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和一庭見狀,也默默地站到了一邊,沒有徒勞地蒼白安慰,只是緊張地注意著客廳中央的男人。 很久,就在他以為男人不會開口的時候,沈思安卻重重吐出兩個字: “厚葬?!?/br> 和一庭聞言一愣,覺得自己無形之中被敲了一悶棍。 厚葬? 他震驚地瞪大眼,就看見,眼前的沈思安還是沈思安,只不過確實渾身污濁與狼狽,可以想象,他去了搜救現場,經歷過怎樣的一番混亂;再者,自莊淺失蹤那天起,男人就再沒有合過眼,此刻他臉色疲倦,眼中全是可見的血絲—— 哪怕真是鐵打的,也該熬不住了。 和一庭卻更傾向于他是精神崩潰了,就像是突然失去信仰的教徒,原本不吃不喝都能依靠信念活下去,可是現在莊淺死了,孩子沒有了…… 他失去精神支柱了。 沈思安扯下被燒掉半截的領帶,脫了外面滿是黑灰的西裝,除了之前的“厚葬”兩個字,他甚至連一句多話都沒有說,也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擔架上的尸體一眼,只是腳步沉重地朝著三樓房間走。 “思安——”和一庭覺得他這樣下去不行,急忙上前了幾步攔住他,“發生這種意外誰都想不到,這也是莊小姐命不好,你要是難過,可以——” “尸體送去火化,立刻準備葬禮,后天出殯?!鄙蛩及泊驍嗨脑?,一系列的吩咐下來。 上了樓。 砰地一聲,三樓傳來震天的關門聲。 至此,直到莊淺的尸體被帶走,三樓緊閉著的那道門都沒有再開啟過。 和一庭負責了后續事宜,期間喬焱來過一次,在沈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且態度強硬地甩出一句話:要將莊淺的尸體帶走。 爺,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搶別人家老婆,還是搶尸體! 和一庭見狀焦頭爛額,火冒三丈,眼看著男人跟流氓一樣帶著一大批人闖進來,目標直奔客廳中央的尸體,他覺得這世界都他媽瘋了—— 正牌老公連老婆的尸體都不愿看一眼,外面不清不楚的野路子倒是動作快,這他媽都搶尸體搶到家里來了!還有沒有王法! 更可惡的事,你他媽要搶就搶,搶了還給老子原封還回來是幾個意思! 見鬼。 就是還回來了。 喬焱風風火火來了一趟,搶走了莊淺的尸體,正當和一庭急得罵娘前去敲沈思安的門時,樓下又鬧哄哄成一片——尸體又被送回來了,原封不動,喬焱這次倒是沒親自出面。 是個軍官帶頭的,還誠懇地道了歉 這他媽遍地怪咖的世界。 和一庭看著被送回來的尸體,狠狠罵娘。 …… 林淑一度擔心沈思安會想不開,幾次緊張地守在了三樓門口,想要敲敲門看看動靜,卻好多次揚起了手都不敢敲下去,后來終于聽到了里面有聲音。 是男人在講電話的聲音,低沉而冷酷。 隔著門,她聽不清楚詳細,卻習慣性地感受到——男人這時候的聲音,比之從前對下屬的不近人情,愈發冷冽似不化的堅冰,不,應該說是不似活人。 片刻,她又聽到了物品碎裂聲,是手機被砸爛在地的聲音。 這令林淑感到無聲的膽寒,甚至隱約替莊淺感到不值:男人的愛意,深沉而熱烈,如今卻到底人走茶涼——她曾經多羨慕莊淺,有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寵她如命,可現如今,這個男人卻連火化她的尸體都不肯參與。 可以解釋他是不想觸景傷情,可他現在甚至還能如此冷靜地待在房間里,如此冷靜地打著電話——未免太絕情。 林淑哭的傷心,一直在門口等到出殯的早上,壯著膽子提醒了一聲屋內的男人,卻意料中地沒有得到回應。 最后在和一庭的陪同下,哭著去送莊淺最后一程了。 …… 出殯儀式一共辦了兩場,在同一天,原因是家主發言了:倡導節儉,出喪又不是見喜,犯不著搞兩次,上午莊淺,下午沈雨巍——這樣前來吊唁的賓客們也省事,不必假惺惺擠眼淚到笑出來。 沈思安這席話,是閉著門通知的外面人,直氣得剛緩過氣來的老爺子又一次倒床不起。 也嚇得沈家一竿子沾親帶故的親戚們膽顫心驚: 這人已經瘋了。 如今沈雨巍樹倒猢猻散,老爺子重病在床,眼看著沈思安獨攬大全,這下好,大權交到了一個瘋子手上——今后的日子,懸了。 就這樣,出殯禮搞得低調,前來吊唁的人確多到可怕,莊淺在視頻中看著都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人緣這么好了,一個個達官顯貴們輪流在她的遺照前痛哭,一遍又一遍將她夸得天上有地下無。 是的,莊淺沒有“死”,而且還目睹了自己的“葬禮”。 那種活生生看著自己被“下葬”的感覺,生平頭一次,莊淺覺得酸爽酸爽的。 仔仔細細地,她將那些哭喪的陌生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終于微妙了表情:我他媽都死透了,沈思安竟然沒來靈堂哭一哭?夫妻做成這樣也是凄涼。 她摸了摸肚子,懨懨地靠在硬板床上,等著今天中午的午飯投喂。 身為rou票,被關在這個小破房子內,她也算是看得開的了。 沒錯,她被綁架了。 莊淺是這樣想的:橫豎好壞都是過,我總不能因為慪氣而餓到寶寶,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將它生下來。 關她的屋子是一間干燥又簡陋的破廠房,房間內唯一的奢侈品,是她面前的一臺筆記本電腦,正在現場直播著她熱鬧的葬禮現場。 許是料定了她一個孕婦逃不掉,綁匪甚至連捆都懶得捆她。 這時候,外間突然傳來吵鬧聲,一男一女。 女人的聲音有些尖,不怎么順暢的中文:“你不是早巴不得她死?現在將她弄到這個鬼地方來是什么意思?還嫌我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 男人冷靜回應,“她的死活我有分寸?!?/br> “分寸?”女人聲音一下子拔高,近乎難聽的歇斯底里,“秦圍!你是不是瘋了?這女人留著就是個禍害,為什么不讓她死在飛機上!” 秦圍。 屋內,莊淺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波瀾。 然后,她只聽到‘啪’地類似巴掌的一聲,傳來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嗓音,帶著狠戾與陰沉: “你搞清楚,她是我meimei,我不想她死天經地義;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對我大呼小叫?” “meimei?從前無數次要她命的人是你可不是我!”女人似乎被他一巴掌刺激得狠了,帶著哭腔大聲質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賤人了?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一無是處的賤人了,你說!” “我都說了她是我meimei,你簡直不可理喻?!?/br>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女人哭著大吼,“瘋了的是你!你們一家都是瘋子,你們秦家就專出哥哥meimei拎不清的……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那個賤人!” 女人吼完,只聽到砰地一聲,那扇破舊的廠房門就被踢開來。 莊淺被刺目的光線晃了眼。 一回神,就看到門口捏著刀朝自己沖來的女人! 活見鬼! 莊淺緊張地捂著肚子,嚇得倒抽一口涼氣,臉都嗆白了,失聲驚呼: “尤娜?” ☆、第103章 “尤娜? 莊淺聲音都變了調,捂著肚子的手緊了緊,感覺肚里小球球都被嚇得沒了動靜,愣呼呼問,“你竟然沒死?”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彼龑γ娴呐吮躺捻右怀?,手中軍刀迅速出鞘。 看那手法,是個練家子。 一揮軍刀就朝著莊淺狠狠刺來。 莊淺連忙閃躲,卻不敵對方盛怒之下的敏捷身手,再加上懷孕了,難免就有所顧忌,使得她好幾下都險些撞在硬墻上,模樣狼狽。 “夠了!” 秦圍進來,看著里面烏煙瘴氣,伸手就重重拽住了那個碧眸美人的手臂,掰得她手腕一聲脆響。 女人痛呼的同時,手中軍刀“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秦圍厲聲道,“尤妮,你別太過分了?!?/br> “你不會有好下場的?!苯杏饶莸呐艘驗樘弁炊樕喊酌傲藵M額的冷汗,她手指狠狠一指莊淺,大聲沖著男人道,“這個女人就是災星,跟她扯上關系,秦圍,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莊淺稍稍喘了一口氣,被無辜點名,她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我強迫你們抓我了?難道不是你們倆深井冰將我綁來的? 否則她現在就該在俄國享受伏特加了。 不過倒是看出來了,這女人不是尤娜。 大概是姐妹之類的吧,莊淺想。畢竟看起來這人確實比尤娜浮躁,且稚嫩些許——既然不是撞鬼,她懸著的一顆心就暫時放下了。 有秦圍在,自己不會有事的。 呃,這種念頭好像有點微妙,但是莊淺的想法絕對一本正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秦圍出現了,并且在有機會殺她的情況下護著她,那當然不是他突然想開了認她這個meimei了——秦圍十有八九別有所圖。 那就肯定不會急著想要撕票。 順便還能給她點機會弄清些事情。 莊淺承認自己有點小激動,秦圍的出現,就像是已經放棄尋找的一樣東西,卻又突然出現在眼前。 “你的腿……”她注意到了秦圍進來時,右腿動作有輕微的異常。 “拜你所賜?!?/br> 冷冷的四個字,男人輕描淡寫,令莊淺一下子想起了上一次跟他撕破臉的時候,她朝他右腿膝蓋骨開了一槍,當即皺眉道,“我明明沒有……” 她話說到一半,就在男人嗤笑又譏諷的眼神下收了回去,懶散地坐到了床沿。 要她說什么? 說她對自己的槍法自信,絕對不可能一槍讓他留下終身殘疾?說她那時候眾叛親離,哪怕句句狠話,卻依然沒辦法向他下狠手——這種話放在此刻,只會無端讓自己顯得掉價而已。 令他覺得,她為了脫身,無所不用其極地討好他。 哪怕并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