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洗漱完畢后,姬揚從兜里摸出一副肩章遞給劉漢東:“給你?!?/br> 是一副三級警司的刺繡肩章,一杠一花,比兩道折的肩章威風多了,警察們隨便佩戴肩章是常事兒,但也有一定潛規則,新來的毛頭小子就掛個兩毛二,肯定要被猛尅,要是掛警監肩章,那就是失心瘋了。 劉漢東以他的表現,獲得了分隊長姬揚的認可,給他肩章的意思就是這個。 “以后分隊里你替我管著點?!奔P說。 隊里一半是集訓隊出來的,自然聽劉漢東的話,這樣一來他就分擔了姬揚的工作,但也分了一部分權力,姬揚這一點上還是很聰明的,與其爭權奪勢,不如一起立功,劉漢東是有背景的人,早晚會轉正調走,搞好關系山高水長。 “謝了?!眲h東將肩章塞進兜里。 晚上睡覺,宿舍是大通鋪,十六個人一間屋,條件比警院差多了,洗手間在走廊盡頭,年久失修,散發出一股淡淡的sao臭味,一到夜里,走廊里響徹打鼾的聲音,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累了一整天,睡得死沉,打呼嚕一個賽一個的響。 正睡得熟,忽然刺耳的電鈴聲響起,有任務! 大家條件反射一般跳起來,胡亂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一邊系褲子一邊往外走,拿了鋼盔,拎了武器,從樓上順著不銹鋼滑竿溜到樓下,上了已經發動的警車,疾馳而去,在車上再慢慢拉拉鏈,扣扣子,整理內務。 原來市內發生一起惡性殺人案,罪犯潛逃,指揮中心命令全市警察進行布控,巡特警作為機動力量增援各個卡口,劉漢東他們負責的是蘊山方向的出城卡口。 這里原有一個交警卡口,幾名警察帶著協警在此攔車檢查,但白帽子不佩武器的交警沒啥威懾力,戰斗力也比較弱,巡特警的加入使局勢大為改變,黑色戰斗服配微沖,往那里一戳,出城車輛還不乖乖停下接受檢查。 劉漢東遇到了老熟人,蘊山交警大隊的吳良海和譚家興。 “喲,劉漢東穿上警服了,三級警司,升得夠快啊?!弊T家興在劉漢東肩章上彈了彈。 “我這是戴著玩的,你那才是真的?!眲h東笑道。 譚家興也笑了,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一杠一花,悄聲說:“其實我這也是假的,和你一樣,聘用制交警?!?/br>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互相掏出煙來:“抽煙?!?/br>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來往車輛稀少,譚家興時不時打著哈欠,煙抽個不停,眼皮都快打架了。 “怎么,沒睡覺???”劉漢東問。 “別提了,連續加班三天了,連天加夜的干,沒合過眼?!弊T家興又打了一個哈欠。 遠處有車燈閃爍,有一輛長途大客車從市區方向駛來,眾人急忙上前,揮動熒光棒示意車輛停下,巡特警上車搜查。 劉漢東背著79微沖上了車,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去年和馬凌通過淮江一橋的時候,也是在客車上機智應對特警的搜查,沒想到過了半年,風水輪流轉,該自己搜別人了。 這是一輛外地過境的長途臥鋪車,雖說交通部門已經禁止長途臥鋪車上路,但實際cao作中卻是屢禁不止,這種車輛不經過市區,不會停下來拉客,所以殺人犯藏在車上的可能性很低,上車搜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同時,同事們也在下面檢查著行李艙。 劉漢東用手電照著熟睡中的旅客們,狹窄的鋪位上,旅客們昏沉沉地睡著,偶爾有一兩個人沒入睡,用手遮擋著手電光,露出忌憚和不解的神情,這是旅客正常的表現。 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吸引了劉漢東的目光,他抱著營養快線的瓶子睡著了,睫毛長長的,皮膚白皙吹彈可破,穿著精致考究的童裝和小皮鞋,劉漢東不懂童裝品牌,但能看出這種衣服肯定不會便宜。 男童的家長是個中年婦女,穿的也算干凈整潔,但總覺得差了那么一點,而且這張臉看起來,慈祥中透著一股狡黠,她在裝睡,因為她手中的手機屏幕還亮著,肯定剛才還在打電話或者發信息。 當然這些都是說服力很差的疑點,劉漢東沒有當過刑警,他只是以自己的邏輯分析能力做出判斷。 這個婦女,很可能是人販子。 下面的同事已經搜查完畢,拍拍車廂:“下面查好了,上面怎么樣?” 劉漢東做了個稍等的手勢。 大家都有些煩躁,大半夜的查車不是好活兒,這輛長途車沒超員超載,沒拉違禁物品,也不可能藏著殺人犯,還不趕緊放行,給自己找什么麻煩啊。 劉漢東用手電照了照那個婦女:“身份證出示一下?!?/br> 婦女依然裝睡,更讓劉漢東確信有問題,心里沒鬼怕什么檢查啊。 他用手電戳了戳婦女:“說你呢,醒醒?!?/br> 婦女醒了,滿口外地方言,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不過還是蠻配合的,拿出了身份證。 身份證顯示她叫何翠姑,是廣西人,籍貫和這輛長途車的終點站是相符合的。 “這小孩是你什么人?”劉漢東問道。 “是我孫子,叫狗剩,兒子媳婦工作忙,我帶回老家去照看一陣子?!焙未涔脮f普通話,不太標準,但意思尚能表達清楚。 沒什么紕漏,孩子大概是出自鳳凰男家庭,白領夫妻不方便照顧孩子,讓奶奶帶回老家去養。 外面卡口帶隊的交警副中隊長已經很不耐煩了,示意長途車司機,放行通過,司機發動了汽車,回頭看著劉漢東。同事們也喊道:“老劉,查完了么?” 劉漢東將身份證遞回,和藹地笑道:“當婆婆的,和兒媳婦不好相處吧?” 何翠姑隨口答道:“是啊,我那媳婦兒是大城市人,嫌這嫌那的可不好伺候了?!?/br> “下車?!眲h東說。 “啥子?”何翠姑裝沒聽懂。 “我說下車,接受檢查,我懷疑你販賣兒童?!眲h東冷冷道。 “天老爺啊,可冤枉死我了?!焙未涔昧⒖坛橙缕饋?,驚醒了不少旅客,弄明白事情原委后,很多人開始替何翠姑說話,說這孩子是她親孫子,祖孫倆一起上的車,說說笑笑的,孩子根本沒哭鬧,不可能是拐賣的。 劉漢東說:“既然是親的,還怕什么檢查?心里有鬼才會怕,我只需要給孩子父母打個電話,確認無疑就會放行,耽誤大家的時間很對不起,但希望大家為了孩子的安全,能配合一下?!?/br> 這么一說,旅客們紛紛贊同,七嘴八舌讓何翠姑跟劉漢東下去接受盤查。 “大姐,既然是親的,怕啥?!?/br> “就是,一會兒就好,大家也心安?!?/br> 何翠姑無奈,只好抱著熟睡的孩子下了車。 劉漢東沒事找事,非要盤查旅客,卡口的副中隊長很不滿意,這些特警是來配合工作的,沒有執法權,不過他還是沒說什么,畢竟關系要處理好。 卡口配備了一個組的特警,都是集訓隊的兄弟,聽劉漢東的差遣,何翠姑被他們圍在中間,滿臉委屈。 “給你兒媳婦打電話,我要確認你和孩子的關系?!眲h東道。 婦女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響了一陣子之后,有人接了。 劉漢東搶過電話:“我是江東警察,何翠姑是你什么人?” “是我婆婆,怎么了?”女聲普通話很標準。 “你兒子和何翠姑在一起,是這樣么?” “是啊,我和我老公太忙,只好交給婆婆帶?!?/br> “你兒子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狗剩,到底怎么了?!?/br> “我們懷疑何翠姑拐賣兒童,需要確認一下?!?/br> 劉漢東示意戰友叫醒孩子,和母親通話確認,但那孩子卻怎么晃也不醒,睡得也太沉了。 手機里傳出聲音:“警察同志,你們誤會了,那確實是我婆婆,不是人販子,我們兩口子都在銀行工作實在太忙,就讓婆婆帶孩子回老家住一段時間?!?/br> 劉漢東說:“好的,知道了,不好意思了?!?/br> 掛上電話,何翠姑笑瞇瞇說:“民警同志,搞清楚了吧,你們這么負責,老百姓也放心?!?/br> 戰友們也都放松下來,準備將孩子抱上長途車了。 “銬起來!”劉漢東厲喝一聲。 第二十七章 劉漢東成了香餑餑 劉漢東一聲令下,兩名特警條件反射一般撲了過去,將何翠姑按翻在地,上了背銬。 車上的旅客和卡口的交警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說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變臉抓人了?也沒證據表明這個何翠姑就是人販子啊。 何翠姑唾沫星子橫飛:“憑什么抓我,這是我親孫子!” 劉漢東威風凜凜站在她面前:“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兒子媳婦都是銀行的金領,一個月大幾千上萬的,放著飛機高鐵不坐,讓孩子坐這種又累又不安全的長途臥鋪?你兒媳婦是大城市人,和你關系不和睦,就算工作再忙,人家還有親媽,會把三四歲的兒子交給你這個鄉下土鱉婆婆?你以為和同伙串通好就能瞞得過警察么?那個所謂兒媳婦的手機號碼也是廣西的,你以為我安卓智能手機是白吃干飯的?還開口就是小名狗剩,我問小名了么,你們把所有拐來的孩子都叫狗剩吧?還有這瓶營養快線,里面要是沒加料,我名字倒過來寫!” 何翠姑癱倒在地,雖然人販子很精明,設計了許多偽裝,但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好獵手,只要遇到細心的警察,他們這些手段就會破綻百出。 人販子的行李從車上拿下來,長途車開走了,被拐賣的孩子因為被灌了安眠藥,依然昏睡不醒,戰友們圍在劉漢東身邊,問他怎么看出的問題。 “孩子小名叫狗剩,這是農村的習俗,現在城市孩子都跟寶一樣,哪有叫狗剩的,這是其一,最大的問題還是長途臥鋪車,這種客車都是私人的,上車就走,方便快捷,人販子得手之后往往在第一時間就乘坐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離開城市,人到了外地,丟失兒童的家長還在本地到處找呢?!?/br> 劉漢東的分析讓大家五體投地。 “劉漢東,你不當刑警都可惜了?!弊T家興說。 人販子被關起來,昏睡的小孩放在警車里睡覺,干警們繼續執勤,一直到早上八點,消息傳來,殺人犯在其親戚家被刑警抓獲,警報解除,特警們返回駐地,人販子和小孩也一并帶回。 人販子何翠姑沒人關注,直接丟進羈押室,一個小孩子的到來倒讓年輕的警察們頗感興趣,尤其是那些女警們,一個個母性泛濫,這個抱來那個抱,小孩子醒了倒也不鬧,瞪著溜圓的眼睛到處看。 “寶寶,你叫什么名字?”趙良璇抱著小孩,嗲兮兮地問道。 “我叫小寶?!焙⒆幽搪暷虤?。 站在一旁的劉漢東擺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孩子根本就不叫狗剩,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特警大隊聯系了長途車發車城市的警方,詢問有沒有失蹤報告,那邊查了查說確實有,就在昨天,一個四歲男孩丟失,家人心急如焚,正在四處尋找,已經報警處理。 核對了體貌特征和服裝之后,這邊說不用找了,孩子在我們這兒,來領吧。 食堂內,眾警察正在吃早飯,吃完要去補覺,忽然支隊長石國平帶著幾個人走進來,“起立!”有人喊道,一片桌椅響動,警察們都站了起來。 “都坐下,慢慢吃?!笔瘒轿⑿Φ?。 稀里嘩啦,大家又坐了下來繼續進餐。 石國平坐在了劉漢東對面:“劉漢東,這位是緝毒支隊的耿大隊,你們見過的,耿大隊有話和你說?!?/br> 劉漢東放下筷子:“支隊長好,耿大隊好?!?/br> 石國平說:“好了,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逼鹕碜吡?。 耿直慢吞吞拿出煙來,在桌子上磕著:“你吃你的,邊吃邊說?!?/br> 劉漢東繼續吃飯,狼吞虎咽,氣吞山河如虎。 “聽說你昨天一天就立了兩個功,揍了當兵的,抓了人販子,小伙子可以嘛,你不當警察簡直都是浪費?!惫⒅秉c上煙,瞇著眼睛看著劉漢東道。 “呵呵?!眲h東這樣回答他。 耿直點著煙抽了一口,漫不經心道:“聘用制防暴特警,每月工資兩千塊,加班費是一天五塊錢,管吃管住是不假,可二十四小時備勤,連談對象的空都沒有,你今年二十七了吧,防暴特警的年齡上限是三十歲,這一期合同滿了,你就得下崗,想好下家了么?” 劉漢東嘴里都是食物,咕噥咕噥只顧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