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一樓大廳內,數十名鼻青臉腫的黑衣特保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手持防暴槍的特警在一旁監視著他們,每一個樓梯口都站著警察,從頂樓開始,一層層的往下押人。 外面馬路上的汽車都停了下來,欣賞只有香港電影里才有的景象,夜總會的客人們排成長龍,后面的人扶著前面人的肩膀,依次登上警用大巴,其中不乏衣衫不整的男女。 也有一些吸毒吸嗨了的人,被警方上了手銬,戴了頭套,直接提到警車上去的。 夜總會豢養的打手們,基本上都是警方掛了號的刺頭,治安拘留的???,他們也被單獨押走,嚴肅處理,暴力對抗執法,就這一條罪名就夠他們受的。 樓上包間,劉漢東點燃一支煙,蹺著二郎腿等著,緝毒大隊的同事們走了進來,舉起單反相機啪啪地拍照,將桌上的吸毒用具全都裝進塑料袋,抗少和他的伙伴們被戴上手銬,蒙上黑頭罩帶走。 “奔雷手,你逮了條大魚啊?!倍媚樕弦唤z笑意若隱若現。 “領導指揮的英明?!眲h東得意地笑了,別看他表面上一副愣頭青的樣子,心里有數得很,緝毒大隊突然抄了李隨風的場子,肯定是因為李隨風派人堵巡特警支隊大門的事情,黑社會想和警方斗,還嫩點。 涉案人員被押了下去,劉漢東發現桌上放著阿斯頓馬丁的鑰匙,撿起來放進口袋和馬凌也跟在后面下樓,忽然看見譚帥等人也被警察押著,愁眉苦臉的一幅倒霉相。 “哎,那是自己人?!眲h東上前說道。 他現在是緝毒的人,但在巡特警這邊更熟,弟兄們都認識劉漢東,當即就把譚帥等人給放了。 “以后別到李隨風的場子來玩,不安全,趕緊走吧?!眲h東說。 “謝謝東哥?!弊T帥等人如蒙大赦,趕緊跑了。 劉漢東帶著馬凌來到停車場,看到阿斯頓馬丁依然當著富康的路,拿鑰匙開了車門,心念一動,拿出手機喊了一個緝毒大隊的同事,戴上手套鉆進車里搜索了一番,果然頗有斬獲,座位下面藏了上百粒麻古,甚至還有幾顆高純度的“緬麻?!?/br> “這下夠槍斃那小子的了?!蓖屡呐膭h東的肩膀,大有贊賞之色。 這次行動動靜很大,交警總隊也派了大隊人馬配合,其中有兩輛拖車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將阿斯頓馬丁作為證物拖走,劉漢東指揮拖車倒車:“倒倒倒,好了。鎖住,拖走!” 停車場的保安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漢東。 “其實我是警察?!眲h東凜然道。 馬路對面一輛臨時指揮車里,石國平滿意地笑了:“今天差不多了,明天去掃李隨風的洗浴中心,一天一家,我就不信他不rou疼?!?/br> …… 江心洲名流會所內,李隨風正在聽取手下軍師吳興發的匯報。 “大哥,公關公司已經找好了,是國內水平最高的,策劃炒作過好幾個著名的案子,旗下幾十萬水軍,在微博、貼吧、天涯、貓撲、人人上都有大批賬號,造勢鏟事兒什么的對他們來說就是小菜一碟?!?/br> “不錯,要價多少?” “五十萬?!?/br> “我靠,他們怎么不去搶!”李隨風大怒,“在網上發幾個帖子就要我五十萬!宰人也不是這個宰法?!?/br> “大哥,人家說了,咱們這個案子比較難辦,藏獒咬死環衛工人,這地太難洗了,一般的大v、公知都不愿意接招,開價再高都不行?!?/br> 李隨風想了想說:“不是還有自干五么,聽說他們洗地的本事比公知還厲害?!?/br> 吳興發苦笑道:“大哥,自干五洗地也分對象的,不是什么地都洗的?!?/br> 李隨風說:“好,五十萬就五十萬,得把地給我洗干凈了,他們有什么方案?” 吳興發說:“公關公司還真有不少高人,他們制定了一套迂回戰略,不直接洗地,而是從死者方面入手,把這個死掉的環衛工人說成是在農村釘子戶,漫天要價勒索政府的刁民,而且年輕時候生活不檢點,是個破鞋,她不是撿了個女童么,其實不是撿的,是她五十多歲的時候跟拾破爛的老頭子生的……” 李隨風一拍大腿:“高,實在是高!媽了個逼的,五十萬真不是白拿的,人家有這個本事!” 吳興發笑道:“就是,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除了這一招,還有其他的呢,從技術角度進行剖析,王鳳霞的死和藏獒一點關系都沒有,純粹就是訛人!然后再大力渲染警察濫用警械的事情,這樣三管齊下,把水攪渾了,網上這幫吃飽了沒事干的家伙就會各取所需,自動撲上去咬,公知幫咱們罵政府,自干五幫咱們罵王鳳霞,網上輿論一邊倒,我就不信咱們贏不了?!?/br> 李隨風興奮起來:“五十萬值!馬上給錢簽合同,辦好這件事,請他們到我會所來坐坐,大家交個朋友,以后有用得到的機會?!?/br> 忽然電話響了,吳興發幫著接了,捂著聽筒道:“大哥,出事了,鉑樂門讓巡特警和緝毒大隊給抄了,抓了幾百人,李抗也進去了?!?/br> 李隨風勃然大怒:“cao他媽的石國平,敢陰我!打電話給詹子羽,讓他把我兒子先弄出來?!?/br> 吳興發點點頭,拿著電話說:“你們幾個出去避避風頭,錢會打到卡上,就這樣?!睊炝穗娫?,又打給詹子羽:“子羽老弟,我老吳,出點事得麻煩你……” …… 從鉑樂門抓來的人經過甄別,只留下三種人,涉嫌吸毒的,涉嫌賣yin的,以及夜總會的打手,他們的罪名是阻礙執法和襲警,吸毒人員從戒毒所,賣yin的送派出所罰款,打手交巡特警支隊處理,緝毒大隊只留下了李隨風的兒子李抗,罪名是涉嫌販毒。 這一招打到了李隨風的七寸,第二天巡特警支隊門口的示威人員煙消云散,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李隨風是老江湖了,這一次也不免膽寒,兒子車上發現大批麻古,如果真的立案處理,那可是槍斃的死罪!他開始后悔和警察叫板了,但是騎虎難下,眼下只有請詹樹森出面往下壓。 近江市公安局長詹樹森,就職只有不到一年時間,人事部署還沒理順,下面有些人很不服他,所以想借著這次機會扳倒幾個人,可是事情發展到一半的時候就覺察不妙,不但無法打壓到對手,還激起了反彈,巡特警支隊和緝毒支隊聯手行動,掃了鉑樂門夜總會,還把李隨風的兒子給抓了,表面上是針對李隨風,其實打得是自己的臉。 “備車,我要去緝毒大隊視察?!闭矘渖瓕γ貢f。 所謂視察,就是施加壓力,大發雷霆,臺詞都想好了,緝毒警察不去抓毒梟,反而盯著一些本市娛樂場所,這是沒有主觀能動性的表現,也是沒有大局觀的表現。 秘書立刻著手安排,打電話給緝毒支隊說詹局長今天要過去看看,對方回答,是不是和宋廳長一起過來? “沒有啊,稍等一下吧,我再確認一下?!泵貢鴴炝穗娫?,問詹樹森:“詹局,宋廳今天到緝毒那邊去調研,咱們要不要一起過去?” 詹樹森頓時明白了,宋劍鋒肯定是去給他們撐腰打氣的,雖然姓宋的快下臺了,但目前還是廳長,還不能和他正面交鋒,去了只能跟他當陪襯,自找難堪。 “不去了?!闭矘渖淅涞?。 秘書點點頭,回復了緝毒支隊。 可是電話又響起來,是省廳辦公室打來的,說宋廳長下基層調研,請詹樹森局長陪同。 “我沒有時間!”詹樹森憤怒的一揮手。 秘書小聲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啊?!?/br> “好吧,我去?!闭矘渖瓘纳迫缌?。 …… 省廳一把手宋劍鋒在詹樹森等廳局領導的陪同下視察了緝毒大隊、巡特警支隊等單位,對干警們一不怕死而不怕苦的頑強精神給予了高度評價和充分肯定。 巡特警支隊的cao場上,兩個大隊的備勤干警靜靜肅立,聽宋廳長講話。 “同志們,你們辛苦了,我代表省廳、市局機關來看望你們……”宋劍鋒講話從來不念稿子,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他先提到了昨晚的多警種聯合行動,大力贊揚了這次行動,說打得好,打掉了犯罪分子的氣焰,對近江的社會治安有著積極正面的作用。 “像這樣的娛樂場所,涉黃涉毒涉賭,從而成為犯罪的溫床,警方必須嚴加管控,不能眼睛只盯著經濟效應,我們需要一個良好的投資軟環境,但是不需要毒品!” 下面一片掌聲,石國平微笑著鼓掌,瞟了一眼詹樹森,詹局長臉色如常,笑容可掬,果然是厚黑高手。 宋劍鋒伸手四下壓了壓,又說:“最近一段時間,烈性犬傷人事件頻頻發生,我們不禁要問,是誰允許這些人在市區豢養藏獒、杜賓之類的烈性犬,市區禁止豢養大型犬,烈性犬的規定早就制定出來,為什么有人能鉆空子?前幾天巡特警支隊擊斃兩頭傷人的藏獒,這槍開的好!” 下面一陣熱烈無比的掌聲,民警們這些天憋屈壞了,昨晚上才揚眉吐氣了一把,今天又得到省廳領導的肯定,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聽說,藏獒的主人還雇傭了一些社會閑散人員,打著橫幅在巡特警支隊門口示威,網上也發布了一些顛倒黑白的帖子,這很不正常,公安機關的正常工作秩序被嚴重影響,這屬于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一定要嚴肅處理!我還聽說,狗主人之所以這么猖狂,是因為有背景,有身份,有錢,但我要說,任何人都不能逃脫法律的嚴懲!” 又是一陣掌聲,石國平慢條斯理的鼓著掌,心里在考慮是不是以“過失殺人罪”把李隨風給辦了。 偶然間注意到,宋廳長身邊似乎少了一個人,以往如影隨形的沈秘書這次沒有出現。 第四十四章 伶牙俐齒女法醫 宋劍鋒來巡特警支隊調研之前,沈秘書已經在省委組織部的一位處長陪同下前往省直管縣級市平川履新去了,他的新崗位是平川市委副書記,不入常委,排名最末,主管維穩。 這是宋劍鋒能給沈弘毅爭取來的最好的位子了,擔任地方官比繼續留在公安系統內要強,平川是省管縣,憑沈弘毅的能力,想必用不了很久就能脫穎而出。 當然,這只是宋劍鋒的美好愿望,政治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而且不是以實力論英雄,決定政治前途的,往往是站隊的方向。 收回思緒,宋劍鋒再次注視著面前數百名干警,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以公安廳長的身份檢閱下屬了,不禁有些唏噓,眼角掃過詹樹森,立刻收起感慨之情,說下面讓詹局長講幾句吧。 宋廳長已經定了調子,詹樹森還有什么好說的,照本宣科地講了幾句套話就結束了。 …… 李抗的倔脾氣完全是慣出來的,從小出生在黑道家庭,無論闖多大禍事都有人替他擺平,上小學的時候因為毆打同學,被老師批評,結果李隨風派人把老師打得住了半個月的醫院,上初中的時候,打死了外班一個男生,因為未成年免于法律懲罰,家里托了關系弄了個醫學證明,連少管所都不用進。 長大之后,李抗更加囂張跋扈,在近江地面上橫著走,與其他幾個惡少并稱近江四少,開豪車,泡嫩模。出沒于夜店歡場,身邊的妞兒走馬燈一樣的換,也收攏了一幫跟著他混吃混喝混逼日的小弟,年紀輕輕,已經有乃父三分之一的風采了。 這回折進來,李抗一點都不害怕,他考慮的不是如何脫罪,如何出去的問題,那些都是老爹的事兒,他想的是出去之后怎么報復劉漢東,是殺他全家,還是零刀子剮了他。 一整夜,李抗被關在羈押室里沒人提審,甚至沒有人答理他,期待中的律師并沒有出現,沒人來撈自己。 李抗有些小小的擔心,不會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吧? 羈押室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蹺起腳來都夠不到,灰色的水泥墻潮濕陰冷,天花板的角落里,攝像頭對著李抗,他知道那后面一定有警察在盯著自己,脫下鞋砸過去,連聲痛罵,罵的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人來。 李抗頹喪地坐在地上,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潮水般襲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抗正蜷縮在地上打盹,聽到鐵門打開的聲音,睜眼一看,兩個高大的警察走了進來,將自己從地上提起來,腳不著地地往外拖。 “干什么,你們干什么,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李抗憤怒地掙扎著,卻怎么也掙不脫警察鐵鉗一般的大手。 李抗被帶進了審訊室,關進一個不銹鋼做的半人高的籠子,手銬是固定在籠子上的,警察給他戴上手銬,關上籠子,坐在對面欄桿后面的是兩個警察,其中一名帶三級警司肩章的正是昨晚抓捕自己的劉漢東。 “姓名?” “李抗?!?/br>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一?!?/br> 李抗沒有耍橫,經過一夜的羈押,他有些惴惴不安,而且對面坐著的是劉漢東,昨晚十幾個耳光抽腫了自己的臉,和他對抗,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劉漢東拿起一個塑料袋說:“李抗,你知道這是什么?” 李抗猶豫了一下答道:“不認識?!?/br> 劉漢東冷笑:“你搞搞清楚,這里不是治安大隊,不是派出所,是緝毒大隊!你這點伎倆沒用的,這一包是冰毒制品麻古,一共五十六粒,冰毒是什么你知道吧,我給你科普一下,這是甲基苯丙胺類毒品,屬于硬毒品,危害相當之大,這些麻古,每一粒凈重是0.09克,五十六粒的總重量是五點零四克,販賣毒品五十克以上可以槍斃,你說五克能判多少年?” 李抗失聲叫道:“那不是我販賣的,我就是自己用的!” “你自己用的!你用的了這么多么!從哪兒進的貨,你又賣給誰了!”劉漢東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李抗冷汗都下來了,他開始狡辯:“這不是我的貨,你們少栽贓陷害我?!?/br> 劉漢東指了指旁邊的攝像機:“你剛說的話就往回吞,你覺得法官會信你么?好吧,我就讓你死個明白,這些毒品是從你的車里搜來的,上面有你的指紋,你的同伙已經把你賣了,你向他們兜售毒品?!?/br> 李抗咬牙切齒道:“我要見律師,我要打電話給我爸爸?!?/br> 劉漢東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這會兒你爸爸恐怕不能接電話,他因過失殺人罪被捕了?!?/br> 李抗一聽這話,脊梁骨一股冷流通過,如同爛泥般癱軟下來,額頭冷汗直冒,不停舔著嘴唇,開始招供,一五一十的。 劉漢東暗笑,這小子的猖狂勁兒都是充話費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