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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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勝猛地一掉臉,拿著空碗扭頭便走。 秋桐目瞪口地看著,在后面誒誒直喊,“你這人有沒有點規矩啊,夫人還沒你叫走呢?!?/br> “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仆人,自然想走就走?!彼膊换仡^,一邊走一邊說。 秋桐這一聽急了,指著他道:“嘿!你怎么不是我們家的仆人了,你可是二爺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買回來的!” 阿勝一聽這話猛地站住了腳,又吭哧吭哧地走回來,氣鼓鼓地反駁道:“我又沒求著你們買,誰知道你們二爺腦子是不是有病,買個伙計回來!” “小時候我家養的那只母雞每次下了蛋,我娘便把它拿到集市上去賣,有一回我問她能不能買一只公雞回來留著孵小雞,我娘聽了便笑著跟我說很多東西不是你想留便能留得住的,就是下了小雞早晚也還要拿去賣錢,不可能留在家里給我玩?!辫等葸@話接的驢唇不對馬嘴,好像壓根就沒聽見阿勝和秋桐的對話,一個人在這自言自語呢。 “這一眨眼會試的日子沒幾個月了吧?”璧容問旁邊的秋桐。 秋桐點了點頭。 璧容繼續道:“到時候各地趕考的考生一來,京城又要熱鬧了。有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讀好容易博得一份功名,卻難逃背井離鄉之苦楚,更有甚者可能到死都沒機會回去,一輩子的匆匆碌碌,到頭來只得到了個客死他鄉的命運,到底圖的是什么呢?” “有人為了功名,有人為了利祿,有人為了光宗耀祖,有人為了造福百姓,這理由可多了去了,說都說不完?!鼻锿┑?。 璧容點點頭,“是了,這天底下總會有些好官,心里惦念著有一天能回去光宗耀祖,能報答養育自己的家鄉水土,即便一輩子再也回不去,可他能造福全天下的百姓,他的祖宗知道了也定會引以為榮。你說對嗎?”璧容突然看向阿勝問道。 “這一晃時候也不早了,也不知道二爺什么時候能回來,我看咱們還是不等了?!辫等輲е锿┏嗽洪T,同鋪子里的三掌柜打了個招呼,便上了馬車回去了。 只留下阿勝一個人坐在門檻上,若有所思的發著呆。 晚上沈君佑回來,璧容叫三娘提前給他留了飯,放在灶上溫著。 倒了酒,璧容陪著他小酌了一杯。 “今個兒下午我去了趟鋪子,看了看阿勝,倒是挺悠閑,待在后院喂起了雞?!辫等菀贿呎寰埔贿叺?,“他來了以后一直這樣嗎?劉大掌柜有沒有給他安排職務?” “別急,他這個犟脾氣,遇事得慢慢來?!?/br> “我原先確實有些中意他,想把他同夏堇說和說和?!辫等菡f著便嘆了口氣,“兩個人當年一塊跟在了我身邊,這一晃秋桐孩子都一歲了,夏堇卻還一直沒有個歸宿。性子軟的她瞧不上眼,性子硬的又擔心她那脾氣日后受了委屈。原來覺著這個阿勝遇事圓滑,懂得察言觀色,可沒想到又是個固執認死理的?!辫等蓊H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試玉要燒七日滿,辯才須待三年期,我倒覺得這孩子不錯。至于說這固執,那得看是對什么事,對什么人,在我看來他是個忠心不二的人,值得重用?!鄙蚓拥?。 聊了一會兒便吹了燈燭上了炕。 黑夜里總是有種未知的莫名恐懼會掀起人們的愁緒開始胡思亂想,患得患失。 璧容翻身面向他,同他說起了在吳府遇見永安大公主的侍婢云碧的事情來。 沈君佑蹙眉深思了片刻,后道:“此前有風聲傳廣平侯在外面養了個外室,這個外室還給他生了個兒子……不過這個謠言并未傳多久,就止住了,事后便再沒人提起過?!?/br> 不用再繼續說下去,夫妻二人已經心中了然。 “你說,大公主會不會……?” 權貴家宅中的私事,有很多是不為人知,更是不能為人知的,何況對象還是榮寵眷顧的永安大公主,璧容想想,便有些后怕。 “你就不要胡思理想了,且不說咱們只是一個小小的商人,沒什么能讓大公主忌憚的地方,想必她最不愿意見到的就是把事情鬧大?!?/br> 雖然沈君佑嘴上這樣說,可璧容心里卻越發不平靜起來。 這是來了京城以后,第一次徹夜未眠。 ☆、第143章 御用大選 “客官,截布?想要什么成色的?咱們鋪子里都是京城最時興的花樣,遠的不說,就說禮部侍郎吳大人家、光祿寺少卿冒大人家的夫人小姐們可都是在咱們鋪子截布做衣服的?!?/br> 阿勝滿臉含笑正滔滔不絕地跟客人說著。 沈君佑一踏進鋪子,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場面。 沈君佑眼中露出一抹驚訝,并未過去打攪,輕聲去了鋪子內堂。 “前頭怎么回事?這小子怎么開竅了?”沈君佑驚訝地問三掌柜。 三掌柜也是滿腹狐疑,“早上來了就這樣了,一上午竟看他忙乎了,您別說,這小子倒真是能干,撿著最貴的樣子賣,已經賣出去十五匹了?!?/br> 沈君佑聽了笑起來,對三掌柜道:“比我預想的要早上許多?!?/br> 三掌柜沒聽懂,抬起頭“嗯”了一聲,沈君佑只是繼續笑,并未解釋這話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阿勝風風火火地撩了簾子跑進來,見到三掌柜便道:“掌柜的,那匹水紅色喜鵲登梅的妝花緞子還有沒有?有個客人一口氣要五匹?!?/br> 三掌柜愣了愣,“沒有了,最后一匹早上不是剛被你賣了?!?/br> “東西都不備全了,還開門做哪門子生意??!”阿勝緊蹙著眉跺了跺腳,正要往外走,卻被沈君佑攔住了。 “這位客人家中可是要cao辦喜事?”沈君佑問他。 阿勝點點頭,“下個月他家的小女兒出嫁,這才打算買了最好的來給女兒做壓箱的嫁妝?!?/br> “前些日子剛送來十匹洋紅色雙鵲銜綬的八幅妝花緞子,色澤、模樣都不輸于你說的那匹,鵲者以成對為好,口街挽結長綬,配以鮮花祥云,有永結同心之韻。那位客人既是為了應喜,想必會更喜歡“雙”,你不妨同他說說?!鄙蚓有χ聪虬?。 阿勝聽了琢磨了一會兒,似是覺得有理,來不及告辭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阿勝便回來了,沖著沈君佑便道:“東家好策略,我同那客官一說,他立馬改了主意,我又與他說買五不如買六,喜事逢雙,六六大順,歲歲平安,結果那客人二話不說便買了六匹回去?!?/br> 沈君佑聽了贊道:“果然聰明,一點就通?!?/br> 阿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聽三掌柜說你一早便去了前頭鋪子里拉生意,你是何時想通了的?竟比我預想的早了不少?!鄙蚓佣似鸩柚衙蛄艘豢?,笑著問道。 一聽見這話,阿勝好似突然變了一個人,冷聲冷氣地回道:“我阿勝自來不喜歡虧欠別人東西,您既然花了二十萬兩把我買回來,我雖然心里頭不愿意,可也沒法子再回到隆和記了,不過咱們可提前說好了,我若是哪天能幫您把這二十萬兩銀子給賺回來,那你可就沒理由再留我了,必須得放我離開?!卑俚?。 沈君佑聽完點點頭,“行,就按你說的辦。你若是能幫我把這二十萬兩銀子賺回來,我就放你離開,到時候你是要回隆和記還是去別家,我絕不阻攔?!?/br> “東家!”三掌柜這會兒也覺得阿勝是個跑街拉生意的好手兒,聽了東家這話忙阻止道。 沈君佑一抬手止住了三掌柜的話,笑著看向阿勝:“君子一言,快馬一鞭?!?/br> 阿勝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要想讓我在鋪子里做伙計,還有個條件您必須答應我?!?/br> 三掌柜氣道:“阿勝,你別蹬鼻子上臉,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君佑看了三掌柜一眼,示意阿勝繼續說。 “若是日后遇到有損隆和記利益的生意,那我是絕對不做的?!卑俚?。 “好,我答應了?!?/br> 聽了這話,阿勝才真的眉開眼笑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沈君佑磕了個頭,“東家在上,小的阿勝日后一定盡心盡力為沈記做事,和沈記榮辱與共,同生共死!” 沈君佑親自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叫他坐在自己對面,又請三掌柜給他端了杯新茶。 “現在我正式成了你的東家,那你可以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吧?!鄙蚓訂?。 阿勝猶豫了一下,一狠心道:“東家請問吧,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據實相告?!?/br> “你究竟何時想聽通了?” 阿勝聽了一愣,他以為沈君佑會問隆和記生意上的私密事情。 “嗯?”沈君佑微微一笑。 阿勝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大片:“昨天聽人講了一個養雞的故事,這母雞不管是下了小雞還是下了蛋,都逃不了骨rou分離的命運,人更是如此,那些讀書人十年寒窗苦讀遠道來京考科舉走仕途,我阿勝雖然沒有那樣的本領,可也不能當個廢物啊?!?/br> 沈君佑顯然有些出乎意料,疑惑地看了眼三掌柜,三掌柜腦子一轉,忙回道:“昨日夫人和關二娘子來過?!?/br> “東家回去替我謝謝夫人,昨日阿勝有不敬的地方,還請夫人不要介意?!?/br> 沈君佑忽大笑道:“你放心,夫人不只不會介意,還要‘重賞‘與你!” 沈君佑身旁知情的隨從聞聲也跟著憋起了笑。 —————————— 以往的朝廷御用織造局當選都是每四年一屆,可是今年將近年末的時候卻突然傳來要再度大選的消息,一時間錦繡坊里趨之若鶩,劍拔弩張。 說起這最為驚訝的莫過于這一屆當選的御用織造——廣昌記了。 約么兩三日后,各種關于大選的小道消息開始不脛而走,其中最值得相信的便是圣上準備派三保太監鄭公三下西洋。 自永樂三年六月十五,圣上欽派三保太監鄭和任正使出使西洋以來,先至占城,后到爪哇三寶壟,過蘇門答臘、滿刺加、錫蘭、古里等多藩國,阻內戰,生擒海盜陳祖義,立碑亭。五年九月十三日再度起航至錫蘭山佛寺布施,并立碑為文,以垂永久。兩次航海,來往貿易所得不計其數,朝廷威名遠播千里。 故而此次下西洋,互通貿易當是重中之重,而這些行當中最不可或缺自來便是瓷器、絲綢和茶葉了。 沈君佑書房里,劉大掌柜、關恒、孟三掌柜,還有以年掌柜為首的忻州各大掌柜。 “此次大選之事,諸位怎么看?”沈君佑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上廳里眾人。 “咱們在京城的根基到底淺,一口獨吞的風險太高,稍有不慎便滿盤皆輸,倒不如找別人和我們一起做,一來免于孤軍奮戰,二來當選的機會也大一些!”孟三掌柜率先開口道。 “我覺得孟三掌柜這建議不錯,既要合作便要挑那些在錦繡坊有名望的老字號?!眲⒋笳乒竦?。 “劉大掌柜可是心里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沈君佑問道。 “東家覺得榮平齋如何?”劉大掌柜提議道。 沈君佑蹙著眉頭深思起來。 “撇開莫家的家業不說,單說莫家與廣昌記的關系,廣昌記之所以能贏過隆和記當選上一屆御用織造,除卻宮里的人,莫家在后面著實出了不少力,東家別忘了,莫家可是有一塊太祖皇帝御賜的‘天下第一絲’的牌匾在呢!” “可問題是,莫家如何才會撇下合作多年的廣昌記,來和咱們合作呢?”關恒的話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慮。 可劉大掌柜的神情卻很是輕松,他的聲音比剛才略低了幾分,道:“前日里我在茶館和人談生意,碰巧聽到了一件關于廣昌記路東家的秘聞來?!?/br> 眾人一聽紛紛抬起頭來。 “說這路達盛府里有一個六月初新納的小妾,據聞是倚紅樓的一個紅牌,和莫家的少東家也有點交情,可是莫家老爺不同意,這才叫路達盛納了走?!眲⒋笳乒窈呛且恍?,“想必,莫少東家這口惡心不好咽吧?!?/br> ———————— 沈君佑先是遞了名帖,約了第二日中午在秦淮江畔的醉仙樓與榮平齋的莫少東家吃飯。 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大約兩刻鐘,莫云隆才姍姍而來。 朝著沈君佑微一抱拳,“叫逸之兄久等了,是子初的不是?!?/br> 沈君佑雙眉一挑,有些訝異他這一番熱情。 說起來,兩家同處錦繡坊,自是少不得經常碰面,可如今日這般約見,卻還是頭一回。 “貴號生意繁忙,莫少東家肯賞臉一敘,已是給了我足夠的面子,快快請坐?!鄙蚓有χ?。 若說沈君佑此刻的表情,倘若叫璧容見了,定要笑罵他“笑面虎”三個字。 “逸之兄莫要客氣,小弟今年虛齡二十九,逸之兄長我幾歲,便叫我子初就好?!蹦坡〔⑽唇o對方拒絕的機會,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飲而盡,“子初先干為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