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律師足足念了長達二十分鐘,莊淺聽到耳朵麻木。 最后她只輕飄飄地問,“一共大約是多少錢?” “凈兌成人民幣的話,可兌換的有上億起碼,還不算各種逐年升值的股票?!?/br> “為什么當初我父親入獄的時候你沒來找我?這么多年你都沒提過這些財產?” 何律師苦笑,“莊小姐,您父親當年入獄的時候,您還沒達到財產繼承年齡,也就是說,您母親是您唯一的法定監護人,在當時,她順理成章可以支配本屬于您的財產;而且秦先生委托書上介紹得很清楚,如果您沒結婚,那就在您大學畢業后告訴你這件事,可以免去你在外拼搏工作之苦,如果您不幸早早結婚了,那就在您離婚后再告訴您,可以省去夫妻財產糾紛問題?!?/br> 莊淺握著一疊和約書翻看,心中五味雜陳之后,萬念俱灰。 秦賀云真的是在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了。 他當年說,小淺,等我以后走衰運了,我的一切都會留給你,只留給你。 他當年說,小淺,你值得矜貴的人生,免受世俗凡苦。 他當年說這些話,輕描淡寫,他如今做這些事,依舊輕描淡寫。 莊淺死死捏著手中合約,聲音發哽,“他不過是名海軍上將,拿來這么多秘密財產?“ “莊小姐您放心,這些基金也好股票也好,全部都是以您的名義購買的,而且每一分錢都是干凈的,絕對經得起各種官方程序的審查?!焙温蓭熣{侃道,“恭喜,很快您就會財富榜榜上有名了?!?/br> …… 莊淺最終握著一疊廢紙,木然地走出了律師事務所。 她打甄持的電話:“我有點事要找你談,很急?!?/br> “誰呀?”女人的嬌嗔聲在電話里隱約可見。 安盛頂層的總裁辦公之內,甄持聽出電話里熟悉的聲音,握著手機眉頭一皺,他推開腿上纖腰豐乳的金發美女,語氣不耐煩,“離婚也離了,也是你自己說分毫財產不要的,如今你到底還想怎么樣?” “甄持,人還是不能這么沒臉沒皮,”莊淺站在安盛電子底樓正廳,語氣森冷,“我現在就在樓下,是你下來,還是我親自上來找你?” “我讓秘書領你上來?!闭绯植荒偷卣f完,率先掛了手機。 不一會兒,就有個金發美女下來大廳,見到她,美女上下瞧了她兩眼,眉眼中的不屑沒有掩飾得住,道,“莊小姐吧,我叫cici,總裁讓我帶你上去?!?/br> “有勞了?!?/br> 電梯內的時候,莊淺始終一聲沒吭,這讓準備了好多話的金發美女不依了,美女覷了她一眼,拿捏著嗓子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要是告訴安盛的員工們,剛才他們各個不以為意的女人,竟然曾是安盛的總裁夫人,你說會不會嚇壞了那群沒有眼色的家伙?” “不敢當,你也說了‘曾是’兩個字,現在已經不是了?!?/br> cici美女一哽,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一時有些恨恨,又道,“做女人的怎么能沒有點氣量,男人嘛,尤其是事業有成的男人,哪個是能被束縛住的?想要一輩子套住男人的心,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br> “是嗎?”莊淺笑看著這位cici美女,“這些話等你嫁給了你的總裁再說也不遲?!?/br> “你!”cici臉一白。 莊淺看她的眼神跟看著只蛐蛐兒差不多,“我再不濟,也在甄家當了四年的少奶奶,名正言順,而甄持睡你一次給多少小費?希望能值得起你此刻拼命上躥下跳的這股子sao勁兒?!?/br> “你這女人!”cici氣急敗壞竟然想動起手來,彼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莊淺一把掄開她,直向總裁辦而去。 “不知道進門先敲門是禮貌嗎?你從前可不會這么不懂規矩?!闭绯钟崎e地靠坐在椅子上,拿了份文件在隨手翻看,他白色的襯衣領口上,還留著未擦拭干凈的淡淡唇印。 莊淺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來。 甄持莫名討厭她這種寵辱不驚的態度,冷了臉色,“怎么?后悔當初的裝清高了?小淺,咱們四年夫妻情分,我也不想做得太絕,你要多少錢,合理范圍之內我都滿足你,就當是感激你這四年來的隱忍?!?/br> “甄總——” 嬌滴滴的聲音,cici可憐兮兮地進來,握著摔得青紫的手臂,看著甄持,“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太野蠻了……” 莊淺看著美女:“滾出去,我不是來跟你扯皮的?!?/br> cici泫然欲泣,“您就算曾是總裁夫人,也不能在這里撒野!” 莊淺沖過去就要兩耳光甩在她那張媚臉上。 “夠了!”甄持先一步上前來捉住了她的手,厲聲道,“莊淺,你還是見好就收,別讓我請保安轟你出去,徒增難堪?!?/br> cici站在一邊假意勸說。 莊淺沒再多說,她看著甄持不甚耐煩的俊臉,突然啪地一聲將手中的股權轉讓書扔在了辦公桌上。 “百分之五十一,甄持,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白紙黑字,這里是安盛電子百分十五十一的股份,現在我才是集團最大的股東,該滾出去的人究竟是誰?” 甄持一手抓起桌上的股權書,快速掃視一眼之后,臉色驟變,“你怎么——” “怎么得到這么多股份的?還是怎么知道你們一家的惡心欲齷齪?”莊淺冷冷睨著他瞬息萬變的臉色,聲音波瀾不驚,“甄持,是你們甄家欺人太盛,拿著屬于我的財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還腆著臉拿主子當傭人使喚!養條狗都還知道守護主人,你們一家算什么?豬狗不如?” “你別太過份——” “我過分?”莊淺呵笑,“我過分咱們現在就該在法庭上見,我過分的話,咱們離婚的時候你甄持就該一無所有;我再過分一點,你現在就該被剝下這身西裝,被保安拖出去扔到大街上!” 真持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竟然找不出應對的語言來。 莊淺譏誚地看了眼旁邊已經嚇傻的cici美女,擺足了勢頭之后,又突然語氣一轉,放緩了聲音向甄持道,“阿持,如你所說,咱們四年夫妻情分,你對我無情,我卻不能無義,如今我合法合理地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你難道暗偷不成,還想明搶?” 她不卑不亢地逼近一步,甄持無意識地后退一步。 莊淺又說,“你放心,我做不到你這么絕,也不會真逼得你走投無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還念著咱們之間的舊情?!?/br> 甄持目光一揚,灼灼地盯著她。 莊淺說,“你父親為了安盛耗盡半生心血,才將集團發揚壯大,而你也在安盛多年,熟悉商場手段,我不過是個門外漢,論經驗論實戰能力,你都高出我不知多少倍。你看這樣行不行,等我接任你父親成為安盛新一任董事長的時候,由我親自聘請你,你繼續做集團的執行總裁,年薪三百萬怎么樣?” 她語氣軟軟漫不經心,卻簡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甄持俊氣的臉上一片漲紅,低吼,“莊淺,你別得寸進尺!” “怎么?嫌少?那就四百萬如何?反正我不差那一點小錢?!?/br> “你若真念著咱們舊情,又何苦做得這么絕?” 甄持表情頹敗。 莊淺神色安然而明媚,卻并沒有小人得志地繼續咄咄逼人,也沒有急著冷嘲熱諷。 她深諳痛打落水狗的毫無意義,也明白這時候什么最能安住甄持的心,讓他心甘情愿替她賣力。 良久,莊淺緩了語氣道,“阿持,我做這一切雖說順理成章,可也不得不說有一部分是為了你?!?/br> 甄持冷冷地瞧著她,無計可施。 莊淺說,“我們結婚以來,我一直都是想要真心做好你的妻子,你捫心自問,四年來,我家里家外打點妥帖,你母親怎樣為難都毫無怨言,我可有行差踏錯過一步?就連你出軌我都可以原諒,我可曾對不起你半分?” 她繼續道,“是,你可以說小焱,我確實與他關系匪淺,但那是才前幾個月的事情,那時候你日日留戀在外,我對咱們的夫妻關系已經絕望,小焱剛好出現了,他對我很好,我是一個女人,你不能要求我死死守著一個破碎的家庭……” 她句句含淚動聽,甄持驟然間心緒萬千,看著她寄滿柔憐的目光,欲言又止。 前所未有的悔恨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生平頭一次,甄持開始想如果:如果,他當年甘于平靜的生活,像在他們的結婚典禮上的宣誓一樣,做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關心她,愛護她,一輩子不離不棄,那他們現在是不是孩子都該有了? 他們之間的結局會不會就不是如今這樣硝煙四起了? 愧疚是一只折磨人心的洪荒巨獸,人們可以試著假裝它的不存在,但它卻在不知不覺中啃噬著人的意志——莊淺最知道怎么用合適的方式,將這種點滴的愧疚放大到不可掩飾。 她上前一步,誠懇道,“阿持,咱們做不成夫妻,也用不著做仇人。我知道,安盛也凝聚了你的努力,你的抱負,如今我接手并沒有什么不同,董事會的話語權落在我一個人的手上,免去了股東們的指手畫腳,我只會成為你最強大的助力?!?/br> “阿持,我們一起將安盛發揚光大,難道不好嗎?”莊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生活四年,莊淺太了解甄持——自持甚高的男人,最渴望的就是你的苦苦勸求,而你的身份越是高不可攀,你的低聲下氣就越是成全他的驕傲,到他被這種虛假的驕傲蒙蔽雙眼的時候,就表示你可以為勝利倒數計時了…… 三、二、一。 “小淺,是我對不起你?!闭绯致曇羯硢?。 莊淺哽咽地搖搖頭,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柔聲問道,“其實安盛的情況目前并不樂觀,你現在也舉步維艱,環球國際處處針對你對不對?” “你怎么知道?”甄持震驚地盯著她。 “這一切都是沈思安設下的局?!鼻f淺沉聲道,“他給你下了一個絕命的套,先利誘你參加港口民建工程的合資項目,實際他卻并沒有想過要讓這項巨大工程順利竣工,更別提讓合作伙伴分一杯羹?!?/br> 莊淺說:“相反,他會想盡各種辦法制造民建事故,從而拿得政府撥款,一舉鏟翻所有合作商家,然后一家當大,讓環球國際一炮而紅,再在事后來一場漂亮的災后重建。至于承擔第一任事故的替罪羊……” “是我?!闭绯值男难杆偻鲁?,隨即警惕地看向莊淺,“你從哪里得來的這些消息?” 莊淺溫聲提醒,“你忘了嗎,我說過,環球國際的和副總是我從前的同學,我們的關系……很要好,這是他不想看我身陷囹圄,悄悄透露給我的消息?!?/br> “拿咱們現在怎么辦?”甄持急了,“與環球國際的合約已經簽了,無故違約的話,咱們要償付巨額違約金,況且,董事會那幫老家伙也不會聽信片面之言而放棄到手的利益?!?/br> “哪里還有那幫老古董說話的余地?”莊淺柔美地笑,安撫地看著他,“阿持,你輔佐我進董事局,有了你的鼎力支持,我接任董事長順理成章,也不會引起員工們的反彈,還能將集團的動蕩降到最低,到時候策劃案的最終拍板人是我,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入火坑;至于區區違約金,這點錢我還出得起?!?/br> 甄持表情終于有些許動容,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小淺,你為什么……” “我說過,我念著咱們之間的舊情?!?/br> 甄持心思回轉間,突然悔不當初。 他現在看著一邊傻了眼的花瓶cici,再看看已經成為自己“前妻”的癡情女人,終于恍然意識到自己曾經錯失了什么。 他想自己當初怎么就會瞎了眼,認為像cici那種給點錢就能睡的下賤女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 “小淺——” 莊淺搖搖頭止住了他沖口而出想復合的話,垂眸澀然道,“我已經做過一次對不起你的事,在咱們婚姻關系還未結束的時候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現在小焱對我很好,我不能再對他做一樣的事,我們……做朋友吧?!?/br> 對付最賤的男人,就得用最賤的方式——明確地告訴他沒有機會,卻又還要讓他錯誤得理解為有機會。 這樣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狗急跳墻。 事實也果然…… “小淺,我知道從前是我對不起你,我發誓,從今天起,我會改,我不會再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甄持激動地伸手握過她的手道,“我知道當初是我讓你傷透了心,現在你選擇跟別人在一起也無可厚非,小淺,我會等著你回心轉意地一天?!?/br> 莊淺錯愕地抬頭,眼眶含淚,表情懵懵地看著他,卻委屈道:“那這位cici小姐,她好像跟我不怎么合得來,以后我要是常常出入安盛的話,恐怕會礙了這位漂亮小姐的眼?!?/br> 無故遭殃的cici連忙過來拉著甄持的手臂,求情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甄持一把推開。 甄持道:“既然你不喜歡她,那就辭了她好了?!?/br> “總裁……”cici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上一刻還對自己溫言相哄的男人,淚流滿面。 莊淺淡淡地斂下了譏誚的唇角,抬首向甄持道,“你準備明早的股東大會,到時候我會宣布集團的最新運營方針,今后安盛的側重點會在如今的基礎上有所調整,但大體上框架不會改變,你放心?!?/br> 甄持當然放心,他這時候心潮澎湃,根本無心其它,一門心意就放在哄她回心轉意上了。 在甄持看來,這是他人生中面臨的第一場實質性危機,也是最刺激的挑戰:他覺得,莊淺單純而懵懂,根本難成大器,否則也不會握著安盛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這么多年都傻兮兮沒有動靜,如今她突然相逼,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跟她離了婚,她一個女人沒了依靠,自然出此下策。 可女人終究是女人,為那點纏綿悱惻的情感所累,他堅信,不出半年,莊淺又會乖乖將股份交還給他,然后回家做個安靜的小妻子。 如果到時候他還對她有興趣的話,或許可以許諾給她甄太太的身份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