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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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突然搖晃了一下,前面有人喊了聲“走”,隊伍開始徐徐地前進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子才停了下來,外面是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璧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突然有人嘭嘭地踢了兩下轎門,旁邊的王媒婆趕緊掀開窗口的簾子提醒道:“新娘子也踢一下?!?/br> 璧容應聲踢了一下。 然后便從蓋頭的縫隙間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走近了視線,抓住她的手,扶她出了轎子,在雜沓的人聲中懵懵懂懂地垮了馬鞍、火盆,腳底下鋪著軟軟的氈毯,邁著小步一路走進了一個安靜的大廳。 那一次,耳邊還停留著禮炮的轟鳴聲嗡嗡作響,好半天聽得有人高聲喊了一句:“禮成?!?/br> —————— 入了洞房以后,璧容感到自己被一雙大手扶著坐到了床上,她的心不由得撲通撲通跳了起來,突然有花生、紅棗等物朝她身上砸過來,她緊張的一個激靈,卻聽見屋子里有婦人們呵呵的笑聲。 不過過了多久,一柄綁著紅色緞帶的金色秤桿伸到了蓋頭下面,慢慢地把那頂紅色蓋頭挑了起來。 身邊有個清脆的聲音調侃道:“呀,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呀,咱們新郎官別是看傻了吧!” 一旁的幾個婦人聽了也都跟著笑起來。 璧容微微抬了下頭,面前的沈君佑穿著一身紅色的錦服,身姿筆挺,眼睛里是不曾有過的清亮和安寧,嘴角銜著一抹淡淡的笑。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璧容的心里也跟著安寧了下來。 喜娘忙端來兩個印著喜字的紅瓷酒杯,讓二人喝了喝了合巹酒,手腕繞過手腕的一剎那,她分明看見那個男人慧黠一笑,附耳說道:“等我回來?!?/br> ☆、第48章 洞房花燭 等沈君佑帶著滿身酒氣走進來的時候,璧容已洗凈了臉,隨意挽了個纂,換了身淺米分色的杭綢薄衫,歪在外間的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睡的迷迷糊糊。 沈君佑見她手里還拿著本翻了一半的資治通鑒,顯然是無趣之極,不由笑了一下,打橫抱起炕上的佳人繞過屏風放到了里間的架子床上。 璧容被這一番晃動驟然驚醒,看見沈君佑正面帶笑意地看著她,心里不由得一緊,驚呼道:“你,你回來了?!?/br> 沈君佑因為喝了酒,臉上微微有些紅,眼睛里卻是一片明亮,看不見一絲醉意。 “你看資治通鑒?”他的語速比往常有點慢。 “我只在屋里找到這一本,就隨便看看?!?/br> 沈君佑被秦書懷灌了足足兩大壇金華酒,雖然腦子里還有幾分清醒,可身體卻有些踉蹌地站不住了。 他笑著坐到璧容的身邊,往后一仰便歪在了被子上,璧容見他半天不動彈,以為他睡著了,猶豫著低下頭去看了一眼,誰料底下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猛然抬頭吻住了她的唇。 一股辛辣濃烈的酒味隨著氣息的傾吐,瞬間鉆進了她的口鼻中,璧容下意識地閉住了呼吸??擅媲暗娜朔路鸠偭艘话阄堑迷桨l洶涌,不一會兒,肺里的空氣越來越少,大腦一片混沌,好似要窒息一般的難受。 璧容忙用力睜開了那雙攬著她脖子的手,氣道:“好臭,快去洗洗啦!” 沈君佑聽得璧容的幾聲嬌嗔,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 笑,就知道笑!占了便宜還好意思笑,真是氣人的很! 璧容皺著小臉,一邊忿忿著,一邊出去叫了夏堇備一碗醒酒湯來。 片刻,沈君佑就濕漉著頭發回來了,璧容聽見動靜,趕緊鉆進了被子里,面朝里閉上眼睛裝睡。沈君佑走進來看見床上那小小的一坨,心里好笑,不覺起了逗弄的念頭。轉頭看見案上放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醒酒湯,心中一暖,端起來一飲而盡。 璧容豎著耳朵聽見解羅帳的聲音,隨即屋子突的一片黑暗,身邊有個人掀開被子躺了進來。她悄悄地睜開眼睛繃直了身子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任何動靜,想他方才喝的那般醉,此刻恐怕已經睡著了,不由得松了口氣,身體也隨之軟了下來。 聞著身后傳來的淡淡酒香,讓她感覺醇香而溫暖,閉上眼睛,睡意頓生。突然有具guntang的身體貼在了她的后背,緊接著是一雙帶著薄繭的大手伸進了她的衣襟,璧容不由得一個激靈。 “你不是已經睡著了嗎?”璧容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的心嘭嘭地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軟玉溫香在旁,豈能入睡?!?/br> 他的聲音低沉中夾了一絲絲沙啞,好似要蠱惑她心里的每一處柔軟,溫熱的氣息柔柔地吹拂在她的耳邊,酥酥麻麻的。這一瞬間,璧容只覺得身體驟然熱了起來,好像有一團躍動的火焰燎原般的燒的愈演愈烈,想要沖破出來,卻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你,你戲弄我?!泵髅魇遣粷M,可說出來卻成了軟軟的嬌嗔。 沈君佑猛地一手支這床覆在了她的身上,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顯得熠熠生輝,聲音中帶著幾分慵懶和戲謔,“良辰美景,不可辜負?!?/br> “爺……” “叫我逸之?!?/br> “逸,逸之……” 午夜將近,在她意識還算清晰的最后一刻,耳邊隱約聽得有人說:“容兒,終于把你娶回家了?!?/br> 次日一早,璧容悠悠醒轉,只覺得渾身松軟,稍微一動就痛的要命,沈君佑正支著頭笑看著她。璧容想起昨晚的事白皙的小臉立刻染了兩抹嬌羞的緋紅,拉上被子就蒙住了臉。 沈君佑看她像只蝸牛一般地縮進殼里,放聲大笑,璧容忿忿地伸手朝他腰上擰了一把,還未得逞卻被捉住了手,一把拽了出來。那男人像個竊香的浪蕩子一般趁機在她臉頰上吧唧親了一下。 “別鬧了,還要起來給姑姑請安敬茶呢?!辫等莅涯X袋轉過去,背朝著他就要起來,卻被身后的人一拽,又無力地跌進了被子里。 沈君佑本想再干點什么,見璧容已經惱羞成怒,不自在地干咳兩聲,只得討好地跳下床去拿了兩人的衣服過來。 璧容一向不喜歡別人伺候自己沐浴,遂兩人也沒叫丫鬟進來,待洗凈了身才開了房門。 全mama早在一旁的耳房里等候多時,一進門就去了內室拿了那條染了紅的帕子放進匣子里,滿臉含笑地出來,給兩人道了喜,又附耳親切地問了璧容身子有不有不舒服的地方,璧容滿臉尷尬,羞得一句話也沒說來。 沈君佑一身寶藍色暗紫云紋杭綢直綴,穿戴妥當地坐在一邊看樂似的拿眼打量她。璧容氣得剜了他一眼,由著夏堇幫自己穿了件海棠紅繡折枝牡丹的對襟褙子,卻聽見夏堇在旁小聲說了句:“要不夫人今天換件交領的吧,正好有件桃紅的,穿著可比這個還艷麗?!?/br> 璧容愣了一下,不經意地從鏡子上看了一眼,鎖骨處一個個的紫紅印子絢麗的刺眼,夏堇和秋桐站低著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可身體卻微微地抖著,想來憋笑憋的難受極了。 璧容恨不得此時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全mama咳嗽了兩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叫夏堇去拿了件桃紅色煙籠梅花的交領褙子來,又讓秋桐去廚房張羅早飯,一邊幫璧容梳著新婦的發髻,一邊裝作平靜地道:“二爺,夫人是新媳婦,臉皮薄,您可是都二十好幾了,凡事注意點,別跟個十幾的愣頭青似的!” 沈君佑尷尬地摸摸鼻子,借口說去看看秦書懷那有沒有伺候的人,趕緊溜之大吉。 待一切都收拾妥當,兩人一塊去給沈家的大姑奶奶請安敬茶,既然是由她代坐高堂給二人證的婚,自然他們也得以敬父母的規矩給她奉茶問安。 進去的時候,沈家大姑奶奶已經坐在椅子上等著了。穿著一身米黃鑲領深紫色底子繡葫蘆雙福的湖綢對襟褙子,蜜合色鑲襕邊的棕裙,梳著高髻,髻上插了一支赤金壽字填青石簪,一支赤金景福長眠鳳釵,耳上一對翡翠銀杏耳墜,并排兩只羊脂玉鐲。 璧容剛一屈膝,大姑奶奶身邊伺候的mama眼明手快地拿了兩個團花軟墊墊在了地上,璧容跟著沈君佑一塊恭敬地跪下給大姑奶奶敬了茶。 沈氏倒是也沒有過多地難為他們,欣然接過喝了兩口,然后示意身邊的mama拿了一個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做見面禮。 璧容謝著接了過來,掂了掂似是足有十幾兩重,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扔了個大今錠子進去?;厝ゴ蜷_一看紫紅色的姑絨墊上躺著一個酒盅大小的赤金鬢花,花瓣是用赤金的托嵌著一片片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做的,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這也太貴重了吧?!辫等萦行┎话驳乜粗蚓?。 沈君佑倒是稀松平常的模樣,笑著道:“給你你就收著唄,大不了以后再還就是了?!?/br> 璧容卻暗自想著恐怕他們要還的不只是一個花簪這么簡單的了。 “你也用不著想太多,姑姑既然表了態,愿意跟你交好,日后回了朔州,在祖母面前也多了一份保障,沒什么不好的?!闭f到此,沈君佑頓了頓,有些不解地道:“我倒是好奇敬安究竟跟姑姑說了些什么,讓她對你這般看重?!?/br> 璧容仔細把匣子收好,微微得意地瞥了他一眼,“能說什么,實話實說唄,我可沒什么需要騙人的地兒?!?/br> 沈君佑一愣,待反應過來立刻哈哈大笑,搖著頭頗為無奈地道:“都說女子嫁了人性子會變,可沒說這面皮也會變啊?!?/br> 璧容聽他取笑自己,氣得在他胳膊上狠擰了兩下,沈君佑趁勢一使力把她攬在了懷里,曖昧地在她耳邊淺淺地道:“離晚上還早著呢?!?/br> ———————— 大姑奶奶沈氏只待了三日便坐車回了太原,璧容客套地挽留了兩句,她卻笑著邀請她得了閑跟沈君佑一同去太原,她做東請她去百泰樓吃正宗的云片糕。 璧容不由想起自己前日因為收了她的禮特意請教了全mama做了太原口味的云片糕,此時聽得沈氏這樣說,想必自己做的是不盡其味了,有些微微汗顏。 秦書懷主動請纓送了沈氏回太原,待轉天回來,沈君佑才向他問起他當初是如何說動的沈氏。 秦書懷剛想打哈哈調侃他兩句,卻見沈君佑一臉嚴肅,琢磨了半天仍舊不明所以,便道:“我就提了提你準備的聘禮,給我妹子添妝蓋房的事,我總得說出你對這門親事的看重,才好讓她答應啊?!?/br> “可還問了別的?” “別的……”秦書懷想了半天,又道:“問了你忻州的生意怎么樣,還說她聽舅舅同僚的夫人們說你們鋪子出了不少南方樣式的緞子,除了這些就沒了?!?/br> 沈君佑聽了,眉頭卻深深地蹙了起來,心里打響了警鐘。 看來,他想在太原開鋪子的事已經傳了出去,眼下她這番幫忙,只怕便是打了這鋪子的主意。 說起來,若是有太原知府做靠山,很多事情做起來會更加容易,就是給她五成的利,也是不吃虧的。但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與姑姑掛上勾,不為別的,只是不知道她與朔州那邊是不是一條繩上的。 這事情,還要好好思量才好。 ☆、第49章 朔州沈家 十月中旬的時候,沈君佑幫著在西大街找了一間鋪子,璧容拿了那五百兩的壓箱錢給鄭天旺做了本金,鄭天旺咬定要三七分成,最后在沈君佑的勸說下,才改為四六分成。 轉眼間就到了十一月初,既然已經順利成了親,回朔州認親、過年的規矩自然都是不能違背的了。料理好了幾間鋪子的瑣事,兩人便啟程去了朔州。 朔州離忻州不過一百多里路,巳時初出的門,未時末便到了。打頭一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罩著深紫色的帷布,后頭跟著一輛稍遜色的坐著全mama和夏堇、秋桐,然后順次六輛載滿了布匹、貨物,特別請了忻州威遠鏢局保駕護航,甫一進朔州府就造成了不小的sao動。 但是沈君佑全不在意,好似一切盡掌握在他的手心里,還給了璧容二十幾個裝著一兩銀錠子的荷包,叫她遇見丫鬟就大大方方的打賞。璧容想起全mama說的豪門大院的婢子都是眼珠子朝天上張的,便應聲接了把銀子接了過來交給夏堇。 外院管事的早就得了信中午一過就在門口候著了,耳尖地聽見了馬車的動靜,立即訓斥了幾個小廝,待會見了人得學會察言觀色。 沈君佑這幾年究竟賺了多少錢,比起內院的女眷們只是每年過年收了不少時興的首飾,外院收禮入賬的管事們那才是更清楚的。 “二爺,一路辛苦了,老夫人得了信,一早就讓奴才們候著了?!?/br> 沈君佑剛一下車,一個穿著鴉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就哈著腰走了過來,滿口恭敬地給他請了安。沈君佑一眼就認出了佟管事,太夫人娘家的陪房,五年前的時候還是給太夫人看庫房的,眼前這架勢,已經管起了外院的門房。 “佟管事,五年不見,步步高升了?!?/br> 那佟管事聽了不動聲色地道了句:“奴才不才,都是主子厚愛?!?/br> 璧容偷著車簾的縫隙瞧了一眼那佟管事,四十來歲,面貌平常,眼睛里卻透著一抹精明。 如今掌家的是大夫人,沒說是哪位主子的厚愛,那人一定就是太夫人安排的了。這門房管事雖然不是什么多高的差事,可厲害在要每天接待行行色色的人,代表了沈家的頭一張臉。太夫人安排了自己的人在這,想必和大夫人的關系未必多好了。 秋桐扶璧容下了車,全mama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一同跟在沈君佑身后跨進了門。 和忻州府的秦家想比,沈家的宅子就不是奢華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連著跨過兩道垂花門才進到內院,聽聞府里有個湖,所以不像一般宅子的院落布局,一應亭臺樓閣都是環湖蜿蜒而建。 沿著紅漆雕刻木頭廊柱的抄手游廊而行,最先見到的是一個米分墻青瓦的院子,全mama說那是沈家三爺的院子,右面挨著的還有沈家四爺的院子。璧容來之前聽全mama說了沈家的一眾親戚,想到這三爺四爺皆由沈君佑父親身邊的楊姨娘所出,被分到這樣偏僻的院子一點也不稀奇。 走過了一個花崗巖石雕精美的拱橋,全mama先指了左邊那座掩映在無數花枝中的院落,是幾位小姐們住的秋芳齋,右邊是大少爺和大奶奶的院子,再往里是大夫人的院子。 一路走,一路介紹著,前面的小廝抹著汗一臉的著急,回頭見沈君佑也是慢悠悠地走,這才無奈地放慢了速度,約么花了快兩刻鐘才走到太夫人的溢香園。 旁邊耳房的婆子聽見動靜,趕緊走了出來,給沈君佑請了個安,和聲道:“知道您回來,大夫人、三爺、三奶奶、還有大少爺、幾位小姐都在屋里呢?!?/br> 說著,那婆子趕緊打了簾子,幾人依次進了屋。 屋里點著無色無味的的銀霜炭,溫暖如春,仔細聞聞好像還加了點橘子皮,讓撲面而來的暖意中伴隨著點點幽香,不由得清醒了幾分。 外間的廳里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穿玄色鑲寶藍邊緞面直綴的男子,和一個穿著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的眉目俊朗的少年,兩人正在喝茶說話,見了沈君佑,立刻起身喊道:“二哥?!薄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