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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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前因后果 且說那日璧容回了家,鄭母便把她留在了家里,隔日讓鄭天洪和秀蓮去找了年掌柜說了鄭母的意思,年掌柜略一思索,覺得人家母親的顧忌也不無道理,便引他們二人去了后院見全mama。 若仔細說起沈莊二人這一段姻緣,莫過于當初全mama的一眼相中,故而對待璧容娘家人,也沒因他們出身農戶而有所虧待,客客氣氣地招呼二人去了內院的偏廳,聞得鄭母的意思,全mama倒覺得這家是個懂規矩的,不是那為了錢財而賣女兒的人家。 “東哥兒,今個兒容丫頭娘家的大哥大嫂來了?!卑韯傄宦牭蒙蚓踊貋?,全mama就起身去了竹園。 沈君佑心里一緊,想著自己這樣的情況,但凡是個心疼閨女的人家都會有所避諱,哪怕人家是個農戶,這門第之別遇上了命理之說,孰輕孰重自見分曉。 全mama見他一臉凄苦的模樣,心里亦是悲涼,嘆著氣道:“你別擔心,我聽她嫂子那話,她母親倒也沒有直接拒絕?!?/br> 沈君佑恍若自顧一笑:“奶娘,有時想想,我這般做會不會真的害了她呢,也試過放她走,可,可私心里我又是舍不得的……” “哎,東哥兒,未來的事情我們又能猜的多少,便是現在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既是心里舍不得,為何不努力爭取一把呢,只要你的心意到了,我想鄭家會愿意把丫頭嫁過來的?!比玬ama恍若回到了以前的哪一天,眼前的這個偉岸男子還只是個八歲大的娃娃,在沈家大宅里任著兄弟姐妹們欺負,而不出一言,只是攥著拳頭狠瞪著他們,從那時起自己就知道這個孩子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全mama眼睛里似是染了幾滴淚花,她抬手拍了拍沈君佑的肩膀,笑著道:“丫頭過了年十九歲可是不能嫁人的,你莫要再磨磨蹭蹭的了,趕緊上門去提親才是正經事!” 沈君佑挑著眉毛輕輕一笑,可眼神卻是越發冰冷,只聽他道:“那邊的爛帳也是時候該清清了,總不能讓她過來就跟著我吃苦受累?!?/br> ———————— 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剛來這里的時候,家家戶戶忙著包粽子鬧端午,清早的空氣里飄著一股淡淡的菖蒲味道。福哥兒和豆芽兒仍舊戴好了香包香件,穿著月前新作的春裳,一米分一藍,像足了年畫里的娃娃。 盡管外面熱鬧的很,可璧容的心里,卻像是有些空空的,說不出缺漏了什么。 “姐兒,沈老板又給你送東西來了,快出來看看?!?/br> 聽得秀蓮的一聲喊,璧容一慌拿針扎破了手指,也顧不得擦,放進嘴里含了一下,就撂下針線笸籮下炕跑了出去,鄭母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悲大于喜還是喜大于悲。 璧容出來并沒見到人,忙問了句:“人呢?” 秀蓮玩味地看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本人來的,你急個什么!我看那趕車的小哥兒急著回去就讓他先走了?!币婅等蒉抢^,秀蓮笑著晃晃手里的紅木匣子,問道:“這個還要不要了?” 璧容生氣地搶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朵新摘下的榴花,紅艷似火,馥郁凝香。 “這沈老板也真不嫌麻煩,我還以為有啥急事呢,大老遠的送朵花來?!?/br> 璧容倒不以為意,心里喜滋滋地把花拿出來別在發上,又見盒子里還有一張字條,紙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 秀蓮絮絮叨叨地說著,抬眼瞅見璧容似羞似怯地低著頭,無奈地晃了晃頭。 往年甭管什么節,錢婆子一家必是要過來湊熱鬧的,說是湊熱鬧,也不過是想沾些小便宜,空空而來滿載而歸的事情可不是隨便哪里都有的,可眼么前這都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也不見她們一家過來,璧容心里不禁有些意外。 “頭前兒你沒在家,所以這事兒你不知道,我估么錢婆子這回可是把咱娘得罪的很了?!毙闵徳趶N房里悄悄地說道。 “對了,你一提這事我想起來了,芳姐兒這是嫁給了哪家啊,怎的這么急,上個月才定的親,這個月月初就要嫁過去了?!?/br> 秀蓮哼了一聲,往東邊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人家好容易攀上了縣里的趙掌柜,就怕節外生枝呢,我看她恨不得現在就把芳姐兒送過去!” “趙掌柜?”璧容在腦子里琢磨了一圈,倒是認識秦書懷身邊跟著個姓趙的掌柜,可想來也覺得不大可能,便道:“除了寶芝齋有個姓趙的掌柜,我倒是不知道還有哪個?!?/br> “可不就是那個趙掌柜?!?/br> “???”璧容滿臉的驚訝,不可置信地問道:“可那個掌柜都四十好幾了……” “那有什么的了,那趙掌柜的夫人死了好幾年了,芳姐兒過去就是掌家奶奶,錢婆子得意地只差沒把眼睛豎到頭頂上了?!?/br> 璧容心里卻有些納悶,這趙掌柜自己倒是見過一次,人倒是也文質彬彬,不像那些個好色之徒,只這趙掌柜是怎么和錢婆子家認識的呢,若說是拖了媒婆尋親,難道這人會放著縣里的不找,特地來他們鄉下嗎? “芳姐兒自己也愿意了?” “那可不,趙掌柜給了整整三十兩的聘禮,還在縣里給錢婆子家置了一間房子,接他們去縣里住,芳姐兒一口就答應了?!毙闵徤裆衩孛氐貨_璧容眨了下眼道:“他們一家子在咱們村如今已經待不下去了?!?/br> “錢婆子又惹了誰家了?” “你還記得去年這會兒,錢婆子他們來把順哥兒娘氣回家那次,芳姐兒跟錢婆子吵了一架也跑出去了,結果大晚上才回來?!币婅等蔹c點頭,秀蓮揪著說道:“我老早就納悶她啥時候認識的虎子爹,鬧半天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前陣兒老宋家新娶的那個媳婦有了身子,宋大娘美得了不得,結果有一回那小媳婦出去買豆腐遇上了芳姐兒,也不怎么的回來就流產了,宋大娘哪里能罷休帶著虎子爹就去找錢婆子去了,你猜怎么著?!?/br> 璧容聽秀蓮有聲有色地說著,心里突有了不好的想法,不會是……” “哼,錢婆子愣是跟大伙說虎子爹那天晚上在河邊想輕薄芳姐兒,明明是人家好心救了她,結果反被倒打一耙,宋大娘氣得就去找了里正,后來這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咱娘那人你還不知道,就好個臉面,宋大娘家跟咱們做了這么些年的老鄰居,錢婆子這是往咱娘臉上扣屎盆子??!還能再給他們好臉!” 秀蓮這話頭一開,就停不住了,她膩味錢婆子一家可不是一兩天了,如今逮著個機會可是有說不完的話,只聽她道:“我估么著錢婆子當初就是因為看上了宋家那點家私,才同意讓芳姐兒跟虎子爹的,又是送這個又是那個的費勁了心機,結果人家定下了別人。聽我娘家大哥說有一回下地時見著錢婆子跟我們村何秀才她娘打招呼,我琢磨著上回你那事兒也跟她跑不了關系!” 果然如秀蓮想,晌午吃飯的時候,鄭母抱著寶順滿臉含笑,讓秀蓮把自己做的幾個rou粽子按往常那樣分給幾家要好的鄰里,特別說了要給宋家多送幾個,半句也沒有提到錢婆子一家。璧容轉念一想,錢婆子若真是搬去了縣里也好,家里至少也能從此太平。 給幾家送了粽子,又多少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幾家嫂子早聽得璧容在沈記做繡娘給家里掙得不收銀子,心里羨慕的很,也拿了自家織的布、繡的東西讓她瞅瞅可能賣錢,璧容也不知道往常鋪子里是怎么收這些東西,便叫她們回頭去鋪子給掌柜看看,自己到時候一定多幫她們要幾十錢。 待到回家的時候,太陽已將要西斜,秀蓮說自己去宋家便是,璧容也覺得宋大娘見了她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便自己先回家去了。 這些日子家里的母雞下了崽兒,這群剛生的小雞個個毛色嫩黃可愛極了,因著剛學會了走路,家里的孩子常常拿細繩栓在小雞的爪子上在門口遛。說巧不巧,璧容本來打算叫福哥豆芽兒回家吃晚飯,卻碰見了來尋小虎子的宋金武,兩人四目相對,半響無言。 “姑姑,姑姑,你瞧我的小雞跑的最快了?!倍寡績罕е掷锏男↑S雞崽兒顛顛地跑過來給璧容看,璧容撫了撫她跑亂的頭發,又把豆娘重新給她插好,才笑著表揚了兩句。 “你最近,過的還好嗎?”宋金武繃著一張臉,半天吐了這么一句。 璧容倒是比他要自在得多,許是很多事情想開了,就覺得沒什么了,想著今日中午沈君佑送來的花,不覺一笑:“挺好的,聽說小嫂子是個賢惠能干的,想必你過得也不錯?!?/br> “是啊,也不錯?!彼谓鹞淇粗媲斑@張未施米分黛卻依舊動人的面孔,突然想起了很多,從去年初次見她時的驚艷,因為看她受欺負自己第一次和女人動手……可如今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剛失去的孩子,宋金武心里越發覺得苦澀。也許,從很久很久以前,老天爺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局,他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 芳姐兒出嫁那日,錢婆子也帶著全哥兒坐著馬車去了縣里,那四畝地璧容和里正家各買了兩畝,借著里正的面子,每人只花了十八兩,倒是比當初錢婆子買的時候還便宜一些。 早前就跟鄭天洪說了種棉花的事,雖然有風險,但鄭天洪還是愿意試試,總歸他干活肯賣力,天天跑地里看著些就是了。 約么到了五月底,鎮上來了人,璧容以為又是沈君佑送了什么東西來,未免秀蓮和劉氏笑自己,索性躲在屋里不出去了,反正她們也能給自己送進來,總不會自己張腿跑了的。 “容姐兒,全嬸兒來了,你別躲了,快出來吧?!?/br> 璧容乍一聽還以為秀蓮蒙她,直到劉氏把全mama請進了堂屋,璧容才趕緊穿鞋下炕。 “您怎么來了?莫不是,呃,有啥急事?”其實璧容本來是以為全mama來提親的,可四下一看門口并沒跟著媒婆也沒提著彩禮,對自己剛才的想法越發有些不好意思。 全mama本來也是猶豫著要不要來,可想起那日東哥兒說的話,索性把心一橫,覺得這事不如由自己和丫頭說明白了,也省的東哥兒左右不放心。 “有些話啊,嬤嬤覺著東哥兒怕你亂想,許是沒跟你說過,咱們縣里府邸住著個小少爺,是大爺那邊二姨娘生的庶子,老太太做主把他過繼給了東哥兒。今早那邊伺候的婆子來信說小少爺得了急病,因為東哥兒去了忻州府所以想叫我過去看看,我便想著帶了你一塊,總歸你也得見一見他?!?/br> 璧容聽了心里一顫,縣里的事他確實從未對自己說過,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吟詩煮茶的多,可轉念一想,自己也不曾對他言無不盡,畢竟有些秘密如果可以,大家都希望都爛在自己肚子里,永遠不被別人知道。 璧容正待要說話,就聽得劉氏道:“聽您這意思,我們姐兒過去是要當后娘了?!?/br> 秀蓮在旁使勁扯了扯她的袖子,劉氏卻無動于衷,直直地看著全mama等她的答案。 全mama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璧容笑著說:“你這嫂子算是真心為你著想,放心吧,東哥兒會解決好的,他跟我說了要在提親前打點好一切,我不過是不想瞞著你,去與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就是?!?/br> 鄭母的意思自然是不想璧容去,打了個眼色,叫秀蓮在這招待全mama,自己領了她進了屋。璧容自是知道鄭母的一番好意,可自己……也許是不想只做個被他保護的金絲雀,比起安穩的表象,她更愿意與那個人一同面對。 “娘,讓我去吧?!?/br> 鄭母半張著嘴,欲出口的話就含在嗓子眼里生生吞了下去。無論是當初天旺出事的時候家里好似塌了半邊天,還是容姐兒自己被人在背后說閑話逼著離開,她的臉上始終都是隱隱的堅強,鄭母只覺得這一刻好像忘記了自己早亡的女兒,眼睛里只有那個叫作莊璧容的女子,笑著叫了自己一聲娘。 ☆、第39章 突染瘧疾 馬車左轉右轉,終于停在了東大街廣廟胡同一處五進的宅子前。早前聽小廝說這處宅子是沈君佑母親從前住過的,白墻灰瓦,門外是一人半高的雕著連珠紋的雁翅影壁,門前五級青石臺階,側面兩棵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闊大的樹冠映下一片林蔭。比起鎮上的院子,貴氣堂皇不知多了幾分。 掀開簾子從車里出來,外頭已是烈日當頭,全mama問了趕車的小廝時辰,聽得已經未時初,皺著眉頭,連飯也顧不上吃就匆匆進了院子。 一進門,有個穿著藍花褙子身材粗壯的三旬婦人快步走了出來,面帶喜色道喊道:“我日也念叨夜也念叨,可算把您給盼來了!” “這是管家陳孝儒家的,宅子里大大小小的瑣事都是他們夫妻管著?!?/br> 聽得全mama的介紹,璧容向那人略點了下頭。 “這是莊姑娘,特地替二爺來看豪哥兒的?!?/br> 璧容聽了一愣,這算是先擺了身份嗎? 陳孝儒家的也是一怔,不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一臉客氣地喊了聲:“莊姑娘?!迸蔫等莸故怯行┎缓靡馑嫉厥芰怂亩Y。 想起這趟來的主要目的,全mama立即問道:“豪哥兒怎么樣了?” 陳孝儒家突然一臉驚惶,顫著聲道:“從前個兒開始全身發熱,一直不退,昨個已經……開,開始說胡話了,大夫,大夫說……” “磕磕巴巴的,大夫到底怎么說!”全mama忽然怒目圓睜大喝了一聲。 “說,說是得了瘧病……”陳孝儒家的連眼皮也不敢抬,哆嗦著兩條腿,想必是怕極了全mama。 璧容心里咯噔一聲,瘧病,這可是會死人的…… 全mama抿著嘴也是嚇得不輕,抬腿就往前頭走,陳孝儒家的也利索地趕緊跟了上去。 穿過迎面直對的穿堂,是一個景觀別致的小院,中間擺著幾座高矮不一的嶙峋假山,上面纏繞著莖蔓盤曲的藤蘿,最高的約么兩人高,最矮一排的則可以供人當石凳坐。四邊圍著紅漆木柱的抄手游廊,地上鋪著青石方磚。 璧容跟著全mama沿著左邊游廊一路疾走,七繞八繞來到了一個米分墻灰瓦的小院,迎面是是坐北朝南的三間正房,深紅色的窗欞上糊著白色的窗紙。 全mama正要進去,迎面出來個與全mama年齡相近的婆子,穿著深檀色素面褙子,身材微胖,薄唇緊抿,眉眼間透著股凌厲,璧容側眼瞧了一下,琢磨著這便是那位照看孩子的姜mama了。 “全mama可是稀客,怎么早也不讓人知會我一聲,好做個準備?!苯猰ama從屋里出來,面上雖笑著,可璧容怎么也看不出歡迎的味道。 “眼么前哪還有閑工夫知會這個知會那個,豪哥兒的病要緊!” “這么說,您是把二爺請來了?!苯抛犹裘紗柕?。 “二爺有事纏身尚留在忻州府里,事情一完立即就會回來,故而先叫我過來幫著照看一下幾日?!?/br> 姜mama聽了,臉色瞬時變了,厲聲說道:“這可是關系著小少爺生死的大事,二爺若是不回來做主,萬一出了差錯,大太太那邊我可是沒法交代!” 全mama看了她一眼,瞇著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姜mama,真出了差錯,該是誰的罪,哪個也跑不了!” 一進屋,鋪面而來的就是一股nongnong的藥味,屋里伺候的除了姜mama,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干凈婦人在床前換著帕子,外間立著兩個穿著豆綠色褙子的十來歲的小丫鬟,正在吹著藥。里面的架子床上躺著個八九歲大小的男孩,小臉燒的通紅,嘴里間歇性地發出淺淺的呻。吟聲。 “大夫怎么說的?可開了方子?”全mama問著身邊伺候的奶娘吳氏。 “已經請了三個大夫了,都說是瘧病?!眳鞘险f著就開始眼圈泛紅,抽泣起來:“煎了不知道多少碗藥,可小少爺就是喝不進去,就是強喂進去了過會兒也會吐出來了……” “濟世堂的徐大夫擅治溫熱病,可請來看過了?” 姜mama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若是能請來早就請了,還會巴巴地滿處找二爺耽誤工夫嗎!” “怎么回事?”全mama疑惑地問道。 陳孝儒家的見半天沒人答話,猶豫了一下回道:“聽說最近縣里好些孩子都得了瘧病,濟世堂的徐大夫被喬家的請走了,幾個年輕大夫也都忙成了一鍋粥,說是不上門看診?!?/br> “我們哪比得起人家喬家,手里沒錢,家里也沒人,眼巴巴地看著豪哥兒燒的跟塊炭似的,卻請不來能治病的大夫!” 全mama聽著姜mama那渾身是刺的話強忍著脾氣沒搭理她,皺著眉頭苦思良策。 屋里頓時一片安靜,幾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站在桌子前,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吳氏和陳孝儒家的既惹不起全mama,也惹不起姜mama,兩人也只能繼續裝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