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姜姒點了點頭,聽見他又在咳嗽,秋日里風冷了,她不由有些擔心:“今日天也晚了,堂兄不如隨同我們回府里去歇息吧?!?/br> 之前不知道姜荀會來,現在總不能讓堂兄去住什么客棧。 姜家有別院,因為姜家幾位爺當年鬧分家,所以彼此關系頗有些微妙之處,三老爺四老爺說是關系好,卻也不知道好到哪里去,摩擦總是有一些。不過看著姜姒那神態,姜荀總歸不忍拒絕她一番好意,于是道:“只好叨擾一番了?!?/br> 姜荀自己過來的時候是騎馬,姜姒看外面風冷,只叫他上了馬車,兄妹兩個同在一車之中。 剛剛掀了簾子進來,姜荀便咳嗽個不聽,姜姒給他倒了半杯guntang福仁茶:“你身子不好,怎么也來這樣的地方應酬?那些個紈绔子弟,最愛的便是喝酒,什么時候喝出個毛病來也沒人知道?!?/br> 這語氣里滿是埋怨,姜姒是知道姜荀身體不好的,上輩子便是病疾纏身,這一輩子瞧著他還是這樣。 姜荀蒼白的手指捧著茶盞,見她兩道眉都皺了起來,莞爾道:“什么時候你也這樣能嘮叨了?這都還沒嫁人呢?!?/br> 平白無故地,他又打趣起來了。 姜姒嘴唇抿了幾分,不想說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只搪塞道:“還早呢?!?/br> “哪里早了?你都快十三了,沒兩年及笄便可嫁人,傅臣與你青梅竹馬,總歸還算知根知底?!苯髡f到這里,又頓了一下,道,“只是侯府里規矩多,人也多,雖看著你聰明,卻怕你熬不住?!?/br> 侯府里規矩多? 姜姒想想,其實并沒有什么感覺,倘或今生還嫁給傅臣,中間不曾有那許多波折,興許她才會知道寧南侯府里是個什么樣的規矩。 比如傅臣的侍妾,不少妯娌,還有寧南侯與寧南侯夫人…… 她如今只是還沒找到更好的路,也沒想出個法子來,姜府之中的事情更沒有料理好,她這一株藤蔓,還沒膽子離開傅臣。 傅臣就是她的大樹。 雖然她知道,自己大約遲早會離開他。 姜姒道:“荀堂兄如今說話是越發叫人聽不懂了,說句不害臊的話,嫁去哪里不是規矩多?” 以她的出身,嫁給平民百姓,無疑是癡人說夢。 只是如今即便是稍有些錢的富戶人家都要納上一房美妾,更何況王侯之家?女兒家最愛不過是“一心人”,可又哪里能求?姜姒看著自己手指,另一手則臂靠方幾,低眉斂目模樣,沉靜無比。 在姜荀看來,自己這堂妹無疑是一等一靈秀之人,便是此刻姿態有些招人心疼。 他隱約覺出姜姒對傅臣的態度很奇怪,而在姜荀的面前,姜姒也的確不怎么想隱瞞自己的情緒。 她問道:“堂兄以為,傅如一怎樣?” “翩翩公子世無雙,驚鴻游龍連城璧?!?/br> 姜荀脫口而出,可說完了,便見到姜姒抬眼望著他,那目光清凌凌說不出地叫人發冷 世人眼中,傅臣總是挑不出一絲一毫的錯來,姜姒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認識這人這么多年,從未見過他有什么犯錯的時候,似乎永遠算無遺策,永遠完美無缺。 可這樣的人,不叫人覺得害怕嗎? 像是仔仔細細燒制的漂亮瓷器,又像是一塊無暇美玉,完美得近乎虛假。 上一世她不知此人有何短處,便是在最后,傅臣最后對她的處理,也似乎仁至義盡。 官場上無父子,夫妻與之相比又算什么? 傅臣絕對是完美之人,而姜姒覺得…… 與這樣的人相處,大約會很累。 縱使今生能改變一切,她依舊對未來躊躇不定。 傅臣喜歡她,而她也還沒有完全放下,今生的傅臣也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若是她貿然在以后退婚,是自己對不起他。畢竟她有上一世的記憶,而傅臣只是今生的傅臣。 何人又知姜姒內心苦楚?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荀堂兄,我們不說此事?!?/br> 看出姜姒似乎心里有憂愁事,姜荀也不好多問,慢慢飲了一口茶道:“那咱們談什么?” “……談……”姜姒想想,還真沒什么可談的,她倒記起先頭的憂慮來,“荀堂兄與謝乙……” “他是偶然聽聞我作詩不錯,所以邀我去墨竹詩社,不過我畢竟人不在京城,詩社之事尚在斟酌之中?!?/br> 姜荀解釋了一番,姜姒這才明白。 原來只是墨竹詩社。 她道:“今年已過,堂兄明年便要準備春闈會試,指不定能高中呢?” 興許是被她這話給逗樂了,姜荀笑了起來,末了又咳嗽幾聲,皺緊了眉頭,嘆氣道:“中進士若有那么簡單,天底下那么多讀書人,豈不都是進士?再說了,傅世子原是不會參加科舉的,可謝方知不一定。即便我自恃才高八斗,也沒膽子與謝乙硬碰硬。更何況,謝氏一門又不止謝方知一人?!?/br> 姜姒可記得,上一世的謝方知沒有任何功名在身,他雖是翰墨之族出身,可謝氏獨獨他是個異類,名聲壞得太厲害,竟然連科舉都不曾參加過一場。 而姜荀,按照姜姒的記憶,乃是在四年之后才高中狀元,明年怕還真難。 不過姜姒說高中,也就是討個好彩頭,也好找個話題與姜荀聊聊。 姜荀日后大有出息,上一世雖不知姜嫵出賣姜家之后,自己這一位堂兄是什么結局。 不過今世,姜嫵不會有機會了。 她只與姜荀說一些外頭的趣聞,姜荀也偶爾說上一兩句,他見識也廣博,常常引經據典,到了最后,反而是姜姒聽他說。 馬車已經朝東去,眼見著行程過半,外面卻有人喊道:“四姑娘,荀大爺,后面世子爺來了?!?/br> 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