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呆了片刻,劉漢東忽然猛醒,沖到前后陽臺觀察,急速下樓,火穎想跟過來,被他喝止:“你在屋里呆著,等我回來?!?/br> 劉漢東乘電梯下樓,直奔后面一座樓,上到十樓砰砰砸門,門開了,站在里面的是緝毒大隊長耿直。 客廳里拉著窗簾,支著望遠鏡和攝像機,桌子上擺著監控儀和盒飯、飲料,幾名便衣緝毒警察坐在桌旁,平靜的看著劉漢東。 果不其然,火雷已經被警方盯上了。 耿直扭頭就走:“進來吧,聊兩句?!?/br> 劉漢東隨他走進內室,耿直隨意往床上一靠,摸出煙來丟給他一支,“不愧是緝毒大隊出來的,警惕性很高?!?/br> 劉漢東沒點煙,他滿心焦急,哪有心思抽煙,這張床被褥亂七八糟,地上都是煙灰,是警員們夜里值班休息的地方,估計對火雷的監控已經持續了很久。 “要不是出事,過幾天就該收網了?!惫⒅秉c著煙,深深抽了一口。 劉漢東不說話,他知道耿大隊下面還有話。 “半個近江的冰,都是火雷在做,他犯的罪已經夠槍斃八回的了?!惫⒋箨犝f,“我們故意不查金樽,就是想抓大魚,不過事與愿違,原來那條大魚在運毒過程中拒捕,拉響手榴彈自爆了,萬沒想到,他留下的空缺讓火雷填上了,你這個小兄弟真厲害,膽子大,敢闖敢拼,頭腦也夠靈活,打著你的旗號干了不少事?!?/br> 劉漢東血往頭上涌,一把將耿直從床上拽起來,揪住他的領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怎么不早說!這不把他往火坑里推么!你早告訴我,我打死他也不能讓他干這個!” 門開了,兩個便衣沖了進來,手里都握著槍。 “出去?!惫⒅睌[擺手,淡定的很。 兩個便衣退了出去,劉漢東繼續揪著耿直的領子,腦子里一團亂麻。 “你生氣我能理解,可你控制的住他么,火雷在認識你之前就染上毒癮,他只是沒這個機會罷了,再說了,起初我也不敢確定他是頭兒,我甚至懷疑過你?!?/br> 劉漢東松開了手,點了一支煙低頭沉思,雖然他干緝毒的時間不長,但明白毒販子的喪心病狂和販毒的巨大利潤,毒癮和金錢,都是能讓人發瘋的,耿大隊做的沒錯,當一個人走上販毒之路,任何人都拉不回來。 “我們對你監控過一段時間,直到確定你沒參與其中,我的心才揣回肚子里?!惫⒅闭碇r衣領子,繼續道,“你別多心,別說你已經不干緝毒了,就是在職的公安人員,甚至緝毒警察,都有參與販毒的,這一行干久了,誰都不信任?!?/br> 劉漢東說:“我只想知道,火雷出院之后,你們會不會抓他?” 耿直說:“你說呢,出車禍難道就能逃避懲罰?我說劉漢東,你和火雷的交情有這么深么?” 劉漢東說:“他販毒是自作自受,我是擔心他爸媽和meimei,他們受不了這個打擊?!?/br> 耿直拍拍他的肩膀:“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br> 兩人出門上車,來到市中心一處老舊小區,停在一棟居民樓前,耿直帶他上樓,敲響房門,開門的是個老頭,很客氣:“耿支隊來了?快進屋坐,這位是?” 耿直說:“這是我們同事小劉,剛從外地出差回來,特地來祭拜一下?!?/br> 劉漢東已經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墻上的遺像,方正穿著警服,英姿勃發,正沖自己微笑。 客廳布置簡單,布藝沙發,化纖地毯,上面擺著許多兒童玩具,陽臺傳來牙牙學語的聲音,一個老太太抱著孩子走過來,耿直接過孩子逗了逗,說大叔大姨,這是劉漢東,和方正關系可好了。 劉漢東和兩位老人打了招呼,在方正遺像前三鞠躬,上了香,他注意柜子上擺著相框,里面是甜蜜的一家三口,而這一切都隨著丈夫和父親的離去而煙消云散,從此夫妻父子陰陽兩隔。 記得剛到緝毒大隊的時候,方正是第一個朋友,他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一切都像是昨天……劉漢東眼睛濕潤了,摸摸身上,將錢包里所有的大票子悄悄拿出來,塞在一件玩具里。 “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千萬別客氣,奶粉和尿布明天我讓小李送來,今天來的匆忙忘記帶了?!惫⒅迸阒秸母改噶牧艘粫?,招呼劉漢東:“小劉,還有任務,咱們走吧?!?/br> 兩人出了方家,回到車上,耿直沉痛道:“方正是和販毒分子槍戰的時候中彈犧牲的,那天正是他兒子的周歲生日,他是我們隊里最優秀的戰士,也是我的好徒弟,他就這么走了,丟下年邁的父母,吃奶的孩子,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耿大隊頓了頓,大概是哽咽了。 “所以,我不管販毒分子是誰的兄弟,誰的朋友,誰的關系,只要他販毒,我就要將他繩之以法,絕不留情!” 劉漢東不由自主的點點頭:“我沒二話?!边@一刻他仿佛又回到當緝毒警的時候,正氣凜然,義無反顧。 耿直說:“好,我沒看錯你,現在火雷躺在醫院肯定是廢了,這條線就要斷,我們半年的部署籌備全都要泡湯,所以必須有一個人頂上去,代替火雷和上家交易,這個人選我想了很久,最合適的莫過于你?!?/br> “我?”劉漢東大驚,他現在的身份可不適合干這個玩命的勾當。 “對,你,火雷在外面混,打得就是你的旗號,道上謠傳你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你替他出面,簡直就是天衣無縫?!?/br> “我干不了,你另請高明吧,打擊販毒是警察的責任,我現在是老百姓,而且也快結婚了,事業干的還不錯,你讓我裝毒販子和上線接頭,你不是還想當場抓捕吧,那些人都是隨身帶手榴彈的,我答應,我媳婦也不答應啊?!眲h東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他干過這一行,知道風險性,以前剛入警急于立功,愣頭青不怕死,現在有錢有地位了,閑的蛋疼才去玩這個命。 耿直說:“你現在有錢了,干的也是正行生意,那點線人經費你肯定看不上,我也拿不住你什么把柄,總之你考慮考慮吧,不為幫我,權當幫方正報仇了?!?/br> 劉漢東只好說我考慮考慮。 回到小區,劉漢東上樓,火穎還在等他。 “怎么去了這么久?有啥事?這錢咋辦?”火穎不傻,已經猜到她哥哥做的是什么生意。 “沒事,這錢不能動,全部放回原處?!眲h東很有分寸,這些錢是毒資,動了就是耿直手里的把柄,他寧可自己掏腰包,也不想被逼著當臥底。 …… 劉漢東開著路虎攬勝來到歐洲花園慶豐地產,他身為老總,調用幾十萬現金不是難事,可是意料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公司門口聚了一堆人打著“業主維權”的橫幅,要求退房,其中不乏滿臉橫rou的刺頭,一看就是別有用心的人雇來搗亂的。 公司保安維持秩序,轄區派出所的人也來了,現場鬧哄哄一片,有眼尖的人瞅見劉漢東,大喊道:“他就是總經理,找他去?!?/br> 一群人呼啦圍上來,劉漢東見狀只能下車應付,眾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好歹聽明白了,原來是歐洲花園的房子不通水電,根本沒法住人。 劉漢東雙手四下里壓一壓,根本沒人答理他,繼續吵吵嚷嚷,保安遞上電喇叭,劉漢東把音量調大,一陣刺耳的嘯叫,大家終于漸漸收聲。 “都聽我說,水電的問題正在解決之中,這么大的一個商業中心,住宅小區,怎么可能不通水電?政府也不會允許的,想退房的可以,我按照原價給你退,一分錢都不少你的?!?/br> 人群寂靜下來,忽然有個家伙跳出來說:“說得輕巧,我幾百萬買的商鋪不能用,退錢就能解決么,利息怎么算?我損失的商機怎么算?” 劉漢東說:“這位業主朋友,一會到我辦公室單獨聊好不好?” 那家伙說:“誰不知道你是黑老大,我才不去,要去大家一起去談判?!?/br> 稀稀拉拉幾個人響應,但大多數人都在思考。 劉漢東懶得和他們糾纏,轉身就走,一肚子火氣,進了公司大門,幾個職員迎上來訴苦,說賬上沒錢了,下個月工資都發不出。 “錢呢?”劉漢東質問道。 會計一陣解釋,說公司流動資金本來就不多,現在房子賣不動,還有業主鬧著退款,再加上人員工資運營開支,入不敷出。 “我來協調水電?!眲h東丟下一句話又出去了,他已經想好了,把這輛路虎先賣了給火雷看病,無論如何毒資是萬萬不能動用的,那錢不干凈。 帶著火穎來到醫院,醫生說火雷病情加重了,今天做了腦部ct,發現有多處出血點,導致病人至今不能蘇醒。 “是不是就成了植物人了?”劉漢東立刻想到了還躺在病床上的祁慶雨,如果火雷也這樣,那真是生不如死。 醫生打量一下劉漢東:“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大哥?!眲h東說。 “那你跟我來一下吧?!贬t生帶著劉漢東來到辦公室,拿出ct片給他看:“今天剛做的頭部ct,腦子不但有出血,還有萎縮,根據驗血結果,初步判斷病人有吸毒史,病人看起來強壯,其實身子已經掏空了,你們要做最壞的思想準備?!?/br> 第六章 毛骨悚然 劉漢東步履沉重出了醫生辦公室,就看到火聯合兩口子正在打架,確切的說是包玉梅毆打火聯合,被眾人拉開后,包玉梅依然破口大罵:“你個敗家子,家里兩個錢都讓你糟蹋完了,你個畜生!不是人!” 火聯合一言不發,抱著頭蹲在角落里,他兩鬢白發添了許多,整個人憔悴不堪,劉漢東過去一問才知道,火家的大筆存款都被火聯合偷偷拿出去贊助紅歌會了,說什么在人民大會堂表演紅歌,能和國家領導人合影,能吃國宴和慶豐包子,光會務費服裝費什么的就交了十萬塊,現在家里根本沒錢,火雷又沒有醫保,只能自費看病,單純的骨折外傷花個幾萬也就夠了,如果腦子再出問題,就真的打不住了,一天下來,費用清單就一米長,數不清的檢查費,醫藥費,各種亂七八糟的費用。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火雷二十多歲正當年的一個小伙子就這樣廢了,做父母的傷心欲絕,包玉梅抹著眼淚說:“活的就是孩子,小雷這樣,我也不想活了?!?/br> 火聯合和包玉梅兩口子雖然市儈,但對劉漢東一直不錯,來近江這些年,承蒙他們照顧,火雷火穎兄妹倆也把劉漢東當成大哥,就跟一家人一樣親,看他們悲傷,劉漢東心里也不是滋味。 心情不好就想抽煙,病房內嚴禁抽煙,于是出了住院部大樓,剛把煙掏出來就看到一群戴著帽子穿著藍白條病號服的患兒在醫生護士的陪伴下列隊,其中幾個還坐著輪椅,孩子們興奮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醫院大門口暫時實行交通管制,保安和交警一同維持秩序,有人高喊,來了來了!醫院領導們急忙迎上去,只見一輛豐田考斯特駛入醫院停穩,車上下來幾個衣冠楚楚的男女,為首的是位風姿綽約的少婦,氣質高雅,笑容可掬。 患兒們齊刷刷喊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br> 少婦先和醫院領導握手,然后接受了患兒代表送上的鮮花,還彎下身子親了親小姑娘的面頰,記者們舉起長槍短炮一陣猛拍,記錄下這一溫馨時刻。 這幫人前呼后擁的進了大樓,患兒們也被護士帶走,劉漢東這才注意到,小刀的meimei也在其中,他們帽子下是光溜溜的腦袋,原來這些都是化療的癌癥患者。 住院部大門上掛著橫幅,上寫“熱烈歡迎飛慈善基金會主席徐女士蒞臨”。 原來是搞慈善的,劉漢東很感動,有了慈善援助,起碼小敏治病的錢能解決了,雖然自己看起來光鮮無比,身兼數職,開著豪車,其實驢屎蛋子外面光,私人的錢很少,火雷的醫療費和賠償款起碼上百萬,絕非小數字,就算自己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回到樓上,火穎就等在電梯口,一見他便怯生生道:“東哥,我爸要和你談談?!?/br> 火聯合等在樓梯間,正悶頭抽煙,聽到腳步聲站起來道:“漢東,我聽小穎說小雷住的地方藏了很多錢,有沒有這回事?” 劉漢東看看火穎。 “東哥,我實在沒辦法,就說實話了?!被鸱f低下頭囁嚅道。 劉漢東點點頭:“是有很多錢,幾百萬的樣子?!?/br> “還有很多毒品,是不是?”火聯合痛心疾首,“我沒當好這個爹,小雷走上犯罪道路,我有責任!”說著猛抽自己耳光,火穎過去勸,被他一把推開。 “我整天唱紅歌,大會上發言,老區里演講,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結果兒子吸毒還販毒,丟人現眼,我他媽活該!”火聯合一下下抽的很用力,啪啪脆響。 “病不看了,拉回家隨他死去,販毒的錢一分不能用!這錢不干凈?!被鹇摵系脑捳Z擲地有聲。 “還有賠償人家死者的錢……”火穎小聲說。 “賣房子!”火聯合發狠道,“家里什么值錢賣什么,不行就舍下老臉去借,拉饑荒也比用販毒的錢強?!?/br> 火大叔的表現讓劉漢東有些錯愕,這和他心目中的火聯合簡直不是同一個人,火家人應該是很市儈的那種典型小市民形象,好逸惡勞,男的唱紅歌女的打麻將,靠收房租度日,成天買彩票幻想一夜暴富,如今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幾百萬現鈔唾手可得,火聯合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當然話又說回來,這錢已經被公安監控了,即便火聯合想拿來用也是不可能的。 “我再想想辦法吧?!眲h東說。 …… 走出醫院,劉漢東吐出一口濁氣,火雷的事情實在出乎自己的意料,這么陽剛爽直的小伙子居然是隱藏至深的毒梟,而且還打著自己的名頭,要不是耿大隊信任,不就被他坑慘了么,想想就覺得憋悶,按說甩手不管也沒人說什么,可是看到火家人備受煎熬,自己心里總是起惻隱之心。 剛才他問過火穎,有沒有沾毒品,火穎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說玩什么都可以,但哥哥絕對不讓她碰任何毒品,哪怕是搖頭丸,咳嗽糖漿這些,曾經有個混混拉火穎溜冰,被火雷知道后暴打一頓,肋骨都踹斷三根。 是幫,還是不幫,劉漢東難以抉擇,不過他想到一個人,金樽的經理江浩風,火雷大部分時間都在給他幫忙,論起關系來,他倆更近一些,火雷出事,江浩風理應站出來才是。 他給江浩風打了個電話,江浩風說已經從柜上支了十萬塊錢送過去,不過數字再大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了,畢竟金樽的老板是葛天洪,再說火雷早就不在金樽幫忙了,他只是經常在金樽出沒,做自己的生意。 江浩風有些吞吞吐吐:“東哥,火雷的生意做得不小,他手里起碼有幾百萬,不缺這仨瓜倆棗的,要不你找找看?!?/br> 劉漢東說:“火雷做的買賣你也知道?” 江浩風沉默了一會說:“夜總會少不了這種助興的東西,他不干別人也會干,起初我也說過他,沒用,他翅膀硬了,誰的話也不聽,東哥你別生氣,我夾在中間難做人,總之火雷不是你想象中的火雷了,他背后有別人?!?/br> 劉漢東默默掛了電話,他理解江浩風的苦衷,娛樂場所的經理人混跡在黑白之間,哪邊都能說上話,哪邊都不得罪,指望他主動通風報信,大義滅親那是不現實的。 火雷背后有人,這句話讓劉漢東毛骨悚然,火雷背后難道不是自己?他還有其他靠山,這個靠山頭腦很不簡單啊,拉大旗作虎皮,躲在幕后興風作浪,敵在暗,我在明,他不由得看看周圍,興許哪個窗戶里,就有瞄準鏡盯著自己呢。 他越想越害怕,販毒分子交易都很隱秘,公安人員很難找到線索和證據,假如火雷不出車禍的話,繼續這樣作下去,和自己沒關系都能扯上關系,到時候就是黃泥落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越想越害怕,冷汗都下來了。 路虎車慢慢靠邊停下,劉漢東給耿直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