,有好事者甚至開了賭局,賭趕明兒李虎怎么收拾這幫外鄉人。 劉漢東等人回到招待所,各自回屋睡覺,睡前都做了同樣的動作,把槍掏出來,上膛,塞枕頭底下。 這次回國,因為是乘坐專機,入關走的又是貴賓通道,所以沒有過安檢,三人都帶了槍,而且不止一把,但只有劉漢東的槍是有持槍證的。 對于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來說,根本不會在意縣城黑社會的威脅,李虎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帶槍的公家人下手,事實證明李虎確實不敢有什么小動作,一夜平安無事,天亮之后,幾人起床洗漱吃早飯,開車下鄉。 秦莊村口已經擺起了靈堂,鄉下有喪葬一條龍服務,一個電話打過去,搭棚,扎紙人紙馬,代辦流水席,全活兒,價錢還公道,按理說秦顯揚是吃公家飯的,應該是在城里的殯儀館舉行追悼會,領導念悼詞,同事們默哀瞻仰遺體,這樣的程序才對,可是中東分公司正在忙著總理出訪接待準備工作,抽不出人手來負責這件事,只能由著家鄉人cao辦了。 劉漢東的意思也是入鄉隨俗,老人家怎么高興怎么來,他一進莊,立刻有人迎候,秦家在當地不算望族,也有大幾百號人,家族中的長輩和混得不錯的有頭有臉的男丁,被推舉出來接待省城來的貴賓。 劉漢東被迎入堂屋,秦家門的男人們都穿著出客的衣服,坐在條凳上抽煙,負責招呼客人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穿著灰色的滌綸雙排扣西裝,下面一條迷彩軍褲翻蓋皮鞋,談吐頗有些見識,不停地給劉漢東上煙,紅旗渠一根接一根。 院子里有很多婦女在幫廚做飯,鄉下白事也要辦流水席,鄉親們拿點燒紙錢,拖家帶口的吃上一頓,顯得熱鬧,心齊。 那漢子叫秦躍進,是秦顯揚的堂叔,他看著靈堂上擺著的鑲金骨灰盒說:“顯揚是走了,留下老娘和孩子咋辦,組織上有沒有什么說法?” 劉漢東說:“國家給的撫恤金數額較少,不過有關方面給的錢足夠老人家安度晚年,小孩子治病上學,長大成人?!?/br> 秦躍進道:“大致是個什么數?” 劉漢東道:“三千多萬,不到四千萬人民幣?!?/br> 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這撫恤金夠得上全鄉一年的gdp了,這么一大筆的錢,秦家老娘一個沒文化的老太太怎么花的完,不得找人幫著花啊。 秦躍進喉頭聳動了一下,很關切的問道:“那這筆錢總得有人管吧,不然被顯揚媳婦拿去咋辦?!?/br> 劉漢東說:“我是顯揚的戰友,還是他的同事,他的后事我來管?!?/br> 秦躍進道:“那我們就放心了?!?/br> 到了下午,前來吊唁的人忽然激增,連鄉里都來了人,一位副鄉長代表鄉黨委書記,鄉長,前來慰問烈士家屬,副鄉長穿著黑色夾克衫和西褲,翻蓋皮鞋上沾了一些泥巴,更顯親民無比,領導一出現,秦躍進就相形見拙了,自覺地退到后面讓出舞臺,讓副鄉長和劉漢東分庭抗禮。 副鄉長和劉漢東聊了聊,不漏痕跡的套話,得知劉漢東的行政級別是正處,而且是中炎黃總部的什么特派員,態度立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矜持變得如坐針氈,坐了一會兒就匆忙離去。 副鄉長剛走沒多久,外面的哭聲忽然從小合唱變成了萬人大合唱,秦躍進跑出去一看,村口來了十幾輛車,還有拉花圈的客貨車,車上下來幾十口子披麻戴孝的人,竟然全是王家的親戚。 王娟畢竟在法律上還是秦顯揚的妻子,他們娘家人前來吊唁也在情理之中,婆媳矛盾再大,夫妻關系再惡劣,那都不是阻攔人家的理由,秦家人訕訕讓開地方,王娟帶了幾個中年婦女,哭腔震天,一看就是花錢雇來的專業人員,她們一出手,立馬就成了主角。 李虎并沒有出現,不過他也到場了,坐在一輛寶馬x5里,露出一張戴墨鏡的臉,遠遠監視著,只要王娟吃虧,立刻過來助陣。 雙方都規規矩矩,沒在治喪期間鬧事,劉漢東從始至終也只充當了旁觀者的角色,直到晚上才回去休息,進了機關招待所,一個中年人迎了過來,非常熱情:“是北京來的劉處長吧,我是咱們覃縣縣委辦公室的王濤……” 原來是縣里主要領導想請劉漢東吃飯,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小地方難得見到大領導,尤其是北京來的領導,中原腹地,古風猶存,款待一下很正常。 劉漢東現在已經不是愣頭青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欣然同意,帶著手下前去赴宴,宴會設在距離縣城很遠的一處農家樂,服務員都是樸素的鄉下大媽,硬件設施不咋地,菜都是實打實的綠色健康蔬菜,打野的小公雞,魚塘里現撈的鯽魚,還有當地自釀的原酒,豐盛無比。 辦公室主任王濤帶著劉漢東入席,在座的都起身打招呼,一水的長袖白襯衣黑西褲黑皮鞋,這身打扮幾乎成了中國官員的官服了,王濤向劉漢東介紹:“這位是咱們覃縣縣委孫書記?!?/br> “孫書記你好?!眲h東和這個系著愛馬仕腰帶的官員握手,不卑不亢。 緊接著王濤又介紹了幾個人,都是縣里政界主要人物,劉漢東算是看懂了,官服的品級是以腰帶和手表的檔次顯示的,縣委書記系著金色的大h頭,其他人就只能系萬寶龍、杰尼亞和登喜路,手表基本上是不敢戴了,最多戴塊石英浪琴,被人曝光了也好解釋。 “這位是北京下來掛職的賈縣長?!蓖鯘榻B到一個干部的時候,劉漢東瞳孔微微收縮,這位賈副縣長,分明是綽號老鬼的老騙子韋生文。 劉漢東自然沒有說破,神態自若,和大家談笑風生,他可不是假冒偽劣的領導,而是貨真價實的處級國企干部,走到哪里都不怕。 人到齊了,孫書記起身道:“莫笑農家臘酒渾,招呼不周啊,遠來的貴客都見諒,大家走一個?!?/br> 三杯酒下肚,不熟悉的也變成了朋友,劉漢東作為貴客,受到了熱情的招待,孫書記一個眼色,底下人輪番來敬酒,劉漢東是什么人,當兵出身,混社會的時候也是整天可勁的造,這段時間在中東由于條件限制,酒喝得不多,正饞酒呢,自然來者不拒,不過縣里干部們的海量讓他折戟沉沙了,居然喝大了。 喝大了的人就喜歡吹牛逼,劉漢東也不例外,一通猛吹,說我們駐外人員在國家能源安全領域做出了多大的貢獻,當然也沒忘了提秦顯揚,說他是無名英雄,因為保密的原因,不得不低調處理。 老鬼恰到好處的充當著捧哏,劉漢東提到什么,他都能接上幾句,兩人一唱一和,讓縣里領導對秦顯揚的喪事高度重視起來。 “追悼會的規格要提高,老王啊,明天備車下鄉,我代表縣里,去送個花圈,看望一下老人家?!睂O書記說。 王濤拿出小本子,將領導的安排記了下來。 劉漢東說:“我掌握了一些信息,說秦顯揚同志的愛人王娟,在分居期間和本地一個叫李虎的人搞在一起,還侵吞了公司給的撫恤金,不照顧老人,不管孩子,爭起利益來倒是很熱情,我們不能讓烈士流血流汗,還戴綠帽子啊?!?/br> 賈副縣長不經意的投來一個眼神,不過劉漢東的腦子被酒精燃燒著,沒注意到。 孫書記說:“老王,這個情況你調查一下,盡快處理一下,不能讓烈士死不瞑目啊?!?/br> 一頓大酒,喝了八瓶原酒,都喝大了,一個個醉醺醺的乘車離去,賈副縣長蹭了劉漢東的車回去,路上也不避諱,說道:“這邊的事兒比你想象的復雜,李虎是孫書記的人,你那個戰友的撫恤金三千多萬,連我都聽說了,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等著看吧,等你走了,這些狼會把孤兒寡母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br> 劉漢東酒勁全醒了,問道:“假縣長,這事兒該怎么破?” 第五十九章 假縣長 老鬼,也就是賈副縣長說道:“如果你不提三千多萬的事兒,也引不來這些幺蛾子,這筆錢太大了,你知道縣里一個公務員月薪才多少?不到兩千!農民更別說了,縣里沒有支柱產業,除了種地就是飯店、洗浴這些第三產業,太窮了,沒辦法,三千多萬,換誰都得眼紅?!?/br> 劉漢東道:“那我就說這筆錢是律師代管的,每月只能給一部分生活費,比如三五萬這樣,學費另算,等到孩子十八歲再把全額款項移交,這樣總行吧?!?/br> 老鬼說:“好點,住在鄉下,一毛不拔也不現實,鄉里鄉親的光唾沫就能把人淹死,他們才不管這錢是秦顯揚的命換來的,不過這些人也好打發,給個幾千塊,夠他們高興很久了,關鍵是李虎,這個人很有能耐,按照法律,撫恤金有王娟一半,李虎最近資金缺口很大,肯定會盯上這筆錢?!?/br> 劉漢東說:“我是絕不會讓指導員的撫恤金落到李虎手里的,別的不敢說,這一點我能保證?!?/br> 老鬼說:“我估計,他們會采取法律手段,你做好心理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