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的年紀不大，也就十六七歲而已，沈錦看過去說道，“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活下來對將軍更有用一些?！?/br>
    王管家沒有開口，不過明顯是贊同的，沈錦的話讓不少人都紅了眼睛。

    永寧伯不僅解了邊城之圍，還擊退了蠻兵，殺的他們潰不成軍，殺敵無數俘虜了數百人，這才停止了追擊。

    不過這不代表著事情就結束了，邊城的戰損，物資的匱乏，士兵的安葬使得所有人再次忙碌了起來。

    哭聲就沒有停止過……

    邊城雖說不上十室九空，可是沒有一戶人家是全員都在的，就連那些人見人煩的混混，扒手在這一刻都選擇了戰死。

    有的家甚至男人都死絕了，女人也拿起了武器殺敵，有些老人沒有力氣，他們也上了城墻，抱著蠻兵一起跳下去，同歸于盡……

    后來沈錦才知道，永寧伯軍隊掛著的那一串串燈籠似得頭顱，是蠻族不少首領、祭祀、族人的，他們直接抄了這些人的后方，不管男女老少全部斬殺。

    殘忍嗎？如果還是瑞王府的沈錦，那么她一定會覺得殘忍害怕，可是經歷了戰爭的沈錦，更多的是覺得慶幸，多虧將軍趕回來了，如果是邊城被攻破，那些被掛起來的人頭，就會變成他們的。

    直到第三天，沈錦才見到永寧伯，一身看不出顏色的盔甲，滿臉的大胡子眼神銳利，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錦，沈錦正蹲在井旁和幾個人清洗棉布，因為是給傷員包扎用的，所以在洗完以后還要用熱水煮一煮。

    當見到永寧伯時，沈錦根本沒認出來，還是安平叫道，“將軍……”

    其實永寧伯也沒有那么嚇人……不知道是這段時間沈錦的膽子養大了，還是她被傳言誤導覺得永寧伯應該更可怕一些，所以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反而有些呆呆地看著永寧伯。

    還在清洗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跪了行禮，蹲著的沈錦倒是顯得有幾分突兀。

    不過沈錦也反應了過來，站起身給永寧伯福了福身，“將軍?！?/br>
    “都起來吧?！庇缹幉磉呏桓豕芗?，他看著沈錦露出了笑容，“夫人，我來接你的?！?/br>
    “謝夫君?！鄙蝈\很有眼色地改了稱呼。

    在很久以后，永寧伯和沈錦聊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情況，永寧伯說當時就覺得沈錦小小的一團，若不是王管家他們告訴他，他怎么也沒辦法想到，沈錦有勇氣站出來，又追問沈錦對他的印象。

    沈錦才說了實話，當時啊……沈錦只希望永寧伯不要笑了，看起來真的又難看又猙獰的。

    不過這時候的永寧伯還不知道，甚至自我感覺不錯地伸出了手，沈錦掙扎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她的手早已沒了剛來時候的柔嫩，因為在冷水中漿洗棉布，又要用熱水燙的原因，不僅變得紅腫還裂了口子，看起來格外難看，可是永寧伯并沒在意，反而握緊了她的手。

    永寧伯今天親自來接沈錦，也代表了她的態度，這一刻沈錦才真正成為楚家的一員，被永寧伯承認的妻子。

    不過永寧伯只把沈錦接回了將軍府，然后就繼續去忙了，安平還是留在沈錦的身邊，而喜樂……已經死在了蠻族的箭下。

    孩子們已經被從密室放了出來，永寧伯的回歸不僅解了邊城之圍，更是使得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主心骨。

    在第四日，所有還活著能動的人都換上了麻衣，一同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人。

    這日，陪在沈錦身邊的是楚修遠，而永寧伯帶著士兵押解著那些俘虜，餓了四天的俘虜根本沒有力氣反抗，他們被綁著跪在了墳墓前。

    所有戰死的人都被埋在了一起，他們的名字將被刻在石碑上，那些名字是永寧伯親自抄寫的，這算是邊城的傳統，這邊戰事不斷，所以就專門找人選了風水好的地單獨圈了出來，最好的地方全部留給了戰死的人，剩下的病死或者老死的，就埋在周圍。

    逢年過節，邊城的人都會自發的來祭奠這些死者。

    酒水灑在土地上，永寧伯沉聲說道，“血祭?！?/br>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那些俘虜的頭一一被砍下，整齊的擺放在墳前，“我楚修明對天發誓，終有一天用所有蠻族的鮮血祭奠死去的戰士?！?/br>
    “殺！”

    “殺！殺！”

    所有人眼睛都是紅的，濃重的血腥味不僅不讓人害怕，反而激起了人的心底的仇恨，這一刻不管男女老少，都大喊出聲，震耳欲聾……

    就連楚修遠都喊破了音，沈錦看著站在最前面得那個男人，就算他長相猙獰而恐怖，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就是她的丈夫嗎？一個和瑞王完全不一樣的人，更有擔當……如果他真的很喜歡吃生rou的，沈錦覺得她可以陪著他試試，不知道按照魚膾的做法，生rou會好吃點不會。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沈錦看著眼前一身錦袍，面如冠玉風姿卓越的男子，整個人都傻眼了，然后看了看和男人坐在一起說話的楚修遠，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安平，最后又看向男人，仍然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就是永寧伯，就好像是狂草忽然變成了小篆……

    男人注意到了沈錦的表情，那種有些疑惑又有些糾結的眼神把他逗笑了，說道，“夫人，難道不認識為夫了？”

    從來沒認識過好不好！沈錦抿了抿唇到底沒說出什么話，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臉上根本藏不住事情，男人哈哈笑了起來。

    楚修遠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倒是帶著笑容說道，“嫂子，他確實是大哥?！?/br>
    說好的面如鐘馗、性格殘虐，喜吃生rou日飲鮮血，沒事殺個人來取樂呢？

    沈錦坐在楚修明對面，并沒有說話，倒是笑過以后楚修明就說道，“再過六日，朝廷的人馬就到了?！?/br>
    “哼，仗都打完了，還來有什么用?！背捱h怒道。

    “他們不來，物資怎么辦？”和楚修遠相比，楚修明倒是很平靜，他這樣坐著的時候，就像是畫中的人一樣，沈錦覺得如果京城中那些大家閨秀真見了楚修明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后悔。

    而且看著舉手投足間的風韻，不像是沒讀過書的……就這樣看，楚修明一點也不像個將軍，倒像是個貴公子。

    看著又跑神的妻子，楚修明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弟弟一眼，楚修遠聳聳肩，他和這個嫂子相處得也不多，倒是沒發現沈錦有這個毛病，“嫂子？”

    “嫂子？”楚修遠加大了聲音，叫道。

    沈錦愣了一下這才看向楚修遠，好不容易養的稍微圓潤了一些的臉又瘦了下來，顯得她的眼睛又圓又水，“怎么了？”

    楚修明笑著說道，“夫人想什么呢？”

    沈錦動了動唇，臉一紅，她可不好意思告訴楚修明自己想的是什么，“沒想什么?！?/br>
    楚修明沒有追問，只是說道，“等朝廷的人來了，夫人愿意幫著為夫接待一下嗎？”

    “我？”沈錦看向楚修明，滿臉寫著不愿意三個字。

    楚修明只當自己沒看出來，說道，“是的，為夫和弟弟重傷無法起身，這府中能做主的就剩下夫人了，只能麻煩夫人了?！?/br>
    沈錦看了看重傷無法起身的楚修明又看了看楚修遠，這才應了下來，“哦?！本徚司弳柕?，“需要我做什么？”

    楚修明開口道，“我會讓趙嬤嬤告訴你的?！?/br>
    “好?！鄙蝈\這才應了下來。

    楚修明說道，“那就吃飯吧?！?/br>
    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將軍府吃的飯菜也不可能精致到哪里去，不過桌上倒是不缺rou，都是一些馬rou，那時候拼殺死掉的戰馬都被規整回來，每人都分的有馬rou，而受傷沒廢掉的那些戰馬被好好養在營中，那可都是好馬。

    馬rou其實很難吃，特別是這種戰馬的rou，不僅味道難吃還很硬，沈錦吃過一口以后就不愿意吃了。

    戰事已經結束了，沈錦又變得有些嬌氣了，她倒不會浪費糧食，而是不再逼著自己吃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

    楚修明和楚修遠兩兄弟倒是吃的很香，而沈錦就吃了雜面的饅頭就著咸菜湯吃了一些，等幾個人用完了飯，安平就去廚房端了一碗燉好的阿膠來放到了楚修遠的面前。

    “嫂子……”這幾日楚修遠都會單獨得到這么一碗東西，“我覺得我已經好了?！?/br>
    “補血的?！鄙蝈\說道，“我問過大夫了，你吃點好?！?/br>
    阿膠這種東西對女人很滋補，所以沈錦的嫁妝里面有不少，不過它吃起來很麻煩，沈錦嫁妝的藥材一類的都被搬空了，阿膠也還剩下了大半，而楚修遠受傷很重又沒有好好休養，現在年輕沒什么，老了會一身的傷病。

    沈錦在問過大夫后，就開始每天按時按頓讓楚修遠喝阿膠了，這個是補血的，見楚修遠喝的痛苦，就勸道，“過段時間，等別的補藥送來了，我就給你換?！?/br>
    楚修遠也知道沈錦是一片好心，不過這東西他覺得就該是女人喝的，而家里看著最柔弱的明明是沈錦。

    等楚修遠喝完了，沈錦才站起說道，“那我先回去了?！?/br>
    “這幾日等人手空出來，你搬到我院子里住?！背廾鏖_口說道，“東西什么的你先收拾著?！?/br>
    沈錦臉刷的一下紅了，她都快忘了這一茬了，咬了下唇沒有回答就離開了。

    發生戰事的時候，楚修明說的趙嬤嬤并沒在邊城，她過完年沒多久就離開了邊城去探親了，這兩天才買了許多糧食一并帶了回來。

    趙嬤嬤看起來也就四十左右，很是慈祥的樣子，聽說原來是楚修明兄弟兩個母親身邊的大丫環，在楚夫人死后，還奶大了楚修遠，所以在將軍府中很有幾分體面。

    不過沈錦和她沒打過什么交道，沈錦剛嫁過來的那種情況，趙嬤嬤也不會到沈錦身邊伺候，后來她又去探親了。

    趙嬤嬤已經得到了吩咐在院子里等著沈錦了，見到沈錦就起身行禮道，“夫人?！?/br>
    沈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麻煩嬤嬤了?！?/br>
    趙嬤嬤說道，“能伺候夫人是老奴的榮幸?！?/br>
    “安平給嬤嬤倒茶?！鄙蝈\沒有接話只是吩咐道。

    “是?！卑财叫卸Y后就下去準備了。

    沈錦說道，“嬤嬤先坐下吧?！?/br>
    趙嬤嬤等沈錦坐下后，才椅子上坐下，沈錦看著趙嬤嬤的姿態眼神瞇了一下，剛剛楚修明稱呼她為趙嬤嬤的時候，沈錦就有懷疑，能被稱為嬤嬤的，一般都是奶過主人家子嗣的，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宮中出來的。

    如今看來，趙嬤嬤很可能占了兩種，因為她的坐姿和禮節并不是一般下人能練出來的，當初瑞王妃給沈錦她們幾個姐妹也請了宮中的嬤嬤來專門教導她們，沈錦學的很認真，所以對這些熟悉，這才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只是沈錦覺得趙嬤嬤和當初的教她的嬤嬤有些感覺上并不一樣，好像趙嬤嬤的更簡潔看著自然一些，而當初她學的稍微繁瑣了一些，更注重一些。

    雖然有疑惑，可是沈錦卻不會開口問出來，就算現在將軍府的態度看著像是接納了她，可是還不一樣，她是瑞王的女兒，朝廷的郡主，而邊城和朝廷之間，也沒有在京城中看著那么融洽。

    安平很快就端了茶水上來，還給沈錦端了紅糖水，這紅糖還是趙嬤嬤帶回來的那批物資里面的，安平是知道沈錦小日子的時間，可是這次明明該到了卻一直沒來，所以安平就去找管家要了紅糖，讓沈錦喝一些。

    趙嬤嬤看了一眼，心中也有數了，楚修明讓她來可不僅僅是教沈錦一些事情，還要她幫著調理身子，特別說了沈錦手的問題。

    “夫人趁熱喝些?！卑财饺崧晞竦?。

    沈錦點頭，這東西在原來的時候不稀罕，可是在現在的邊城也算是稀罕物了，雙手捧著紅糖水喝了幾口，才笑著說道，“嬤嬤教教我，如果朝廷的使者來了，我要怎么接待？”

    趙嬤嬤有些胖，看起來很溫和，她端著茶抿了一口后，就放到了一邊，聽見沈錦的話，就說道，“夫人為何要擔心怎么接待他們？”

    “他們是皇上派來的?！鄙蝈\看向趙嬤嬤，問道，“是代表著皇上?！?/br>
    趙嬤嬤并沒說沈錦想的錯了，只是開口道，“那夫人你的身份呢？”

    沈錦愣了一下，也明白了趙嬤嬤的意思，她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有郡主爵位不說，丈夫又是永寧伯鎮守一方的大將。

    “而且這次的事情，如果夫人好酒好菜態度溫和的招待他們，朝廷才會不放心吧?！壁w嬤嬤溫和地說道。

    “我懂了?！鄙蝈\抿了抿唇。

    “城里也有驛站，讓他們直接住過去就是了?！壁w嬤嬤見沈錦明白了，就笑道，“夫人以你的身份，囂張一些也是應該的，就算在京城，也沒有幾個人能讓夫人低頭的?！?/br>
    沈錦動了動唇，說道，“我盡量?！?/br>
    囂張嗎？沈錦想到沈梓的樣子，如果換成自己？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啊。

    趙嬤嬤也知道沈錦的身份，雖然是瑞王的女兒，能被嫁到這邊，怕也是不得寵的，雖然趙嬤嬤覺得楚修明兄弟千般好萬般好的，可架不住外面的名聲不好，看來她要教的還多著呢，不過就憑著沈錦對楚修遠的照顧，趙嬤嬤也是心甘情愿替她cao勞的。

    而且趙嬤嬤也聽人說了沈錦在邊城的表現，她覺得沈錦很聰明是個可造之材……

    很快趙嬤嬤就想收回了對沈錦的評價，她覺得沈錦完美的應正了一句話，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沈錦就像只兔子，只有在危急的時候才會立起來，平時一副軟綿綿的樣子，就算被人拽了耳朵戳了肚子，也不會生氣似得，最多換個地方繼續窩著。

    不過當兔子身后站了一只豹子的時候，想拽耳朵？戳肚子？呵呵，豹子就先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