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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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是多事之秋,涂清也未必能分出多少人馬能來尋他們,更何況他出門的時候,就已經讓人放出風去,說那信被景喻的人秘密送往京城了,這樣,追他們的人馬還能在分出去一路。 當然,無論怎么處理,都沒有盡快回到京城來的安全,但是,他的老婆,懷著他的孩子,因為他擔驚受怕,卻沒責備過他半句。 如果他連這點風險都不能擔,那還算什么男人,還不如穿一輩子裙子算了。 “呃,嗯?!焙喨琰c點頭,雖然她并沒有真的放心,但卻依然安慰不少,說起來,楚尋也確實是有本事,說要跑,就能拿出各種路引,準備各種道具,話說,到雒陽兩年多,她居然不知道她坐的馬車下頭是有夾層的! 兩個人一起躺夾層里,被車夫運出來的時候,她整個都驚呆了好不好! 還有,到了青河縣,她說要扮成寡婦,楚尋就能拿出兩張女子路引,還是一妻一妾,連那死了的‘行商’都有跡可尋,這簡直就是神了啊。 閑暇時,她也問過楚尋,楚尋說是這兩年間繼續準備的,就是為了防不時之需,聽到這個回答,簡如真是一臉的黑線啊,她都不知道是該夸獎他有備無患,還是該吐糟他剛上任,就準備跑路的事了! “你說,咱們就這么跑了,府里的人……會怎么樣?”簡如緊緊抿著嘴。 哪怕是重生一世,從本質上來說,簡如也并不是個心狠的人,有冤有仇的,下場多慘她都不會同情,可雒陽府中的那些下人,雖跟他們無親無故,可到底相處了兩年多,若是真被他們連累死了,簡如心里也不會安生。 這一路上她就一直想問,可幾次想說都沒張開嘴,簡如知道,楚尋光帶著她這大肚子跑路就已經夠難的了,要是在讓他安排那二三十個人下人的去路,呵呵,開什么玩笑! 涂清就是在瞧不起他們,也不是個死的,他們能偷溜出城已經是天幸了,在鬧出別的大動靜來,那就真是找死了。 “如兒?!背さ皖^看了簡如兩眼,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把小櫻送到雒陽的朋友家中了,她……是安全的?!?/br> 他知道小櫻是媳婦兒從娘家帶來的丫環,所以提早做了安排,至于別人,他就不敢說了。 “那…就好!”簡如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然后,也沒在問其余的人。 得知關切的人安全就松了口氣,她也不過就是偽善罷了,簡如自嘲的笑了笑,在內心狠狠諷刺了自己幾句。 屋里瞬間安靜了起來。 就這么輪輪轉轉的,一晃十來天就過去了,在這期間,楚尋對外說明,墓地找到,‘行商’已下葬后,就不在早出晚歸,一心憋在家里,死盯著簡如一天照三餐的喝苦藥湯子。 沒辦法,簡如胎位不穩,有早產的危險,那穩婆不知從哪淘換來的土方,說喝了就能保胎,楚尋也特意花銀子尋人拿著方子去大夫那兒問過,人家大夫說,確實是保胎的方子。 方子是好方子,喝了幾天下血之癥就緩了,可是,那藥也不知是怎么著,熬出來黑乎乎的一碗,混混濁濁的,喝起來比黃蓮都苦,味道還特沖鼻子,真是沒喝到嘴就先想吐了。 喝一回藥,就跟死了一回似的,一口下去,一天都沒食欲,如果不是穩婆在三保證這藥就是保胎用的,簡如都快以為這是特效減肥藥了。 不過,為了孩子,簡如還是一天照三餐的喝苦藥,效果嘛,很顯著,下血之癥好了,人嘛,也瘦了,沒辦法,喝了藥就吃不下飯??! 這一晚,楚尋和簡如躺在燒的微溫的炕上,睡的香香甜甜。 睡夢中,簡如不自然的伸了伸腿,一股熱流從腹下直涌而出,這種極端不適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 腿,腿抽筋了,簡如咧了咧嘴,忍著鉆心的巨痛伸手推著楚尋。 一般人家的貴婦懷孕后,都會把相公挪到別的屋里,身邊都是丫環伺候的,可簡如不一樣,自從成親之后,她和楚尋就沒分過房,原來在雒陽的時候,她的各種懷孕癥狀還有專業人士來處理,但現在在青河縣,也只能用楚尋來對付對付了。 “如兒,怎么了?”楚尋睡的迷迷瞪瞪的,被推了之后也是半夢半醒狀態。 “腿,腿!”簡如皺著眉喊,她只覺得腿越來越疼,疼的下半身都麻了。 “腿抽筋了!”楚尋用了肯定句,然后閉著眼睛往下竄了竄,才伸出手去摸,一邊摸還邊一問:“哪條腿?” “唉啊,嘶!”簡如沒顧上回答,她肚子越來越疼了。 “如兒,你這是怎么了?”楚尋也感覺到不對,他幾步下炕,摸著找到火折子,點亮蠟燭,湊到簡如身邊。 火光照耀之下,簡如面如白紙,唇無血色,額上豆大的汗滴滾落,整個人如水洗一般。 “肚子,肚子疼?!焙喨鐝暮黹g擠出五個字,巨疼讓她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見此狀,楚尋連忙跑上前,把蓋在簡如身上的被子掀開,很明顯的,簡如比剛懷孕時瘦了不少,白色的寢衣之下,那碩大的肚子異常顯眼,肚子的正下方,臍下三寸的地方,濕熱一片。 “這是,羊水破了嗎?”楚尋語氣急促,媳婦兒白色褲子上明顯的血跡讓他覺得分外刺眼。 “快,快去找穩婆?!辈皇茄蛩屏?,難道還是她尿床了不成,現在這種情況,還研究個毛線啊,簡如嘶聲大喊,心里恨的不行。 “哦!哦,我馬上去?!背ひ彩菦]經驗,剛才都被嚇傻了,經簡如一提醒,才反應過來,連油燈都沒顧上放下,他撒開腿就跑了出去。 “衣服,穿上衣服!”簡如掙扎著喊,可惜,楚尋速度太快,早已跑出了屋門,她費力的抬眼望向窗戶時,只看見一抹燈光下,一身淡青里衣的楚尋如脫兔般竄出院子。 跑到院門口時,他似乎還被門檻了一跤,‘叭’的一聲平拍在地上后,油燈隨之而滅,外面一片漆黑,她也就在看不見什么了。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點想笑,簡如雙手捧著肚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第九十三章 青河縣鎖子街一間短期出租的小宅子里人聲沸沸,燈火通明,整條街都能隱隱聽到女人凄厲的慘叫聲。 “這大半夜的,嚎什么喪???”被吵醒的人難免氣不順的罵。 “是那個小寡婦要生了,我剛才看見她家那正頭的出去找郭婆子了!”有眼尖的回。 “唉,那兩寡婦,懷著崽的是小的吧,那正頭好像也沒個孩子,你們說,那正頭的會不會去母留子???”有好信兒的興致勃勃的問。 “人家男人剛死,兩女人背景離鄉的也不易,你們嘴上積點德吧?!甭牭竭@話,便有老成持重的人訓。 “切,沒意思!”被訓沒了興致,眾人都翻著白眼兒各回各層,找周公八卦去了。 雖然只是暫住,可楚尋租的宅子還是相當不錯的,三間瓦房圍著一個大院,院中擺著一翁陶瓷水缸,缸上繪的青水荷塘,一尊臥佛,缸里幾尾紅鯉,上蓋荷葉,端是清雅無比,瓷缸旁,支著一架葡萄架,秋風習習,葡萄葉半落,只余聊聊幾片。 架下,四個圓蹲石凳圍著一個八角石桌,桌上擺著一套紫沙茶具,院子的另一邊,種著一些時令花草,雖不名貴,卻也有幾分野趣,花草旁,一個竹編躺椅擺在那兒。 一副‘農家雅居圖’躍然而出,前提是,竹椅上沒坐著個半盤腿,抽旱煙的老太太。 “郭大娘,您別這坐著啊,快進去看看吧,我媳,妹子在屋里喊呢!”楚尋圍著老太太團團亂轉,急的一腦門子汗。 “林大妹子,別急,你這大半夜連扯帶拽的把我從被窩里提拉起來,我這半截土埋脖的人了,狂奔了好幾條街,這身板子實在是受不了啊?!惫€婆狠狠抽了一口煙,吐出幾個煙圈后,才轉頭對楚尋嘆說。 來了先攤椅子上,她這可不是拿喬,她一下九流的穩婆子,本就是干這行的,人家啥時候生孩子她也控制不了,深更半夜被叫起來雖然有點不滿,但也不至于消極怠工,現在這狀態,實在是身體條件不允許啊。 她這都快七十了,可不是小年輕,林大妹子這么個跑法,她這肺都要吐出來了,不讓她喘均了氣,今兒恐怕就要死這兒了。 “我能不急嗎?我媳,妹子這都流血了?!背奈堇锇涯X袋伸出來,狂喊道:“郭大娘,你快進來看看???” 楚尋是狀元,是人才,這誰都不能否認,但是,對于女人生孩子這種事,他是真心不了解,從家里把穩婆拉過來,他起碼用了一刻鐘,這期間,他媳婦兒獨自在屋里不知疼成什么樣呢?現在,這郭穩婆居然還在那穩坐釣魚臺,這絕對不能接受。 在不是這方圓一里在沒有一只會接生的穩婆,楚尋都恨不能把這姓郭的陷死,讓她那兒得意洋洋的坐著聽他媳婦兒慘叫? “林大妹子,你別急,你家這個是頭胎,折騰個一兩天都是有的,你現在就是急上了房,她也生不出來?!惫€婆用半輩子的經驗語重心長的說。 看了一眼急的抓耳撓腮的楚尋,她長嘆了口氣,一拍大腿站起身來,用煙桿指揮道:“你去多燒些熱水,在煮點好克化的吃食,這頭胎且得耗一陣兒呢,吃的飽飽的也好生?!?/br> 楚尋和簡如在此地都化名姓林,因此郭穩婆才叫他林大妹子。 好在這些日子楚尋從來都不擦臉上的偽妝,晚上睡覺也是如此,在加上這黑燈瞎火的,郭穩婆年紀又大,眼睛不好,根本沒從身材上看出什么不妥來。 “呃,啊,我,我這就去?!背け恢甘沟囊汇?,隨后就馬上反應過來往廚房跑去,也是,媳婦兒晚上就沒吃多少東西,聽那穩婆的意思,怕是得生挺長時間,不吃東西肯定頂不住。 這家的妻妾挺有意思,看著楚尋連跑帶磕的往廚房奔,郭穩婆笑著搖頭,她做了這么多年產婆這行當,大戶人家的買賣可沒少接,什么妻妾爭風,去母留子的事多少都干過些,老了老了怕損陰德才回到縣里,做些百姓的生意,這家外來的家底挺厚,給的銀子多,她才跟前跟后的伺候著,甚至拿出研究了多年的方子來幫那小的保胎…… 本來以為還得在臟回手,沒成想這正頭到是真心關心小妾,丈夫都成死鬼了還不去母留子,接生這么些年,還真是頭回看見,郭穩婆疑惑的咂咂嘴,這倆寡婦都姓林,難不成還是姐妹兒? 伸伸酸軟的老腿兒,郭穩婆一溜小步兒走進屋里,她收了人家那么多銀子,這活就得給干利落了。 屋子里,簡如滿頭大汗的靠在軟枕上,顫微微的捧著海碗,面色兇狠的扒著面條。 “如兒啊,慢點吃,慢點吃?!背は窳P站一樣立在炕邊,那表情看著就跟快哭出來一樣,他雙手向前伸到簡如的胸前,好像要接著掉出來的面湯一樣:“還是我來喂你吧?!?/br> 這都快撒一脖子了,他媳婦兒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啊,楚尋熱淚盈眶。 “不用你?!背悦鏃l還用人喂?怎么喂???簡如惡狠狠的咬著雞蛋,幾乎是兩口一個,跟吃仇人似的,幾經波折,她的身體已經不算好了,想好好生下孩子,她現在就不能嬌氣,不管想吐不想吐,她都得拼命吃東西,保存體力才行,這可不是京城,有太醫御醫,萬一出點啥事,眼前這老婆子可不一定有本事救她。 看著媳婦兒連湯帶水把那一大海碗的面條和四個雞蛋全干掉,楚尋幾乎是流著兩行熱淚的接過碗,他媳婦兒不愛吃雞蛋啊,懷孕之后更是聞到雞蛋黃兒的味就想吐啊,現在連膈都沒打就吃進去四個…… 懷孕那九個月要是都這么好伺候該多好啊,楚尋無語淚奔。 “郭大娘,我,我這才九個月,怎么,就,就要生了?”一碗熱呼呼的湯面下肚,簡如還真生出幾分力氣,她微微動了動,抬袖抓住郭穩婆干瘦的老手,急切的問。 “是啊,這孩子沒足月啊?!币恢碧幱诿悦顟B的楚尋這才反應過來,轉過頭,他也逼問上了郭穩婆:“郭大娘,不是說十月懷胎嗎?這才九個月怎么就要生了?” “小林妹子身子不好,這胎懷相也差,能保到現在,就不錯了?!甭勓?,郭穩婆沒好氣的回。 要不是靠著她研究的保胎藥,這胎都留不到現在,早就滑出來了,雖說她自信就算八個月的孩子都能保下來,可是,已經到了這個月份的娃子,能在娘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畢竟,她敢保能生下來,可不敢保能活下來,這年頭,夭折的孩子太多了,身強體壯的都能一個小病小災的就沒了,更何況是早產的。 “小林妹子,你要是能忍住,咱就下炕走動走動,活了血脈,一會兒生的時候也能順暢些?!惫€婆建議,大戶人家的女人,一個個都嬌貴的很,看這小林氏皮嬌rou嫩的樣子,也不像個能吃苦的,雖說剛才吃面條的時候給了她些驚喜,但郭穩婆還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簡如臉色慘白,身上的寢衣都被汗水侵透了,她緊緊的抓著楚尋的手,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咬著牙,她帶著一絲哭腔的說:“扶我起來?!?/br> 只要是為了孩子好,別說是下炕走動,就是到外頭跑圈,她都愿意。 于是,郭穩婆和楚尋一左一右,開始扶著簡如在屋里拉磨轉圈。 楚尋全身僵硬的扶著媳婦兒,心里哀嚎的不要不要的,按理說,不管是農野村夫還是達官貴人,女人生產的時候就沒有丈夫在場的道理,就是在關心妻子的男人,也不會進產房陪著,血腥煞,太沖撞了。 可惜,現在楚尋的身份是女人,還是大婦,不陪著根本說不過去,更何況,現在屋里除了產婦就只有郭穩婆個老太太,他不打下手,難道還指望快七十的郭穩婆干力氣活嗎? 在屋里足拉了一刻鐘的磨,直到簡如把嘴唇都咬出血來,楚尋也汗流夾背后,郭穩婆才開了恩,說可以了。 扶著簡如上了炕,郭穩婆把手在熱水盆里狠狠突嚕了兩遍,然后才掀開簡如的裙子,一邊用手探著,一邊語氣輕松的說:“小林妹子,你這是頭胎,咱不急,慢慢來,你聽我的,咱吸氣……” 簡如緊緊的握著被子,額上青筋暴出,她咬緊口中的木塞,只覺得下身如撕裂般的疼痛,終于,她忍耐不住,慘號出聲:“啊~~” 她不是個忍不住疼的人,可這被稱做十三級的痛苦卻實非人可受。 “天啊?!背ぶ挥X得眼前發花,腿肚子發軟,算計起人不要命的他,被眼前這鮮血淋漓的場面徹底嚇住了。 原來,生孩子要受這么大的罪,楚尋捂住胸口,呼吸都困難起來,看來,這一胎生完之后,他得找個大夫研究一下怎么避孕了,在生下去,他這心臟也要受不了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苦笑一聲,這一幕看完之后,他還真懷疑日后面對媳婦兒的時候,他還能不能硬起來! “愣著干啥,還不去端熱水!”郭穩婆用特殊手法按著簡如的肚子,幫她全力的同時,用腳踢了楚尋一下。 “嗯嗯?!背は裆敌∽影泓c頭,一溜煙兒的跑出去。 黑夜散去,日高升起之時,小院里傳出一陣尖厲的嬰兒啼哭聲。 “林大妹子,生了個帶把兒的,你家有后了?!惫€婆抱著瘦瘦小小的男嬰,對自己的手藝很是滿意。 “如兒怎么樣了?”沒管孩子,楚尋兩步就撲到炕邊,看著臉白如紙的簡如,抖著唇問。 “沒事,她是太累了,睡過去了,等我把孩子拾到好了,就去照顧她?!惫€婆氣定神閑。 為郭穩婆的鎮定所感,楚尋也冷靜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看了孩子一眼,然后就按著郭穩婆的吩咐,去端水拿布,包孩子做紅糖水了。 旭日東升,前世他們夫妻那無緣的孩子,終于平安的降臨到這世界上。 簡如醒過來時,天已然黑透了,生孩子讓她的精力枯竭,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腹部空的厲害,勉強著伸手去摸,平平的肚子讓她猛的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