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那頭,奧迪駕駛坐上,莊淺耳機中一陣轟鳴,原本的交談聲不見了,只聽見熊孩子幾聲罵咧之后,耳機中再也沒了聲音傳來,她重重扯下耳機,眉頭越皺越緊,將車倒進了車庫,下車來。 臨離開病房的時候,她趁機在沈琮身上放了竊聽器,結果果然聽到了重要消息: 沈思安身上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程順安就是開啟這個秘密的鑰匙。 如今這把鑰匙不見了。 莊淺面無表情朝著大門走,心中反復思量著那些被自己忽略的小細節,卻老覺得差臨門一腳,思緒一團亂麻,最后煩悶地停在門口。 剛要掏出鑰匙打門的時候,她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幾步退回來,驟然瞪大了眼。 她的公寓里有人! 莊淺心臟劇烈撲騰了幾下,以為自己是眼花,站在原地握緊了手中鑰匙,背脊發涼。 片刻,她鼓起勇氣又朝公寓樓上看了一眼,果然幾秒鐘之后,又有一道微光在房間內閃過。 那是小手電的光! ☆、第070章 鬧個屁的鬼! 莊淺還沒蠢到睜眼瞎的地步,先前在自己眼前發生兇殺案,她是心虛加急于息事寧人,所以不敢聲張,甚至暗地里的調查都沒上心,因為知道沈家不會就此罷手,不想趟這趟渾水。 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呢:火還是燒到她身上來了。 也不知該說她不怕死還是膽兒肥,在明顯發現公寓內闖進了人的之后,她一個手腳帶傷的,第一反應不是逃命,而是面無表情站在門口,沉默片刻之后,慢條斯理地摸出手機…… 撥打了110報警. 不過還沒等到警察到來抓賊,莊淺就又看到三樓小手電的燈光晃了晃,瞬間熄滅。 然后,一個頎長的身影順著窗口爬出,照對方那樣利落迅捷的動作,莊淺敢肯定,等警察到了,黃花菜都涼了。 “站??!” 果然是個膽兒肥的,她拖著個傷腳,還真敢喊狠話,話一出口就看到那個身影一頓,緊接著那人猛地從窗口躍下,半點不作停留。 那身手,完全就是武打片中截出來的片段,還是不帶威亞的那種。 那人一落地就朝著公寓后方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 莊淺心急如焚,她理智的很,就憑對方剛才露的那一手她就知道,單從武力值而言,自己現在追上去就是找死,更別提對方說不定還帶了武器,而她此刻除了腳下一雙拖鞋什么都沒有—— 可她就是不甘心! 因為這個人說不定就是殺了程順安的兇手,說不定就知道所有她想要弄清楚的真相,說不定就能讓她至此結束目前緊張錯亂的生活,重新開始人生中新的一頁。 就是她想要的安寧的那一頁。 這一次回來,莊淺沒想要像個神經病一樣瘋狂復仇,她也沒什么好報復的,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弄清楚秦賀云事件的真相,弄清楚‘吞噬者’背后的陰謀,將幕后黑手繩之以法,讓父親在九泉之下安息。 如今一切都即將收尾,真相與她毫厘之隔,她也即將步入人生中的又一階段……好吧,誠實點,撇去沈思安的陰險人品不談,莊淺真沒覺得這男人有什么大問題,他不嫖不賭不碰毒,除了抽煙喝酒之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湊合點都算得上潔身自好了,憑良心說,還顏好身材好對她也算好—— 莊淺是愿意收心跟他過日子的,在一切混亂落幕之后。 所以現在,她迫切想要結束目前纏得她夜不能眠的亂像——所以她瘋狂追了上去! 繞過公寓,繞過后山,跑到外灘河岸的時候,毫無遮蔽物的河堤上,莊淺視線中再次出現了那個黑衣黑帽的身影,大喊,“站??!你再不站住我開槍了!” 對方根本沒將她空蕩蕩的威脅放在眼里,就仿佛身后長了眼睛似的,知道她是在放空話。 天色漸漸暗下來,前方那人的腳程倒是愈發加快了,最后就在莊淺快追趕不上的時候,他突然沖向堤岸邊緣,縱身往河水中一躍! “噗通”兩聲! 堤岸上濺起水花。 是兩聲,不是一聲,因為莊淺也緊接著跳下去了。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敢跳水,結果跳下去之后,那種柔軟而冰涼的感覺像是一張不透風的密網,一下子將她裹住,頃刻間又變作一個恐怖的無敵漩渦,拼命將她往內里吸! 被迫灌了幾口河水之后,莊淺劃水的四肢突然變得僵硬,速度一點點慢下來,前方那人卻早已經游遠,只在河面上留下一行激蕩的水波,和她快被河水淹沒的呼聲,“救、救命……” 理論上,莊淺是會游泳的,但在今天之前,她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自己會有機會實踐,也不敢實踐。 秦賀云從小教過她太多生存技能,在荒野,在雨林,在深海,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命,這些她統統受過最良好的訓練——唯獨游泳這一項。 九歲那年,秦圍親手將她推進泳池里,那種拼命撲騰卻有勁兒沒處使的絕望,讓她只是回想都覺得窒息。 頹然地掙扎了幾下之后,莊淺甚至開始以為,自己今天會可笑地死在這里。 濃重的不甘與本能的恐懼在體內相互廝殺,莊淺渾身寒栗,拼命想要拍水而起,卻怎么都沒法再使出大力,右手劇痛一陣強過一陣,最后漸感絕望。 河水原本不深,這也是她敢沖動跳下來的原因之一,因為正常成年人都不可能會在這樣的淺水河里淹死,哪怕是狗刨式地隨便撲騰幾下,她也至少能游到岸邊——但她卻對自己的身體太欠思量了一點。 浸泡到冰水里,莊淺右手舊疾復發了,現在痛得錐心,根本抬不起來。 是兩年前車禍留下的隱疾。 當時醫生都斷定她今后不可能正常使用右手,莊淺不甘心一輩子殘廢,去美國之后,花重金找了世界頂級的骨科大夫,讓她的右手基本恢復了七八成。 可是上一次在京城,她夜探軍區醫院遭遇三名黑衣人,交手間手部再受重擊,而后面又是秦圍,沈思安……一系列的意外沒有片刻消停。 現在,總算讓她在這一刻嘗到不顧惜自己身體的慘痛代價了。 沒有辦法呼吸,一呼吸灌進口中的都是河水,莊淺腦袋越來越沉,掙扎越來越弱,身體開始緩緩下沉,在與死神如此接近的時候,她還在想:希望剛才那通報警電話有用,人民公仆們敬業些迅速趕來。 說不定趕得上及時收尸。 她正想著,哪料給她收尸的人來得這么快! 面前的河水突然一陣激蕩,恍惚中,莊淺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朝自己游過來,在她即將全部沉入河水的前一秒,來人伸手重重撈住了她的腰,大力將她朝河邊拽…… “小淺,小淺醒醒、你醒醒!”急切到驚慌的聲音,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 得知自己沒死的那一刻,莊淺死魚一樣躺在堤岸上,昏沉的腦袋慢速運轉,視線久久難以聚焦,只隱約看到上方黑溜溜的一個人影。 有滴答滴答的水,從他濕透的發絲上滴落,落在她的臉上。 “別、別按——”你他媽使勁按我的胸。 莊淺艱難的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按得吐出一大口水。 “小淺?”上面的人小心喚了她一聲,動作緊張地將她抱進懷里。 莊淺努力睜開眼,借著一點點沒有褪盡的光線,終于看清楚了眼前這張寫滿慌亂的臉,然后就是渾身僵硬。 震驚只用了片刻。 看清楚男人身上刺眼的黑衣黑帽之后,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唯一能動的左手猛地伸出,突然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聲音嘶啞卻坦然: “喬焱,我早該猜到是你?!?/br> 喬焱被她抓住的手臂一僵。 莊淺緊緊盯著他,一時無聲。 細看之下,他精致的五官早已不見當初稚色,皮膚更黑了一些,眉目較之從前更為硬朗,體格更為結實,原本只會在鍵盤上飛舞的漂亮十指,此刻捏著他的手,莊淺摸到了厚厚的一層新繭。 喬焱唇線緊抿,差點連呼吸都屏住了,渾身滴著水。 莊淺卻心底驟然一輕,那種感覺,就仿佛一塊壓著自己的大石頭,終于在此刻被掀開了,松了一口氣的輕松,至于自己是否已經被壓殘,她并不在意,只要能留口氣就好,活著就好。 “是你殺了程順安?!?/br> 她的語氣是肯定句,半點詢問的意向都沒有。 落水的窒息感還沒完全散去,莊淺此刻想想,覺得自己也是蠻拼的,一腳踩在閻王殿,自己還跟條蟲子一樣渾身沒力,就敢這樣跟兇手私面對峙。 說遠一點的,自從秦賀云當年入獄之后,莊淺一直都發誓要做個好人,對自己狠點,對別人好點,可她也沒料到自己能對自己狠到這種程度——拿命去拼的程度。 不過是仗著一個略熟的背影,就敢不要命的朝水里跳;不過是仗著兩人一段不足言說的舊情,就敢篤定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淹死在水中。 萬一我今天真淹死在河水里怎么辦? 莊淺心有余悸地開始后悔,覺得這樣玩兒命不值得。 她推開喬焱,努力忍著痛站起身來,還險些一個趔趄摔回地上。 喬焱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扶她站定之后又迅速松了手。 幾秒鐘的沉默之后,他的目光頻頻落在她紅腫的右手腕上,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你手上的傷……沒事了吧?” 傷? 莊淺一瞬間如醍醐灌頂,“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受了傷?” 喬焱自知失言,重重擰緊了眉頭。 “程順安還被檢方控制的時候,你也去過軍區醫院對不對?”莊淺目光銳利地盯著他,突然道,“我去的那天晚上,三名黑衣人當中,其中有一個就是你?率先跟我動手的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 只有第一個黑衣人跟她動了手,后面兩人來得時候,她就已經停止了打斗,不該知道得那么清楚她哪里受了傷。 喬焱沒吭聲,不抵賴也不承認,顯然沒想要給她確認合理推測的機會。 “你想我死?”莊淺抹了一把臉上的河水,不可置信地將聲音拔高了一個調,“喬焱,你那天出手招招狠毒,是真想要我的命的,就因為我擋了你殺程順安,你就這么對我?” “你別血口噴人,”喬焱一下子變了臉色,再也沒有辦法繼續沉默,他步履緊張地靠近她一步,小聲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急切地說,“我起初不知道是你,后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 “你還想騙我!”莊淺突然就迅速氣紅了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沖著他大聲道,“你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死!你就是覺得我礙著你的事了,要不是后面又來了人,你就是要對我下手的!” 她簡直無理取鬧,胡言亂語燒得喬焱頭亂心亂,徹底沒了分寸。 最后再也顧不上其它,他一把強硬地拉過她的手,“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樣了?!?/br> “我怎么樣不用你cao心?!鼻f淺使勁推他,極盡冷言之能事,“橫豎你是巴不得我早點死的了?!?/br> 喬焱被她話中嫌惡刺得生疼,還沒來得及思考,氣憤的話就脫口而出,“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的!” 話一出口又立刻緩和了語氣,“小淺,我真的沒有想要弄傷你的,我那天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莊淺緊緊注視著他此刻的表情,趁機逼問,“那天你就打算要殺程順安的對不對?后來沒成功,才又策劃了這一次。剛才你在我公寓里是在找什么?找尸體?還是死者身上重要的東西?” 喬焱又不再說話。 莊淺心中憤怒,目光卻柔軟了下來,再開口的時候,語氣都帶著祈求,“小焱,是誰讓你做這些事情的?你要找的東西是什么,你實話跟我說好不好?” 喬焱看著她此刻尤自慘白的臉色,心底發緊。 終于,他微動了動唇瓣,“我,我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