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哭什么哭,像個娘們?!眲h東一把扯開海寧的海軍服上衣,露出里面的藍白條?;晟?。 “你干什么!”海寧雙手抱胸,極為警惕。 劉漢東不說話,將海軍服下擺撕成布條,當繃帶綁在海寧腳上。 傷口處理好了,可是海寧說啥也不愿意往前走了。 劉漢東也覺得這垃圾遍布的江灘殺機四伏,沒鞋子實在寸步難行,他四下張望,心生一計,去撿了幾個破破爛爛的空飲料瓶,捏扁了用塑料袋搓成的繩子綁在腳上,雖然難看,好歹能起到一定防護作用。 海寧看劉漢東綁了這樣一雙丑陋到爆的“塑料涼鞋”,簡直惡心得想吐,見劉漢東拿著兩個瓶子走向自己,急忙擺手:“我不穿!” “那你就留在這兒吧,等我們找人回來救你?!眲h東卻不給舒帆綁這種塑料鞋,而是直接蹲下道:“上來,我背你?!?/br> 舒帆高興地趴在劉漢東寬闊的背上,瞥了一眼海寧。 海寧氣的直翻白眼:“為什么背她不背我,受傷的人是我好不好?” 劉漢東理都不理他,背起舒帆剛走幾步,海寧就慌神了,這荒郊野外的,大霧籠罩,實在嚇死個人,他帶著哭腔喊道:“別丟下我?!币蝗骋还者^來,可憐巴巴道:“給我也弄一雙鞋吧?!?/br> “瓶子和塑料袋都有,你自己綁?!眲h東不耐煩道,他最討厭這種富家公子哥,仗著爹,仗著錢,以為全世界都欠他的,其實都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 海寧氣得咬著嘴唇,自己綁著塑料鞋,可是他太笨,怎么都綁不上,舒帆看不過眼了,輕聲道:“哥哥,幫幫他吧?!?/br> 劉漢東這才幫他綁了兩只塑料鞋,讓他跟在自己后面亦步亦趨往防波堤上走。 江灘很寬,靠近大堤的地方是一片濃密的樹林,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樹林里霧氣彌漫,遍地荊棘雜草,舉步維艱,劉漢東披荊斬棘,硬是蹚出一條路來,從樹林里鉆出來的時候,衣服被荊棘劃成了襤褸,身上一道道血口子,海寧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舒帆沒受傷,但也在江灘上弄了一身惡臭的爛泥。 三個人如同垃圾堆里爬出來的乞丐一般出現在大堤上,眺望北岸,朦朧中燈火隱現,靠近江岸的地方大都是港務局的地盤,倉庫、碼頭等設施,居民區還在更遠的地方。 劉漢東一指亮燈處:“去那兒?!?/br> 下了大堤就是柏油路了,因為長期載重卡車經過,道路坑洼不平,地上散落煤渣碎屑,比爛泥灘還要難走,塑料瓶做的簡易鞋子太薄,海寧被硌的齜牙咧嘴,但又不想在舒帆和劉漢東面前示弱,咬著牙往前走。 “歇歇吧?!眲h東站住,將舒帆放下,其實他一點不累,舒帆體重不超過八十斤,就算背著走個三五十里路也是小菜一碟,他是為了照顧海寧,這小子腳上有傷,單腳走路很吃力。 海寧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問道:“嘿,超級保鏢,你叫什么名字?” 劉漢東道:“干什么?” 海寧說:“你別怕,雖然我有些討厭你,但你救了我,我會讓爸爸酬謝你的,說不定他會出大價錢挖你呢,我爸最喜歡收攬高手了?!?/br> 劉漢東哈哈大笑:“你老子什么人都會收,就是不會收我?!?/br> 海寧眨著眼睛:“為什么?” “好吧,我就是劉漢東?!?/br> 海寧并沒有表現出排斥或者憤怒,歪著頭看著劉漢東:“這名字很特殊嗎?” 看來這小子不清楚當年的綁架案,劉漢東也不想在他一個小屁孩面前吹噓自己殺入世峰集團大戰保安的光輝事跡,站起身道:“歇夠了,走吧?!?/br> 終于來到一處倉庫,拉著鐵絲網圍墻,大門口有一排門面房,但大都拉下卷簾門歇業了,只有一家小煙酒店開著門,門前空地上擺著三五張矮桌子,十來把折疊凳,桌上是燒烤爐,一群赤膊大漢正吃著烤串喝著啤酒。 霧靄中走出的三個“乞丐”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劉漢東不答理他們,把舒帆放下,徑直走到煙酒店門前,拿起公用電話。 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盯著劉漢東:“打電話要錢的?!?/br> 劉漢東從兜里摸出一張濕漉漉的百元鈔票拍在柜臺上,老頭拿了鈔票回身去驗真假,錢當然是真的,他說:“我沒零錢找你哦?!?/br> “不用找了,剩下的給我上烤串和啤酒,有鞋子么,拿三雙?!眲h東道。 “只有塑料拖鞋,三十塊一雙你要不要?”老頭發覺他們都赤著腳,趁機漫天要價,一雙豆大的眼睛狡黠地看著劉漢東。 劉漢東又摸出一張百元鈔票拍過去:“毛巾有吧,干凈衣服有吧,都拿出來?!?/br> “好咧?!崩项^收了錢,屁顛屁顛去拿貨,他這小店開在北岸庫區,面對的客戶都是碼頭工人貨車司機,賣的是廉價煙酒、小商品市場批發的勞保用品,進價低得很,今天遇到冤大頭還不狠宰一刀。 海寧和舒帆累得夠嗆,各自搬了一張小馬扎坐下,海寧吆喝道:“劉漢東,給我拿一瓶依云?!边€很紳士的問舒帆:“你喝什么?” 劉漢東嗤之以鼻,這種小鋪里的娃哈哈都是假的,哪里來的依云礦泉水,他重新拿起電話,考慮是打給佘小青還是馬凌,最后決定還是打給闞萬林,他最近在北岸新城一帶拉活兒,距離這里最近,來的也會最快。 號碼按到一半,電話機插簧被人一把按下,一張猙獰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是坐在那里吃燒烤的客人之一。 “你什么意思?”劉漢東警惕心大起,一只手伸到背后勾手,舒帆是個細心的女孩,剛才海寧大咧咧喊劉漢東拿水的時候,她就注意到臨近桌上吃燒烤的客人們面色不對,見劉漢東勾手,二話不說拉起海寧就走。 “你就是劉漢東?”漢子問道,身后一幫人都慢慢站起,拎起馬扎子,面色不善,虎視眈眈。 劉漢東忽然醒悟過來,雖然這里是北岸,但也屬于港區,是楊竹松的地盤,這幫夜里吃燒烤的家伙滿身江湖氣,即便不是楊竹松的手下,也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沒猜錯,這幫人是混北岸港口的混混,為首的外號黑蛇,和楊竹松是一拜的把兄弟,楊竹松懸賞五十萬花紅要劉漢東一條胳膊,不過江湖人士忌憚劉漢東的惡名不敢動手,連職業刀手也不愿意接這個棘手的活兒,黑蛇他們混北岸的,輕易不到南岸市區去混,也沒想著招惹劉漢東這尊煞神,但是既然人到了自家地頭,就忍不住要動他一動了。 劉漢東感受到黑蛇的敵意,根本不回答他的問話,直接一個雙峰貫耳砸過去,兩人距離近在咫尺,黑蛇雖然警惕對方發難,但沒料到劉漢東出這么陰狠刁鉆的招數,被他兩只缽盂大的拳頭直接砸中兩邊耳朵,就感到漫天星星,耳畔長鳴,還沒反應過來,一記直拳轟到面門,將他打得連連倒退。 其余眾人立刻沖了過來,劉漢東上前迎敵,三下五除二放倒兩人,海寧都看傻了,忘記邁步子,舒帆硬是將他拉進了小鋪,沖劉漢東指了指卷簾門。 劉漢東會意,對方人多勢眾,而且地處偏僻,自己一個人或許可以殺出重圍,但是帶著一對少男少女就肯定跑不掉,不如躲起來等待援兵。 黑蛇的兄弟們見劉漢東挺能打的,急忙回身從面包車里取出長刀和斧頭沖過來,哪知道劉漢東卻將小鋪卷簾門拉了下來,死死踩住。 漢子們用力拉門,無濟于事,氣得拿斧頭猛砸卷簾門,黑蛇擦干凈鼻血,吐出碎牙齒,惡狠狠道:“找汽油灌進去,放火燒死他們!” 第二十五章 殺人放火金腰帶 這間小鋪只有不到十平方的面積,三尺長的玻璃柜臺里擺滿廉價香煙和飲料,背后貨架上放著白酒啤酒真空包裝的雞爪子豬蹄子之類零食,底下塞著一些暖壺膠鞋勞保手套之類的雜貨,天花板上懸著一盞二十五瓦的電燈泡,燈光昏暗無比。 鐵皮卷簾門被砸的亂響,劉漢東踩住門把手,沖舒帆喊道:“快打電話!” 舒帆去拿電話,卻被海寧搶了先,抓過話筒狂按鍵盤。 “撥110?!笔娣钡?。 “找警察沒用?!焙帗艿氖且粋€手機號碼,1390開頭,后面是四個8,號碼挺吉祥,就是關鍵時刻打不通,占線,再打還占線,海寧暴跳如雷:“媽的,快接啊?!?/br> “打110!”舒帆再次喊道。 外面傳來黑蛇的喊聲:“剛子,把電話線砍斷,別讓他們報警?!?/br> 話音剛落,聽筒里就沒聲音了,小賣鋪的電話線都是扯的明線,就耷拉在門口,都不用跳起來,直接一揮刀就砍斷了。 和外界最后的聯系通道也沒了,三人困守小屋里,大眼瞪小眼,忽然電燈也滅了,原來電線也被掐斷。 黑蛇指揮若定:“老三,把你摩托車的u型鎖拿來,把卷簾門鎖死,他不讓咱們進去,我還不讓他出來呢?!?/br> 卷簾門被鎖上了,一幫人在外面扛著刀斧罵罵咧咧,有人砸開路邊貨車的油箱,用膠皮管猛吸一口,管子一端流出柴油來。 店主從百十米外的自己住所兼倉庫里拿了幾條干凈毛巾和t恤衫出來,見狀大驚:“老黑,你不能燒我的店啊?!?/br> 黑蛇一把推開他:“燒了我賠你就是?!?/br> 手下湊過來低語:“大哥,真燒啊,三條人命哩?!?/br> 黑蛇一甩手:“燒,媽逼的把我牙打崩了,我不弄死他以后怎么混!” 混社會的最講面子,被人打了必須找回場子,不然就是一輩子的污點,黑蛇只是剛起步的小混混,還沒到學會隱忍的層次,他現在的行事準則就是一個字:狠! 這幫人吃燒烤之前就喝了一場大酒,每人起碼一斤白酒,剛才又灌了三箱啤酒,神經被酒精燃燒著,早就失去了理智,再加上劉漢東的名氣之大如同西行路上的唐僧,吃了唐僧可以長生不老,干死劉漢東可以立刻躋身近江黑道一線,比起來楊竹松的五十萬懸賞倒在其次。 黑蛇就是本地人,從小混這一塊,身邊都是發小死黨,這兒地處偏僻,又有大霧籠罩,燒死幾個人根本沒人知道,怕個鳥啊。 外面吵吵嚷嚷,罵罵咧咧,舒帆和海寧聽到他們要放火燒屋,嚇得魂不附體,劉漢東摸黑從柜臺里拿出一個塑料氣體打火機擦著,就見兩人臉色煞白,舒帆到底經歷過綁架案,雖是女孩倒還鎮定些,海寧就不行了,平時拽得要死,事到臨頭兩條腿跟篩糠一般,地下一攤水,也不知是衣服上的江水滴下來,還是嚇尿了。 劉漢東沒安慰他們,形勢緊急他來不及廢話,快速打量這間屋子布局,很不巧,沒窗戶,三面墻都是磚頭抹水泥,怕是撞不開,卷簾門被鎖死,小屋就變成了牢籠,店里易燃的東西很多,真點起火來三人都得變成燒豬。 小鋪里沒武器,柜臺里倒是有幾把水果刀,都是從批發市場進的劣質貨,削蘋果還湊合,殺不了人,不過墻角擺著一把管鉗,劉漢東拿起來掂了掂,比較趁手,他又從貨架上找了副勞保手套戴上,今晚怕是要開戒殺人,這回可得長點心眼,再不能把指紋留在兇器上。 一邊戴手套,他一邊沖外喊:“外邊的人聽著,我旁邊的小子是王世峰的兒子,你們敢亂動,小心全家滅門!” 怒火沖昏了頭腦的黑蛇等人才不相信劉漢東的鬼話,誰不知道劉漢東和世峰集團有過節,人家王世峰的兒子能和他在一起? 潑水的聲音傳來,一股油味彌漫開來,負責點火的家伙點著香煙抽了兩口,手指一彈,煙卷劃著弧線落進柴油里,滅了。 “媽的,讓你找汽油,你抽他媽一筒柴油管蛋用,你他媽會不會放火!”黑蛇氣得一腳踹過去,手下踉蹌逃開,又去面包車里抽汽油。 劉漢東絕不會束手待斃,他揮起管鉗猛砸墻壁,一下,兩下,墻皮被砸的瑟瑟往下掉,露出里面的水泥來。 …… 王世峰的家也住在尚風尚水別墅區,有網球場和游泳池,蔥綠的草坪上種著一棵菩提樹,犬舍里養著四頭兇猛的比特犬,王世峰不喜歡養藏獒,覺得那畜生太蠢笨,看家護院還得是烈性斗犬。 最近他把集團的業務逐漸下放,做了個甩手掌柜,世峰集團的事業已經上了軌道,再事必躬親就太失敗了,所以每天下午他都按時回家,有時候還去菜市場買菜,和菜販子討價還價,一毛錢兩毛錢掙得面紅耳赤,然后帶著買來的菜rou上了有司機駕駛的寶馬760回家,他覺得這才是生活。 世人眼里,王世峰和龍開江、李隨風一樣,都是撈偏門出身的大亨,其實不然,王世峰上過大學,而且是正兒八經的江東師范大學,后來還當了一段時間的中學老師,因為某些原因才辭職下海,經過多年打拼混到今天這個層次。 王世峰最初代理水暖器材,回來做裝潢,上個世紀末拉起建筑隊蓋樓,房地產市場的火爆早就一大批億萬富翁,他就是其中之一,貸款,拿地,抵押,再貸款,他敏銳地意識到房地產業其實就是資本運作,所以花重金砸到了一位銀行行長,從此順風順水,成就一番偉業。 早年干建筑隊的時候,有些地痞流氓非要讓王世峰用他們家的高價沙子,王世峰有個弟弟叫王世煌,從小野性難馴,脾氣暴烈,拿著一把刀把那流氓給劈成重傷,從此一戰成名,沒人敢惹他們。 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王世峰站在落地窗前回憶著當年,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晚飯他只吃了一碗稀粥,因為孩子和同學聚會去了,不回家吃飯,所以他也懶得做飯。 忽然司機小斌匆匆走進來,拿著無繩電話:“四叔找你?!?/br> 王世峰接了電話,慢悠悠道:“喂,還來吃飯么?” 打電話的是王世煌,他的聲音焦灼萬分:“大哥,海寧號讓貨船撞沉了,小寧失蹤了?!?/br> 王世峰大驚:“什么時候的事,派人找了么?” “半小時前,港務局救援隊和水警大隊都去了,霧大,不好找?!?/br> “霧再大也得給我找!”王世峰太陽xue上的血管突突跳,聲音驟然提高,“發動所有船只給我找,安排潛水員給我下去摸,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大哥,水警大隊沒有潛水員,只有海軍才有?!?/br> “那就找海軍!”王世峰怒掛電話,讓小斌備車,想想還是親自協調海軍那邊的關系比較好,他先給市委曹書記打電話,因為曹書記兼著警備區政委,和軍方能說上話。 電話打個不斷,其間有不少打進來的電話,熟悉的號碼回過去,不認識的號碼根本不理,很快王世峰的寶馬760抵達江邊,工作人員開汽艇將他接到島上坐鎮指揮,江面上依然霧氣蒙蒙,許多船只在撒網搜救,江水滔滔,根本沒有人影,大家都知道,打撈上來的希望很渺茫,估計過兩天會在下游發現尸體。 王世峰緊咬牙關,目光冷冽,面前跪著一排大氣不敢出工作人員,不是他們疏忽大意,海寧就不會一個人駕船出去,就不會遇到大霧被貨輪撞沉,就不會下落不明。 王世煌從外面走了進來,揪起人來啪啪的耳光就打上去,嫌不過癮又用腳踹。 “媽的,小寧有個三長兩短,要你們償命!”王世煌打得一手鮮血,這才停下來用紙巾擦手。 王世峰問:“出事的還有誰?” 一個工作人員戰戰兢兢答道:“船上一共八個人,救起來五個,除了少爺,還有一個女孩,一個男的不見了?!?/br> “誰家的孩子,通知家長了么?”王世峰嘆了口氣。 工作人員們根本沒顧得上這個,大老板發問才去詢問同學們,此時那些留在島上的男女同學都聚在大廳里,面前點著小蠟燭為失蹤同學祈禱平安呢,他們告訴工作人員,另外兩個人是舒帆和她的保鏢。 “什么,夏青石的女兒?那她的保鏢不就是劉漢東么!”王世煌目露兇光,“大哥,不會是姓夏的報復咱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