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陳防己這樣的身世自然尷尬,可又能怎樣? 老太太這話,明里暗里都是諷刺,陳防己怎能聽不出來? 可他只低了頭,道:“蜀道難于上青天,出川入蜀都甚為不便。母親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家里有諸多的事情cao持,母親生前每年都給府里寫信,未敢忘了外祖母的。倒是如今防己這里寒酸落魄,平白來投奔,叫外祖母笑話了?!?/br>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好一陣沒說話,差點叫陳防己下不來臺。 還是姜荀人好,能考上舉人功名的,也沒有幾個平庸之輩,得饒人處且饒人,況老太太是個什么脾性,姜荀沒有不清楚的。 他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隨口道:“你如今這哪里算是落魄了?姑父乃是舉人出身,如今陳表哥及冠四年余,便有舉人功名,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誰敢說陳表哥落魄?” 姜荀二十一,比陳防己還要小三歲。 不過他天生的少年老成,肚子里彎彎繞多過尋常人,他一開口叫“陳表哥”,還讓姜姒有些沒反應過來。 老太太聽了姜荀的話,也不好再甩臉子,只道:“荀兒說得對,今兒你既然已經來了,府里自然有地方安排你住下。從蜀中上京,一路遙遠,你到了府上,只管好生讀書。若今年春闈能成了事,那就是你祖墳上冒了青煙,也不枉你娘白疼你一回。陳家門楣,可也得靠你的?!?/br> 陳防己面上看不出什么來,手指卻有些僵硬,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抑住自己將拳頭緊握的沖動。 他一躬身:“外祖母教誨,防己必時時刻刻牢記在心?!?/br> 話是這么說,誰不說好聽話呢? 老太太只把這些話都聽膩了,道:“你記著就好,昨夜你來的時候,老太爺已經歇了,今兒還上朝,怕是暫時見不著了?!?/br> 她看了陳防己一眼,仿佛從他臉上看見了那個惹人厭惡庶女的模樣,又進而看見了那個已經亡故的姨娘的模樣。 平心而論,陳防己生得很好,翩翩美男子一個,可老太太最厭惡的便是這個,小妾生的庶女,庶女生的嫡子,還是逃不過一個“賤”字。心里不痛快的老太太一副疲憊模樣,道:“昨夜來來往往地吵鬧,夜里也沒睡好,你們先走吧,這幾日我頭疼,無事就不用來請安了?!?/br> 眾人噤若寒蟬,一個字不敢說,接著才齊齊起身告退。 出了來,姜荀與姜姒對望了一眼,都沒說話。 姜莫才死了姨娘,不好多留,他也知道姜荀巴結不上了,所以干脆地直接回去,姜媚還有一年便要出閣,知道姜姒這里認識的人多,又是嫡女,許姨娘沒了,她又因為之前背后捅了姜嫵,跟姜姒搭上了線。興許靠著姜姒,還能謀得一門好親事。 這時候,姜媚便笑嘻嘻地湊了上來。 姜茴看陳防己一身的寒酸,便不想搭理,只來跟姜荀說話。 陳防己一個人站在一邊,看著倒沒什么大不了的。 “四jiejie,我前兒瞧見你腰上的荷包好看,那花樣我竟從沒看過,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繡樣?” 女兒家攀關系,總是這些個細枝末節,姜姒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說罷了。 她笑道:“是八珍心思細巧,前一陣畫下來的,若五meimei感興趣,我便叫她給你送了來?!?/br> “哪里用得著這樣麻煩她一個小丫頭,我去四jiejie房里拿就好?!?/br> 姜媚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出姜姒不想跟她多說話的意思,反而上趕著巴結。 姜姒不好再拒絕她,只在走的時候,看了姜荀一眼。 姜荀點了點頭。 這個中意思,只有他們能明白。 陳防己還一個人在旁邊站著,想著自己應當是沒機會進入這些個富家子弟的圈子,“表少爺”也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家里無權無勢,寄人籬下地。 他看姜茴在跟姜荀搭話,也不好上前去打擾,便自己走了。 姜荀瞥了還在說話的姜茴一眼,忽然叫道:“陳表哥還請留步,你昨夜才來,還沒好生接風洗塵一番,今日茴二爺也在,不如一起喝一杯,小酌一下?” 一聽見這話,姜茴的臉色便立刻變了。 姜莫姜茴如今雖然都是府里的庶出,可怎么說也都是錦衣玉食來的,見到陳防己這樣寒酸地來,還是父親那一輩庶女生的,血脈上就遠了,更何況如今這樣一個寒酸之輩竟然也是舉人,如何能叫姜莫姜茴心里平衡? 姜莫早就走了,姜茴自認為自己還有一些才學,所以才來跟姜荀說話。 可沒想到,姜荀不搭理他們也就算了,竟然主動跟這個窮酸說話? 姜茴差點噎了一口血! 最沒想到的還是陳防己,他看了姜荀一眼,又看了看姜莫姜茴,忽然意識到這一大家子似乎有一些意思。 姜莫姜茴雖然是庶出,可好歹才是三房這里正經的爺,姜荀是四房的,雖是嫡出,又是被攆出家門來,按理說也不該有這樣的氣度和態度??涩F在反倒覺得姜荀才是這府里真正爺。 陳防己初來乍到不清楚情況,只能應了,一起出去。 善齋堂里,老太太說是頭疼,人一走了她就精神了。 趙嬤嬤再了解老太太不過,畢竟是身邊服侍了那么久的人,見了老太太臉色不好,趙嬤嬤嘆氣道:“左右那叫您堵心的已蹬腿兒沒了,您何苦還這樣跟一個窮酸小子計較?您沒看他那穿戴氣度,一股小家子氣,跟咱們府里的爺全沒的比。若是回頭叫老太爺知道了,他心里又不痛快……” 老太太何嘗不是這樣的顧忌? 早年老太爺說她苛待庶子庶女,分家時候又說她偏心,到如今老太爺還喜歡姒丫頭。這一連串的舉動都跟要了老太太的命一樣,現在平白還蹦出來個表親,一表三千里,何況還是嫁出去的庶女?陳防己跟老太太半點血緣都沒有,還要供著他吃、供著他住、撥人給他使喚,老太太能不堵心嗎? 聽了趙嬤嬤的話,她將手里佛珠往桌案上頭一摔:“這府里都是個什么蹄子!一個姜嫵丟盡了咱們家的臉,又來了個膈應人的……姒丫頭是今年五月的生辰,明年五月便及笄,該嫁人了。嫵姐兒今年年底便要及笄,可還在孝期,不過萬不能叫她耽誤了姒丫頭的親事?!?/br> “您的意思是……” 趙嬤嬤試探著拉長了聲音。 老太太冷聲一笑:“許姨娘不過是個姨娘,再說了,事情真相如今也已經清楚,那不是她姨娘,還服孝做什么?子女給嫡母守孝才是真應該,給姨娘守孝全看他們自個兒??倸w,嫵姐兒一出閣便要嫁出去,免得當了姒丫頭的攔路石。如今的寧南侯府炙手可熱,去遲了誰知道是什么光景?” 現在老太太就是想把這些糟心的人全送出去,趙嬤嬤算是明白了,因道:“老奴看……表少爺卻是個可以用的……” 這話讓老太太愣了一下,接著回頭看趙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