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收回手,永寂垂下眼瞼,細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如同漣漪般緩緩放大的慌亂,他的聲音卻依然平穩,語調冷得不帶一絲人氣,“不敢?!?/br> 這是實話,他的確不敢做出任何出線的事。 永寂心里清楚,他昨晚要是敢做什么,佞修就敢把他一片真心放在腳底踐踏得粉碎。 佞修踢了踢腿,“起床做早飯?!?/br> 永寂一聲不吭起床,從柜子里取了兩套衣服,他利落地穿上后,佞修瞇著眼還在和白色里衣較勁。佞修那身衣服是白底儒衫,穿上后束腰帶,外面再罩一件墨黑鶴氅,樣式雖不如他的萬花弟子服精致華美,但也舒適輕便。 “右衽需系帶?!庇兰耪驹谝慌蕴嵝阉?。 佞修擰著眉頭,“你怎么還在?” “……” 永寂這不是擔心某人穿不好衣服,以他粗糙的神經干出光膀子到處溜達的事情嗎。 心上人是這么個糙性情,永寂難免每天心塞上那么幾次 佞修搞明白穿衣順序后,整了整發型,高高興興跟著永寂去了側屋帶的小廚房。廚房里柴米油鹽俱全,食材也是新鮮準備的蔬果rou類。永寂挽起袖子,淘米洗凈生火熬上米粥,又是著手準備小菜。 而佞修提著找到的一籃子雞蛋往溫泉方向去了。 還在泡澡的幾個徒弟見他提著雞蛋來,找了一口噴著熱氣的溫泉口把籃子沉進水里,興致勃勃蹲在一旁守著的模樣,李凌寒忍不住先開口喊,“師父,你在做什么?” “溫泉水煮蛋?!?/br> “做個水煮蛋,你為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凌寒又問。 “等雞蛋煮熟的功夫里,順便思考一下人生?!?/br> “想著蘸醬油吃還是蘸香醋吃?” “水煮蛋當然要蘸醬油吃。這種關乎養生之道的問題冥冥之中已有答案,不值得思考。我在想,七夕將至,我該用什么理由得了永寂身心后甩了他?” “你得了嗎?” 佞修拿著跟樹枝撥弄了下沉在熱溫泉水里的雞蛋,“……” “難道你被他得了?”問出這個問題李凌寒整個人都不好了。 “也沒?!?/br> “既然你們兩之間清清白白,你糾結什么?” 說到這里,佞大糙表示他并不糾結,他只是心情有些微妙,他對他的愛徒們說,“我跟永寂在一塊總是有種老夫老妻的錯覺,難免有點心累?!?/br> 溫泉水熱騰騰的熏人,然而師徒幾人心口哇涼哇涼的。 在徒弟們心口發涼的時候,熱泉眼里浸的一籃子雞蛋熟了,佞修蹲在那愉快地剝起雞蛋。準備下手撈第二只時,永寂施施然而來,向來整潔的衣裝此時袖口打濕了一些,想來是在廚房干活弄臟的。他喊佞修回去吃早飯,面上一絲情緒都不露,可話語之間藏的那些就有得琢磨了,“做了雞子餅筒?!?/br> 一聽是自己愛吃的,佞修二話不說跟著去了。 徒弟們看著那兩人云淡風輕并肩而去的背影,他們的心情此刻真的有些復雜。 ☆、第43章 愛渣叔看 佞修第二天清晨在清寒的晨曦中醒來時候,發現自己跟小媳婦一樣枕在永寂臂彎里睡了一晚。他睜著眼睛一言不發沉默著,早已醒來的永寂摸了摸他的臉,“冷嗎?” 佞修干巴巴地說,“抱著純陽綿羊很保暖?!?/br> 永寂聽了忍不住側過身攬著佞修,微微扯下蓋在佞修身上的寬大黑袍,看著漸漸除去遮掩暴露在晨曦中的寸寸皮膚。玉白皮膚上留下朵朵殷紅吻痕,昭示他昨晚戰績斐然。永寂目光灼灼,最終停留在佞修兩瓣淺色嘴唇上,他以為這個吻會理所當然,可佞修看似溫順卻仍然側過臉躲開了。 “槽你大爺,女票老子一夜還指望老子大早上陪你溫存?”佞修真心覺得憋屈,管他什么體位,反正他就是覺得自己是被嫖的那個。 永寂想也不想,把佞修的腦袋按進自己懷里,免得他再說些什么他不想聽的話。佞修掙扎努力搶救自己的腦袋,使勁翻騰,“是男人就放開我!” “不?!庇兰艖B度強硬吐出一個字。 緊接著就是理所當然的一通罵,佞修一邊罵一邊翻騰,突然就不動了。 見他安靜下來了,永寂低著頭用下巴蹭了蹭佞修發頂,順手撈了一把青絲把玩,一把柔順的黑發里如今已經很明顯能看到些許銀白發絲。 從天光炸破,到暮雪白頭的念頭出現永寂腦子里,他也順勢說出了口。 佞修繃緊的那根神經直接斷了,倒數54321開啟嘲諷模式,“暮雪白頭跟誰呢,問過我同意不同意嗎?” “你昨晚說喜歡我?!鼻宄繙\金色的陽光落在永寂眼里,仿佛跳動著暖暖光彩。 佞修一點也不掩飾他的惡意,“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能信嗎?!?/br> “……” 永寂眼中明亮的光彩最終的沉寂下來,一眼不眨同佞修對視著,距離近到彼此的呼吸糾纏在一起。在佞修以為永寂會站起來,然后暴打他一頓的時候,永寂什么也沒說,沉默地幫佞修把衣服穿好。 素白的襲衣,墨黑的長袍,配了玉佩的腰帶勾出腰身。永寂整理了一番佞修的交領,領子很高,卻不足以遮住脖子上幾片曖昧痕跡。 永寂站起來比佞修高了小半個頭,一低頭就能貼到嘴唇,但其中一個很不合作。永寂問佞修,“昨晚你為什么哭?” “……”為老子失去成為大魔導師的機會而痛哭不行嗎! “為誰哭?”永寂輕聲詢問,似要哄著他說出那個答案。 佞修也確實開口了,“為自己?!?/br> 他一生漂泊浮萍,從不依靠,從不停留,從不畏懼未來,從不懷念過去。風里來雨里去,該流汗就流汗,該流血就流血,有什么事不是他咬咬牙撐過來的。他當自己鐵骨錚錚,活了大半輩子,卻從未被一個人放在心上疼愛過。 永寂能為他做到如此,說感動多少有些,可緩過來后他覺得永寂看上他真是瘋了。 佞修不耐煩地轉身就走,可始終緊盯著他的永寂卻看出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知道逃好過無動于衷。 兩人收拾一番后,商量接下來去哪。 永寂認為就近去寒冷的昆侖最好,在寒冷的地方佞修的尸毒不會發作的那么快,用心調理,能撐個二十年也說不定。 佞修可不管什么“天光乍破暮雪白頭”的屁話,永寂擺明了要綁他去昆侖,他哪里有老實被綁的道理。 路上趁著永寂不在,他馬上鉆空子跑了。 從林子里捕了佞修最喜歡的山雞回來的永寂,看著沒了人影的山路上凌亂的馬蹄印子遠去,他胸口憋了一口老血,讓他氣海翻涌血氣騰騰,他在此刻發誓,別讓他抓到他,一旦抓到,絕不手下留情,做到佞修生出孩子為止。 佞修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絕壁嗆他一句:逗比,回你華山生太極生棒槌生猴子去吧。 永寂追尋著馬蹄印找人時候,佞修已經連日趕路過了黃河到了融天嶺。沒人會料到他的效率如此快,腳程快得仿佛開了任意門。 在他奔赴融天嶺大理時候,西索和柯西趕回五毒教找右長老艾黎詢問上古煉尸*。天一教手下殘害的百姓變成尸人,都是在曾經的五毒教左長老烏蒙貴盜走上古煉尸*的典籍之后。自從煉尸*失竊,唯一知道煉尸*中種種法門禁忌的人只有右長老艾黎。五毒教主曲云的劇毒尸阿亮就在艾黎手下煉成。 當離家出走四五年的西索和柯西回到五毒教,蹲在艾黎長老的破樹屋里,一大一小用同樣充滿威脅性陰郁的目光瞪著艾黎長老,艾黎長老有點hold不住了。于是娓娓道來,說起五毒教秘傳的上古煉尸*的來歷。西索和柯西聽了以后,只感覺聽了一遍天書,四級英語水平的人面對著八級英語試卷一樣,分開聽似乎聽懂了,放在一起又全他媽不知道說的什么玩意兒。 在這兩混賬用肌rou思考,干脆綁架艾黎去找佞修之前,五毒教圣蝎使阿幼朵一蹦一跳天真浪漫而來。 “哎呀,大西小西,你們兩可算回來了。我可聽中原來的商販說過你們的事情,神形癲狂的五毒男子和神形癲狂的五毒女孩。哈哈哈哈哈!”阿幼朵雖為五毒護教使者之一,但年紀最小,如今十六歲,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 癲狂的五毒男子:“……” 癲狂的五毒女孩:“……” 等阿幼朵笑夠了,又是憨態可掬地纏著艾黎說尸人的事情。 阿幼朵沒什么愛好,就是喜歡研究尸人。 她蹦蹦噠噠還沒來得及跟艾黎多說幾句話,就被癲狂二人綁走了。 艾黎長老看著三個年輕人遠去的身影,只覺自己老了,今后江湖上流傳的故事應該是他們了。 阿幼朵性子綿軟,很好說話,柯西詢問尸人問題時候,更是知無不言,說到興致高處,拉著柯西和西索去她的石殿后面看養在大陶罐里的尸人。 關在一人高的大陶罐中的尸人個個神情呆滯,皮膚更是死氣沉沉的暗紅色,尸人見有人來了,張牙舞爪咧著大嘴像無知無覺的野獸嘶吼著。不談它們毫無美感的模樣,僅僅是沒有神智這件事就叫柯西受不了。 她問阿幼朵有什么辦法喚醒尸人的神智,阿幼朵想了想,幾分狂熱地說道,“這可不行不行,尸人都是死人,它們怎么會有神智呢。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例外。唐書雁知道嗎,當年的唐家堡大小姐,被烏蒙貴活生生投入血池煉尸,聽說她不僅保留了神智更是功力大增,而且長生不老。只是皮膚變成了綠色,怪異至極。她多年來藏身黑龍沼中,你們或許可以把她捉來審問審問?!?/br> 長生不老這幾個字眼落到柯西的耳朵里,她坐不住了。 “西索,我們去把師父捉來扔血池里!” “然后點把火煮了吃rou?”西索用眼角余光鄙夷柯西。 “其實我經常想,與其讓師父哪天作死丟了性命,不如我親手弄死他然后把尸體做成尸人算了?!?/br> 癲狂二人頓時一拍即合。 “我去捉唐書雁?!?/br> “我去捉師父?!?/br> 說罷兩人分道而去。 “哎???我呢我呢?”阿幼朵左看看右看看,馬上做了決定跟在柯西后面,“小西小西,等等我。小西你要去捉誰?” “捉我師父?!?/br> “你師父在哪?是中原人嗎?要捉來打死后做成尸人嗎?我幫你捉!” 大五毒教尸人研究生阿幼朵get!是時候把佞修做成人體標本藏家里了。 柯西神游一圈后突然想起,“我師父前些日子舔了毒尸血?!?/br> 阿幼朵歪頭看身邊個頭嬌小的女孩,“既然他已身中尸毒,rou身腐朽如活尸已成注定,等他rou身化尸,也不過多等一些時間罷了?!?/br> “像中了尸毒而緩緩變成尸人,過程痛苦嗎?” 問題太蠢,阿幼朵回答起來也不盡興了,“中尸毒的人初時無恙,十天半月后尸毒漸漸發作,血脈凝滯,rou身僵冷,劇痛不已。等大限之日到了,只要閉眼,再睜開眼睛就不是原來的人了,醒來的只是一具能動的尸體?!?/br> 琢磨了下,柯西認為還是把她師父捉過來扔血池里吧,反正都要變成尸人了,也許在血池里變成尸人后會像唐書雁一樣保留智商??挛鲗μ彀l誓,不管她師父變成綠色的、藍色的、紅色的、彩虹色的尸人,她都不會嫌棄! 在柯西使勁腦補佞修變成綠色藍色紅色彩虹色的模樣時候,隔著山山水水的融天嶺那邊,佞修風塵仆仆灰頭土臉騎著跑不動的白馬在荒涼的石頭路上走著。 融天嶺這個地方和惡人谷有些許相似,一樣窮山惡水氣候干燥,時常有惡徒攔路。 就比如半路上遇到的兩個和尚在對峙。 一個是西域喇嘛,身上粗糙地包一塊黃布包一塊紅布,就是做袈裟了,頭頂戴的帽子形狀如同雞冠,高高立在腦袋上,和殺馬特貴族少爺的非主流發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兇神惡煞的喇嘛手里牽著一只雄壯威武的棕毛獅子,別人遛狗他遛獅子,高端大氣上檔次。 喇嘛對面不遠處站了一個中原和尚,月白僧衣,光溜的腦袋,牽著一頭毛皮黑亮的小毛驢。 中原和尚背對著佞修,正溫溫和和跟喇嘛說道理。佞修騎著慢慢度步的馬路過,喇嘛看了他一眼,瞧他風塵仆仆很是窮酸撈不出油水的模樣,也沒攔他。 漸漸走遠,兩個和尚被遠遠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