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鄭佳一不喜歡楊旭,精英她見得多了,根本不稀罕,以前還只是沒感覺,經過這件事簡直就是厭惡反感了,但她又無能為力,因為精明的楊旭一定會找到合理的原因辯解開脫,別人也不會相信,相信也不會在意,誰會在乎一個勞務派遣人員的生死呢。 鄭佳一在乎,她曾多次拷問過自己的內心,究竟喜不喜歡劉漢東,答案是模糊不定的,理智的鄭佳一不會認為劉漢東是合適的戀人,因為不論從任何方面來說兩人都不相配,在一起生活只會帶來無盡煩惱,但是心底深處另一個感性的鄭佳一卻對劉漢東充滿了興趣,渴望著和他一起浪跡天涯,行俠仗義。 不論如何,眼下最重要的營救,鄭佳一不像某些領導人子女那樣手眼通天,能量巨大,她所能做的僅僅是打聽最新消息,撫慰自己焦灼的心而已。 外交部和中炎黃啟動了緊急預案,一方面通過白沙瓦當地的部族長老打探消息,一方面委托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進行偵察,做好武力營救的準備。 近期國際形勢復雜多變,中東、南亞都不太平,四個中國工程人員被綁架的事情根本上不了新聞頭條,中炎黃遵循低調處理花錢買太平的原則,準備了一百萬美元做贖金,另有五百萬美元的活動經費,用來打點部族長老,當地軍方等關系,以及各項必要開支。 經過多方斡旋,人質被綁架后第三天,好消息終于傳來,綁匪并非塔利班,而是一伙流竄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地帶的武裝團伙,他們開出了一千萬美元的天價贖金,中炎黃當然不會照付,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又一輪斡旋開始了。 …… 不知名的阿富汗小山村,三名人質已經被關押了七十二小時,他們的待遇有所提高,綁繩被解開,有清水和面餅充饑,睡覺有草墊子和毛毯,方便用的是陶盆,沒有手紙,只能用小棍刮干凈,條件之惡劣,像是回到了原始社會,又像是被禁錮在圈里的牲畜。 監房只是一間普通民居,土塊壘成的墻壁,門是兩塊木板,鑄鐵的門把手上拴了條中國產的三環牌掛鎖,每天定時有一個眉清目秀的當地小男孩來送飯,順便給他們倒便盆。 唐建軍會說普什圖語,但也僅限日常交流,涉及政治軍事外交等術語就無能為力了,就算他能說的流利,綁匪也不屑于和他坐下來談判,他們要的只是錢而已。 中午,唐建軍又被武裝人員帶走了半個小時,回來后非常興奮,告訴兩位難友:“我剛才用他們的衛星電話和咱們的人通話了,營救正在進行當中,談判非常順利,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br> 胖廚子喜極而泣,被綁架之后他的精神壓力最大,夜不能寐,目光呆滯,整個人傻了一樣,唐建軍也是心事重重,愁眉緊鎖,但嘴上卻不停安慰兩人,盡到了領導的責任,反倒是初來乍到的劉漢東沒什么心理壓力,該吃的吃,該睡的睡,沒事人一樣。 其實劉漢東一直在觀察和分析,根據這幾天村莊人員進出情況,他估算武裝力量的人員在三十人左右,也就是一個排的兵力,雖然部分士兵經驗豐富,但更多的年輕人毫無素養,自己可以選擇在半夜發難,這時候門外只有一個崗哨,大多數武裝分子也在睡夢之中,成功率較高,只是三個人一起逃走比較麻煩,尤其胖廚子肯定會成為累贅。 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劉漢東還是決定三人一起走,異國他鄉,同胞就是親人,哪怕素不相識也要盡力搭救,同舟共濟。 對于唐建軍的喜訊,劉漢東不以為然,哪有那么容易談妥的好事兒,起碼要來來回回拉鋸十幾天才符合邏輯。 果不其然,晚上唐建軍又被帶走,十分鐘后回來,臉上多了幾道淤痕,神情也很落寞,進屋不說話,蹲在地上長吁短嘆。 “唐總,怎么了?”胖廚子嚇壞了,“他們不會要撕票吧?” “不會的?!碧平ㄜ姅D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談判出了點問題,但影響不大?!?/br> 當晚,人質的飲食被取消,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本來每天就只有一瓦罐的清水和兩塊面餅,根本不夠維持正常需要的,再取消就只能消耗自身營養儲備了,這樣下去不用半個月就得瘦成人干,到那時候想反抗都沒力氣了。 今晚必須行動! 劉漢東剛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唐建軍先說了,他沙啞著嗓子道:“雖然國家在積極營救,咱們也不能干坐著什么也不干,我出去了兩趟,觀察了外面的情況,這里應該還是巴基斯坦境內,晚上咱們想辦法逃出去?!?/br> 胖廚子瞪大了眼睛,戰戰兢兢道:“唐總,能行么?” “一定行?!碧平ㄜ娂又卣Z氣道,“不行也得行,老白,你是黨員,拿出黨員的帶頭作用來!小劉,你是不是黨員?” “你有什么計劃?”劉漢東反問道,在中國如果當兵不入黨,一定是另類中的另類,劉漢東就是另類,倒不是他不追求進步,不向組織靠攏,而是每次差不多快要入的時候,就鬼使神差的橫生枝節,禁閉、處分,挨批,預備黨員的身份一直沒能轉正。 唐建軍有些惋惜,在人質中成立臨時黨支部的希望破滅了,他打起精神走到墻角,脫褲子沖地上撒了泡尿,然后蹲下用力去摳被尿大濕的墻壁。 “不夠,你們也來?!碧平ㄜ姷?。 胖廚子沖上去撒了一泡尿,劉漢東卻坐在墊子上紋絲不動。 “去尿啊?!迸謴N子催促道。 “三泡尿就能沖垮房子,想的太簡單了?!眲h東嗤之以鼻。 唐建軍一擺手:“不管他,咱們挖?!?/br> 兩人蹲在那兒挖了一陣子,毫無進展,正如劉漢東所說的那樣,幾百毫升液體就想把夯土泡軟挖個洞出去,太小瞧中亞人民千百年傳承的建筑技術了。 努力了半個鐘頭,手指甲都出血了,也沒挖出洞來,唐建軍放棄了努力,唉聲嘆氣,胖廚子還不死心,說有工具就好辦了,不如把瓦罐摔碎了當鏟子用。 “算了?!碧平ㄜ姅[擺手,他意識到這些嘗試都是白搭,就算能從牢房里爬出去,外面那么多武裝分子可不是白吃飯的。 “我再想辦法?!碧平ㄜ娕聝晌浑y友沮喪,出言安慰。 “不用了,想出去直接開門就行?!眲h東手指上掛著一枚亮晶晶的鑰匙。 “門鎖鑰匙,你從哪兒拿到的?”胖廚子激動起來。 “這個你就別問了?!眲h東繼續閉目養神,這一招順手牽羊是他跟小刀學的盜竊技術,輕而易舉就從照管他們吃喝拉撒的阿小孩身上拿到了鑰匙。 午夜時分,門外的哨兵抱著槍熟睡了,遠處傳來犬吠聲,山區晝夜溫差大,氣溫降低不止十度,三人都沒睡覺,等待著越獄的時機。 劉漢東根據月影判斷現在的時間大概是午夜一點鐘,該動手了,他活動一下手腳,單手伸出門縫,投開了掛鎖。 胖廚子心急難耐,推開了門,年久失修的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音,寂靜的暗夜被打破,打盹的哨兵一個激靈跳起來,劉漢東剛要動手,唐建軍一個餓虎撲食,撲倒哨兵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胖廚子也爆發了,撿起石頭猛砸哨兵的腦袋。 哨兵昏死過去,唐建軍摘下他的自動步槍,檢查一下彈匣里的子彈,動作還算熟練,估計受過軍訓或者是有過當兵的經歷。 “你倆跟在我后面?!碧平ㄜ姷?。 劉漢東瞥見哨兵腕子上帶著一塊夜光潛水表,正是辛曉婉送自己的歐米茄,于是低頭將手表擼了下來。 唐建軍搖搖頭,對劉漢東的行為極為不齒。 忽然,一股不祥的感覺浮生心頭,劉漢東低聲道:“等等?!?/br> 唐建軍和胖廚子都沒敢動,因為他倆都看到似乎有一隊黑影從遠處快速穿越街道。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緊跟著是密集如爆豆的槍聲,聽起來依然是ak槍族的發射聲音,唐建軍也是個有見識的,他欣喜道:“軍方來營救我們了?!?/br> 胖廚子激動得差點尿了:“祖國萬歲!是不是咱們解放軍的狼牙大隊出動了?!?/br> “應該是巴基斯坦陸軍的特種部隊?!碧平ㄜ娯堉?,“回去,外面戰斗激烈,小心被流彈打中?!?/br> 胖廚子趕緊溜回牢房,死死將門關上,膽戰心驚的趴在地上。 “小劉呢?”唐建軍左顧右盼,一個不留神,劉漢東就不見了。 “沒注意,可能趁亂跑了,別管他,咱們在這兒等著營救就行?!迸謴N子道。 外面打得很熱鬧,曳光彈滿天飛,時而還有火箭彈的爆炸聲,打了二十分鐘,一方火力漸弱,槍聲變得零星起來,腳步聲傳來,有人一腳踹開了房門,幾道雪亮的光柱照進來,耀的人張不開眼,唐建軍早已把槍丟下,高舉雙手道:“我是中方項目經理唐建軍?!?/br> 來的不是穿卡其軍裝的巴基斯坦陸軍特種部隊,更不是越境執行任務的解放軍狼牙大隊,而是一幫混搭風的蒙面人,他們頭戴普庫爾帽子,身穿卡米茲過膝長袍,下面卻是美式acu數碼迷彩軍褲和belleville950山地軍靴。 難道來的是喬裝改扮的美軍特種部隊?唐建軍很是納悶。 第五十七章 衛星電話 唐建軍的困惑很快得到了答案,這幫人根本不是正規軍,他們粗暴無比的將兩人從屋里拖出去,喝令他們跪在地上,旁邊已經跪了幾個俘虜,蒙面人用自動步槍挨個朝他們的后腦勺開槍,這是典型的處決方式。 槍聲響起,白的紅的濺了唐建軍一身,下一個就輪到他了,蒙面人走到他身后,舉槍就打,但是只聽到撞針的聲音,子彈打光了。 唐建軍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他還沒回過味來,蒙面人就換了新彈匣,熟練的拉動機柄上膛,再次瞄準了唐建軍的后腦。 項目經理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在異國他鄉,早知道剛才拼死一搏,還能拉幾個墊背的。 槍聲沒有響起,遠處有人高呼了幾句什么,蒙面人放下了自動步槍,至少現在不殺他們了。 這伙武裝人員的裝備明顯強于頭一波綁架者,他們用的是棕紅色彈匣的ak74小口徑自動步槍和美式m4卡賓槍,有人頭上還戴了夜視儀,就連皮卡車上的重機槍也是美式勃朗寧。 又是一批俘虜被武裝人員從屋里押了出來,當街屠殺,眼睛都不眨照頭一槍,跟飯館里廚師殺雞一樣利索,不大工夫就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他們才是真正的塔利班。唐建軍終于明白過來。 塔利班們屠戮了這個小村莊,不僅殺光了人,還收繳了武器和糧食,然后將唐建國和胖廚子押上一輛蓋著褪色苫布的蘇聯嘎斯卡車,跟在幾輛悍馬車后面揚長而去。 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的唐建軍腿都軟了,再也生不起其他念頭,軟綿綿躺在顛簸的車廂地板上,動也不動了,至于胖廚子,早已精神崩潰,形同行尸走rou。 等車隊消失在夜幕中,劉漢東才從隱蔽處爬出來,剛才激戰的時候他趁火打劫,勒死了一個不知道哪一方的武裝人員,繳獲了一支老掉牙的中國造自動步槍,槍在手,感覺就截然不同,從待宰羔羊變成了猛獸。 戰局很快得出分曉,夜襲者大獲全勝,全殲綁架者,劉漢東搞不懂他們之間的關系,但從獲勝者屠殺俘虜一事可以看出,雙方仇怨極深,如今又添血債,更是不死不休。 唐建軍和胖廚子被抓走了,恐怕兇多吉少,劉漢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還是決定先保命要緊。 村莊已經被血洗了一遍,已經沒活人了,劉漢東端著槍到處查看,發現尸體清一色全是青壯年男子,沒一個女人,這兒更像是一處營地,而不是村莊,他開始搜集有用的東西,在一棟房子里找到了吃的東西,烤馕,羊rou、蜂蜜、無花果,乳酪、羊奶,他毫不客氣的狼吞虎咽了一番,吃完才發現地上有一部衛星電話,低頭去撿的時候忽然察覺有人靠近,就地一滾舉槍瞄準。 門口站著一個拿槍的小男孩,正是照顧他們飲食的那個孩子。 小男孩端著老式步槍,眼中似乎還有淚,手在哆嗦。 “別怕,他們已經走了,把槍放下好么,我先放?!眲h東盡量保持語調的平和,將槍放在了地上。 小男孩知道他是被綁來的人質,并不是仇人,也放下了槍。 劉漢東不會說普什圖語,兩人只能用手勢簡單交流,小男孩走到外面,指著一具中年男人尸體說了些什么,時不時抬起胳膊擦著眼淚。 “你叫什么名字?”劉漢東問道。 小男孩聽不懂劉漢東在說什么,懵懂的搖頭。 劉漢東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劉漢東?!?/br> 小男孩明白過來,也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艾哈邁德,哈桑,阿卜杜勒,薩利赫?!?/br> 阿拉伯人的名字真長,劉漢東只記住了第一個名字,艾哈邁德。 估計死者是艾哈邁德的父親吧,劉漢東束手無策,他不懂得穆斯林的葬禮應該如何進行,貿然進行違背了人家的教義可就不好了,不過就這樣暴尸荒野似乎更為不妥,他想了想,還是將尸體搬回了屋里,擦干凈血跡,用毛毯蓋上了。 這部黑色外殼的衛星電話外形像是對講機和早起諾基亞手機的結合體,天線很粗,可以抽出拉長,可以轉向,型號是iridium9575,屏幕是單色的,電量只剩下不到一格。 給誰打電話成了一大難題,劉漢東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巴基斯坦的報警電話,就算知道他也說不清楚,同樣也不知道伊斯蘭堡大使館的號碼,想來想去還是打給鄭佳一,她既是中炎黃的人,又是自己的朋友,更重要的是身份特殊,鄭大小姐說話,別人一定會重視。 “老天保佑,千萬別又開會?!眲h東默默祈禱著,撥通了鄭佳一的手機號,前面當然沒忘記加國際區號。 打的時候,他還不忘看看手表,現在是巴基斯坦時間凌晨三點,北京時間屬于東八區,比巴基斯坦早三個鐘頭,應該是早上六點,開會不至于,就怕鄭佳一還沒睡醒。 …… 北京,清晨六點一刻,鄭佳一正在室內運動場晨練,這是她多年養成的良好習慣,在國外都是晨跑,但是首都的空氣實在惡劣,只能改成室內的跑步機。 作為中炎黃金融部的高級管理人員,手機是無時無刻要帶在身邊的,因為她隨時要關注全球的股票和期貨、外匯、重金屬的變動情況,手機對她來說不但是通訊工具,更是辦公用具。 鈴聲響起,這么早是誰打來電話?鄭佳一從跑步機上下來,拿過一條雪白的毛巾擦擦汗,拿起了手機,先看來電號碼,是個陌生的,十二位的銥星電話號碼。 鄭佳一腦子里閃過幾個朋友的面孔,或許是愛好登山的杰西卡在珠峰頂端給自己打來電話炫耀,亦或是航海愛好者道爾頓在風高浪急的大西洋向自己求援?腦子里胡思亂想著,按下了接聽鍵。 熟悉而急促的聲音傳來:“是我,劉漢東,我被人綁架了,現在一個小山村,也不知道是巴基斯坦還是阿富汗,剛才來了一伙武裝人員,把綁匪全殺了,只剩我一個,唐建軍和廚子被他們帶走了,往北走的,你幫我通知有關方面,追蹤這……” 電話中斷了,鄭佳一大喊:“喂喂!”再看自己手機,電量充足,大概是對方遇到了緊急的事情吧,她沒有立刻打回去,而是調出宋劍鋒的號碼打過去。 宋劍鋒是中炎黃的一號領導,董事長總經理黨組書記一人全兼,正部級官員身份,又是國家能源安全領導小組的成員,找他可以避免小鬼難纏的各種麻煩,直接解決問題。 “佳一,這么早什么事?”宋劍鋒此時正在上班的路上,他乘坐一輛紅旗牌混合動力轎車,徜徉在首都的交通早高峰車流中,白沙瓦火電廠項目工地遇襲,死了兩個巴基斯坦警衛和一名工人,項目經理以下三人被綁架,讓他的心情很是低落。 “宋總,我剛才接到劉漢東從巴基斯坦打來的電話,他現在已經脫險,但是情況又變復雜了,綁架者被另一伙武裝人員打死,唐建軍和另一個人被他們帶走了!” 宋劍鋒愣了一下,被綁架員工的名單在第一時間就送到了他的案頭,他注意到了劉漢東這個名字,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此劉漢東就是彼劉漢東,他還以為是個巧合而已,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被綁架的劉漢東就是近江那個愣頭青劉漢東。 “佳一,你馬上到公司來?!彼蝿︿h掛了電話,對前座秘書說:“馬上召集應急小組成員開會,七點半必須全部到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