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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粘膩又冰涼的聲音,像蛇那樣鉆進他的耳蝸里,抵著鼓膜發出令人戰栗的低語。 “桐山君?桐山君!” “——是?!” “哇!不要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宮侑似乎被嚇了一跳,不過他臉上的神色倒是還算鎮靜,“你臉色很難看,需要幫你叫乘務員過來嗎?” “不用了?!蓖┥搅銚u搖頭,誠懇道,“謝謝?!?/br> “真不用?”宮侑挑了下眉梢。不過見桐山零堅持,他只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鼻音,沒繼續規勸。 之后桐山零向路過推車的乘務員要了一瓶茶飲料和兩個飯團。 宮侑也不再對自己需要一個人從神戶坐到東京發表什么意見。他戴著耳機,闔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期間坐在他們前面兩排的、和宮侑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從靠椅上方探出頭,遠遠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坐了回去。 宮侑耷拉著腦袋沒看見,但桐山零看見了。 父母和meimei的離開好像一起帶走了他所有的感情。有段時間桐山零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麻木了,可每次看見守在街口牽起孩子的手回家的家長,看見別人被記掛,他還是會手腳冰涼,感覺所剩無幾的幾魂幾魄又被抽掉了部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桐山零還是睡著了。 他的頭靠在車窗上,雨水撲打的聲音穿過玻璃和頭骨在他空空的胸腔里回蕩。古怪的韻律卻讓他想起了以前每天睡前mama都給meimei唱的那首子守唄。 然后看著meimei睡著后紅撲撲的臉頰,桐山零也會打一個哈欠。 這個時候爸爸就會走過來將他抱起,用很輕的聲音說零也該睡覺啦,來說晚安吧? 晚安。 明天見。 明天來了。 他們卻都不見了。 他站在他們的遺像前。 身邊來來往往的大人們都對他視而不見,這些人都穿一身肅穆的黑,手里拿著白色的花,一支支地放在遺像下,疊起來,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塔。 桐山零難以遏制地放聲大哭起來。 可依然沒有人看向他。 “桐山君?。?!” 臉上火辣辣的痛覺說明夢醒了。 臉上濕漉漉的觸覺說明眼淚淌到夢外來了。 桐山零怔愣地看著面前頭疼無比的宮侑,他第一句話就是抱怨:“睡得太死了吧,你屬豬的嘛?” “不是……”桐山零訥訥地回答道,“我是平成六年生的,屬狗……” 宮侑氣不打一出來,翻了個白眼。 他做完這串動作,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撓了撓那頭金發,語氣和神色略微緩和了點:“你剛才做噩夢了?” 桐山零沉默一陣,點了點頭。 其實宮侑還想追問夢的內容。他第一次見有人能在睡覺的時候哭得那么悲慟欲絕。 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因為總有種問出口就要揭別人傷疤的預感。 他不想挖掘別人的往事,也沒興趣將兩人之間的氣氛炒熱。 就在宮侑又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桐山零忽然問:“宮君是要去東京么?” “是啊?!睂m侑有點驚訝他居然會主動找話題,“去東京和別的學校打訓練賽?!?/br> “是……什么的比賽?” “噢,對,忘說了,我打排球的?!?/br> 桐山零對這些球類競賽知之甚少,但說起排球的話,他會想起住在公寓隔壁的最鶴生:“挺巧的,我鄰居以前也是排球部的經理?!?/br> 新學期開學后,桐山零一直呆在京都,他不知道最鶴生有沒有留在以前的初中,更不知道她還在不在籃球部。 好在偶爾站在陽臺上聊天他有聽最鶴生說過,自己在來東京之前,一直是初中的排球部經理。 “男生?”宮侑順勢問了下去。 桐山零笑笑:“是女孩子?!?/br> “哇哦?!睂m侑不咸不淡地感慨一聲,“你看起來挺喜歡她啊?!?/br> 很少有人——不,是從未被同齡人這樣調侃過——毫不適應這種無心玩笑的桐山零臉頰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不、不是的!只是經常受她和她哥哥的照顧而已!” “知道啦知道啦,開個玩笑而已嘛,你這么認真才會讓我浮想聯翩啊?!?/br> 然而桐山零沒有被他的話安慰到,反而更急了:“真的沒有……” 沒想到對方會是此般反應的宮侑無語凝噎。 委實說,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產生不快的人有很多,但會讓他感到有力無處使的人卻少之又少。 這種類似于已經舉起手正準備將東西砸到地上看它摔成十七八瓣,卻又發現這樣東西珍貴到連呼吸都要屏著輕拿輕放的,不甘卻又出于某種情愿從而屈服的復雜心情,宮侑只在最鶴生身上得到過。 桐山零有自己的故事。 可惜他不是最鶴生。 在此大前提下,宮侑對這種萍水相逢的路人的故事不大好奇。 他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語氣不耐:“得了,是我不該跟你開玩笑?!?/br> 好在桐山零這人雖然古怪至極,但還會看人眼色。 他從善如流的樣子就仿佛《霧都孤兒》選讀段落里的那些被欺壓奴役著長大的小孩。 自己大概是做錯了什么的感覺卷土重來。 宮侑麻木又茫然。就坐個車的功夫,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個這么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