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喬焱委屈得想哭,覺得一輩子都沒這么委屈過,一輩子都沒這么苦澀過。 莊淺默默地想,他可能是還不知道一輩子有那么的長,才會在此刻表現出明顯的難以接受來。 “小焱,你別,害我?!鼻f淺握著他的手用了大力,大到她才稍微復原的右手無法承受,刺疼。 “你是在自掘墳墓!” 喬焱紅著眼大吼她一句,站起來,居高臨下盯著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別再裝了,我不會再相信你,我不會信你了,一次都不再會?!?/br> 喬焱走得干脆,莊淺膽顫心驚地在醫院過了半天,沒有警察找上門來。 …… 下午沈思安照例來看她的時候,就發現病房內跟被鬼子掃蕩過的一般,而始作俑者卻溫溫柔柔地坐在床前,雙手使勁撕扯著手上最后一本厚書,因為右手疼,她便將書放在腿上,右手輕輕翻頁,左手狠狠撕扯,泄憤一般。 “怎么回事?”他問在門口戰戰兢兢的護士。 “沈先生,您來了太好了,”護士小姐急得快哭,“剛才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給莊小姐掛點滴的時候,她硬是說我弄疼了她的手,可我明明已經努力小心了,她卻突然大發脾氣,撿了東西就朝我砸……” 沈思安太陽xue突突地跳。 他走進去,莊淺立刻扔了手里的書,期待地對他說,“出院,不喜歡,這里?!?/br> “你還沒完全康復——” “康復,不了了?!彼莺莅櫫税櫭?,努力想要使話語連貫,聲音卻依然輕軟斷續,“我想,逛街?!?/br> 沈思安盯著她臉上渴望又不耐的表情,良久。 “好?!彼D身去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 還真就帶著她去逛街了。 名品店一家逛過一家,戰利品快堆滿車后箱,莊淺全程笑靨如花,似乎確實被憋壞了,一沖進店就是瀟灑地買買買,她說話費勁,經歷了幾次與導購員溝通障礙之后,索性求方便一個字不吭,只悶著腦袋四處瞧,瞧上了橫手一指:買買買! 沈思安全程沒阻攔,只在她用眼神詢問意見的時候,中肯地給出看法,耐心到簡直不像自己。 最后,莊淺說要給家里蠢狗買點狗糧,兩人又轉移戰線,開著車前往賣狗糧的地方。 她這廂是買得痛快,卻讓負責跟線的人民公仆氣到吐血! 李琛狠狠捶了一把方向盤,看著前方的豪車在一家店門口停下,車上男女下來進了店,半天沒出來,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在電話里道,“頭兒,我算是看出來了,那女人就是個沒大腦的腦殘物質女!而且還是品味差到吐的那種!我之前究竟是怎么一口認定她是兇手的——” 那頭靳正言放下手中報告,笑道,“說不定她還真有點本事,這不三兩下就將你的疑慮打消了?” “我說真的,”李琛吐血,“她在醫院里就跟只害了瘟的蠢蛋一樣,誰碰都臭誰一身,咱們的人一去例行問話她就跟被強x似的,姓沈的又在她身邊,我沒機會靠近;結果現在出了院就雞飛蛋打,簡直要命!” 李琛大吐苦水,“頭兒,你說這他媽是不是上帝不公,咱們這些人民公仆拼死拼活養家糊口,那些吃祖上飯的卻能不把錢當錢亂撒——” “受刺激了?”靳正言笑問。 “可不是,”李琛道,“那女人三個小時光衣服都包了將近百袋,老子要是找了個這種女人回家,腦髓都要被她吸干?!?/br> 靳正言輕點著文件的動作一頓,“查過她的經濟狀況了嗎?” “還用查?報紙雜志隨便一本都能找到相關報道?!崩铊∩らT兒一大,“如果身家可以全部換成紙幣的話,那女人足以單槍匹馬填滿青衣江,保守估計?!?/br> “財產沒問題?” “屁的問題,”李琛嗤之以鼻,“全都是合法生意,更多的是不動產?!?/br> “你繼續跟著,有情況通知我?!?/br> “頭兒——”李琛哀嚎一聲,電話已經被掛斷。 辦公室內,靳正言仔仔細細地翻看著手上一疊資料,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看完,結果半點可疑信息都沒得到,大失所望:這個叫莊淺的女人,人生平靜得就像瓶子里裝滿了的水,使勁搖晃都搖晃不出浪花。 從上學第一天就開始認真完成每一項作業的乖乖女,到婚后任勞任怨的豪門佳媳,再到事業一路攀升的失婚少婦,慈善界的溫柔解語花,大手筆地資助過無數學區建設,參與過無數慈善拍賣…… 除了捕風捉影的零星花邊新聞之外,這個女人的人生簡直毫無瑕疵。 當然要撇開親生父親是罪犯這一點不談。 ☆、第032章 買好狗糧從店里出來,莊淺上了車之后就臉色很難看,捏著手中的袋子坐在副駕駛座,車子走出很遠都沒有吭聲。 “怎么了?”沈思安一邊開車,抽空看了她一眼,煙癮來了憋得難受,他隨手將左邊側窗打開透氣。 “有人,跟在,后面?!鼻f淺眼神直直地盯著后視鏡,表情有些微妙。 說是害怕,好像又不是,但又明顯不是坦蕩的正面情緒。 沈思安瞧著她漸漸皺緊的眉頭,覺得她這一次后遺癥不輕,他心底對此有些無言的煩躁,但隱約又會覺得她現在的變化其實很好。 一個女人不需要太費盡心機,更不需要太不擇手段,比起從前,這樣的莊淺更合他心意。 當然他沒有將想法表現出來,是因為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齷齪,畢竟人家才剛走了親爹,又險些連命都沒了,而他要是再居高臨下地說上一句:你早該這樣乖乖地就好了。 這不是人干的事。 “不用擔心,是警察,讓他們跟著好了?!鄙蛩及舱f完,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叼著,看她一眼,“我抽支煙你不介意吧?” 莊淺一愣,像是沒從他迅速轉換的話題中回過神來,好幾秒之后才呆呆點了點頭,“不,不介意?!?/br> “點了頭就是表示介意,你嘴上又說不介意,那到底是要不要我抽?”沈思安微揚起唇角,笑看著她蹙眉擰巴很久。 莊淺原本是有一大通歪理來跟他辯,可是嘴巴跟不上腦袋的頻率,這就好像兩股神奇的水流,一股蓄勢猛沖,而另一股卻處處受到牽絆,導致她結巴很久都沒能將話表達清楚,最后就急煩了索性道,“隨、隨便你!” 呵,還有脾氣。 結巴得挺可愛的,沈思安沒忍住手,伸出捏了捏她的近來清瘦不少的臉蛋,調侃道,“你說你以前多伶牙俐齒,現在即便悶著頭不吭聲,我也知道你是在心里罵我?!?/br> 莊淺表情一堵,這下真在心底罵他了。 沈思安笑意不止,綠燈開車的時候,問她,“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br> “不回去還想干什么?我還有自己的事,你不能因為受了傷就賴著我?!?/br> “去,去——”莊淺緊張地說了兩個字,小心瞥了一眼他的側臉,見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時候,才小聲說,“去你,你家?!?/br> 沈思安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晃,車子尷尬地扭了一下,他身體一個前傾,差點沒整個撲到方向盤上,臉色狼狽地轉過頭來,“還真賴上我了?” “先,回我家,帶,帶狗?!彼f多了話費神,便挑重要的說。 這他媽還拖家帶口賴上了? “莊淺,”沈思安沉下臉對著她,“你別蹬鼻子上臉,我知道你現在傷勢沒好不太方便,你如果需要人照顧,又不想麻煩你母親的話,請月嫂也好,靠朋友也好,都可以,但是別指望我——” 別指望我就這樣慣著你。 “不,不是,”莊淺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她立刻黯淡了神色,垂下眼瞼囁嚅道,“警察,問很多話,我,答不好,害怕?!?/br> 沈思安表情一怔,怎么都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理由。 是啊,若她現在是好的,她不必依靠任何人,上次的綁架事件便是最好的例子;若她現在能清楚地表達所想,她也不會被個小警察嚇得六神無主,現如今連家都不敢回——他見識過的莊淺,有的是辦法應對一切糟糕透頂的處境。 “只能待一個晚上,明天我會跟警局打招呼,今后沒有確鑿的證據,不會再有警察來sao擾你?!毖杆僬f完,他專心開車。 沈思安自己都覺得這他媽是在扯淡:一個女人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然后又去進行警方口中的所謂“復仇”? 若真是這樣,那她就該第一個剖腹自盡才對。 往陰險了想,若秦賀云真是他殺,那有嫌疑的人多了去了:碰過那件軍裝的人,別的不說,莊曼首先就是一個,莊淺是從母親手里拿過的軍裝;還有那兩名勤務兵,再加之監獄病房有機會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怎么就偏捏著莊淺不放了? 他原本以為不過是警方例行查問,畢竟秦賀云去的那天莊淺也算是半在場,可現在還真是冤魂不散了,她住了多少天的院,刑事調查科的人都沒缺席過半刻。 情感天平這種東西真是不能嚴肅來看待,否則一不小心都要偏愛得不成體統了,而自己卻還覺得大公無私。 沈思安就覺得自己在冷靜地憑事實說話,并非有意替莊淺開脫,因此他理直氣壯。 莊淺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她此刻依然盯著后視鏡中,看著里面跟得不遠不近的一輛小面包車,聽出了他話中的讓步, 她款款彎了彎唇角,“謝、謝謝你?!?/br> …… 開著車去她家接了狗,又繞道小半個城回自己家,沈思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飽撐多了的,才會覺得她可憐?打開家門的一瞬間,他想著這神奇的一天總算可以過去了,結果就遇見了家里的不速之客。 “汪汪!” 家門一開,沿途沉默的蠢狗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蹭蹭地沖進去,扒拉著兩條前腿跳進客廳少年的身上。 “乖兒子!”沈琮原本剛洗完澡在擦頭發,聽到開門聲也沒管,結果一見撲來的大狗,他眼神一亮,立刻興奮地拖住了它,重重揉了一把大狗的腦袋,哼哼,“幾個月不見,長得不錯嘛,就說跟著我哥不會虧待你……” 他的話音在看見門口愣愣站著的莊淺時愣住。 “嗚,”他手上的大狗腦袋一縮,自動規矩地跳了下來,跑過去纏纏綿綿地蹭著飼主的腿。 “乖,一會,喂你?!鼻f淺蹲身摸摸它的腦袋,小聲安撫。 沈琮洋溢著明媚笑意的臉僵硬了,盯著走過來的沈思安,“你把我親兒子給這女人養?” “什么兒子不兒子的,你才多大,”沈思安扯了領帶扔一邊,不甚在意地說,“我看那狗跟她挺配,就送她了,她也沒虐待它,照顧得還挺不錯?!?/br> 然后才想起問,“要來怎么沒事先打電話?學校又放假?” “你都被那個狐貍精勾的魂都沒了還管電話!”沈琮狠狠瞪一眼專心帶狗的莊淺,又氣又急,拉扯著沈思安到一邊,急狠狠說,“哥,你別跟那女人糾扯在一起了,她會害死你的!” 沈思安無所謂地笑,“你想多了,我對她沒別的意思?!?/br> “沒別的意思你帶她回家?”沈琮臉色有些難看,說,“哥,你小心點,那女人在你身邊陰魂不散,肯定圖謀不軌?!?/br> 她的不軌,頂多是想找個穩定的靠山而已,躲避警察的糾纏。 這樣的心計,柔軟到讓人不忍拆穿,沈思安看一眼莊淺的方向,正逢上她抬頭看過來,兩個人目光相對的時候,她連忙緊張地將目光移開,抱著大狗的腦袋跟它低低說著什么。 “我有分寸?!鄙蛩及彩栈匮凵?。 沈琮見他沒打算多說,恨恨地跺了腳,“我明天學校有射擊競技項目,借你射擊室練練手!” 說完不等他回話,也不再理會莊淺,徑自氣哼哼沖上了樓。 …… 沈思安給莊淺找來了新的浴巾,丟給她,“別管狗了,先去洗澡,晚餐我叫外賣,你今晚就住二樓,別跟小琮撞上?!?/br> “哦?!?/br> 莊淺松開大狗,抱著浴巾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