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這一瞬,傅臣臉上那隱約的笑意終于消失了。 他看著姜姒,仿佛頭一回認識這么個姑娘家,她眼底藏著那種隱晦的、刺探的陰暗,還有那種懷疑,讓他難受極了。 如果不是她始終在自己懷里,并不曾離開過,他近乎要以為,這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姜姒。 “姒兒,誰告訴你的?” 姜姒也不想說,她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便靠在精舍竹壁上,借以支撐自己的身體。 看著傅臣,也看著他驟變的臉色。 姜姒陡然覺得有幾分帶血的悲愴,她知道這對傅臣而言是個難以言喻的傷害,也不知到底是心里的同情憐憫作祟,或是她這兩輩子對他的喜歡搗鬼,她忽然強拉出一個笑來,道:“我胡說八道呢,你別多想,我走了?!?/br> 一句話將一把刀插他心頭上,一轉眼就想與沒事兒人一樣走? 傅臣將她拉了回來,按回去,眼底是那種自卑與自負的交纏,痛苦又隱忍,還有幾分嘲諷與傷懷:“你以為,我乃賣妻求榮之人嗎?在你眼底,我傅臣,便是這樣的人嗎?” 姜姒的擔心不過是正常的,她看見傅臣,忽為他疼。 她別過眼,不想看見他,她只道:“我信你,可我們又能怎樣?天子決定一切,你又如何能反抗?” 這件事,傅臣從沒想過告訴姜姒,他也覺得自己不會與父親一樣,可如今姜姒問了,他也只能道:“所以太子不能登基,而我支持七皇子?!?/br> 正是因為有這一件事,傅臣并不支持太子,皇爺中意太子,必定叫太子做這等骯臟下賤事,若他支持七皇子,這一段事按理也自然該擱下。 可姜姒道:“七皇子便不會嗎?” 傅臣暫沒開口,垂了眼簾,顯然想起了此前的種種,沒說話。 謝方知曾對姜姒說過七皇子那邊的事,姜姒也只是想讓傅臣想清楚,若他不能想清楚,那她也不嫁了。 過了許久,傅臣道:“七皇子之事,我尚在斟酌??晌覍δ阏嫘膶嵰?,半分不敢叫你受他人之辱,姒兒……茲事體大,我擇日再回你可好?” 其實這件事,傅臣已經謀劃了許久。 這也是他心病和隱憂。 抬手按了按自己額頭,傅臣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卻不知你何時也能cao心這樣多了……事情只管交給我,你不必憂心?!?/br> “那有事你要告訴我,不可將我蒙在鼓里?!?/br> 姜姒又問了一句。 傅臣吻她眉心,彎唇笑:“知道了,是我叫你憂心了……府內事……我自會處理好?!?/br>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這才離開去。 姜姒走得很慢,她忽然發現自己對傅臣也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樣喜歡,因為有上一世為心結,她對傅臣…… 早沒了昔年那樣的心。 天高云淡,姜姒的目光也疏淡起來。 罷了…… 清幽小筑里,傅臣站了許久,看姜姒離去了,才踱步回去。 經過傅淵書房的時候,傅臣想了許久,還是停下了腳步,上前去問道:“侯爺可在書房內?” “在,老奴為您通傳?!?/br> 不一會兒,張管家出來,便請傅臣進去。 傅淵容長臉,身材頎長,站在書架前面,剛將一卷書放了進去,又抽了一只小匣子來看,里頭放著半塊玉璧。 不回頭,他也知道傅臣進來了,便問道:“尋常你不會往我這邊走,花園那邊姜四姑娘也來了吧?可偷偷見著了?” “父親明察,見了?!备党脊硪欢Y。 傅淵道:“有什么事?” 傅臣道:“孩兒,想問問父親,是否知道母親的事……” 手里動作一頓,傅淵臉上笑意加深,他回過身來,叫傅臣坐在書案對面,便笑道:“你終于忍不住了?” 這話叫傅臣心里一驚,他抬眼看傅淵。 傅淵卻道:“那娼婦不是你娘,你也不必懷疑自己身世。傅家打從第二代起,便有慣例,將侯夫人生下的第一個男孩都用旁的庶出血脈替代,以保證血緣之純粹,這許多年來,不過是咱們騙騙皇族,皇族騙騙咱們……” “……” 一時之間,傅臣竟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淵還是個中年美男子,便是一聲嘆:“原該早告訴你的,不過你打小被皇爺接去養,我只恐你血脈雖是我傅家,心已不是。如今看來,你還是痛恨皇家的吧?想來你才見過姜四姑娘……” 那就是姜姒說了什么了。 傅淵的意思其實說得很明白了,傅臣原以為傅淵不知道,可傅淵竟然一清二楚,開口便叫侯夫人為“娼婦”,傅臣原以為傅淵血脈也是混的,可傅淵一轉眼便說傅家血脈從未亂過!著實叫人…… 傅淵只道:“姜還是老的辣,你固然聰慧,可人情世故是漸漸才練達出來的。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父親如此問,約莫是有什么打算了?!?/br> 傅臣乃是敏銳之人,自然聽出傅淵話里有話。 傅淵笑道:“祖父與高祖一同開創大123言情山,乃得一璧,名之曰‘天下’。高祖與祖父說,此秀麗江山,傅兄當享一半。祖父如何肯?高祖遂將此玉璧一破為二,贈一半與他。我兒,且看看?!?/br> 將手里匣子遞給傅臣,傅淵拍了拍手,又拿起一旁的棋自己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