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一周的觀察,使得她徹底確認了:亞瑟與里奧,這對幾乎無所不能的完美雙胞胎,是拿殺人當游戲的惡魔……不,也不是殺人,準確地說,是毀尸。 莊淺還記得自己當時隨口問害羞的雙胞胎哥哥,“你醫術似乎不錯,是醫學專業畢業的嗎?”雖然看他模樣似乎還是在讀生的年紀。 “我并沒有上過學,小姐,我也不需要學那些救死扶傷的花招?!鄙倌隄瓭匦α诵?,蒼白的下巴顯得愈發單薄而清冷,眼睫輕顫著說,“我要學的,是怎樣研制出超越科技前沿的逼供藥液,來換取昂貴的資金來源,以及怎樣用最精密的手段處理干凈尸體,為家族盡力?!?/br> 他微笑著補充,“但是因為你的存在,我上個月才多學了一項無聊的技能——給孕婦安胎?!?/br> 莊淺以為他是在開玩笑,還笑著回應,“亞瑟,你比你弟弟更好玩?!?/br> 少年聞言輕輕斂下了眸子,習慣性臉紅了。 直到某天莊淺意外闖進了少年的‘實驗室’,見識了一具女尸從“有”到“無”,親眼看見,那美得如同漫畫中出來的少年,慢條斯理地用小錘敲碎尸體的每一截骨骼,再用鉗子取下尸體的每一顆牙齒,最后用藥液腐蝕尸體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沒有任何可辨認的痕跡留下,他才用一個素雅簡單的包裝盒將剩余的碎骨包裹起來。 然后由弟弟里奧將東西“寄”出去,有償賣給買家。 而買這種尸體的人,大多數都是有黑幫背景家族的高層,出于恐嚇對手的目的;當然也有些只是單純想要收藏尸骨的變態,總之,一般人“請”不起雙胞胎倆人,也付不起昂貴的賬單。 莊淺承認自己膽子小沒見識,所以她嚇壞了,扶著門框的手都是冷汗,直到少年察覺到動靜,皺著眉頭轉過身來,“我不是說過別來打擾……” 他話沒說完,看到門口的人是莊淺而不是那個討人厭的棕眼睛助理的時候,眸中溢出短暫的喜悅,“你怎么過來了?要進來看看嗎?” 碧藍色的眸子期待地看著她。 “我,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見我父親……”莊淺回想起剛才惡心的一幕,胃里一陣翻騰。 少年聞言失望地斂下了眸子,好久才喃喃道,“過兩天就是復活節,秦先生會親自來接您的?!?/br> 莊淺聞言,屏緊的呼吸并沒有因此而放松,顫抖著聲音問,“是我父……是秦賀云,逼你們做這些事情的嗎?” “逼?”少年似乎不明白她話中的譴責意味。 “你們小小年紀,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是不是秦賀云逼你們做這些事情的?就因為他是你們的恩人,從監獄里將你們解救出來?”莊淺語氣有些倉促,“他不過是利用你們而已,你們如今跟在監獄又有什么區別!” “您誤會了,小姐,您父親是一個善良的人?!?/br> 亞瑟微皺眉打斷她激動的話,他抿了抿唇,藍色的眸子中肅穆而莊重,“您不知道白令海黑獄是怎樣骯臟的地界,那里只有兩種人:窮兇極惡的狂徒,譬如我和leo;和虐人成癖的瘋子,譬如那個收養我們兄弟的魔鬼;” “而秦先生是完全不同的第三種人,他在受刑的時候都面帶微笑,甚至沒有一句惡劣的臟話?!?/br> 莊淺冷冷地盯著少年,“你太年輕,被洗腦了?!?/br> “從來都只有我給別人洗腦?!眮喩毤毜匦α?,左邊臉頰竟露出一個漂亮的淺窩,“我最先學會的就是催眠術,從監獄一個退休的審判官手上。利用這項能力,我曾經讓無數人認罪,不管他們實際到底有罪沒有——沒人能妨礙我的大腦運轉?!?/br> 兩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兩天,莊淺發現,雙胞胎賺錢的能力恐怖到可怕,花錢能力也驚人地瘋狂: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出去,昂貴的收費可以讓他們揮霍半個月,一瓶千金難求的逼供藥液出手,他們會買來數十艘豪華游艇,再邀來一大群伙伴,放火燒著游艇下賭注,賭哪艘會先被燒壞沉海。 所以他們常常很快就將收入花光,然后又開始周而復始地毀尸賺錢——典型的殺手主義,享樂高于一切。 與二人偶有的交談中,莊淺注意到,雙胞胎口中常常提到的“家族”兩個字,似乎這兩個字對于他們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可亞瑟明明又說了,他們父母都被處以死刑。 …… 復活節的來臨,用雙胞胎的話來說,這是他們一年中唯一的節假日。 復活節當天,亞瑟早上如期來給她送藥水的時候,少年難得顯得有些拘謹,他換下了那身潔白的大褂,身穿修身的白色正裝,胸前是一顆水晶做的精致星星,后面跟著同樣造型的弟弟——強烈的視覺沖擊又來了。 簡直一模一樣。 兩人不開口的時候,莊淺甚至辨認不出來誰是誰。 “秦先生的車十點鐘到,你吃過藥可能會有點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對她這么禮貌的,肯定是哥哥。 莊淺心緒不寧,哪里能夠再睡得著?雙胞胎出去后,她一個人焦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想了無數種父女重逢的場景:是溫馨感人,還是大吵大鬧,又或者互相指責,彼此謾罵…… 她努力從腦海中調出所有與秦賀云相關的記憶,卻最終全都被自己焦躁地狠狠摔碎,最后才頹然地發現:她記憶中那個克己又嚴厲的父親,早就死去不知多少年了——從他多年前進監獄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后來活著的那個人,不過是披著同樣皮囊的陰謀家。 外面想起了停車聲。 莊淺聞聲心臟一緊,不等雙胞胎來喊,自己就已經推開門急步出去。 從三樓的房廊望下去,一輛黑色的低調勞斯萊斯剛停,她屏住呼吸首先看見的,不是想象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而是一身黑色西裝的華人司機,以及……被司機搬下車的一把冰冷輪椅。 司機放下輪椅后,才返身恭敬地拉開后車門,將后座上的人小心扶了下來,一直等男人坐定在輪椅上,司機才推著輪椅上的人朝里走,不過也沒能走多遠…… 心靈默契也好,血緣感應也好,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莊淺的視線撞上了男人黑色的眼眸,一如往昔。 “爸爸……”她下意識地就叫出了聲,仿佛多少年形成的條件反射。 像緊閉已久的閥門終于被沖開,洶涌而來的浪潮幾乎能將一切淹沒,包括情感。莊淺就快站立不住,雙腿止不住發顫,眼淚順著臉頰流,模糊中視線中,還能看到男人唇角一如往昔的縱容笑意,和他翕動著的唇瓣。 秦賀云真的還活著。 他正在笑著叫她的名字。 這是活活要她的命。 莊淺記憶中,任何時候的秦賀云,都不該是現在的模樣,如同被抽絲撥繭后的最后一層薄絲,如同風一吹就消散于無形的最后一幕影像……沒有什么能比視覺能更給人以致命的沖擊,再親眼見到秦賀云的這一刻,那些盤桓在莊淺腦海中的猜忌,憤怒,甚至那一點點隱而不宣的憎惡……全都消失無形。 她沒辦法對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男人言恨。 這個男人不是陰謀家,不是罪犯。 這個男人只是一位在滄桑中逐漸老去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