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顧惜薔原地氣得夠嗆,多少年沒用的家鄉粗口都出來了,罵完才意識到身邊的帥哥正看著自己,她有些尷尬地止了罵。 “我是秦圍,顧小姐對吧?”秦圍笑著伸手,動作大氣怡然,仿佛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一般。 “顧、顧惜薔?!蔽帐种?,顧惜薔都還在心底不可思議: 差距這么大,兩人真是兄妹? “你跟那女人真是親兄妹?”聽到聲音她才意識到自己問出口了。 秦圍愣了一下,眼中暖色涼了下去,“也算是,同父異母?!?/br> 顧惜薔訕訕,當他冷下神色的時候,她發覺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莫名有些刺骨,竟讓她首次忘記了世故與圓滑,好久才打圓場,“我打電話讓人再開輛車過來,然后先帶你去她家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話……” “不必了,”秦圍直接打斷她的話,“小陽山度假別墅,地址我記得的,我自己能去,顧小姐你有事去忙你的?!闭f完拿出手機,戴上藍牙耳機開始講話。 顧惜薔被丟在一邊,默默尷尬。 五分鐘之后,一輛經典款純黑色卡宴飛馳而來,緩慢滑停在兩人腳邊,身著正裝的司機下車開了門,秦圍不置一詞地跨上了車。 直到車子再次離開的時候,顧惜薔才在原地回過神來:靠之,這種一意孤行不顧他人感受的行為,倒真是一致得像親兄妹了! ※※※ 疾馳的卡宴上,司機沉默地開著車,后座上抱著一份文件的男人開始冒冷汗,緊張地將手中文件遞過去:“老、老板,中東那邊,出了點問題,很多買家都取消了訂單,借口五花八門……” 秦圍接過文件,大致掃了一眼,“損失多少?” “兩、兩個億,還在持續擴大?!敝聿亮瞬令~上的汗,小心翼翼,“老板,再這么下去的話,等下半年新貨上市,咱們這批貨還沒見光就只能沉江了,怎么跟合伙人交代?” “找出問題出在哪兒了嗎?” 助理垂下眼,硬著頭皮道,“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br> 秦圍睨了他一眼,“那你就最好不要講?!?/br> “可我不能看著您這么下去!”助理猛地抬起頭來,目光憤懣,“上次是您一意孤行要那女人的命,結果她命大死不了,破壞了我們在中東的交易市場,前些日子從那邊傳來的消息,對于您的身份眾說紛紜,但大說法是一致的,都說,說……” “說什么?”秦圍聲音飄忽。 “說您是冒牌的,您手上的貨都是二手,真正的‘黑櫻花’,是個女人?!敝砉钠鹩職庹f完,最后一個字剛落地,就被緊緊掐住了喉嚨。 秦圍面色依舊溫和,只是手上增加了力道,“一群烏合之眾,難怪一輩子上不了臺面,那么多人,連個女人都搞不定,被幾顆劣質燃燒彈嚇得屁滾尿流,你也真好意思提?” “咳咳……咳……老、老板——”助理臉色青紫。 秦圍狠狠摔開他,臉色陰沉。 助理心有余悸,很久才壯著膽子問,“那、那現在……” “急什么,還愁沒人送錢來嗎?”秦圍砸了手中文件,“讓何堪發布消息,立刻聯系亞洲買家,價格翻到十倍,出售‘地獄號’系列,月底競價截止,價高者得,我親自交易?!?/br> 助理連聲應是,復又聽得他道,“動作小心點,莊淺可能會繼續找別人破解‘吞噬者’,警告何堪將交易隱藏,繼續維持著表面死水賬目,別讓她發現‘吞噬者’還在運行的端倪?!?/br> “順便,”他抽出一張舊照片和隨附的一疊資料,遞給助理,“這上面的十二人,還有九個活著,盡快抽時間找人料理了,做干凈點,畏罪自殺吧?!?/br> 助理接過照片,在下一路口的時候,安靜下車走了。 …… 莊淺開車到了城西,一個人坐在車上玩手機游戲,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了下班回家的男人。 低調的跑車停了下來,看到前方一輛風sao的布加迪,駕駛座上,靳正言愣了愣:他很少朋友,獨來獨往慣了,且整天忙于公事,根本沒時間應付人際,因此當看到自己家門口杵著一輛這樣的車,短暫的吃驚還是有的。 結果當他下車來,看到同樣從對面車上下來的女人時,原本平靜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精彩萬分。 “怎么是你?” 莊淺款步過來,掃了眼他的肩章與警徽,笑得溫柔,“……好久不見,靳督察。哦不對,現在該叫副總警司了對吧?” 兩年,兩年的時間,這個男人就跟開了掛的升級流小說男主角似的,一路神一樣的晉升再晉升,授勛再授勛,從一個小小的地方督察,迅速搖身一變成為如今司檢部二把手,什么屢破奇案,什么清廉愛民,什么不畏強權……但凡是好官該有的評價,他都得了個完全。 莊淺看著他臉上怪異的表情,心想有些骨子里的東西還是不會變的,二愣子始終是二愣子,哪怕在官場浸yin多年,卻依然連句虛偽的場面話都不會說,從前官小了不會說是不識抬舉,如今不會說,倒顯得剛正不阿有氣節了。 她繼續打招呼,“不會是這么快就忘了我吧?那還真是有點令人傷心?!?/br> 忘?她真是說笑了,靳正言怎么都忘不了她這張臉,和她兩年前斬釘截鐵的一番話。 只是那時候,他也就真的只當那是一番話而已,他甚至從沒想過她還會回來。 如今再次見到莊淺,對這位向來克己的男人來講,就好像他成了抄襲人作業而得到第一的壞孩子,而被抄襲者此刻就笑瞇瞇站在他面前,她甚至一句責問的話都不需要多說,他都已經覺得羞恥。 “你還回來干什么?”靳正言咬牙問。 還回來干什么?莊淺好笑,這話說得,跟深閨怨婦埋怨負心漢老公似的,她笑著道,“我在外面過得不好,又聽說你步步高升了,就想著咱們之間好歹有點舊情,回來巴結巴結你唄?!?/br> “誰跟你有舊情!”靳正言臉色鐵青,在她伸手過來挽他的時候,立刻拂開了她,轉身就進屋。 莊淺厚著臉皮跟上去。 進門的時候,他猛地轉過頭來,“我們之間半點關系都沒有,你別再靠近我一步,否則別怪我不客氣?!?/br> “你能對我怎么不客氣?”莊淺還真就不信邪地靠近他好幾步,幾乎整個人都貼上了他,唏噓道,“我也是慘,一次次被男人騙,幸得多受了幾次教訓,讓我當初對你好的時候,提醒自己多留了一手,否則今天就得哭唧唧被你趕出門了……” 靳正言聞言臉色瞬變,“你什么意思?” 莊淺:“字面上的意思咯?!?/br> 語畢,她從包里取出手機,將一段錄音調出來,里面清清楚楚傳來對話的聲音: 莊淺,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我是警察,我能將你干的那些事從這件案子中抹去,就已經使我的警徽蒙了一層黑,你還想怎么樣! …… 這是兩年前,他們最后一次交談的時候。 后面還放了些什么靳正言已經聽不下去了,僅這一段,就足夠讓他怒不可遏,他一把抓過她的手機砸在地上,“莊淺,你瘋了!以為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法子能要挾到我?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任你拿捏的小督察?” “瞧你這官腔給扯的,”莊淺嗔怪地笑了笑,替他鋪平警服上的褶皺,軟聲道,“我一個女人,一無權勢,二無背景,哪兒敢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呢?!?/br> 見她服軟,靳正言臉色稍緩了緩,卻依然不好看,不料她下一句卻道,“只是通往權利的道路,不是贏,就是死。我能有辦法讓你贏得滿堂彩,也能有手段讓你死得徹骨寒,你可別千萬別逼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br> 最后一句話,她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出的。 靳正言臉色難看透頂。 莊淺撿起手機,揚了揚唇角,“放心,這東西就是個紀念品,我放給你聽聽,省得你忘了咱們之間的‘舊情’,瞧你剛才說得跟什么似的,我難道真會搭上自己跟你同歸于盡?自虐也不是這么來的啊?!?/br> 靳正言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怎么樣?錢?你要多少?” 簡直就跟霸道總裁打發小情人一樣任性。 莊淺一臉受到侮辱的表情,悶悶地睨了他一眼,見他如臨大敵,她小聲喵喵道,“誰稀罕錢啊,有的是人給我賺錢,你一個兩袖清風的副總警司,怕還比不上我一個管家的積蓄?!?/br> 靳正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沒見過這么死纏爛打的女人,當即就要關門,“那你就別再來找我,也別動不動就出口你那些可笑的威脅?!?/br> 莊淺趕忙躋身而入,堪堪沒被關在門外,進了門,她砰地一聲將門關上,拉著他警服下擺乖笑道,“我對你這么好,你該不會當我是冤大頭,白白對你好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要真有骨氣,當年倒是忍著餓,繼續清高別吃嗟來之食呀?!?/br> 靳正言怒視著她:“你!” “我怎么?”莊淺繞過他,自顧去客廳倒了杯涼水,懶懶道,“付出與索取,這就是官途嘛,你早就明白,可卻只想著索取不想付出,我又不是愛你愛到情難自禁,哪有讓你吃白食的道理?” “就幫我一件事,也不會太為難你,臉色別那么難看,笑一個?!迸踔?,莊淺在沙發上坐下來,步入正題。 ☆、第051章 靳正言小半輩子都沒這么被動過,可他自己也知道,如今嘗的果,都是兩年前種下的因。 天下沒白吃的午餐這點誰不明白?只是很多時候,權勢兩個字的吸引力能刺激得人頭腦發熱,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與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官家子弟不同,靳正言算是穩扎穩打,父母都在司法部門,位置不高不低,閑職,家里自然談不上貧窮,可要說錢權二字,卻與他沒有多大關系的,打從警校畢業,他進了檢察機關,一路順風順水,如果正常的話,混到退休,也就大致跟他父親一樣的水平:得個地方警司的肥差。 他也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只可惜,覺得粗茶淡飯好吃的人,大都是因為沒吃過更好的rou食,等嘗過更好的了,還有誰愿意繼續吃糠咽菜? 莊淺就是將那盤精致的rou食拱手奉在他面前的人。 靳正言不恨自己野心膨脹導致如今受制于人,他只是后悔,后悔當時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手軟心軟,沒能對莊淺多加防備,以為她剛去了父母,又失了孩子,心灰意冷,必然翻不出大浪。 哪曾想,這才兩年,浪就打到了他的身上——這女人臨離開了,都還不忘挖個坑將他裝里面,埋得深深的,死死的。 “喝杯涼水消消氣咩,”莊淺兩手捧著水杯,遞給他。 靳正言將水杯重重擲在桌上,盯著她,“我不會替你做違法亂紀的事情?!?/br> “我又怎么會讓你做那些事,”莊淺放低了聲音,抽紙巾擦干凈手上的水漬,軟聲道,“你何必對我避若蛇蝎,你現在這樣對我,無非就是覺得我卑鄙無恥,覺得我跟那些靠行賄來得到好處的人一樣,怕我借著咱們之間的一點舊事而毀你大好前程,又或者使你難堪?!?/br> 靳正言看著她,眼中明顯就是她說的那個意思。 “你太誤會我了,”莊淺笑了笑,有些勉強,“當年將那些東西留給你,我原本就是存了再也不回來的心思,你是好人我知道,我也是真心實意對你好,如今也不會害你?!?/br> “為什么?”靳正言目光定定地盯著她,似乎想要努力看穿她眼底的真實情緒,可是除了淺淡的委屈與失望之外,她眼中任何多余的情感都什么沒有。 要她此刻真是在做戲,靳正言也就認了,因為就‘虛偽’兩個字而言,他的確不是她的對手,可他更傾向于她說的是實話,盡管仍有疑惑。 “兩年前我們根本談不上熟識,你憑什么對我好?再者你給我的那些檔案,全都是機要,你也說了,你就一沒權勢沒背景的女人,哪來的那些東西?”靳正言說完,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他兩年來之所以能步步高升,外人只當他是恪盡職守,年輕有為,可只有他們兩人清楚,貓膩源自莊淺離開時給他的一份機要檔案: 那份檔案里面,全是司檢機關眾多高層的犯案證據,且條理分明,層次清晰,小到嫖娼養情婦,大到貪污惹人命,再大點的官職高點的,黑白混搭常年享雙邊俸祿……只要運用得好了,威逼利誘加殺一儆百,傻子都能登上司檢金字塔的頂端。 靳正言的一路高升,是踩著多少同僚的枯骨一步步踏上去的,他的一路而上,不知拉了多少人下馬,才會讓他在如今司檢部威望頂尖,一句話都能惹得司檢部門無數人戰戰兢兢。 盡管身處副職,可莊淺再明白不過,他要是想做正,隨時都能將總警司的位置取而代之,之所以暫避其鋒,不過是一個“穩”字當先而已。 “你還真是直白,憑什么對你好?”她湊近望著他的眼睛,巴巴道,“你說一個女人憑什么對一個男人好?嗯?” 靳正言呼吸一窒,沒料到她會這么毫不含蓄。 莊淺見他一臉被嚇住的樣子,撲哧笑出聲來,“你當我什么意思,我之所以對你好,不就跟那些只望著巴結你的小官員一樣么,希望能有棵大樹好乘涼,以后出了什么差池,總不至于將自己搞到牢里去……” 靳正言聞言,陡然連耳根都暗紅了一下,大約是覺得自己想太多過于羞恥,倒一時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越發惱恨了,沉聲道,“你究竟想怎么樣?” “你想辦法給我查查這些符號代表的意思,”莊淺沒再調笑,突然從包里取出一張紙,上面一連串的流水符號,她指著其中一個道,“像這樣末尾的幾個數字,在不同的交易賬號中,總是會頻繁出現,我懷疑這是某種特殊身份的代號。我知道你們司檢部門為了方便對軍政兩處的調查以及自查,設計了一套專門的密碼系統,如今你的位置,應該足夠權限接觸這些東西了吧?” 靳正言臉色鐵青,“這是高級機密,你要我濫用職權給你泄露這些東西?” 莊淺有些不耐煩,“我給你的也是機密,以物換物有什么為難的?你別一再翻臉不認人,讓我們彼此撕破臉難看?!?/br> 她剛才一進門便是低聲下氣加軟語輕言,使得靳正言都忘了這女人曾干過多令人發指的事,此刻她驟然換了態度,他才算是將兩人之間的關系看得清楚,心底有些涼。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得沒錯,這些數字加字母的組合,的確是某種特殊的代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