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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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真篆不同于其他道家符箓,可以不催法咒、不動指訣,僅僅憑借真涎液就能催動,九鳳破穢符更是破煞除祟、辟處不祥的利器,只聽嗡嗡一道輕鳴,尸傀沒能躲開,符箓正正貼在了它鼓起的腹腔上。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天破聲炸裂開來,不像碎一個電燈泡、爆出一個二踢腳那樣的動靜,而是貨真價實的“雷鳴”,就像有人在樓上點燃了一捆雷管。那尸傀發出了一聲驚天慘嚎,鼓脹的腹腔猛然一縮,爆出一團黑血,似乎符箓之強,把它的腹腔都轟開了大洞。 腥臭的粘液在空中飄散,或黑或黃,透著股凄厲,也帶著讓人心驚的危險,魏陽卻沒有閃避,只是握緊了手中的短劍,沿著那炸裂的豁口直直刺了進去!那把劍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劍刃上帶著坑凹,年代太過久遠,連刀鋒都被磨損了,只剩下一層灰霧,但是切入尸傀腹腔之時,卻像熱刀碰上了黃油,嗤的一聲直直插入腹中。 幾滴粘液飛濺而出,黏在了魏陽面頰的之上,他來不及去擦,雙手狠狠一用力,想橫拖劍鋒把尸傀的腹腔狠狠劃開,然而有什么東西擋在了劍鋒,那把原本就銹蝕不堪的短劍一陣顫抖,咔吧一聲斷成了兩截! 這個變故絕對出乎了魏陽預料,全身力道都壓在劍柄上,他失控的向前撲倒,還未穩住身形,一雙小而尖利的爪子扣住了他的喉嚨,從尸傀那裂開的腹腔里,探出了一只小小手臂。 那只手不是真是存在的,而像一道半透明的漆黑鬼影,小而干瘦的手臂上,帶著如同鷹爪的利鉤,兇狠的扼住了他的咽喉,隨即,另一雙手也緊緊跟上,尸傀彎下腰,想用它那快要折斷的手臂掐住了魏陽的脖頸,兩大一小三只手,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攏在了他頭頂上方。 腦中嗡的一聲,魏陽奮力掙扎起來,他胸前的符玉也開始爆出光芒,白光嘶嘶燃燒,空氣中飄散出焦糊腐臭的味道,然而尸傀卻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那黑霧構成的小手反而向下滑了一些,劈手向符玉砸去! 再一次天破聲響起,由虛影構成的鬼爪粉碎開來,更加微弱的聲音則在魏陽胸前響起,一道長長裂璺出現在符玉表面,潔白無瑕的玉牌似乎被大力擊中,顫巍巍發出了輕響。 噗地一聲,魏陽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真涎液向尸傀眉心啐去,他身上已經沒有什么可用的法器了,唯有舌尖血內蘊含的陽氣有些效用。尸傀發出一聲刺耳吼叫,像是被真涎液灼傷,又像是興奮的嘶吼,然而扼在頸間的大手只是松開一瞬,就又牢牢扣住,濃重的血腥味沖入喉腔,魏陽只覺得口中一片血rou模糊,渾身都痛得要命,不知何時,屋里的蠟燭被勁風吹熄了大半,rou眼早就不可視物,唯有一聲雞叫穿透靜謐的夜色,撞入耳中。 所謂雞叫三遍天下白,公雞這種生物對于陽氣最為敏感,會從子時三更開始啼鳴,二啼四更、三啼五更,三啼結束即為日出天明之時。這是今天的第二遍雞鳴,現在應該已經丑時過半,只要再堅持一個半小時,就能迎來寅時的第一道天光,那時魂魄歸位,齊哥應該就能醒了吧?魏陽費力的咳出口血沫,雙手在附近的地面上摸索著,他記得剛才王偉把刀掉在了附近,那應該也是一把法器才對…… 然而他的手臂再怎么長,此刻也摸不到那柄短刀了,隨著符玉崩裂,尸傀的手爪再次扼住了他的脖頸,這次可不是那小小的鬼爪,而是一雙粗糲猶如枯木的大手,一寸寸在喉頭收縮擠壓出了氣管中所有空氣,魏陽的手臂痙攣了一下,指尖無力的垂落,幾滴血珠順著手掌滑下,滴在了一枚小小的骨節之上。 那是一枚十分細長的骨節,猶如人類指骨,上面還繪著被稱為“殄文”的奇異鬼書。當初從聚寶齋里帶回來的骨陣,還沒來得及存放,魏陽便被匪徒劫到了這里。而如今,骨陣不知何時從衣袋里摔了出來,悄然無聲的躺在地上,細細的花紋浸滿了血珠,現出一種詭異的艷紅。 隨著這紅色綻放,尸傀喉中突然發出嗬嗬怪響,本來已經俯在魏陽臉前的面孔居然移開了,腹中那只再次成型的小小鬼手也驚恐的掙扎起來,像是被抽吮了力量,讓它不由自主想要抽身逃脫。而這時,孫木華也終于醒過神來,失聲慘叫:“陽哥!” 他的聲音早就因為驚嚇變了腔調,帶著一股即將崩潰的哭腔,這嗓子雖然不算響亮,卻讓一旁的張修齊身體微微一顫。 為了拘三魂,小天師之前一直都在入定的,所謂入定乃是修道之人的穩固神魂、恢復法力最快的方法,同時也是最危險的一種法門,如果入定時被人sao擾,鎮固的神魂很可能產生動蕩,形成類似“走火入魔”的惡果。這點魏陽并不清楚、孫木華更是無從知曉,而唯一清楚這點的張修齊,卻沒有提過哪怕半個字。 只因他的拘三魂之法用過太多太多次,從小到大,整整二十年時間,這法門已經成了他的生存本能之一,很少有人能驚擾到他的入定修行,而今天,不知怎的,在那聲哭喊中,他心底突然生出種無法言說的惶恐,刷的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在他面前,是一副讓人望之生畏的景象,一個腸穿肚爛、不成人形的怪物低低伏下來身,干枯扭曲的手臂緊緊扼住了一個男人的脖頸,那男人的雙目已經閉了起來,鮮紅的血液順著唇角滑落,靜謐無聲,帶著種黯然死氣。 /“齊哥,你安心入定,我會想辦法拖住尸傀,直到你神魂穩固。沒關系,一切都等明天……”//“小齊,乖乖留在這里,不要亂動,不要出聲,爸爸去引開他們……不用怕,留在這里,等我回來?!?那個微笑著的男人沒有回來。他沒有回來! 牙關緊緊咬住,張修齊身形一晃,縱身撲了過去。 62玉碎 伴隨著那道飛身撲上的身影,是一道銀燦燦的雪亮光芒,張修齊揮出了握在手心的短刃。此劍名喚隨候,相傳與幾柄神兵利器共同立祠于未央宮中,后因董卓之禍流出宮廷,被當時的天師道傳人張盛所得,就算在龍虎山這種底蘊深厚的門宗中,也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重寶,更是一柄難得的法器。然而張修齊卻似乎忘了這件法器的用法,沒有催動真氣、沒有動咒畫符,像是揮舞一把凡鐵,就這么直愣愣的揮了出去。 就算沒有法咒相隨,隨候劍依舊鋒利無匹,劍光如電,狠狠斬在了尸傀膨脹腐爛的頭顱上。那黃水亂飛的腦袋根本扛不住劍鋒銳芒,巨力一下霍掉了它半邊腦殼,怪物發生一聲凄厲慘嚎,根本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拋下癱軟在地的獵物,轉身就想逃走。面對這情形,動用陣法、符箓顯然更為有效,但是張修齊并沒這么做,反而用握著黃符的手直接揮拳擊出。 指節發出咯咯脆響,黃符爆出銀白光芒,張修齊的雙目已經變得一片赤紅,眼中再也沒有其他,只剩下那猙獰可怖的怪物。一拳揮出,緊接著是第二拳、第三拳!就算有黃符咒力,這種rou身攻擊對于尸傀的影響也相當有限,那怪物蹬蹬倒退幾步,開始掙扎,扭曲枯瘦的手臂猛力一揮,就要擊中面前的敵人,然而一道血箭比它的動作更快,只聽滋滋一聲,如錐血水刺破了面門,兩枚銅錢裹挾著勁風,咄咄嵌入尸傀外凸的眼眶之中。 噗地一聲,那白森森的眼珠爆裂了,黑血瞬間涌出,帶出濃重血腥腐臭,在尸傀的怒號聲中,張修齊側身退開半步,指尖順著劍鋒狠狠一擦,殷紅鮮血滲入血槽,隨候劍發出一聲輕鳴,直直插入尸傀腹中。 其實有一點,魏陽始終沒有說錯,尸傀原本只是一種濕僵,由兇戾尸魂所控,但是倘若那尸魂發生變異,卻未必不能生出鬼胎。與三尸蟲同體而生,又在煞xue蘊養千余年,這枚尸魂早就養出了邪戾根性,才會借活人之軀投胎化生。因此這具尸傀的cao縱者不在心臟也不在大腦,而是在它腹中! 劇烈的天破聲憑空炸響,隨候劍釘在了鬼胎之上,隱于腹內的模糊黑影發出聲尖嘯,尸傀渾身都開始顫抖,似乎由尸魂構成的鬼胎正在垂死掙扎,這時,另一拳再次狠狠落下,重重打在它的天陽要xue上。人有七關,云墾、尚冂、紫晨、上陽、天陽、玉宿、太游,分別與北斗七星對應,勾連了體內陽氣走向,也是陰陽之分的最大憑依。若是由外部激發七關要xue,就能鼓蕩真陽,祛除體內邪氣。而此刻,張修齊的拳頭如暴雨砸下,每一記重拳都狠狠擊在尸傀的七關之上,那嬰孩般的尸魂本就受了重創,哪里還能承受這樣的攻擊! 沉悶擊打聲在屋內回蕩,黃液黑水早就混作一團,如同粘稠泥沼。孫木華木愣愣的看著眼前景象,傻在了當場,這可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氣定神閑呢?高深莫測呢?那些跟電視電影作品里一樣拉風的逼格呢?此時此刻的場面已經不像是天師除妖了,反而更像兩只受傷的野獸在瘋狂撕咬,充斥著血腥和狂暴。 燭火一晃,他冷颼颼打了個寒顫,突然醒悟過來,連滾帶爬向倒在地上的身影沖去,一把抓住了魏陽的肩頭:“陽哥!陽哥你還好嗎?!” 他當然不好,來自身上的猛烈搖晃讓魏陽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只覺得頭暈目眩,身上的傷口痛得更厲害了。剛才的攻擊來的太過兇狠,尸傀又算得上半個喪物,頸間那些掐痕早就開始腫脹,如同一圈紅紅的箍子,扼的他喘不上氣來。 然而身上的不適卻沒抹掉他的理智,心臟跳得飛快,魏陽吃力的伸手扶住了孫木華的手臂,張了張嘴,從喉腔中擠出兩個字:“齊哥……” 孫宅男的眼淚差點都下來了:“嗚嗚嗚,齊哥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剛才突然就醒了,還狂暴化了,正在打妖怪呢,陽哥你快來看看……” 后半句魏陽根本就沒聽進耳朵里,齊哥竟然醒了?這時到四更天了嗎?一道寒栗頓時沖破圍攏在腦海中的迷霧,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怎么會……” 然而隨著這個動作,有什么東西從他胸前滑落了下來,只聽“?!钡囊宦暣囗?,一塊白色玉牌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瓣。魏陽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堆碎玉,那是他毫無印象的父母留下,整整二十年戴在身上不曾離身的“遺物”,也是曾先生把缺了魂的小天師托付給他的唯一原因。 那塊能夠驅邪避災,似乎永遠堅不可摧的龍虎山符玉,居然……碎了? 牙關傳來咯咯一聲輕響,魏陽猛地抬起了頭,向前望去,只見對著尸傀瘋狂揮拳的身影突然僵住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張修齊硬邦邦扭過了頭,他的視線并未同往日一樣落在魏陽身上,而是向下垂落,死死的盯在了碎裂的符玉上。如同著魔一般,他停下了動作,不再毆打已經沒有任何反應的尸傀,反而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向這邊走來。 也許是適才與尸傀搏斗耗盡了體力,也許是因為尚未日出,剩下的兩魂仍就不夠穩固,張修齊走得異常慢,腳步蹣跚、身形搖晃,點點滴滴血珠順著手臂、指縫流淌下來,跟那些黃液、黑水混在一處,顯得狼狽不堪。然而他根本沒有顧慮這些,只是一步步走到了那堆碎玉之前,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一根血痕斑駁的手指輕輕伸了出來,碰了碰那不再完整的玉牌。 “符玉。爹……”張修齊眨了眨眼,那雙因狂怒而爆出血絲的眸子蒙上了水霧,在重力的作用下凝結匯聚,順著面頰滑落。淚色如血,在那堆白玉旁濺出兩滴淺淡印痕。 看著木然落淚的小天師,魏陽只覺得心頭涌起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他并不怕受傷,甚至愿為面前這人赴死,卻從沒想到那塊幾乎伴他一生的符玉會扛不住邪祟,會碎裂開來。 這符玉對齊哥,恐怕比對自己還要重要吧?而沒了符玉,他還能留住這個本就不該出現于此的小天師嗎? 面色變得慘白如紙,魏陽的嘴唇顫抖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伸出了手,用染血的掌心緊緊握住了張修齊的手臂:“齊哥,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和恐懼,然而話沒能說完,張修齊身形一晃,就往前栽去。魏陽也是剛剛受過傷的人,甚至直到現在那種輕微腦震蕩的眩暈還沒消散,但是他依舊牢牢接住了那具倒下的軀體,踉蹌晃晃,一起跌倒在地。 “陽哥!”孫木華不由大驚失色,失聲叫道,“齊哥這是怎么了?你們沒事吧!” 魏陽沒有理會孫木華的尖叫,只是再次咬牙強撐著坐起身,費力把那張修齊失去知覺的身軀拖到身前,伸手在他的頸間摸了摸,又檢查了心跳和脈搏,才低聲說道:“打電話,給醫院打電話?!?/br> “什么?可是我們不還被那群壞蛋關著……”孫木華的話只說了一半,突然就住了嘴,這時他終于也留意到了窗外聲音的變化,不知什么時候,樓下的打斗聲已經停歇,只有零星的嘶喊和呻吟,遠處傳來一陣呼嘯的警笛聲,似乎不止一輛警車正朝這邊駛來。 是??!這大半夜的,又是喊打喊殺又是爆炸天破,周遭的老百姓哪還敢傻坐著,恐怕早就報警了吧?有警察來了,還怕那群盜墓賊嗎!孫木華面上一喜,緊接著又啊了一聲,不對,如果真報警了,他們三個要怎么解釋?這屋里的尸傀、下面的死人,怎么都不像能說通的事情啊…… 似乎看透了孫木華的心思,魏陽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打電話給孫廳長,讓他來處理,先找家醫院療傷!” 雖然聲音沙啞不堪,但是他的話里帶著股讓人想要遵從的力量,孫木華慌亂的內心立刻安定了下來,像是找到了什么主心骨,飛也似的跑到一邊翻找電話去了??粗鴮Ψ交艁y不堪的背影,魏陽并沒有動作,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簾。 在他身側,張修齊雙目緊閉,已經失去了意識,溫熱的額頭無力的抵在他大腿上,斑斑駁駁的傷痕沿著手臂蔓延,和那些或黃或黑的粘液攪在一起,讓人觸目驚心。然而這一切都沒他眼角處那點紅色的淚痕更讓人刺痛,魏陽喉頭一緊,伸出手蓋在了那緊閉的雙眼上,也蓋住了那點淚痕。 符玉碎了,當齊哥醒來后,會不會忘了自己,會不會轉身離開?如果沒了這個羈絆和“因果”,自己和齊哥之間還能剩下什么?魏陽其實一直都知道,張修齊并不屬于他所知、所熟悉的世界,反而像是那種小說中才有的傳奇人物,一個早晚都要離開的“異世人”。 然而他卻舍不得放手,還癡心妄想希望能夠留住這人,和他并肩而行??墒乾F在,符玉碎了,還有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嗎? 掌心,一點濡濕感氤氳開來,燒得人幾乎心碎,魏陽用力眨了眨眼睛,彎下腰,輕輕把額頭貼在了冰冷的手背上。 63蛻變 當天夜里,光警車就來了六輛,十來號刑警抓人的抓人,封鎖現場的封鎖現場,足足忙了大半宿,最后王家村的案子被定性為“盜墓集團火并”,一共4死5重傷,還有不少犯罪嫌疑人在逃,從犯罪據點的倉庫里搜出二十幾件國家保護文物,可以算是本年度市里破獲的最大一起刑事案件了。 然而如此轟轟烈烈的一場案子,魏陽三人根本就沒卷入其中,警察還沒進場,省里高層就來了電話,派專車直接把他們送到了市中心醫院,連調查案情的例行問詢都沒有,被嚴嚴實實摒除在了案件之外。 第二天一大早,剛到探病時間,就有人登門拜訪。 “魏大師,這次真是讓人意料不到,害幾位受驚了?!睂O廳長動作不慢,應該是聽到消息直接就趕來了,還帶上了本市公安局江局長,一副誠懇慰問的模樣。 “這次有勞孫廳長了?!蔽宏栕跁褪业纳嘲l上,面色蒼白,聲音沙啞,看起來一副歷經大難的模樣,然而他的氣質卻并未因傷勢折損半分,反而帶出了些跟以往不同的凝沉。 孫廳長察言觀色的水平真是沒話說,只是打眼一看魏陽這樣子,立刻就察覺他現在恐怕是不太想見客,然而拉關系還是其次,今天還必須找他們了解一下情況,輕輕咳了一聲,他拿手點了點身旁站著的王局長:“這是市局的小王,實在是昨天的案子有些理不清頭緒,還需要魏大師幫忙指點一下?!?/br> 王局長趕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問道:“魏先生,實不相瞞,我們昨天抓到的案犯都有些神志不清,對于事件的描述非常含糊,無奈只能來請教您一下,昨天夜里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呢?” 王局長這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從警二十多年,他手上辦過的案子不知凡幾,連環殺人案都有經歷,但是沒有一起能比得上王家村火并案的邪性,樓上犯罪集團頭目王鏜的尸體早就發臭,絕不可能是今天死的,然而不論是現場痕跡還是證人證詞,都給出了相反結果。樓下那個叫王偉的逃犯更是瘋的莫名其妙,連傷了七八個同伙,最后竟然七竅流血,自己掛了,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如此邪門的案子,就連局里的法醫都不愿接,一晚上焦頭爛額摸不出頭緒,王局長只能求著孫廳長把他帶到這幾個被保護起來的事主面前,找個靠譜點的答案。 面對這種一點也不像刑訊的案件咨詢,魏陽嘴角輕輕一扯:“他們那邊挖墳挖出鬼了,是個有道行的鬼胎,除祟過程中有人自作主張,就被邪物附了身,樓下那些人估計都是傷在他手里的。至于樓上那個,是我和師兄一起料理的?!?/br> 可能是因為嗓子沒有恢復,他說話的聲音很慢,帶著種難以形容的嘶啞,明明是大白天的,王局長愣是聽出了一身冷汗,什么鬼胎、邪物,根本就不科學嘛!如此不靠譜的答案,他是信還是不信呢? 王局長在一邊糾結,孫廳長可不會猶豫,皺了皺眉,他直接抓到了重點:“魏大師,這樣說來,那個被附身的家伙還有威脅性嗎?” 孫廳長也是看過案件報告的,自然對那對出現異狀的父子十分上心,然而剛才魏大師只說了樓上,并沒提樓下,顯然是沒料理那個姓王的小子。他怎么也算是經歷過這種事的人,當然知道人死了,那些邪物卻未必會消失,這次的案子辦的如此之大,萬一邪氣再傳染到涉案人員身上,那就出大亂子了。 “按道理說不會,但是你們最好先把王偉的尸體隔離,等回頭我師兄情況好些了,再去排查一下?!?/br> 魏陽的聲音沉沉,沒什么起伏,但是聽到這話,孫廳長心里卻不由松了口氣,這說明大師并沒有過河拆橋的打算,只要兩位大師肯幫忙,應該就不會鬧出大亂子。念頭只是一轉,他立刻說道:“那就太好了,正巧回頭也要請兩位去辨認一下東西,被那群匪徒劫持,二位應該也被搶去了一些珍藏的法器吧?盡管放心,東西我們會好好保存的,絕對物歸原主?!?/br> 這話里的水分可就大到沒邊了,明擺的意思就是會拿出一些犯罪集團那邊的墓葬品作為兩人被“劫走”的東西奉還,孫廳長如今也看出來了,魏大師對于古玩還是相當上心的,甭管當初那群盜墓賊答應了他們什么,都該給兩位大師撈點補償才對。 然而永遠都對“報酬”心領神會的魏大師,這次卻沒有搭話,只是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粗鴮Ψ降纳袂?,孫廳長不由有些尷尬,然而王家村這檔子事更是讓他堅定了“搞好關系”的信念,怎么會在意這點冷落。沒說什么廢話,孫廳長相當識趣的站起了身,略帶勸慰的說道:“那請魏大師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隨時跟我們聯系?!?/br> 不一會兒,會客室又恢復了安靜,魏陽并未起身送客,閉目在沙發上靠了一會,才站起身往里間的病房走去。既然是省里大員安排的房間,自然不會是普通病房,這間vip病房比之前他和老神棍住的那種貴賓房還好,規格堪比星級酒店,不但衛浴齊備,還有專門供接待訪客的會客間,環境和隔音更是無可挑剔。 然而再怎么奢華,這里也依舊是間病房。走進里間房門,只見淺藍色的病房內擺著一張潔白的大床,各種高端儀器圍了一圈,而躺在正中的那個年輕人仍雙眼緊閉,像是陷入了沉沉睡眠。魏陽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了過去,在那人身邊坐下。微風卷起了床上散落的黃符,帶出一陣悉悉索索的細微響動。 自從凌晨進了醫院,包扎完傷口,接受了檢查后,魏陽就一直沒入睡,而是開始提筆畫起符來,想用固魂符換回張修齊的神智,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文房盒里的黃紙都快要用盡,張修齊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因為各項生理指數正常無虞,醫生三番四次的說可能就是應激反應陷入的昏睡,等他自然蘇醒就好,但是深知昨夜經歷的一切,魏陽根本就沒法放下心來。 萬一他僅剩的兩魂也飛散不見,萬一他的神魂受到巨創再也醒不過來……最壞的念頭始終在心底打轉,魏陽絲毫找不出辦法,他已經聯系過七叔和癡智大師了,可是這兩人也沒能給出合用的建議,或者自己該直接去江西龍虎山,把小天師送回他的宗門。 心臟微微一抽,魏陽伸出手握住了垂落在雪白床單上的手掌,如今那修長的手指不再溫暖了,反而帶著絲涼意,就像被昏睡剝奪了體溫似得。魏陽用掌心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的指尖,只覺得心臟被剖開了個大洞,腳底空落,帶著種讓人茫然的痛楚。 在床邊坐了片刻,他終究還是咬了咬牙,站起身來,準備再畫幾張固魂符試試看,誰知剛剛起身,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就彈動了一下,魏陽驟然停下腳步:“齊哥,齊哥你能聽到嗎?!” 低垂的睫毛微微一顫,張修齊睜開了雙眼。 魏陽簡直大喜過望,飛身又撲了回去:“齊哥,你還好嗎?需不需要畫些固魂符?我已經聯系了癡智大師,他中午應該就能趕來……” 張修齊并未理會他的話語,反而微微側了側頭,看向枕邊。在那里,碎裂的符玉已經被包了起來,擺在他枕邊,魏陽曾經也想用符玉喚醒他的神智,只可惜從沒顯出效果。像是終于看清了那東西是什么,張修齊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吐出了一個字:“爹?!?/br> 魏陽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想起了張修齊昏迷之前的景象,想起了那血色斑駁的淚水,他突然說不出話了,微微往后挪了半步,想把手掌從對方的手中抽出??墒沁€沒等他離開,那冰冷的手指微微一鉤,反手抓住了他。 仍舊凝著幾縷血色的眸子從下往上望了過來,張修齊的目光渾渾噩噩,像是在記憶深淵中費力的尋找著什么,過了半天,他終于握緊了魏陽的手指:“陽陽?” 那聲音不怎么清楚,也帶著點疑惑和含混,魏陽鼻間一酸,緊緊握了回去:“齊哥,符玉被我搞碎了,我…我沒想到……那應該也是你父親留下的遺物,要是我能更強一點……” 他無法分辨心中翻騰的究竟是什么,懊悔?內疚?還是那種沒法跟別人傾訴的傷痛,所有的江湖門道、巧言令色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笨拙和惶恐,以及無法掩飾的失措。 然而張修齊根本沒聽他說了什么,只是安靜的握住魏陽的手掌,過了許久許久,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你……沒走……” 缺失的魂魄顯然仍未歸位,那雙挺拔的劍眉費力的皺了起來,牽動了附近幾道細小傷口,但是張修齊并沒有理會自己身上的傷痛,只是把手握得更緊了一些,似乎想把魏陽拉到自己身邊。 “留下……別走?!?/br> 魏陽緩緩沿著床邊蹲了下來,把頭埋在了那雪白的床單里,深深的吸氣、呼氣,控制著瀕臨失控的情緒,比之前更為沙啞艱澀的聲音從喉腔里擠了出來:“我不會走,齊哥,我不會離開的?!?/br> 緊握的兩只手掌中,溫度正在回升,熾烈又灼熱,如同燃燒著彼此。 64不妥 病房里非常安靜,并沒有開窗,也沒有開電視,就連大部分監控儀器都停止了運轉,良好的隔音讓這間屋子像一座獨立在世外的孤島,不存任何干擾。在這樣的靜謐中,那道隱隱約約的呼吸聲被放大了許多倍,變得惹人注目。 張修齊的目光看向身側,在那呼吸聲傳來的方向,有一人正沉沉入眠。也許是驚喜之下放松了心神,聊了沒一會魏陽就趴在床邊睡著了,就連被人拖上床、安放在身側都無知無覺,沉浸在無垠的夢中。 然而就算睡著了,他的面色依舊十分慘白,幾道淺淺傷痕劃破了面頰,顯出淡淡rou紅,脖頸上更是纏了一圈紗布,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張修齊仔細端詳著這副面孔,過了許久才挪開視線,望向自己同樣纏著紗布的雙手。 昨夜的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他有一段時間徹底失去了意識,只記得濃重的血腥味和無法抑制的狂怒。他混沌的腦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些東西,一些讓人呼吸困難,心臟緊抽的殘影。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禁地中的種種,也想起了那個離去的背影,然而這些全都是碎片,就像是從深淵罅隙里透出的淺薄倒影。 張修齊覺得腦內有什么東西在嗡嗡作響,那東西又冷又硬,如同梗在喉中的堅石,讓人想要發狂,然而那些倒影又是如此的重要,讓他忍不住挖掘找尋,想要擊潰關押著它們的牢籠。 一點血跡滲出了紗布,印出一塊小小的紅色污痕,也許是剛才搬人時不小心碰到了傷口,這次鏟除尸傀他付出的代價并不小,也受了不少傷,然而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得,他就那么直愣愣坐在床上,盯著手上的紗布。 在他身側,呼吸聲仍就平穩安逸,就像回到了襁褓內的孩子,那穩定的呼吸聲也漸漸撫平了他內心的恐懼——當然,張修齊可能并不知曉,那種情感名喚恐懼——他只是靜靜坐在床上,任那些碎片在腦中橫沖直撞。 當癡智大師趕到醫院時,魏陽已經醒了,實在是昨夜消耗太大,又是驚心動魄又是提心吊膽,就算再怎么想強撐也沒撐下去,因而當小天師醒來后他就斷了電,倒頭昏睡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兩小時就這么被睡過去了。 然而這點小睡并沒有安撫他的情緒,看到癡智大師的身影,他快步迎了過去,一把拉住了老和尚的衣袖:“癡智大師,抱歉這么急找您過來,實在是想拜托您看看齊哥的情況。昨天發生了一些事情,讓他的神魂有些不對……” 不能怪他心急,睡醒回魂之后,魏陽就發現張修齊出現了問題,雖然已經恢復了意識,但是小天師并不像以往一樣會喊餓,也沒有起身畫符或是走動的意思,他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病床上,似乎變得更加沉默了。 用沉默形容這座冰山有點怪,畢竟張修齊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但魏陽不是其他人,他能清晰分辨出來這種沉默和原先那種的不同,如果說之前的沉默只是魂魄缺失造成的木訥和茫然,那么現在的沉默就成為了一種“情緒”,一種因為心理因素產生的自我封閉,像是在一片空白里填充了東西,沉甸甸的,擁有自己的分量和意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