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雖然只有幾小時的并肩作戰,但感覺已經是相處多年的戰友,反恐戰爭是如此無情,昨天還談笑風生的人,此刻已經陰陽兩隔。 “打仗總會死人?!卑愄釋㈦p手放在劉漢東肩上,出言安慰。 “我沒事?!眲h東擠出一個笑容。 使館為他們安排了房間,劉漢東換下臟兮兮的普什圖族服裝,洗了個澡,穿上嶄新的中炎黃工作服,這時候天已經亮了,理發師站在門口問候他:“早上好,我是為你理發修面的服務人員?!?/br> “謝謝,不用?!眲h東搖搖頭,他身上殺氣很濃。 “可是,領導有指示,必須把胡子刮干凈?!狈諉T囁嚅道。 “我說不用?!眲h東眼一瞪,服務員落荒而逃。 大使館為劉漢東、唐建軍、白富榮,以及“張春山”補辦了護照,用于出境,化名張春山的艾山被綁在床上,醫生給他注射了麻醉劑,能保證他八小時內醒不過來。 中炎黃應急處理小組的成員們都整理好了行裝,今天是他們圓滿完成任務,勝利回國的大好日子,不少人昨天在喀布爾的市場上買了胎羊毛做的“卡拉庫”帽子,以及阿富汗的特產青金石飾品,包括楊旭在內,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昨夜發生了慘烈的交火。 只有鄭佳一知情,實際上她已經被委任為中炎黃國際公關部的部長,成為楊旭的頂頭上司,直接對宋劍鋒負責。 第七十三章 父親的槍 為了照顧下屬的面子,組織并沒有立刻宣布新任命,楊旭依然是國際公關部的副部長,應急處理小組的組長,當然他也很識趣,把指揮權拱手相讓,主動配合鄭佳一開展工作。 應急小組成員都很默契的在聽從鄭佳一調遣的同時,對楊旭保持了適當的尊重,在外人看來,似乎楊旭還是說了算的人物。 唐建軍并不知道這里面的微妙關系,他是中炎黃的駐外一線員工,遠離總部決策層,對他來說,楊旭就代表組織,代表黨。 他找到了楊旭,神色有些躊躇:“楊部長,有些事情需要向您匯報?!?/br> 楊旭很關切:“唐經理,有什么事情盡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協調?!?/br> 唐建軍說:“這是和綁架案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是我偶然間聽到的,我覺得有必要讓組織知道,可能會有用處?!?/br> “你說?!睏钚衲贸鍪謾C,打開錄音功能。 “是這樣的,那天我們獲救后,在逃亡的路上遇到殘余恐怖分子的追擊,那個普什圖族老頭被槍打中,傷得很重,他向孫子交代了遺言,現場的人里,只有我懂普什圖語,我隱約聽到了內容,其實那個叫阿卜杜勒·薩利赫的老頭不是普什圖人,而是八十年代初期為了抵抗蘇聯入侵從海灣國家過來的,而且他的身份不簡單……” 楊旭心不在焉,他對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絲毫不關心,他只看到唐建軍的嘴唇在一張一翕,心思卻飛到了千里之外,回國之后如何論功行賞,自己的仕途向何處發展,和鄭佳一的關系如何更進一步。 與此同時,劉漢東正在房間里收拾行裝,其實他根本沒什么行李可言,唯一的隨身財物就是一塊手表,一部銥星電話,另外還有兩把手槍,兩支長槍,子彈匣若干,這些軍火是無法帶回國內的,就地丟棄又舍不得,讓他抓耳撓腮,左右為難。 敲門聲傳來,劉漢東頭也不回道:“進來?!?/br> 門開了,劉漢東的眼角余光從穿衣鏡看到來者倚在門口,手里拎著啤酒瓶,一副懶散的樣子,正是昨夜來援的神秘人士,他膚色黝黑,蓄著胡子,看起來不大像中國人。 劉漢東轉身,上下打量來者,對方也看著他,如同兩只即將進入角斗場的雄雞,掂量著對方的成色。 “我叫羅漢?!眮碚咧鲃由斐鍪?,“你打得很好,不愧是當過兵的人?!?/br> 劉漢東和他握手,兩只手握在一起,不自覺的就開始較勁,雙方在感受到對方不是善茬之后便放棄了努力。 “你好,劉漢東,復員前在十四軍汽車團?!眲h東知道對方是特種兵,仍不卑不亢,當初軍區特種大隊點名要他,要不是有人打小報告,他也能進軍區特大,也能號稱“兵王”。 “我來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绷_漢是軍人脾氣,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你那把五四式,上面的人名我很感興趣,我能看一看么?” “沒問題?!眲h東從抽屜里拿出五四手槍,退下彈匣,拉動套筒檢查,確認槍膛里沒有子彈才遞給羅漢,他的不經意動作讓羅漢暗暗點頭,這小子果然訓練有素。 羅漢接了槍,再一次檢查了槍膛,軍人對于手上的武器,總是親自檢查后才能放心,這支老舊的五四手槍已經磨損的有些發亮,當年的烤藍不復存在,但套筒上三個字羅克強依然清晰。 劉漢東看著對方摩挲著這把手槍,眼中流露的情感不像是一位鐵血軍人,倒像是朝拜圣物的信徒,他敏銳的感覺到,這槍和這位名叫羅漢的軍人,有著斬不斷的關系。 “這把槍……”羅漢的聲音有些發澀,“你是怎么得到的?!?/br> 于是劉漢東就原原本本將事情敘述了一遍,羅漢聽了,將槍雙手奉還,道:“這槍是你的戰利品,按理說我不該提什么要求,但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以把槍給我么,因為,羅克強是我父親,我三歲那年,他說出差,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可是直到上軍校,我才知道他死在阿富汗,所以,這把槍對我很有意義?!?/br> “沒問題?!眲h東雖然擅長打五四,但并不喜歡這種老槍,這把槍膛線都磨得差不多了,早就到了報廢年紀,而且又是人家父親留下的遺物,自然要物歸原主。 “謝謝?!绷_漢收回手槍,愛不釋手,真情流露。 “我有交換條件的哦?!眲h東道。 “你說?!绷_漢頭也不抬。 “我給你一把槍,你也得還一把給我,這樣才公平?!眲h東狡黠地笑道。 羅漢略一猶豫,從腋下摘了usp戰斗手槍,連快拔槍套和備用彈匣一起遞給他:“這是我的配槍,打了不到三百發,成色還算新,給你了?!?/br> 劉漢東推回:“我不要你的槍,我自己有槍,只是沒法運回國內,你幫我個忙,把槍安全運回國,就算還了我的人情了?!?/br> 羅漢露出遲疑的神色,不過轉瞬即逝:“好,成交!” 劉漢東從腰間拔出另一支沙色的glock18自動手槍遞過去。 “回國后我會聯系你?!绷_漢拿了槍,很隨意的塞在后腰上,沖劉漢東晃晃啤酒瓶,“順便請你喝酒?!?/br> …… 半小時后,使館工作人員前來通知出發,劉漢東穿著嶄新的中炎黃工作服,提著空空如也的行李箱跟著應急小組的成員一起登上大巴車,唐建軍和白富榮也在車上,他倆熱情地和劉漢東打招呼,氣色看起來不錯。 劉漢東尋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靜靜地看著窗外,行程安排的很匆忙,他甚至來不及去醫院探望阿卜杜勒,阿富汗的喋血生涯即將畫上句號,或許今生再也不會來這個戰亂的國家了。 “想什么呢?”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鄭佳一,她穿著干練的褲裝,量身定做,手工裁剪的西褲將高挑的身材勾勒的線條優美,風情萬種。 “沒什么?!眲h東繼續望著窗外,他在想武官助理是不是已經犧牲了,他不敢去問這個問題,因為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鄭佳一坐在了劉漢東旁邊,將一瓶礦泉水遞給他:“你留在使館的那幾支步槍,都封存在地下室了,那是戰利品,合適的時候,是要拿出來展覽的?!?/br> “哦?!眲h東不置可否。 “你很勇敢?!编嵓岩焕^續說,“這才是真正的你,你生錯了年代和國家?!?/br> “也許吧?!眲h東浮想聯翩,如果自己生在伊拉克或者阿富汗這種國家,興許已經是一方霸主了吧。 楊旭也上了車,一眼就看到鄭佳一和劉漢東并肩而坐,心中醋意大起,走過去加入談話,他熱情的招呼劉漢東:“劉漢東同志,你很勇敢啊,回去之后我們要表彰你,獎勵你?!?/br> “呵呵?!眲h東敷衍地笑了笑,繼續和鄭佳一聊天。 楊旭插不進嘴,強笑道:“你們先聊,我安排一下其他同志?!?/br> 大巴車在兩輛越野車的護送下出發了,后面還跟著一輛救護車,喀布爾城區還是安全的,光天化日之下,任何組織的人都不敢公然發動襲擊。 車隊來到喀布爾國際機場,安檢、通關,海關人員檢查了每個人的護照,果然對劉漢東唐建軍等人的護照提出疑義,因為上面沒有阿富汗口岸的入境章。 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進行了解釋,海關官員表示理解,揮手放他們過關,應急小組的成員都過了安檢,后面是抬著“張春山”的擔架,又被海關人員攔下,檢查護照,提出疑義,工作人員耐心解釋。 劉漢東遠遠看著阿富汗的海關人員和大使館的人交涉,不安的情緒浮上心頭,如果一件事向著壞的方向發展,那就會不可避免的惡化下去,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海關堅決不放行,并且從警衛室出來一幫人,將“張春山”的擔架攔下。 楊旭走過去用英語高聲交涉,提出強烈抗議,對方也用英語和他對話,劉漢東的英語水平不差,能聽出一二來,原來阿富汗內務部懷疑“張春山”是美國人通緝的恐怖分子,堅決要把人留下,等待北約駐阿富汗安全部隊的檢查,中方自然嚴重不滿,但無濟于事,阿富汗畢竟是美國人的地盤。 艾山被扣,不影響其他人登機,中炎黃租賃了一架金鹿航空的灣流專機,昨晚就飛抵喀布爾,此刻正停在跑道上等待起飛。 鄭佳一篤定無比,指揮大家登機,然后拿出衛星電話打電話,她站在跑道上,剪影修長,流利嫻熟的英語清脆悅耳,大家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佳一認識卡爾扎伊,一個電話就能搞定?!睉毙〗M的成員不無驕傲地說道。 過了二十分鐘,北約安全部隊的人終于趕到,正當他們要強行帶走艾山的時候,躺在擔架上的昏迷不醒者突然坐了起來,迷茫的詢問周圍的人,發生了什么事情。 美國人忽然意識到,這人根本就不是艾山阿布杜哈力克,而是大使館的人假扮的,中國人善于玩弄陰謀詭計,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把他們給涮了一把。 北約部隊的人悻悻離去,危機解除,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灣流飛機的機長不在飛機上,經多方打聽才知道,機長因為攜帶了禁止出境的阿富汗特產青金石原石,被海關扣押了。 大家的心再次懸了起來,沒有機長,只有副駕駛,這飛機怎么開。 鄭佳一解開安全帶,走到了駕駛艙,坐在了機長的位置上,對驚愕的副駕駛說:“我的飛行執照允許我駕駛這一型飛機,我的飛行時長是一千小時?!?/br> 第八卷 第一章 男公關 飛機是金鹿航空的財產,自然不能讓外人駕駛,即便對方號稱有飛行執照,副駕駛客氣而堅決的表示,一定要等機長來了才能起飛。 鄭佳一說:“情況很緊急,必須現在起飛,機長不會有麻煩的,大使館的人會去營救他?!?/br> 副駕駛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不行,誰說也不行,除非有公司的書面文件,我才能讓你進駕駛艙?!?/br> 鄭佳一不動聲色,起身回了客艙,沖劉漢東使了個眼色,后者跟隨他來到后艙,這里擺著一個大行李箱,上面貼著外交郵袋的封條,這箱子是提前運到飛機上的,外交郵袋享受外交特權和豁免權,他國不得檢查、拆開、扣留或者通過,理論上可以運輸任何物品。 “打開?!编嵓岩坏?。 劉漢東撕開封條,扯下拉鏈上的鉛封,打開了箱子,果然不出所料,昏迷的艾山·阿布杜哈力克蜷縮在里面,一動不動,手腳上都捆著約束帶。 “別管他?!编嵓岩粡澫律碜?,從箱子夾層中取出一把手槍,正是劉漢東交給羅漢的那把沙色glock18自動手槍。 “跟我來?!编嵓岩话褬尳唤o劉漢東,再次走向駕駛艙,劉漢東檢查了一下彈匣里的子彈,持槍緊隨其后。 座艙里的旅客和乘務員見他們拿槍出來,頓感驚慌,但沒人敢說話。 鄭佳一走到前艙,正色對副駕駛說:“我現在沒有時間向你解釋,如果你阻撓我們離開阿富汗,我只能暫時限制你的行動自由?!?/br> 劉漢東揚了揚手槍,表示鄭佳一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副駕駛當即妥協:“好吧,我全力配合?!?/br> 鄭佳一坐到了機長的位置上,熟練地打開各種開關,用純熟的航空英語和塔臺聯系,請求起飛。 喀布爾機場并不是一個繁忙的國際空港,起飛請求很快得到批復,允許起飛。 鄭佳一cao控飛機慢慢進入跑道,回頭對劉漢東道:“謝謝,你坐后艙,看好外交郵袋?!?/br> “明白?!眲h東匆匆回去,坐在最后一排,看守著昏迷不醒的艾山。 飛機開始滑行,楊旭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心里有數,自己已經被排除在核心圈之外,秘密行動沒自己的份,連知情權都沒有,別說配合了。 灣流g550噴氣式公務機順利起飛,升空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阿富汗沒有固定翼戰斗機,就算有,也不會為了一個艾山迫迫降友好鄰國的飛機,任務圓滿完成,不,是超額完成。 鄭佳一是飛行俱樂部成員,她有十年的飛行史,起初飛塞斯納172這種小型螺旋槳飛機,后來飛雙發的,再后來飛小型噴氣機,可以說除了大型的波音空客她沒飛過,其他民用機型都不陌生,灣流更是上手就來。 g550是超遠程公務機,最大航程11686公里,直飛北京都綽綽有余,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選擇在蘭州中川機場降落。 飛機降落在跑道盡頭,立刻就有十幾輛警車、軍車、消防車、救護車圍了過來,軍車上下來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登上飛機走向后艙,先向劉漢東敬禮:“首長,我部奉命接管俘虜?!?/br> 劉漢東瀟灑還禮,卻悵然若失,回國了,恐怕就得繳槍了,可是對方并沒有索要他的配槍,只是將昏迷的艾山抬下飛機,裝車拉走。 灣流公務機在蘭州停留了一個小時,旅客們沒有離開機場,吃了頓飯就繼續趕路了,這次鄭佳一沒有親自駕駛,而是和大家一起坐在客艙中,旅途單調,昏昏欲睡,漫長的飛行后,終于降落在北京西苑機場。 飛機起飛的時候是喀布爾時間上午九點,整個飛行耗時七個小時,加上三個小時的時差,抵達北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七點鐘,中炎黃總公司的在京領導班子全部到齊,在機場迎候功臣們凱旋。 紅地毯、鮮花,領導溫暖的大手,和藹的笑容,都讓兩位差點喪命于異國他鄉的中炎黃員工熱淚盈眶,至于同為被綁員工的劉漢東就沒這個覺悟了,很低調地躲在應急小組成員們之中,仿佛這么隆重的陣仗和自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