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想到余下的第二種可能,莊淺突然控制不住眼圈泛紅,她緊捏在一起的手不斷顫抖,頭疼得快要炸開來,口中只反復喃喃,“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我當年明明親眼見到的……” “小淺?”沈思安終于發現了她情緒不對勁,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手,手指掰開她快被自己咬出血的唇瓣,抱住她小聲緊張地問,“怎么了小淺?有什么話你好好跟我說,別嚇我,有話好好跟我說,嗯?” “思安,思安,”莊淺死死掐住他的手,緊張地叫他名字,流著眼淚俯身到他耳邊,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話。 沈思安聞言臉色瞬變,倏地渾身僵硬,答不出話來。 她問:當年,我父親在監獄自殺,送他火化的人,是誰? 她問:沈思安,到底是你騙了我,還是你被人騙了? ☆、第087章 秦賀云也許還活著。 守著這樣一個瘋狂而荒唐的秘密,莊淺整個人如同在油鍋中被翻轉著不停煎熬,她一方面覺得自己瘋了,當年她在監獄親眼所見,秦賀云用刀片割腕,鮮血流了滿床,身上蓋著白布沒一絲生機;可另一方面,尤娜肚里孩子跟她一樣的稀有孟買血型,又令她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這個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也許跟她流著一脈相承的血液。 這樣的瘋狂念頭開始讓她思索所有相關的蛛絲馬跡:尤娜是‘吞噬者’常年的軍火買家,認識秦賀云實屬正常,兩人有交流也并無蹊蹺,最古怪的,是秦圍。 秦圍對她恨之入骨,可卻只能暗地里做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置她于死地,莊淺起初覺得他或許是顧忌兩人從前舊情,但得知秦圍自小就恨不得她去死的真相之后,她如今更傾向于另一種解釋——有什么人威脅到了秦圍對她下殺手。 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從小就對秦圍有著無言壓迫力的秦賀云。 不是莊淺喜歡自哀自憐,她實在是覺得,除非血脈相連,否則誰又會不計代價無條件護著她? 各種令她驚喜夾雜憤怒的推測過后,莊淺又開始覺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如果父親當年真的只是用了金蟬脫殼之計,那為什么連她也要一起瞞著?這幾年來他又到底藏在暗處在做些什么? 不管怎樣,如今,能讓她確認秦賀云死活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如今的便宜小舅,沈家那位權勢遮天的沈雨??;還有一個就是,突然憑空不見多時的秦圍。 據沈思安所言,當年是沈雨巍親自cao持的她父親的火化事宜,如果秦賀云真的沒死,那沈雨巍肯定是知情的;又如果秦賀云沒死,秦圍肯定能與他接觸得上。 如今秦圍不知所蹤,愈發令她蠢蠢欲動。 莊淺知曉,第一站,要接觸到沈雨巍,她就必須得入主沈家,而且還得高調入主才能引起那人的注意。 可是自從上次的‘尤娜事件’后,現在沈思安將她關在這幢小樓中,她進出受限,伺候她的大批傭人全都當她是易碎的神經病,一個個小心翼翼到令人發指,而小樓原本的警衛員是出自司檢,沈思安為了避免再出內鬼,統統換了人,數量上倒是減了不少,可那些新來守護小樓的“警衛”們的身手,莊淺已經領教過一次“溫柔”的了,差點整個廢了一只手。 虧得那位叫邵寧的年輕醫生手段高,才沒讓她落下終身殘疾。 因為這事,莊淺三天沒給沈思安好臉色,見到他就煩惡得想吐。 可偏偏那男人每晚六點準時在她面前報道,就是六點,分秒不差。沈思安的作息雷打不動,早上六點起床,七點就已經出門,直到晚上六點才回來,帶著滿身寒腥,不厭其煩哄她吃晚飯,她摔多少次碗,他就重新去端多少次,莊淺起初還跟他橫,兩人誰也不讓步,折騰到大半夜她餓得熬不住,后來她就不想跟自己肚子過不去了,每天到點乖乖吃飯喝湯。 莊淺不知道沈思安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但是每次一打開電視看到他道貌岸然的各種公開講話,她都會煩躁地砸電視機,久而久之,就在小樓傭人們的心中坐實了“精神失?!钡拿^,除了沈思安,根本沒人敢多靠近她一步。 被當成瘋子一樣關在這個遠近無人的“樂園”,關她的罪魁禍首每晚還要她盡心履行“夫妻義務”,莊淺覺得這日子基本也就到頭了——再過不了幾天,不是沈思安爆發跟她撕破臉,就是她崩潰跟他魚死網破。 …… “哪里不舒服?” “手,脖子?!?/br> 邵寧看一眼面前女人滿是曖昧吻痕的脖子,語氣酸溜溜有些不是滋味兒,“嘖嘖,這下口也真夠狠的啊,瞧你細皮嫩rou的,這么折騰是不想活了?” “關你屁事?!?/br> “是是是,關我屁事,老子職業病行不行?見不得*上的傷痕?!?/br> 大半夜,小樓寬敞明亮的客廳中,被急匆匆奪命連環call召喚而來的邵醫生簡直醉了,瞪著面前的女人,“你們夫妻喜歡這種粗暴式的zuoai方式我沒意見,各人情趣嘛,但能不能小心著傷口?戀殘癖?把你弄殘了他才能硬得起來?” 莊淺聞言頻頻蹙眉,“我要去醫院看手?!?/br> 邵寧:“這話跟你男人說去。不過如果你以為把自己弄殘了就可以離開,那還是早點洗洗睡吧,我跟那家伙認識這么久,他有時候變態到近乎自虐,你別硬碰,否則害人害己?!?/br> 莊淺聞言,揉著泛疼的右手腕不吭聲了,低斂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寧小心瞥了眼她的表情,心里倒還是頗為憐惜這女人:明明嫁了個占有欲恐怖的變態深井冰,卻還要被人當作是恐怖深井冰,這讓她到哪兒說理去? 不過接觸多了,邵寧又覺得,這女人也不是毫無可取一處,她的存在至少證明了一點,有的人天生就是吸引變態的體質: 譬如莊淺,她身上有股子奇異的躁動血腥因子,卻又偏偏被一層寧謐的皮囊包裹得嚴嚴實實;她說話細聲細氣總帶著一股委屈的小家子氣,可時常的舉手投足又顯得雍容貴氣;她五官分開看并沒有什么奇異出挑的地方,就連人家常說的心靈之窗的雙眼,仔細看也都是霧戚戚寒噤噤的,可組合在一起看久了,你會覺得這女人艷得水嫩,是那種不需要雕飾不需要華服都能散發得淋漓盡致的漂亮。 邵寧承認,這女人足夠撩起一個優質男人無論生理還是心理的欲望,也承認自己在跟她說話與她見面的時候,有那么丁點兒的心猿意馬,但他更清楚這個女人自己受不起,也搶不來。 所以看清了這點,他對莊淺說話倒是愈發自然、外加沒臉沒皮起來。 譬如現在,他瞧著她耷拉著腦袋靠在沙發上,披散著的發絲跟身上純黑的真絲睡裙順渾然一體,發絲蓋著大半邊臉像是睡著了,可他知道她沒有睡著,就出聲道,“其實吧,我覺得你這樣跟他對著干沒意思,男女之間那點事兒,你又不是無知少女,越掙扎對方越興奮你不明白?” 莊淺果然沒睡著,她陰陰地側過臉來,“你是讓我乖乖任他揉捏?我覺得那樣他會更興奮?!?/br> 邵寧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道,“咳咳,也不是,就那啥……你就那個一點咯?!?/br> “哪個一點?” 邵寧見她一本正經求問的模樣,像只安靜乖巧的小寵物,他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可下一刻就像是突然有所察覺般,他的眼角余光不自覺向上一瞥,果然看見三樓橫攔邊男人高大的身影……他立刻有些心虛地拉開了一點跟她的距離,蠢蠢欲動的手尷尬放下。 頓時什么旖旎心思都被嚇得沒了。 保持著面無表情的陌生姿態,以一個醫者的專業角度,邵寧嚴肅地對莊淺說,“我說,你可以試著對他好一點,他真心疼你,你肯跟他好好說兩句話,可不比現在故意弄傷自己效果來得好?指不定他見你情緒好了,也不會故意關著你了?!?/br> 莊淺皺著眉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才幽幽說了一句話,“我有點想跟他離婚?!?/br> “不不不不行!” “你激動什么?”莊淺疑惑地看一眼對面表情緊張的男人。 邵寧已經不敢抬頭去看三樓了,開口都有些結巴,“我我我說這么多不是慫恿你離婚的??!溝通!夫妻嘛,溝通最重要了,哎呀其實思安這人脾氣很好的,我跟他認識這么多年,都沒見他跟別的女人有過半點不干不凈的牽扯,他從前就一直跟我說,要是娶了個像你這樣漂亮懂事的好老婆,那肯定是要小心放家里一天三炷香給供著的……” 昧著良心將這一年來的謊言都說遍了,邵寧一抹額頭冷汗,最后總結了一下發言,“你看你,他如今倒當你是天仙供著你了,你可要像個天仙一樣大氣點卅,對他笑一笑又不會死人對不對?” 她不說話。 邵寧也沒話了,目光頻頻朝上飄,心驚膽顫。 莊淺最后也不知究竟聽進去他的話沒有,總之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穿上拖鞋就徑直朝著樓上走,那副一句話不想跟他多談的模樣,還讓邵寧有些小玻璃心。 她踏著拖鞋上樓,就在三樓的樓梯拐角處,遇見正下樓來的沈思安,兩人近距離面對面的時候,一下子又冷場了。 莊淺側身想過去,男人高大的身體立刻將她一堵,她沒路了,小心側身要繞道,卻又被他堵住,幾次之后,她就開始不耐煩,終于抬起腦袋看他,“我要過去,你讓開?!?/br> 沈思安一聽她這種毫無感情的祈使句,一口一個我,一個一個你,連個好聽的稱呼都沒有的,他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沉下臉冷硬道,“路這么寬,要走你就走咯,我又沒攔著你?!?/br> 這還叫沒攔著? 莊淺恨氣地又走兩步,就被他堵得撞上他胸膛,她撞疼得委屈,委屈得想飆淚,通紅眼睛吼他,“沈思安,是你自己不對,你別蠻不講理欺負人、處處跟我過不去!” “我沒想欺負你,” 沈思安看著她瞪大的淚朦朦眼睛,著實是委屈得不像話了,一時心底又酸又軟,他忍不住就愈發靠近了她一點點,一只手將她攬進懷里,他下巴蹭著她的發絲輕輕說,“小淺,我沒想欺負你,你也別沒良心,別想方設法欺負我?!?/br> 莊淺聽到耳邊男人溫柔得不像話的聲音,一愣,不說話了。 良久,她嗡嗡的聲音才從他懷里傳出來,“那你就讓我過去——” “……嘛?!?/br> 最后想想還是又多加了一個字,她加完順便叫了聲他的名字,語氣轉換得毫無違和感。 ☆、第088章 莊淺一個人安靜地回了房間,沈思安明顯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態度軟化了很多,這使得他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終于稍微轉晴,從樓上下來到客廳的時候,對待邵寧也算是好臉色。 “你跟她說了些什么?”他在沙發上坐下來,問對面正在收拾藥箱的男人。 邵寧收拾東西的手一頓,抬起頭唇角微彎,“叫她乖乖做你的金絲雀咯,還能說什么?” 沈思安聞言眉頭微皺,聽出了對方語氣中輕微的嘲諷,沒接話。 邵寧看他一眼,眼神古怪: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修身經典款白色襯衣,袖口撈起置于手肘處,領口一直開到第三顆紐扣,透過那敞開的領口,男人古銅色的肌膚上好幾條鮮紅的抓痕清晰可見,曖昧而香艷。 跟他剛才在莊淺身上看到的“痕跡”相得益彰。 “看來你們夫妻生活挺和諧的嘛?!鄙蹖幉幌滩坏匦π?,“只是我真搞不懂,你老關著她干什么,她一沒偷人二沒犯法,你這樣關著她卻還要求她乖乖聽話,這他媽是個人都忍不了——” “她懷疑秦賀云沒死?!鄙蛩及餐蝗怀隹诖驍鄬Ψ降膯?,沉聲道: “她懷疑當年秦賀云是用了金山脫殼之計,并非真正自殺,所以一心想要弄清楚真相——她對她父親有種深沉到骨子里的執念,兩年前,我親眼見識了她能瘋狂到什么程度,如今我不能再重蹈覆轍,放她一個人亂來?!?/br> “姓秦的沒死?她一定是被你關出毛病來了!”邵寧臉色微變,面帶緊張,“這這怎么可能?這根本就不可能嘛,別人不清楚內情難道你還不清楚?若是秦賀云還活著,‘吞噬者’輪得到你來cao盤?那個瘋子早就……” 話說到一半,意識到對面男人陡然變得陰沉的臉色,邵寧的聲音倏地戛然而止,訕訕道,“思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沈思安沉默。 良久,沈思安突然發問,“如果是你,被關在監獄里,絕望很久之后,會不會想到自殺?” “會、會吧?!?/br> “那你會選擇怎樣的自殺方式?” “當然是越隱秘越好了,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鄙蹖幚硭斎?。 越隱秘越好。 沈思安眉頭皺得更緊了:秦賀云“死”得可真算是轟轟烈烈,何談隱秘?且他的“死”是經自己女兒的手,順理成章,毫無破綻。 當年在監獄結識秦賀云的時候,沈思安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這樣一個機關算盡的男人,真的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那個女人還是跟他毫無感情的老婆?軍艦、毒品,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來得順理成章,一點都不像是單方面的陷害,倒像是、像是被陷害者故意配合似的! 可處心積慮這些事情,那個男人到底圖些什么?就為了平白坐幾年牢再脫身?如果秦賀云真的沒死,他如今藏身暗處究竟在謀劃什么? “思安?思安!”邵寧叫了他兩聲,沈思安回過神來,臉上又恢復了平靜無波,沉聲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先不提這事,那個女人審問得怎么樣了?” 邵寧:“我加大了藥量,配合電擊與催眠,她也只說出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收了錢在你的飲水你下藥,至于尤娜,應該不是她經手放在你房間的?!?/br> 沈思安拿起茶幾上的煙盒,抽出點了一支煙,突然道,“幕后黑手是沈雨巍?!?/br> “你說什么?”邵寧臉色大變,“我們根本毫無證據,那女人也沒說出半點——” “你想辦法,用藥也好,用刑也好,總之要讓她開口承認,這一切都是沈雨巍指使,為了排擠我所出的陰招?!鄙蛩及簿従徫艘豢跓?,濃白的煙霧中,眼神晦暗不明,“有一點你跟和一庭都看得比我清楚:我不該再帶著小淺安居一隅,放棄本該屬于自己的領地?!?/br> 邵寧微愣。 沈思安卻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順路朝著樓上而去,臨轉身的時候,提醒身后的邵寧,“你速度快些,我要在這周末帶小淺回沈家,順便給沈雨巍一份‘大禮’,我不希望那時候招到任何不必要的阻撓?!?/br> …… 回到三樓臥室的時候,沈思安不自覺放輕了腳步,床頭燈被他打開,昏黃的暖色燈光,映照在床上熟睡的一張臉上,他俯身,輕輕將臉貼上那張睡得泛紅的臉蛋,呼吸都憋得心口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