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手機鈴聲響起時,董家聲如釋重負:“老師,來電話了,快接電話?!?/br> 是齊中天,陶悠悠悶悶地按了接通鍵。 “悠悠,你在哪里?”齊中天的聲音有些急迫。 “從青陽回g市,馬上到小區了?!?/br> “不要回來,找個地方先停下來隨意走走玩一會?!?/br> “怎么啦?” “喬安琪剛才來找我,我把她打發走了,我看她像得了神經病的瘋子似的,你暫時避開她比較好?!?/br> 陶悠悠猶豫,昨晚沒睡好,她現在哪也不想去只想回去睡覺,而且,她想靜一靜,再和董家聲一起呆下去,對兩人都是折磨。 陶悠悠猶豫的時間里,汽車已駛近他們住的小區,迎面一輛火紅的保時捷開了過來。 那是喬安琪的車,陶悠悠嚇得身體一抖。 喬安琪也認出董家聲的車了,看到副座上還坐著陶悠悠后,喬安琪毫不猶豫打了一把方向盤大轟油門撞了過去。 車身劇震,輪胎發出尖銳的摩擦,汽車像耍雜技似極快地在路面劃下一個半弧后向右滑行出出四五米,左側車身在劇烈的撞擊摩擦之下整個凹陷變形,觸目驚心。 被飛奔而來的齊中天抱下車時,陶悠悠大腦一片空白,怔看著血流滿面已昏迷過去的董家聲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瞬間,生和死的距離那么近,世界成了一片深灰。 “真是奇跡,這么激烈的碰撞副座上的人居然一點事沒有?!?/br> “你男朋友太愛你了,這是我看到的最感人的車禍現場,行車儀表明,對方的車是迎面側撞過來的,從距離來看撞上的應該是車頭右側,受重傷的本來是你,可你男朋友在千鈞一發之際往右急打方向盤,把自己這邊的車身留給對方保全了你?!?/br> 見慣了車禍現場的交警也為事故的慘烈感慨不已。 陶悠悠呆呆聽著,傻傻地一個字說不出來。 董家聲的急救手術十個小時還沒做完,一分一秒如同一千年般漫長。 nongnong的消毒水味,長廊潔白的墻壁嚴肅沉重,慘淡的燈光投射下生死茫茫的悲涼,心已經被掏空了,那樣深切的悲痛砸出深不見底的黑洞,陶悠悠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腿,指甲摳進皮rou里面,鮮紅的血水流了出來。 齊中天默默陪著。 “都是我該死,我不應該去找齊總吵架,喬安琪沒聽到我說齊總要和你結婚,就不會被刺激得瘋了……”麥柔音嘮嘮叨叨精神失常似絮絮自責。 該死的是自己,喬安琪就算瘋了,齊中天已打電話過來提醒她了,是她猶豫不決,沒有及時做出決定讓董家聲調頭找地方避一避。 她那時只想著不要再和董家聲繼續單獨相處,而董家聲,生死存亡時,他想的是怎么讓她不受傷害。 “悠悠,董家聲會死嗎?”麥柔音顫抖著,忽地死死掐住陶悠悠手臂。 董家聲會死嗎?豆大的淚珠從陶悠悠眼里滾落下來。 他那么年輕,才二十二歲,人生最美好的年齡,風華正荗,還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嘗試過情愛的滋味,如果就這樣死了……陶悠悠后悔,早知道,昨晚在東門家中就不拒絕他了。 齊中天伸了手抓住陶悠悠的手想給她以安慰,陶悠悠觸電似急忙抽離。 手術室上方紅色數字不停跳動,下面的房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陶悠悠盼著那扇門快點打開,又怕走出來的醫生說的是“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就這樣不要打開的好,沒有打開還在手術中,董家聲就有生還的希望。 十八小時后,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 董家聲活了下來。 “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他為自己創造了奇跡?!贬t生說,手術過程中董家聲心跳幾次停止,“他是我做過的所有手術中求生欲念最強烈意志最堅定最頑強的,真令人難以相信?!?/br> 董家聲傷得很重,身體多處骨折內臟受傷,周身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幾乎是整個人打碎了重新拼裝。 最嚴重的是脊柱受到撞擊后大量的淤血聚集在內壓迫神經,這種和神經元腫瘤類似的地方動手術康復的可能性極低,通常手術后即使活著也會半身癱瘓,不過,這次手術做得出乎意料的完美成功,所以,董家聲不會癱瘓。 陶悠悠在聽說董家聲還活著后就暈倒過去,齊中天把她送進病房休息了,聽醫生介紹病情的只有麥柔音。 太好了,董家聲死里逃生沒有殘廢傷好后不會留下車禍后遺癥! 麥柔音腿軟得幾乎站立不住。 “你對病人真好,是病人的什么人?那一男一女呢?”醫生笑問道。 一男一女?醫生問的是陶悠悠和齊中天。 董家聲傷好后,陶悠悠還是要嫁給齊中天的吧,不行,得幫董家聲一把。 “醫生,我是病人的朋友,能不能請你幫個忙……”麥柔音請求醫生告訴陶悠悠,董家聲半身不遂癱瘓了?!搬t生,病人很愛他女朋友,可是他女朋友卻三心二意要跟他分手,如果讓他女朋友以為他癱殘了就不會離開他了?!?/br> “我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說假話?!贬t生拒絕。 麥柔音僵站著,滿面淚水。 醫生什么都明白了。 強壓下愛戀努力成全他人,這個姑娘真是傻到家了。 美女總是讓人比較容易心軟,麥柔音一身淺紫色套裙流露著嫵媚的女性美,又不乏白領麗人的知性聰慧,很容易就讓人對她心生好感,醫生猶豫了一會說:“我可以模棱兩可,或者……每次詢問病情時都是你過來?!?/br> “多謝醫生?!丙溔嵋舾屑げ灰?,深彎腰鞠躬。 只要花心思,沒有做不成的事,麥柔音本就剔透玲瓏,如今更增添了白領麗人成熟自信,跟醫生聯系詢問病情等事由她大包大攬。 陶悠悠每日傻了似守著董家聲寸步不離,喬斯亮冠心病再次發作,自顧不遐,郭濤不知不覺中完全信任她,沒誰找醫生親自問過董家聲的病情。 董家聲在icu觀察了一周后轉入特護病房,身上插滿管子,紅潤的嘴唇染上死灰似的蒼白,閉合的雙目再看不到灼灼朗光。 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可看不到董家聲醒來,看不到他清朗的目光,陶悠悠焦灼的心怎么也無法安寧。 那樣優雅英俊駿馬雄鷹一般騰飛在天地間的人,眼下卻在病痛與死亡的陰影中掙扎,是自己的錯。沉重的內疚和悲傷重壓在心頭,陶悠悠只盼著董家聲能醒過來,煥發蓬勃活力,熱切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救自己于水火。 陶悠悠遞了辭職報告,齊中天沒批準,給她辦了事假半年,謝旭升任華南區經理。 半年后自己回去還當不當的成華南區經理陶悠悠已經不在意了,她只盼著董家聲好好活下去。 董家聲一直昏迷不醒。 這個冬天似乎沒有盡頭,天氣很冷,更冷的是心,陶悠悠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活著的只有軀殼,五臟六腑已經發膿潰爛,眼睛不經意就模模糊糊濕漉漉一片,看不清前路在何方。 “董家聲,只要你活過來,我一定嫁給你?!碧沼朴瓢V坐在床前,喃喃訴說,“咱們結婚不要喬董的錢,我攢的有二十萬,我的錢就做咱們結婚費用吧。我不喜歡辦酒席,喧嘩熱鬧烏煙瘴氣,你開車帶著我咱們出去自助游結婚,全國各地走遍?!?/br> “你攢的錢肯定比我多,那個紫玉山莊環境真好,依山傍水空氣清新,林木花草濕潤芳香,如果你的存款夠付首付,咱們就在紫玉山莊買套別墅,如果不夠,買套小房子做婚房也行,不過婚車裝飾的玫瑰花不能偷工減料,我要你親手折九百九十九朵綢帶玫瑰花裝飾,親手編結一個玫瑰花求婚指環,好不好?” 輸液管微微顫動了一下,董家聲眼睛還緊閉著,嘴唇卻輕輕蠕動:“好!” 陶悠悠想起一句話——即使我身已死,心也在為你跳動! “董家聲……”陶悠悠低喊,虛虛地趴了下去,隔著一根又一根輸液管,艱難地捕捉董家聲的心跳。 “她好像對家聲是真心的?!眴趟沽琳驹诓》客?,透過房門上方的玻璃小窗,老淚縱橫。 “沒有人比她對家聲更好了?!惫鶟p點頭。 車禍后,陶悠悠就沒有離開過醫院,才不過短短時間,那個臉頰細膩光滑,大眼睛水潤清亮的姑娘已不見了,面皮干裂起皺,嘴唇焦枯,口角上火生瘡,厚厚的暗紅結痂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更憔悴。 每天不停洗毛巾濕毛巾幫董家聲抹拭,又不做保養,一雙手也不復以前的柔嫩,蠟黃的皮裹著嶙峋的骨,手背布滿刀刻似的裂口。 “喬哥,家聲要是能挺過來,你就別再反對他們了?!惫鶟吐暤?,眼眶有些潤濕。 “我都要跪下求她嫁給家聲了,怎會反對?!眴趟沽岭y過地說,很后悔以前反對,未能讓董家聲盡快和陶悠悠結婚給喬家留下子嗣。 “希望家聲能挺過來?!惫鶟y過地看著董家聲,沉默了一會兒,說:“喬哥,你是不是考慮一下再婚?再生一個孩子?” 喬安琪在車禍中死了,喬荗山被判刑三年沒有緩刑,喬太幾成瘋子,每天不停sao擾喬斯亮,控訴謾罵指責。 英俊能干風華正荗的兒子成了殘廢,喬斯亮比她更憤怒更傷心,車禍后毫不猶豫起訴離婚,他和喬太兩人的子女生死相搏情況特殊,法院一審就判離了,眼下,他是自由身。 郭濤只提了個頭,沒有說得很明白,他知道,喬斯亮能意會他言下之意。 董家聲傷勢痊愈后也會一輩子癱瘓,往后,漫長的人生只能躺在床上了,再能干,也無法接手管理正泰集團。 董家聲癱了,可想而知沒有生育能力了。 喬斯亮一怔之后陷入沉思。 跟喬太結婚后,他想再要個孩子的,無奈喬太已結扎了,無法再生育。 最近身體在陶媽的照顧下越來越好,活個二十幾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再生個孩子培養成接班人? 再婚?生子?陶媽滿是笑容的臉在喬斯亮腦海里閃過,喬斯亮周身血液沸騰起來。 ☆、第91章 路叵測 除夕夜,闔家團圓圍爐守歲的日子,董家聲還沒蘇醒過來。 寒冷的北風吹來,嘴唇龜裂的血口更加疼痛,更難受的是絕望的心境。 “董家聲,我快撐不住了?!?/br> “老師,對不起?!北澈笊硢〉穆曇舴鬟^耳際,像電流擊穿耳膜,陶悠悠呆滯著,只以為是在做夢,不敢回頭看。 “老師?!倍虝旱耐nD,聲音再次傳來,清潤了些,不再那么沉暗低啞。 陶悠悠木偶似僵著脖子回頭。 董家聲睜著眼睛,雖然黝黑的眼眸有些迷蒙,沒有以往的璀粲,可,真的蘇醒了。 “董家聲……”喊得這么一句,陶悠悠喉嚨哽咽,再說不出話來,心頭緊繃的弦松懈之后,全身的力氣被霎地抽走,兩條腿打擺,站不住,她屈著膝,就在病床前跪了下去,把頭埋在床沿,盡情地……放聲大哭。 支撐著她的堅強在此刻崩塌斷裂。 “老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倍衣暺D難地抬起手,輕輕地擁住陶悠悠。 不想聽他說對不起,她只要他平安,陶悠悠拉起董家聲的手死死攥住。 潔白的床單在燈光下有些刺眼,陶悠悠深深吸氣,想說話,逸出口的卻是脆弱不穩的細微的哽咽。 許久后,陶悠悠輕拂開董家聲額前散落的頭發,狠狠地擰他臉頰:“下回不準這樣了?!?/br> 不準他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不準他再昏迷不醒讓自己擔心。 “好,以后決不讓老師擔心了?!倍衣曃⑽⑿?,唇角俏皮地翹起,蒼白的臉龐有悖于往日的青春勃發與優雅,然而,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老師,我想下床活動活動,周身體骨頭快發麻了?!倍衣暼鰦?。 陶悠悠心虛,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董家聲臉上的笑容特別燦爛特別可惡,當即明白過來,他不過是在敏銳地抓住機會亂提要求。 身上輸液管導尿管插著呢,哪能起床,他自己也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