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書迷正在閱讀:煞星夫妻勵志實錄、反派親哥竟是妹控、西遇、重生之天之驕女、被拐后,我被全民追著喊師父、[綜漫]悟子哥·揍敵客、易中天中華史第二部:第一帝國、[綜漫]甩了首領宰后我跑路了、情敵他總在自戀[重生]、穿越修仙之七妹有點猛
76行差踏錯 大伯的手腳也很麻利,飯很快就做成了,然而飯桌上只有一片讓人尷尬的沉寂。大伯母今天去給媳婦帶孩子了,缺了這么個潤滑劑,又經歷了一場不受歡迎的“親戚”來訪,想來也營造不出什么讓人愉快的氣氛。 沉默的嚼著飯菜,大伯吃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扒拉完了碗里的東西,放下碗又在桌邊坐了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小陽,你下午,不會去……你舅爺那邊吧?” 話到嘴邊又打了個彎,大伯并沒有直接說出“洗骨葬”幾字,但是話里的含義再清楚不過。 魏陽也放下了筷子,他今天本來就沒什么胃口,現在怕是更沒食欲了:“不會去那邊的,不管舅爺怎么想,我都對姜家那檔子事情沒興趣?!?/br> 得到了魏陽的保證,大伯頓時松了口氣,連繃緊的肩膀都放松了下來,看著對方的神情,魏陽心里總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底嘆了口氣,他話鋒一轉:“不過下午我還想再去老宅轉轉,看看那邊的家具狀況如何了,順便找些東西?!?/br> 這話一出口,大伯明顯又緊張了起來:“是不是你伯母說啥了?別聽她瞎說!祖宅里可都是咱家祖傳的東西,哪能輕易賣了?而且……” 大伯的話沒說完,魏陽就擺了擺手:“大伯,你想多了,這都是我的主意,一者是我現在上班的地方正巧認識些熟悉這個的人,二也是現在古董業的年景好,那些家具我都是從小看大的,相當清楚它們的價值,如果保存的好,賣個幾十萬應該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再放個幾年,又沒人使用沒人保養,怕是幾萬塊都賣不上了?!?/br> 幾十萬到幾萬這數字差頓時讓大伯住了嘴,他家這兩年包了果園、魚塘,雖然都是有賺頭的生意,但是起步怎么說都要費些功夫,家里流動資金已經很少了,如果能賣些舊家具,說不好還能有些進賬,而且這些年小陽在外面過得肯定也不太容易,如果賣家具分了錢,他手頭說不好也能寬綽些…… 想了半天,大伯最終咬了咬牙:“那,那也行。不過,不過這些年老宅不太……干凈?!毕袷窃诳紤]措辭,憋了半天他才憋出兩個字,偷偷瞥了眼魏陽平靜的面色,他才繼續說下去,“我就怕你碰到啥……不好的東西?!?/br> 看著對方囁嚅的神情,魏陽反而沒有剛回來時那種憋悶了,他這大伯可有個貨真價實的神婆親媽,估計也見過不少鬼怪事情,如今這么提心吊膽,怕也是真心為他好吧?輕輕嘆了口氣,魏陽露出了些安撫似的笑容:“大伯你多慮了,老宅我怎么說也住了十來年,不一直好好的嗎?這次就是回去看看,天黑之前肯定會趕回來的?!?/br> 有了魏陽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大伯也就沒了阻攔的理由,最后還是進屋找出了老宅庫房的兩把鑰匙。為了防賊,庫房用的都是性能不錯的新鎖,若是沒有鑰匙,光進門恐怕就要花上不少功夫吧。 拿到了鑰匙,魏陽又上樓取個空旅行包,準備裝些其他書信回來慢慢看。老爺這時像是也逛完了,看到魏陽想要下樓,直接一口就咬到他褲腳上了,死綴著不讓他抬腳。 魏陽苦笑著撓了撓龜殼子:“老爺,今天我真是有事要出門,放小的一馬吧?!?/br> 聽到這種討饒,烏龜非但沒松口,還越發用力的往后退了幾步,像是要把人往回拉,不過一只烏龜再怎么大的力氣,也是拉不住個大活人的,魏陽無奈的嘆了口氣,直接抱起烏龜,若是以往他可能有心思逗老爺玩玩,但是今天實在不是時候。 輕輕把烏龜放在了房間里,魏陽直接拉上了房門,隔著門板叮囑了一句:“老爺,我出門一圈,馬上就會回來的,你好好在家待著,別亂跑了啊?!?/br> 說完,他也不顧屋里開始響起的撓門聲,直接走下樓去。張修齊已經在院子里等了會功夫了,剛才吃飯時他雖然一語不發,卻也知道魏陽今天下午是要出門的。 然而看著張修齊蒼白的面孔,魏陽卻有些擔憂:“齊哥,要不今天你就先別去了?你狀況可不太好,還是留在家里畫固魂符吧,我只是回老宅找些東西,很快就回來的?!?/br> 張修齊直接搖了搖頭:“我陪你去?!?/br> 那副嚴肅的面孔上擺出的是不容拒絕的堅定,魏陽看了他半晌,終究還是讓了步:“算了,那咱們快去快回,爭取在天黑之前回家?!?/br> 張修齊并未答話,只是寸步不離的跟了上去。 “爹,你昨天傷了腿,今天就別勞神了?!币粋€中年男人彎腰對坐在一旁的老者說道。 那老人像是沒有聽到兒子的話,目光直直的看向不遠處一個搭著白色麻布的棚子,若是找個上了年紀的鄉下人,怕是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專門為了“遷葬”搭建的靈棚,比普通的喪葬用白棚要小上一圈,而且前后通風,顯然是為了散“墓氣”用的,畢竟埋過死人的墓xue里,尸瘴才是最致命的東西。 然而這個靈棚又跟普通的遷葬有所不同,并沒有選擇早晚兩個時辰開xue,也沒把棺木擺放在靈棚之下,而是選擇中午時分,啟開了棺材,讓尸身暴露在日光之下。這做法絕對是不合常理的,要知道人死即為陰,故而很少有人會選正午時分開棺,生怕陽氣沖了尸身,對死者傷害太大,畢竟還是有不少人相信死后陰魂這一說法的。 然而這個靈棚卻恰恰相反,不但開了棺,曬了尸,還在棺材旁邊鋪了一張白麻,以及一座兩尺高的陶罐和幾個水桶,布上已經零零散散擺了些骨頭,像是要把棺材里的尸骨挪出來似得。 這種喪葬方式在北方并不常見,若是放在南方,見過的人就多了,正是傳統“二次葬”的做法,把除去腐rou的尸骨取回,用金壇封裝,重新供奉。但是二次葬用水洗骨的顯然是少數中的少數,放在這么個小村落里,更是罕見至極,也就顯出了幾分陰森來。 然而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卻沒有半分害怕的神色,目光之中隱隱還有些興奮,沖兒子擺了擺手,他嘶聲說道:“你懂什么,扶我起來?!?/br> 那男人臉上露出了些猶豫:“爹,墓氣太兇了,昨天你都被傷到腿了,今天還是歇一下……” “那可不是墓氣!”一口打斷了兒子的話語,老人雙眼中的異色更加濃烈了,枯瘦的手掌狠狠抓住了兒子的手臂,“那位回來了,你懂嗎?咱家供奉的那位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股讓人脊背發涼的癲狂味道:“當年小蘭把祝方還了回來,那位卻沒跟回來,我一直想不明白是為什么,現在才終于懂了啊……原來是沒了供奉,讓它發了怒,不愿回家了。不過現在它老人家終于肯回來了,咱們還是要好好照應著才是?!?/br> 雖然早就習慣了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但是那中年男人還是忍不住冒出一頭冷汗,清了清嗓子才說道:“不,不管是不是它回來了,您老也要保重身體才是啊,那么邪性的東西,萬一一個不好……” “邪個屁!”老人一口啐到了兒子臉上,“那可是咱家養了幾輩子的家仙兒,你這個廢物,別亂說話!” 被老爺子罵的狗血淋頭,那男人也沒半句頂嘴的意思,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小心的把人從椅子上攙扶了起來。 知道又到洗骨的時候了,老人費力繃緊了佝僂的身軀,要知道這并不是件輕松的活計,不說尸身上含著的腐臭、陰煞,就是突然冒出來的“仙氣”都讓人承受不住,只是一夜時間,他的腿就已經走不動道了,但是某種熾烈的情緒卻讓他神情極度亢奮,像是又回到了年少時分。 顫抖了兩下,他終于撐住身軀,扭頭問道:“祝方帶來了嗎?” 中年人又猶豫了一下:“爹,祝方能在洗骨葬里用嗎?” 自古以來,事鬼神者為巫,祭主贊者為祝,所謂“祝方”,就是供神祇寄魂所用的偶像,只不過姜家傳承走了歪路,家里供奉的是仙畜而非鬼神,因此祝方的形象也就跟傳統大相徑庭。他家這尊祝方很有年頭了,傳說有些血統濃厚的族人,拿起祝方就能喚家仙附身,可謂是請神術里最不可或缺的道具。 不過再怎么神奇的東西,也不該用在洗骨葬上的,萬一俯過來的不是家仙而是墓場里的孤魂野鬼,豈不鬧出亂子。 老人顯然也是知道這點的,但是他神情中沒有半分猶豫,反而挑起了嘴角:“你不懂,你不懂……我當年還以為小蘭那邊出了啥差錯,現在才想明白了,若是供奉不在,仙家根本不會回來。你看看,那人剛剛在村里露面,我這洗骨葬上就出了征兆,這時候把祝方搬來,讓仙家歸位,再把祝方給那小子,嗬嗬……” 他的笑聲中帶著些古怪的快慰,像是終于得逞了心愿一般。聽著這干啞的笑聲,那男人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再勸說,攙著老父往靈棚走去。 扶著老人在白麻布前跪下,那男人又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從口袋里掏出了尊木頭雕像,恭恭敬敬擺放在了老人面前。那是尊小巧玲瓏、惟妙惟肖的狐貍雕像,狐身人立,蓬松的尾巴掩在身后,看不出共有幾條。見到這尊雕像,老人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深深拜倒。 慘白的靈棚、烏朽的棺木、森森的白骨,在那老人低垂的發絲前,木雕悄無聲息,在午后光線的照射下,狐面上綻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77攝魂 第二次回祖宅時,魏陽心底已經沒了那份忐忑,不再關注噩夢里的種種,而是徑直向著庫房走去。 由于建在清末,這座宅子有著典型舊時格局,兩進的院子自然也有里外兩個庫房,外院那個用來存放米糧柴薪之類生活物資,屋梁高挑、寬敞通風,面積相對較大,內院那個則用來放置貴重物品,狹小逼仄、密封性好。當年鬧土改時家里的仆傭都遣散干凈了,接下來又是饑荒、動亂,外庫就成了十足的擺設,空蕩蕩的可以跑耗子,然而內庫卻始終存有東西,只是別說一般人了,就連魏陽自己都沒進去過。 他這次想要開啟的,正是位于內院的庫房。那個房間位于內院東北角,與內院的次臥比鄰而居,面積大概有個十來平方,并沒有窗戶,若想進屋只有通過那扇包著鐵皮的木門。當初奶奶去世之后,老宅被大伯家合力清理了一遍,家具之類的笨重物品都碼在了外面的庫房里,而細軟、文房之類的小件物品則堆進了內庫,魏陽想要找的正是當年爺爺留下的那些書籍筆記。 就如自己手頭那個黑皮筆記本一樣,魏老爺子是有記錄筆記習慣的人,若是當年那些長春會的往事都能清楚明白的記在本子上,那么他父母身上的遭遇,也未必不會留下痕跡,更何況這件事里還牽扯到一位龍虎山天師,以老爺子的謹慎,就算不告訴自己或者大伯內情,肯定也會留下些東西。 如果能找到那些記錄,他就能弄清楚父母那場變故的根由,以及張家父子牽扯進來的因果,甚至有可能找到齊哥丟失的那枚天魂的線索,這些東西比起自己身上的謎團可要重要多了。也許是因為大伯面對舅爺時那出人意料的表現,一直憋在魏陽心底的念頭終于有了絲松動,不論真相如何,他的親人從沒有害他的意思,至少大部分沒有…… 轉動手上的鑰匙,庫門上的防盜鎖應聲而開,魏陽伸手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一陣土腥味迎面撲來。房間內,幾只大大的木箱和藤箱橫七豎八堆在一起,角落里還有書架、百寶格之類的簡單家具,把整個屋子都塞的滿當當的。雖然門外天光大亮,但是大宅里早就斷了電,房間里又沒有窗戶,靠墻那半邊屋子一片昏暗,看起來多少有些陰測測的。 用手輕輕掃開面前的灰塵,魏陽扭頭對張修齊說道:“齊哥,我要找些東西,屋里怕是站不住人了,要不你在外面等會兒?” 張修齊點了點頭,像是并沒什么異議,魏陽也就不再猶豫,直接挽起袖子走進了屋去。之前大伯一家應該是沒怎么整理庫房里的東西,不少箱子直接疊在一起,壘的足有半人高,木箱應該是原先主臥里放衣服用的,不知傳了多少代,上面的雕花木紋都隱隱有了層包漿,藤箱則是爺爺那代才打的,專門為了裝祖上傳下來的書籍。 輕手輕腳把幾個箱子搬了下來,魏陽打開其中一只,一摞泛了黃的線裝書出現在面前,他從小就跟爺爺很親,內院里除了主臥最熟悉的就是爺爺的書房,簡直閉上眼都能回憶起房間里的景象,如今打開藤箱這么一看,頓時就想起了當年的情景。 跟別人家的書房不同,他家的書架上總是裝了一堆“奇書”,什么尋龍點xue、四柱八字、相面測字應有盡有,還有好多有趣至極的傳奇、游記,簡直是他幼時的最愛。每到晚上玩回來了,他就會窩在寬大的書桌上戳戳這個翻翻那個,爺爺則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拿著個小本子寫寫畫畫,偶爾還會起身湊到他身邊,給他講些比戲文還要精彩的故事,這老頭學問未必出色,亂七八糟的東西卻懂得不少,連英文、德文都會拽兩句,沒事就喜歡拿來顯擺…… 往日的時光猶若剪影,感傷只是一瞬,魏陽就搖了搖頭,闔上了那個箱子。除了線裝古籍以外,老爺子還寫過不少的書信、日記,這些東西應該也收在哪個箱子里才對。 魏陽找的非常起勁,昏暗的房間就像一道帷幕,隔斷了他對外界的感知,似乎連外面站著的小天師都忘了個干凈。這時,張修齊卻微微皺起了眉頭,扭頭向身后看去,他背后是一片空曠的庭院,由于太久沒人居住,石板上已經沾滿了厚厚的灰塵,上面只有幾行剛剛印上的腳印,然而在那些腳印旁邊,卻多出了幾枚更加細小的爪印,就像黃鼬或者狐貍縱身跑過似得。 可是他并沒有察覺到任何活物路過。 一陣輕響從遠方傳來,如同鬼鴞啼鳴,接著又變作了“桀桀”笑聲,忽遠忽近,飄渺不定,張修齊的肩膀漸漸繃緊,隨侯劍也握在了掌心,然而他不想離開這間庫房,他要守護的人還在里面…… 可是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如同穿越了時間的迷霧,直直刺入耳鼓:“小齊!” 如遭電擊,張修齊的身形一下就僵住了,那聲音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帶著一絲急迫和恐懼,連聲呼喚,離得如此之近,就像在他身邊一樣。張修齊沒有任何猶豫,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沖了過去,他跑得如此之快,幾乎蕩起了腳下的塵土,然而他并沒有發現,除了那些塵土之外,院里還飄來了些東西,朦朦朧朧,如同一層薄霧。 魏陽又打開了一個藤箱,這次是一箱墨盒硯臺,還有一些沒有用完的紙張,他隨手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遍,并沒找到任何帶字的痕跡,正想闔上箱籠,突然聽到了“啪”的一聲輕響。抬頭望去,魏陽花了些功夫才發現一個小盒子掉落在了書架旁邊的地板上,那盒子并不大,色澤沉黯,就像一截焦木,然而盒身之上卻貼著條黃黃的東西。 即便是這么昏暗的環境,魏陽依舊一眼認了出來,那是一張黃符,不是龍虎山那種正規的三山符箓,而是細長的封條,就像衙門里貼出的那種。心中一動,他快步走了過去,爺爺的書房是他最常待的地方,也是奶奶唯一不會去的地方,那里的一切他都熟到不行,但是從沒見過這么一個盒子…… 只是兩步,他來到了書架邊,彎腰想去撿那盒子,可是指尖剛剛碰到盒蓋,那張封條就像脆裂了一樣碎成了幾片,盒身一歪,啪的一下翻倒在了一旁,一個小小的木頭雕像滾了出來。 那是只精巧絕倫的狐貍木雕,狐身纖長,人立而站,蓬松的大尾巴掩在身后,隱隱約約能看到尾根分叉,也不知有幾條尾巴,魏陽的心臟猛然一緊,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黑皮筆記本里夾著的那張字條,上面寫著“胡姑出,為禍,藏祝方于……” 爺爺為了阻止狐仙肆虐,是不是藏起來了什么東西?藏得嚴嚴實實,連奶奶這個供奉都要瞞過的東西。這樣的話,書房不是最好的去處嗎?奶奶從來不會進他的書房,從來不會……像是著了魔一樣,魏陽俯下了身子,指尖一撥,輕輕把那木雕捏在了掌心。 “爹!爹!”中年漢子驚恐的叫了起來,洗骨剛剛開始,一陣瘆人的寒意突然竄上了他的脊梁,不知怎的,放在白麻上的狐貍雕像突然咔啪一聲碎裂開來,狐面上的笑紋就像被刀鋒劈開,露出幾分詭異猙獰。 這變故來得太快,老人驚得一下就癱倒在了地上,如同中風一樣四肢抽搐了起來,那雙毫無老態的眼睛就像要凸出眼眶一樣,用力伸出枯瘦的手掌,他掙扎著向木雕撲了過去。 “不可能!不可能!祝方可是神物!它怎么可能碎掉呢?那可是姜女留下來的神物?。?!” 然而他凄厲的嘶吼沒能挽回任何東西,狐貍雕像微微一晃,碎成了兩段。 張修齊猛然停下了腳步,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沖出了內院,腦中有什么在嗡嗡作響,一縷腥甜順著鼻腔滑落,可是耳中的呼喚卻消失不見,那個叫著他名字的男人就像一縷青煙,消失在了空氣之中,相反,剛剛那“桀桀”的笑聲再次出現。 聽著那笑聲,張修齊覺得自己眼前都蒙上了一層血霧,那個男人在哪里?他爹在哪里?! 然而笑聲沒有停歇,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就像要吞噬院落中的一切似得,掛在胸前的菩提珠忽然一顫,一道清亮刺入心間,張修齊只覺得腦中一聲爆鳴,那古怪陰險的笑聲頓時煙消云散,他只是愣了一秒,臉色突然大變,飛也似的朝內院沖去。 胡黃二畜最善迷魂之術,他剛才聽到的究竟是什么發出的聲音?那東西又為什么要誘他離開…… 只是幾步,張修齊搶到了庫房門前,然而那間敞開的大門中,已經沒有了人影,只有幾個藤箱翻倒在地,像是被什么人掀了個遍。他猛地回過頭,向四周望去,地上依舊塵灰大厚,然而在灰塵之中,卻多了另一串腳印,即輕又淺,像是一個沒什么分量的人從地上飄過,腳印蜿蜒,一直歪歪斜斜的延伸到了另一個房間之中。 那個房間,是上代姜女的繡房。 手中隨侯劍一轉,張修齊大踏步沖了上去,單薄的門板被一劍劈開,鏤空花窗發出了吱呀輕響,一個身影正坐在那張搖搖晃晃的腐朽木椅上,捧著一只大大的海碗,他的頭垂得很低,腰背則古怪的拱起,似乎貪婪的嗅著什么,然而那只碗空空如也,除了蛛網,并沒有裝任何東西。 像是感到了遺憾,那人輕柔的把碗放在了面前的木桌上,然后,那道身影動了,非常非常緩慢的轉過肩膀,他扭過頭。 78投鼠忌器 沒有青面獠牙,沒有嗔目豎瞳,那副面孔看來平平無奇,亦如往日,然而靈動有致的眸子里卻沒了往日的神彩,反而暗沉沉的泛出奇異幽光,繡房的門窗早就殘破,塵灰飄蕩,光影斑駁,坐在這鬼屋也似的空曠房間中,那人嘴角一挑,蒼白僵硬的面孔上勾勒出一抹笑容。 他的笑容似乎沒有任何攻擊性,然而張修齊的面色卻變了,手上一揮,三枚銅錢激射而出。 凡舉上身附體,皆為外魂入侵之兆,身體里多了不屬于自己的魂魄,形貌自然也要受到影響,因而被附身之人的容貌往往會發生巨大改變,若是碰上神祇仙家便會氣運昂然,不怒自威,若是遭遇惡鬼兇魂則會面青如鐵,目眥欲裂,若是畜生精怪之類的妖邪上身,甚至會生出蛇信重瞳、rou鬣利爪之類的異變。 這些本就是上身的表證,可是若連表證都不見蹤影,最大的可能并非妖邪太弱,而是那妖邪已經強大到足以侵占被害者的神魂,把自身融入其中。因而被附體卻不改容者,九成九皆為兇煞惡戾沖身,身為龍虎山嫡系真傳,張修齊怎能辨不清其中關節! 然而這三枚銅錢并未起到任何效用,像是知曉銅錢的用法,那人頭顱微微一偏,弓身彈起,動作之快如同一條虛影,嗖的一聲就竄到了張修齊背后!手中隨侯倒轉,劍鋒一晃,張修齊險之又險的架住了那人揮來的手臂,然而隨之襲來的巨力卻無法消弭,只聽砰地一聲,足下一輕,他的身形已然倒飛出去,電光石火之間,一張朱墨黃符脫手而出,悄無聲息印在對方手臂之上,火光嘶得一聲燃起,帶出焦糊味道。 身形只是一晃,張修齊就站穩了腳步,可是當看到眼前景象時,他的手掌猛然一緊,死死咬住了牙關。只見一道長長的血口掛在魏陽左臂上,血水順著手背滴答滑落,黃符灼燒出的傷痕已然泛紅,顯然傷到了皮rou,可是那人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反而輕輕抬起手臂,伸出鮮紅的舌尖,漫不經心的舔過傷口。 陽陽!張修齊踏前了半步,卻沒有合身撲上,他手中的隨侯劍尖尚且掛著血珠,如同烙鐵一樣燙著他的掌心,也絆住了他的腳步。那股無堅不摧的銳意此刻正在消弭,變得猶豫不定,對付這種上身的妖畜有無數種辦法,卻沒有一種不會傷害到被cao控的軀殼。 他不能傷害那人,那是他應該保護的人! 對面,似乎察覺到了小天師的猶豫,那人頭顱微微一偏,笑了起來,這次的笑容跟上次不同,似乎更加自然了些,魏陽的長相并不算英俊,但是若他想的話,就能輕輕松松扮出自己想要的任何角色,張修齊見過無數次這樣的變化,卻從沒有一次能像這樣的……誘惑。 那桀桀笑聲再次傳來,忽遠忽近,如同鬼影圍繞在身邊,魏陽放下了仍在滴血的手臂,邁步向前走來,他的步態和面上笑容一樣的古怪,腰胯不自覺的輕晃,如同一位穿著旖旎長裙的絕色佳人,可是他身上沒有長裙,有的只是一身簡單至極的襯衣牛仔,衣領不知何時敞開,鮮紅的血滴和骯臟的塵土混在一處,黑發也變得蓬亂,然而如此也無法消弭他故作出來的姿態,一切都違和詭譎,卻又襯托出了幾分難以抗拒的脆弱。 一陣微風劃過窗棱,破碎的菱花格發出“咯咯”輕響,隨著這聲音,魏陽動了,像是融進了那陣風中,混著灰塵和血腥,以及隱隱的青草芬芳迎面撲來,那是他們常用的沐浴液,也是他每天入睡前都會聞到的味道,張修齊的瞳孔猛然一縮,他應該毫不猶豫的揮劍相向,可是手中隨侯卻如有千斤,牢牢束住了臂膀。 兩人并未相撞,一道利爪劃過肩胛,帶出長長血痕,如同最最輕巧的貍貓黃鼬,魏陽身形一閃又退了回來,鋒利的指尖上,幾滴血珠悄然滴落。 桀桀笑聲從未停歇,他臉上的笑容也更大了些,眼角斜斜上挑,帶著一股扭曲的媚態,他張開了嘴,鮮紅的舌尖若隱若現,費勁所有氣力才擠出聲音。 “齊哥……” 那聲音并無變化,一如往日般低沉悅耳,然而語調卻變了,帶著種類似咕噥的喉音,有些像喘息,也有些像撒嬌,伴隨著那古怪的步態,簡直不像是幾欲噬人的兇獸,而像位垂涎如意郎君的佳人。 狐黃白柳灰五大家仙中,唯有狐仙最為通靈,它們能猜測獵物的想法,迷惑對手的心智,連皮帶骨把敵人吞食入腹。同樣它們也最愛修道之人的內丹元陽,那些傳說之中俯身化形的狐貍精,無一例外都是以此為范本,只因狐性狡詐,狐性貪婪。 桀桀笑聲更加響亮了,如同縈繞不去的魔音,一聲聲“齊哥”也更加情真意切,用著那張面孔,用著那個聲音,張修齊握緊了手中短劍,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耳中的笑聲似乎也在改變,也在幻化,讓人血流加速,心潮澎湃。他不明白這代表著什么,但是他卻知道,這妖物在褻瀆他最最珍愛的寶貝! 猛然之間,魏陽再次撲了上來,沒有繞道也沒有躲閃,直直沖著張修齊的面門撲來,兩具軀體狠狠撞在了一起,搖搖欲墜的木椅被撞翻在地,裂成幾截,隨侯劍脫手而出,發出叮當一聲脆響,墜落于地。 那張噴吐著熱氣的嘴離張修齊的咽喉只有半寸,然而他停了下來,不得不停,兩根手指扼在了他的天陽關上,七關陰陽不定,唯有天陽映廉貞,屬陽火,主困、殺,一股熱流順著天陽逆沖而上!人之七關猶如生機脈絡,逆轉七關便是奪人生機,就算是附體的妖物也受不住如此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