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萬旭東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于欽辦案沒啥水平,只會玩刑訊逼供那一套,在刑警圈子里名聲很臭,只是仗著詹樹森的提攜,去年才破格提拔成支隊長的。 “現在10.20案件歸我們27專案組辦理?!比f旭東昂然回答。 “什么27專案組,詹局長知情么?”于欽情急之下,把詹樹森已經被免職這茬忘了。 “詹樹森已經不是局長了,27專案組是市局新成立的,常務副局長沈弘毅同志親自擔任組長,我和韓光同志為副組長,涉案一些人員,證物都歸我們,于支隊,這里沒你的事了?!比f旭東冷冷說道。 于欽只能干瞪眼,眼睜睜看著劉漢東被帶進電梯,忽然想起自己還安排了幾個手下在醫院門口待命,趕緊打電話。 電梯里,韓光看到劉漢東嘴角流血,問他:“于欽打你了?” 劉漢東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嘴角流血是剛才激烈掙扎造成的,和于欽無關,但于欽確實揍了他一頓,這個仇他記著呢。 來到樓下,幾個于欽的手下堵住大門,橫眉怒目,躍躍欲試,大有搶人的意思。 萬旭東早有防范,抬起胳膊對手腕處的對講機麥克風說了句什么,不到二十秒鐘,從外面進來十余名特警,全都是一米八五以上的彪形大漢,戴著頭盔蒙著面罩,手持防暴霰彈槍,殺氣騰騰的。 從另一部電梯追出來的于欽見狀便xiele氣,人家有備而來,連特警都帶來了,就別想頭緒了。 劉漢東被帶上一輛黑色涂裝依維柯警車,這是從巡特警支隊借的車,負責看押犯人的也是以前特警大隊的同事,想到幾個月前自己也穿著這身衣服坐著同樣的依維柯執勤,今天卻成了階下囚,劉漢東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警車開往醫科大附院,劉漢東依然回到這里繼續診治,專案組加派人手全面監護,韓光親自給劉漢東做了新的筆錄。 “劉漢東,咱們是老熟人了,就不用廢話了吧,你是條漢子,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干了什么,我們也都掌握了,現在請你回憶一下事發經過吧?!表n光拿著筆開始記錄,沒問什么姓名年齡籍貫,直接進入程序。 “我在工地躲避張宗偉的追殺,馬凌來找我,然后詹子羽和那個黑胖子綁了辛曉婉做人質,突然出現,形成對峙,隨后張宗偉也出現了,我們互相開槍,場面很亂,我擊中了詹子羽,詹子羽也打中我好幾發,我注意力集中在這邊,張宗偉那邊怎么打得真沒留意,槍戰之后,他們都倒下了,我們剛要撤離,張宗偉又爬起來拿著刀撲過來,馬凌替我擋了一刀,然后我把張宗偉捅死了,事情大致就是這樣經過?!眲h東說,這幾天他仔細梳理了一下回憶,所言都是事實,除了最后一句,沒有任何杜撰。 案件發生后,韓光和萬旭東是最先趕到現場的,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憑著蛛絲馬跡就能還原場景,工地附近丟棄著馬凌的踏板摩托車,一輛殘疾人三輪車,上面還留著張宗偉的私人物品,憑此可以判斷出張宗偉是跟蹤馬凌來的,而詹子羽和魏煒浩則是乘坐汽車前來,辛曉婉人已經被紀委帶走,暫時沒有口供,但痕跡會說話,她遺留在現場的那口旅行箱附近,找到廝打掙扎痕跡,也證明她確實是被詹子羽綁架。 其實案件很簡單,就是一幫人互相對射,但為什么有這么深的仇恨,槍械從哪里來,這才是需要深究的。 “你和馬凌所持的手槍,是從哪里弄的?”韓光直接發問。 劉漢東不假思索道:“搶的,從張宗偉那里搶的?!?/br> “詳細說說?!表n光道。 “我的汽修廠被人砸了之后,暫時沒事做,就跟江北電視臺的白記者幫忙當助理,她做了一臺暗訪節目,調查詹子羽和李隨風的地下假酒廠,我在碼頭附近調查的時候遇到張宗偉的阻撓,差點被他打死,我搶了兩把槍防身,誰也沒告訴,后來張宗偉誘捕我,又干了一仗,他的腿是被我打瘸的,所以一心報復我……” “為什么不報警,而選擇私藏槍支彈藥,你當過警察,應該知道這是犯法的?!?/br> “哼哼,詹家父子一手遮天,我報警不是找死么,他們正在追殺我,我手里沒槍可不行,韓大隊,換了你,你又會怎么做?” “好了,不談這個,說說你和辛曉婉的事情,詹子羽為什么用她要挾你?” “我睡過辛曉婉……金沐塵不雅視頻,是我搞出來的,后來金沐塵找詹子羽追殺辛曉婉,是我救了她,說來也是我害了她,當然有義務救她,我壞了詹子羽的事兒,還打傷他的手下段二炮,所以他要殺我泄憤……” 韓光筆走龍蛇,記錄得很快,劉漢東很敞亮,除了搶劫賭船那一塊掐了沒說,其他的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張宗偉的兒子突然撿了幾十萬,買了輛科邁羅,他們家老太太也撿了一筆外匯,這事兒是你干的么?”韓光問道,此前他已經收集了很多線索,疑犯說沒說實話,他一眼就能看出。 “不是,你看我像有幾十萬亂砸的人么?”劉漢東道。 “我看不像?!表n光笑笑,“不過也說不定?!?/br> 與此同時,馬凌也在接受專案組的再一次訊問,她的供詞和劉漢東完全能對上,除了最后一段,她堅持說是自己殺了張宗偉。 警方迅速展開調查,主要調查槍械來源。 不查不要緊,一查全是事兒。 詹子羽所使用的捷克造cz75九毫米自動手槍,來源竟然是公安局倉庫!這把槍是緝毒大隊在一次行動中所繳獲,沒收入庫,后來不知道怎么地就落到詹子羽手中,專案組特地請繳獲這把槍的緝毒大隊長耿直前來辨認,耿大隊翻來覆去看了看說:“沒錯,就是這把槍,當時毒販用槍指著我的頭,要不是我躲得快,就沒吃飯的家伙了?!?/br> 魏煒浩的六四式手槍,確定是鐵路公安處失竊警槍,并且在魏煒浩家里發現了原配槍套,槍綱和備用彈匣,更加確定就是他偷的槍。 張宗偉所用的三把槍,兩把土造拐杖槍一把仿五四,經鑒定是本地所謂“槍神”老邢所生產,警方前去抓捕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不過發現一些鋼管木材坯子和半成品,經比對和三把土槍材質相同。 最重要的是劉漢東和馬凌所持的兩把巴西造陶魯斯pt92九毫米自動手槍的來源問題,專案組動用精兵強將一查到底,終于獲得線索。 去年夏天,警方曾在淮江中發現一具尸體,后腦中彈,手腳被縛,疑似被黑社會處決,這人是遠近聞名的賭鬼,家里幾百萬財產都被他糟蹋光了,還欠下一屁股債,這案子是無頭疑案,至今沒有偵破,而經過彈道比對,正是劉漢東手中的槍所發射。 案件發生時,劉漢東還在部隊服役,顯然不是他做的,而根據各方面信息顯示,張宗偉幫詹子羽打理一家水上賭場,很是盡職盡責,兢兢業業,曾經親自下手處理過欠債不還的賭客。 而且,這家水上賭場不久前曾被洗劫,這也是張宗偉和詹子羽鬧翻的重要原因,據說懷疑是內鬼干的,也有人說是劉漢東干的,因為詹子羽曾發出百萬懸賞令要劉漢東的腦袋,總之撲朔迷離,在當事人已經死亡和腦癱的情況下,基本不可能查出真相。 專案組南下廣東,在汕頭發現了被詹子羽轉賣的賭船,由于當地警方不配合,取證很難,鎩羽而歸,不過收獲也是有的,證實了詹子羽確實在從事非法賭博。 …… 劉驍勇和水芹找不到劉漢東,走投無路,求告無門,困守在旅館里等待消息,可憐戎馬一生的老人,九十多歲還要勞累奔波,水芹看了都心疼,說爸您還是回去吧。 “不找到東東,我人回去心還在這邊?!眲Ⅱ斢聯u頭。 “要不,您看看老部下,老戰友能幫什么忙么?”水芹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她只知道公公以前當過軍分區司令,還是離休干部,應該有些老關系。 劉驍勇長嘆:“我是地下黨,又是起義將領,本來就是后娘養的,五五年才授了個中校,轉業到地方當糧食局副局長,又攤上文革,六七年姐夫叛逃,全家受牽連,七十年代末才平反,我那些老部下,沒被整死的也病死了,只剩我一個老不死的,老部隊早整編掉了,我能找誰去?” 老人家長吁短嘆,忽然水芹的手機響了,竟然是韓光打來的,說劉漢東目前沒事,正在醫院治療,案情也基本查清,沒想象的那么嚴重,起碼可以保證不會是死刑,你們別擔心,先回家吧。 可是家長怎么放心回去,苦苦哀求一番,終于打動韓光,來到醫大附院探視劉漢東。 劉漢東和馬凌在一起,經專案組特許,他倆得以見面,手挽手并排坐著輪椅看夕陽。 遠處樹下,已經康復的辛曉婉看著這一對戀人,黯然離去,回到紀委車上,向劉國驍要了一張紙一支筆,匆匆寫了一段話。 “請幫我轉交給他?!毙習酝駥⒓埊B起來遞給劉國驍。 有警察監視著,劉漢東沒有和馬凌說什么,只有眼神的交流,五分鐘后,馬凌被推走,劉漢東也回到了病房,負責看管他的便衣警察遞過來一張稿紙:“有人給你的信?!?/br> 劉漢東展開來,這是一張紀委用信箋,上面用簽字筆寫了一首詞,字跡娟秀飄逸,翩翩而飛。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 若得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處。 第四卷 第一章 帶槍喝酒 雖然信箋上沒有署名,劉漢東也能猜出是辛曉婉所書,這位詞道盡了她的心聲,孽緣已了,情債難還,從此不要再苦苦追尋我的消息。 “她人在哪里?”劉漢東徒勞地問了一句,其實他也明白,辛曉婉和自己一樣身陷囹圄,毫無自由可言,想見面難上加難。 “這是有關方面轉交的信件,并不是其本人遞交的?!本煺f。 忽然房門開了,韓光領著劉驍勇和水芹進來,劉漢東見祖父和母親突然出現,驚駭地站了起來,他最怕家里人為自己擔心,但這種事情怎么瞞得過去,爺爺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氣色倒還說得過去,母親連續經歷大難,丈夫和兒子都殺人入獄,極大的精神負擔讓她頭發白了一半,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像六七十歲的老嫗。 親人相見,滿肚子的話卻無從說起,水芹只是流著淚告訴兒子,坦白從寬,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按說案件偵辦期間是不允許探視的,韓光這樣做已經違反規定,所以會面只有短短的三分鐘。 探視過后,劉驍勇和水芹依依不舍的出來,韓光勸他們道:“你們還是先回江北吧,有什么事情我會打電話通知你們的?!?/br> 水芹千恩萬謝,就差給韓光跪下了,她現在無依無靠,抓不到救命稻草,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好心腸的辦案民警,自然緊抓著不放。 回到旅館,收拾東西準備回江北,忽然樓下上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試探著問道:“哪位是劉漢東的母親?” “我就是?您是?”水芹心里怦怦跳,生怕被兒子殺死的苦主家屬找上門來。 那中年婦女撲通一聲跪下了,水芹慌了,這是啥意思啊,趕緊攙扶:“大姐,有話好好說,別來這個啊?!?/br> “我是來感謝的,我叫譚少紅,我丈夫十五年前被張宗偉害死,是你兒子幫我們家報了仇?!弊T少紅眼圈通紅,想起當年的事情就止不住的落淚。 水芹趕緊把她請到房間里,倒茶遞水,說起當年的事情,這才明白兒子殺掉的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大壞蛋,心里大定,兒子是英雄,是為民除害,法律這么公正,社會這么和諧,肯定不會保護壞人,懲罰好人的。 “大姐,有什么事只管開口,到近江來就住我家,別住旅館,能省一分是一分?!弊T少紅非常熱情。 “謝謝姊妹,我們這就要回去了,等案子開庭再來?!彼鄣?。 “哦,那我送你們,我讓我兒子開車過來接?!弊T少紅拿出手機打電話。 …… 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沈弘毅正在辦公室里籌劃下一步警風建設問題,忽然內線電話響了,傅局長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下。 沈弘毅立刻前往局長辦公室,老傅警服嚴整,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兩側是國旗黨旗,令人不解的是,局紀委書記老嚴和網監支隊長老樊也在,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小沈,有這么一件事,前幾天你就地免職了蘊山派出所的所長王斌,他現在實名舉報你違反公安部五條禁令,縱容部下帶槍喝酒,還把相關視頻發到了網上,搞得我們很被動?!崩细凳疽夥ш犻L打開筆記本電腦,放了一段視頻,像素比較模糊,看角度應該是辣子村飯店的監控攝像頭。 畫面中,用紅圈標注了沈弘毅,徐功鐵和胡朋坐在位置,桌上有四個啤酒瓶,地上還有一些,視頻是剪切的,前半段是三人對飲,后面是沈弘毅等人和旁邊桌上的人發生沖突,徐功鐵的右手探入懷中,似乎是在掏槍,但槍始終沒有掏出來。 “小沈啊,王斌發的微博已經被刪除了,但造成的社會影響不可挽回,他是實名舉報,大有不鬧出點事端來不罷休的架勢,所以我請你來,想聽聽你的建議?!备稻珠L眉頭皺著,似乎對這件事很是困擾。 沈弘毅看完視頻,心里就是一沉,他預料到回遭遇強勁反彈,但沒想到對方從這方面入手。 “傅局長,嚴書記,樊支隊長,正好大家都在,我就把事情原委向組織匯報一下,首先,徐功鐵和胡朋兩位同志,是平川市公安局的干警,不屬于我局管轄,事發當日,這兩位同志受平川市委市政府安排,開車送我回近江,我在平川擔任了一段時間的領導職務,這兩個同志都是我一手提拔,彼此感情較深,晚上沒地方去,我就請他們吃了頓便飯,徐功鐵是平川公安局的局長,胡朋是刑警大隊長,這兩位本身就是領導干部,原則性很強,因為還要開車,所以不愿飲酒,是我勸他們喝的?!?/br> 老傅和紀委嚴書記對視一眼,嘆口氣,準備說點什么,沈弘毅卻繼續說道:“但是,他們還是委婉拒絕了我,喝的是茶水,也并未攜帶槍支,他們并不是在執行抓捕和警衛任務,無需帶槍,而且配槍容易出事,咱們干公安的都有這種想法,帶這么一個鐵砣子干什么都不方便,他們倆都是工齡二十年左右的老公安了,又不是新入警的小年輕,對槍早沒興趣了?!?/br> 嚴書記干咳一聲:“那么,伸手入懷這個手勢是什么意思?” “嚴書記,徐功鐵配槍習慣是在右側腰后,腋下帶槍是西方便衣偵探的風格,他伸手入懷是拿手機,記錄對方的罪證?!?/br> 嚴書記又問道:“桌上這么多酒瓶,都是你一個人喝的?” 沈弘毅說:“我接到組織上的任命,重新回到公安部門任職,心里非常激動,當天并沒有正式任職,還處在交接空白期間,就放開了喝點酒,桌上有四瓶,桌子下面還有兩個空瓶子,都是我一個人喝的?!?/br> 嚴書記是詹樹森的人,仍然不死心:“你能喝這么多?” 沈弘毅笑道:“現在的啤酒酒精度極低,和水差不多了,何況我在平川鍛煉這幾個月,縣一級基層政府,迎來送往業務極多,每天都要喝一斤白酒,啤酒那是當漱口的,多了不敢說,一箱子灌不倒我?!?/br> 傅局長打圓場:“好了,事情弄清楚就好,造謠抹黑的,只要轉發達標,就辦他誹謗罪?!?/br> 沈弘毅說:“我不同意懲辦舉報人,無論王斌的動機如何,這種對公安機關的監督是有利的,我們知道他是在誹謗,但群眾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在打擊報復?!?/br> 老傅望向嚴書記:“老嚴,你的意思?” 嚴書記說:“那就根據小沈局長的意見處理吧?!?/br> 老傅正要最后講兩句結束這次會面,沈弘毅卻不愿意這樣不清不楚的結束,他說:“我的解釋也只是一面之詞,王斌拿出了視頻證據,我也有影像文件來作證?!闭f著拿出手機打給胡朋,讓他馬上到傅局長這里來一下。 胡朋正在局里熟悉環境,接到電話立刻趕了過來。 “老胡,把你手機給我?!鄙蚝胍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