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葛天洪笑而不語。 …… 隔了一天,江浩風正在辦公室看著會計算賬,金樽ktv的財務制度不正規,出納、會計都是葛家的親戚,賬目亂的一塌糊涂,連借貸式記賬簿都不用,找幾個小學生作業本密密麻麻寫上每天的收入支出,只要能看明白就行。 忽然樓下傳來轟響,江浩風走到窗口看去,一輛巨大的自卸王正在向ktv大門口傾瀉建筑垃圾,保安攔都攔不住,他趕緊下樓交涉,人家理都不理,緊跟著過來十幾輛車,車上下來五十多個人,一水的安全帽加口罩,拎著鋼管和斧頭,二話不說沖進店門就砸,ktv白天生意很少,只有兩個保安值班,加上前臺和接待三四個女孩子,根本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堂被砸了個稀巴爛。 江浩風明白是怎么回事,金樽ktv所在的這棟大樓被原房東賣掉了,新買家嫌租金太低,給金樽開出兩個條件,要么增加租金,要么搬走,這兩個條件都無法接受,雙方已經爭執了很久,對方終于按捺不住了,采取了非常手段。 大堂被砸,門口一堆建筑垃圾,晚上肯定沒辦法營業了,江浩風打電話向姨夫報告,葛天洪說我也沒辦法,你問問劉漢東有什么招。 江浩風這才明白姨夫為什么要給劉漢東十個點的干股了,原來在這兒等著呢,于是他給劉漢東打了電話,十分鐘后劉漢東趕到現場,問清楚緣由后說:“你打算怎么辦?” “我沒辦法,他們租金要的太高,答應了就是替他們打工,搬走也不現實,才開業沒多久,光裝修花了一千萬,這不得虧死?!苯骑L愁云滿面。 劉漢東說:“既然鬧成這樣,就是沒得談了,比誰的拳頭大是吧,報警!” 江浩風傻眼了,原以為東哥會單槍匹馬,深入虎xue,靠威名和狠辣震懾對方,或者一個電話喊來幾百口子,把對方場子也給砸了,沒想到居然出的是報警這一招。 沒轍,報警吧,電話打到派出所,人家說你們經濟糾紛,我們沒法管。 劉漢東早有預料,他讓江浩風安排人先把門口的建筑垃圾拉走,然后把大堂里的滿地狼藉打掃干凈,掛上一個“裝修中,照常營業”的牌子,然后出去了一趟。 下午五點鐘,又是一輛滿載建筑垃圾的自卸王開了過來,后面跟著十幾輛外地牌照的汽車,剛停在門口準備卸貨,忽然凄厲的警笛響起,十幾輛黑色涂裝的依維柯警車從旁邊巷子里沖了出來,將這些外地牌照汽車團團圍住,身著防暴服的特警拿著盾牌和警棍下車組陣,防暴槍裝填催淚彈,警犬虎視眈眈。 想象中的大亂斗并沒有發生,這些打手都是對方花每人一百元的價錢從城鄉結合部找來的小混混,仗著人多勢眾嚇唬人還行,遇到特警就嚇尿了,立刻舉手投降,鋼管斧頭丟了一地,四五十號人垂頭喪氣被押上警車。 江浩風這才明白劉漢東的能量,沒有過硬的關系,根本調不動作為市局機動力量的特警大隊,即便有熟人,也喊不來這樣規模的隊伍。 但是抓了這幫人,也還是治標不治本,轉天人家再找一幫人來搗亂,總不能讓特警大隊整天守在這兒吧,江浩風找到劉漢東請教,劉漢東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讓你姨夫和人家好好談價錢就是。 江浩風說已經談崩了,要不然也不會到這一步。 劉漢東說那我去談吧。 第三十六章 倒霉的一天 既然要代表金樽出頭,就得先了解一下對方是什么來頭,劉漢東詢問江浩風,得知買下金樽ktv所在大樓的新房東是江北人,姓林,在江北也是做娛樂行業出身的,還開過煤礦,玩過房地產,現在嫌江北池子太小撲騰不開,進軍省城了。 正聊著,忽然樓下傳來警報聲,江浩風趴在窗口一看,驚呼道:“東哥,你的車讓人砸了!” 劉漢東一個箭步上前,只見樓下一個小子飛一般逃竄,后面保安緊追不舍,他趕緊下樓來到停車場,奧迪s8的側窗玻璃整體龜裂落在車內,放在中控臺上的幾十塊零錢不翼而飛。 過了一會,兩個保安氣喘吁吁的回來了,他們都是四五十歲的下崗工人,體力哪能跑得過年輕人,自家停車場上出事,劉漢東也沒法追究他們的責任,調取監控錄像,砸車的毛賊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手里拿著專門的破窗錐,動作很利落,跑得比兔子還快,穿著紅褲子的兩條腿活像風火輪。 劉漢東只能自認晦氣,打110報警,報保險公司,再讓蘇強來把車開去4s店維修,折騰一圈也沒心思談事情了,告訴江浩風,約好時間地點通知自己就行。 出了金樽,劉漢東本想打車回去,可是攔了幾次都沒攔到空載的出租車,只好去等公交車,站臺上熙熙攘攘全是人,已經是七月流火的季節,女孩子們穿的清涼無比,熱褲短裙小吊帶,頗為養眼,因為車被小毛賊砸了,劉漢東心情不好,沒注意到旁邊有人在打量自己。 520路來了,正好是馬凌駕駛的那一班,雖然公交車沒空調,急著回家的人們還是一擁而上,有人高叫:“別擠,別擠?!眳s拼命往里鉆,劉漢東不和他們一起擠,等最后才上車。 馬凌戴著墨鏡和太陽帽,手旁擺著大茶杯,皮膚曬得漆黑,看到劉漢東上車便道:“投幣?!?/br> “我還要投幣???”劉漢東伸手去摸錢夾,褲兜里空空如也,頓時臉色大變:“停車,錢包讓人偷了?!?/br> 馬凌帶一腳剎車減慢速度,打開了車門,劉漢東跳下車舉目四望,站臺上哪還有人,他這下可急了,錢包里有身份證和銀行卡,全部身家都在卡里,幾十萬塊錢呢,堂堂城南一哥居然被人洗了皮子,傳出去還不讓人家笑死。 手機響了,是馬凌打來的,讓他趕快想辦法,最好去公交分局問問,調取站臺監控錄像查一查。 此刻劉漢東深深感到自己作為一名新晉江湖老大的不合格,首先老大是不會乘公交的,其次老大如果丟了錢包,一個電話人家就得顛顛送回來,還得賠不是,可自己只能報警求助,實在丟人,他抬起手腕想看看時間,卻發現腕子上空空如也,不但錢包被人摸了去,手表也讓人摘了,簡直神不知鬼不覺,這小偷技術太好了。 那塊歐米茄可是辛曉婉留給自己的念想,劉漢東恨得咬牙切齒,打電話給王星向他求助,王星得知劉漢東被扒竊,先哈哈大笑了一陣,然后說別急,回頭給老佛爺打個電話就行。 劉漢東問老佛爺是誰,王星說是近江的賊祖宗,小偷全是他的徒子徒孫。 既然王星打了包票,劉漢東也就不費事去報案了,依然在站臺等下一班520,順便看看能不能逮到小偷。 幾分鐘后,站臺又站滿了人,515路公交車開過來,大家依然蜂擁而上,劉漢東死死盯緊,看有沒有小偷出沒,扒手們好像察覺到他的怒火一般,再也不出現了。 515開走了,站臺上稀稀拉拉幾個人,不是白領就是學生,劉漢東心里一股邪火直竄,今天是怎么了,連續兩次遇到賊,讓我抓到了非往死里收拾不可。 “劉漢東,是你么?”背后傳來喊聲,回頭看去,一輛大眾轎車停在站臺前,副駕駛上的女人笑呵呵的看著自己。 劉漢東努力想了想,終于從記憶庫里找出這個女人的印象:“你是李慧?” “呵呵,算你有良心,還記得我,剛才就看見你了,沒敢認,特地繞了一圈回來的,你去哪,上車再說吧,這里不能停車?!?/br> 李慧是劉漢東的高中同學,從畢業就沒見過,人家盛情邀請,劉漢東不好拒絕,就上了車,開車是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李慧介紹說這是我老公,自己做點小生意,又問劉漢東你現在干什么呢。 “我退伍回來幫人開車?!眲h東隨口答道。 李慧很興奮,滔滔不絕的說著,高中同學有很多都在省城發展,有當公務員的,有自己開公司的,都混的有聲有色,馬上就是畢業十周年了,同學們準備搞一個聚會,在qq群里都討論半年了。 “劉漢東你一定要參加哦?!崩罨勰贸鍪謾C,“把你的手機號,qq號,微信號告訴我?!?/br> 留下聯系方式后,劉漢東發現汽車行駛方向不對,便說自己住東南方向,你把我放下就行,我自己搭車回去。 “你住哪個小區,我開車送你吧?!崩罨劾瞎f的很客氣,但卻已經開始減速靠邊停車。 “我住鐵渣街一帶,那里經常堵車,不方便?!眲h東等車停穩,推開車門,忽然想到身上沒錢,撓撓頭道:“李慧,借我一塊錢坐車?!?/br> 李慧從提包找硬幣,嘴里嘟噥著:“超市買東西,明明找給我兩塊錢,怎么不見了?!?/br> 她老公干咳一聲,拿胳膊肘碰了碰李慧。 李慧恍然大悟,從錢包里拿出一張二十元鈔票遞過去:“打車回去吧?!?/br> “謝了,同學會上還你?!眲h東拿了錢走了。 “你同學混的挺慘啊,連坐車的錢都沒有?!崩罨劾瞎_車前行。很歡快地說道。 “他當年可是我們班上最風光的男生,不但學習好,也會玩,好多女同學給他遞情書呢,后來考上江大了,結果上了一年就退學當兵去了,真是可惜?!崩罨弁笠曠R里劉漢東越走越遠的背影,黯然神傷。 “你是不是暗戀過人家啊?!彼瞎珴M是醋意地問道。 李慧打了他一下,嬌嗔道:“瞎扯什么呢,膝蓋癢癢想跪搓板了么?” …… 當晚,馬凌將劉漢東臭罵一頓,因為身份證也在錢包里面,要補辦銀行卡得先補辦身份證,而身份證又得回江北老家去辦,一套程序走下來麻煩死人。 “你怎么不把自己給丟了?!瘪R凌罵歸罵,完了給他一千塊錢零花,讓他趕緊請假去補辦。 劉漢東打電話向佘小青請假,少不得又被一陣奚落,當然假還是批了。 次日,劉漢東正要回江北,忽然接到江浩風的電話,說是和對方約好了,在閱江樓茶館見面,中午十二點。 這是劉漢東第一次以大哥身份參與黑社會講數,心里隱隱有些興奮,因為雙方發生過沖突,今天中午說不定會一言不合打起來,必須未雨綢繆才行,金樽這邊能喊到二十多個人,他又給馬偉打電話請求增援。 馬偉聽說東哥要吹哨子喊人,登時興奮起來,問是講數還是干架,劉漢東問這有什么區別么,馬偉說時代進步了,道上規矩也細分,講數不靠人多,靠的是出場人物的分量,干架就是純粹比誰的人多家伙多,有噴子的一定要拿上,到時候未必真能打起來,其實就是一個相互示威的儀式,這在香港叫做“曬馬?!?/br> “你要是在閱江樓茶館這種高檔場合講數,我那些弟兄們就不適合出場了,太掉價,這樣吧,到時候我過去,再喊幾個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伙計,十二點是吧,我十一點半到樓下?!?/br> “謝了?!眲h東掛了電話,想了想又給龍開江打了個電話。 “龍總,有件事想麻煩你?!?/br> “別給我客氣,有事你說?!?/br> “金樽這邊出點問題,約好明天閱江樓喝茶講數,龍總能來給兄弟架個勢么?” “沒問題,一定到?!?/br> 有龍開江坐鎮,劉漢東心里就有譜了,接下來就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了,他給耿直打電話:“耿大隊,明天中午有空么,閱江樓請你喝茶?!?/br> “你小子,有事直說?!惫⒅辈挪簧香^。 “金樽房屋租賃的事兒,我可是按你的要求來做到,要不然才不參合這些破事呢,耿大隊你得幫我?!?/br> “黑社會講數,警察出面不好吧?!?/br> “別說的那么嚴重,就是一般合同糾紛,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會當場喋血的,到時候你就裝作路過,和我打個招呼就行?!?/br> “好,我明天去一趟?!?/br> 安排好這一路人馬,劉漢東還覺得意猶未盡,想來想去能動用的資源不多了,馬凌這邊倒是和皮天堂的老婆挺熟,于是發短信找她要了電話號碼,輾轉聯系到了皮天堂,可是皮老板正在國外出差趕不回來,他很熱情的給劉漢東支招:“我幫你找個人,也是近江地面上黑白通吃的人物,叫關濤,和我關系很好,中午肯定過去給你架勢?!?/br> 人差不多夠了,眼下要解決的是交通工具,奧迪車才4s店等進口玻璃,大夏天的開摩托車太熱,正好闞萬林胳膊骨折還沒痊愈,先借他的比亞迪f3用一用。 這輛比亞迪被闞萬林糟蹋得不輕,買來就沒保養過,機油黑的像墨汁,掛擋也不平順,發動起來轟鳴如拖拉機,劉漢東正在路邊試車,忽然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快步走來,招手道:“師傅,機場去不去?” 女子穿著桃紅色的裙子,脖子上扎著一條色彩斑斕的絲巾,拖著銀色的拉桿箱,這副裝扮正是江東航空的空乘夏季制服。 第三十七章 邂逅初戀 劉漢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闞萬林這輛比亞迪掛的是平川牌照,而近江的平川牌照小車里,十輛有八輛是干黑車的,其實他也是干過一段黑車生意的,遇到生意不免技癢。 “二百!”劉漢東習慣性獅子大開口。 “一百!”空姐攔腰就砍。 從這兒到近江國際機場正常打表的話大約是八十元左右,黑車不用給公司繳份子錢,按說價格應該比正規出租便宜才是,可這會兒路上一輛車都沒有,空姐不??幢?,估計是趕時間,一百就一百吧,劉漢東身子向后一側,打開了后車門:“上來吧?!?/br> “師傅后備箱開一下?!笨战汩_始收行李箱的拉桿。 劉漢東從后視鏡里看到空姐吃力的抬著箱子,紳士風度泛濫,下來幫她拿箱子,拎起來才發現輕的很,這小妞也太單薄沒力氣了。 “謝謝?!笨战阕叩南愫沽芾?,扯下脖子上紅藍相間的絲巾,用小手扇著風,劉漢東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小腿修長,身材纖細,挽著發髻,化著淡妝,不對,這眉眼,這嘴唇,難道是她? 劉漢東心事重重回到駕駛位,空姐鉆進了后排,比亞迪轟隆隆發動,向機場駛去,劉漢東瞟一眼后視鏡中的空姐,總覺得酷似自己高中時期的初戀情人宣東慧,可是當年扎著雙馬尾的清純女生無論如何也無法和后座上風姿綽約娥眉淡掃的空中小姐形象重疊起來。 “師傅快點,我趕時間?!笨战懔滔乱痪湓?,拿出蘋果手機上網打發時間,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去機場的路車流量很大,劉漢東駕駛的比亞迪猶如游魚一般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半小時后停在了近江國際機場一號航站樓前,空姐下車開后備箱拿行李,劉漢東也下來幫忙,趁機再次仔細看了幾眼,依然無法確認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初戀。 空姐拿出錢夾,抽出一張百元鈔票遞過去,囁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拉起行李箱走了,劉漢東悵然若失,在原地呆呆站了一會,往事歷歷在目,就算對方真的是宣東慧,自己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輛銀色奧迪a4停在前面,副駕駛上下來一個俏麗的女孩子,駕駛員下來拿行李,兩人親昵的拉著手,男的要親女的,女的說別在這兒,人多,劉漢東沒在意的瞄了一眼,發現男的居然是佘小青的男朋友安杰。 劉漢東摸出三防手機拍了張照片,心滿意足,下回佘小青再敢給自己臉色看,立馬拿出照片刺激丫的。 距離十二點還有兩個半小時,劉漢東駕車去了汽配城,買了機油三濾,把比亞迪保養了一下,十一點鐘開車過去,來到閱江樓附近,馬偉已經到了,帶了兩個人,都是膀大腰圓刺龍畫虎的角色,一見劉漢東都服服帖帖,畢恭畢敬,口稱東哥。 馬偉介紹說:“王剛,王強,混湖西新村的,都是玩的不錯的弟兄,帶來充個場面,回頭談事的時候,你倆站東哥后面?!?/br> 四人上樓,江浩風已經到了,也帶了幾個人,三四十歲年紀,穿的很隨意,都是葛天洪當年的小兄弟,現在自己做生意,半黑不白的,也算道上人士。 十一點五十,龍開江到了,帶著楊慶和錢振虎,大家寒暄客套,江浩風點了兩壺茶先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