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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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十月,卻覺那人更是身形頎長筆挺,側面已見京城男子普遍沒有的英氣。她步子微緩,那人已快步走了過來。 管嬤嬤真想往兩人中間插一道,可到底沒狠下心。撣手讓旁邊下人也稍稍退下,自己也當做沒瞧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轉眼齊褚陽已走到柳雁面前,低頭看她,“好些了么?” “沒事了?!绷阆敫嗾f兩句,可還有更重要的事,“齊哥哥,我還要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齊褚陽點頭,“我陪你去?!?/br> 并不多問,她說有急事,他也不責怪,下意識便是陪著她。柳雁已明白自己為何歡喜他,也獨獨歡喜他。 柳長安本等在亭子,見兩人準備一同出去,也過去問道,“你身子剛好些就要出去么?有什么事哥哥可以幫你做?!?/br> 柳雁微微搖頭,柳長安只好說道,“褚陽陪著你也不便,哥哥也去吧?!?/br> 三人一同上了車,柳雁想起那日去東隱寺途中的事來,趁著這去驛館的空余,偏頭問道,“齊哥哥,我爹爹可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齊褚陽說道,“伯父有些事要善后,回來也是年后了?!?/br> 柳雁應了聲,還有些時日,又道,“哥哥,我去東隱寺時,瞧見郝姑娘了?!?/br> 柳長安說道,“她信奉佛道,確實常去那里燒香,她同我說過?!?/br> 柳雁眼神微顯凝重,“是特地告訴哥哥她常去那么,而不是哥哥問起時才說?” “嗯?!绷L安見她神情不對,問道,“怎么了?” “我瞧見……她和一個男子一同去了那……” 柳雁話落,柳長安已是生氣,“meimei,我知道你近日和公主交情已好,可你這樣排擠郝姑娘,實在要不得?!?/br> 齊褚陽已道,“長安,雁雁并不是那樣的人?!?/br> 柳長安也覺一瞬話重,可還是抹不下面子,“這事不可再說,也不該是你這做meimei的管的?!?/br> 柳雁就知道他會發脾氣,越是這樣,就越為哥哥不值,“我真的沒看錯,兩人舉止頗為曖昧,我只是不想……” “夠了!”柳長安已是不能忍受,容不得她這樣說郝玥,因這是自己唯一的meimei,又不想呵斥,“你別管……等陪你辦了事后,我會去跟她問個明白?!?/br> 柳雁還想說些什么,齊褚陽已示意她不要再說。本來她在自己面前說這件事也不好,畢竟她是柳長安的好友,被好友知道自己可能戴了綠帽子,男子的臉面更薄三分。她不將自己當外人,可好友畢竟也只是好友。 到了驛館,柳雁進門便問當差的人,“大楊使臣蘇定可在里頭?” 那人答道,“蘇大人今日不曾外出?!?/br> 齊褚陽微頓,“蘇定?” “嗯,正是蘇丞相的公子?!?/br> 她一面解釋一面往里走,齊褚陽滿腹疑問,蘇定怎么會做了大楊的使臣?雁雁還未痊愈就找他又是為了何事? 天色尚早,蘇定剛起身洗漱好,聽見那大殷的柳主簿要見自己,還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柳主簿?柳雁柳主簿?” “是,確實是那個柳主簿?!?/br> 蘇定暗暗稱奇,柳雁在東隱寺遭歹人劫持受了重傷的事已傳得滿城皆知,誰想第二日她竟出現了,還來找自己,那定是有什么急事。急步出去,剛到議事廳就見了面上有細傷的她,而旁邊那人卻更是惹眼——齊褚陽。 見到對面的未婚夫妻挨在一塊,他已不好再露出急切之情,免得齊褚陽生了醋意??刹恢獮楹?,偏是不愿遮掩。他上前問道,“瞧瞧你的臉色,都白得跟紙般,怎么就跑來見我了?” 果然,齊褚陽已往他這看,他卻還是不瞧他。 “等你傷好了再來見我不遲,對吧?” 齊褚陽已抿了唇,已帶肅色,輕輕伸手攔住他要往前傾的身子,“蘇公子還是坐下說話的好?!?/br> 柳雁也已察覺,退身往后坐,蘇定也只好一起坐下。他左右看看,說道,“你和宋晴倒是奇怪,都急匆匆要見我,明明兩人都在東隱寺受了驚嚇,莫非我有凝神靜氣的作用?” 柳雁一頓,“她什么時候要見你?” “昨日約見,只是我昨日進宮一日,夜里回來才知曉她來驛館尋了我三四次,約我等會辰時相見,說有關你的事要跟我說。誰想她還沒來,你倒是先來了?!?/br> 柳雁聽得脊背寒涼,“蘇哥哥,我問你件事?!?/br> 蘇定見她面色更加慘白,也沒再露輕佻神色,“你說?!?/br> “你不是說你當初救過一個被歹人輕薄的姑娘么,那姑娘你并沒看清她的模樣對吧?” 蘇定只覺驚奇,“你怎么知道?當時那姑娘衣衫不整,天色又晚,我受了傷,沒有多看就暈了。醒來時不見她的蹤影,模樣確實沒看清?!?/br> “若是她再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認得?” “不認得?!?/br> “那你是在哪里碰見的她,可是東夏國?” 蘇定更是詫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柳雁見他這樣說,心里已更是肯定。心中痛苦漸漸顯露在俊俏蒼白的臉上,讓旁人看了都不忍。她低聲,“麻煩蘇哥哥去赴約,只是宋jiejie給的東西,你都不要吃?!?/br> 蘇定也是個聰明人,自知此事不能小覷,心頭微沉,“好?!?/br> 快到辰時,蘇定便往酒樓廂房過去。開門就見宋晴已坐在那,神情肅穆,一人獨飲。見著自己,已是展顏,面如白玉,“我還想你若是晚到了,我便能名正言順罰你酒來著?!?/br> 蘇定定下心神,坐身笑道,“昨日進宮喝多了,方才起來時腦袋還昏沉,實在不能碰酒了?!?/br> “那就吃些菜吧?!?/br> 蘇定看了看那桌上七八道葷菜素食,沒有提筷,“大清早吃這些,我可受不住,我讓小二上點清粥吧?!?/br> 宋晴道了聲好,不動聲色的模樣也讓蘇定捉摸不透。他問道,“宋姑娘約在下在這獨處,男女有別,到底不好吧?” “我和你說些事,說完就走。蘇大人不是歡喜雁雁么,我是她的好友,有些事別人不知,我卻是知道的?!?/br> 蘇定驀地笑了笑,笑得宋晴莫名,“蘇大人笑什么?” “我笑宋姑娘一定覺得在下很可笑?!?/br> “蘇大人這說的是什么話?” “明明是救你一命,還近離半丈見過的人,卻一點也不認得對方,你說好笑不好笑?” 宋晴臉色驟然劇變,“蘇大人……” 蘇定按著柳雁車上所說,繼續說道,“我當初好心救你,你不但丟下重傷的我不理,還將我的錢全都拿走,你不會不記得吧?” 宋晴面色全無,慘白如雪,卻終于是盯著他說道,“你獨獨挑了今日來說這事,又是何故?為何之前不拆穿?” 蘇定微有意外,那美女蛇竟真是宋晴,他都不知的事,卻不知為何柳雁知道。 站在外面的柳雁聽著屋里的話,已知自己這一出去,便似決堤洪水,沖垮二人同窗同僚的情分,再攔截不住。 門窗縫隙隱隱飄來一絲不同尋常的香味,齊褚陽已是擰眉,低聲說道,“屋里有迷香?!?/br> 柳雁眸色凝重,終于是推門進去。 門吱呀一聲響起,待宋晴看清來人,已是驚愕,“雁雁?!?/br> 柳雁站了許久,體力已是不支,尋了那椅子,幾乎是癱坐而下。齊褚陽環顧一圈屋內,上前將那在小桌上點燃的檀香掐滅,將門窗通通打開,“檀香是特制的,里頭放了迷香?!?/br> 宋晴的臉色已十分難看。 柳雁這才開口看著宋晴說道,“你要殺蘇定?!?/br> 宋晴說道,“我也不知這里有迷香,還以為是小二放的,進來便有了?!?/br> 柳雁輕輕一笑,有些嘲諷,更多是無奈,“宋jiejie,迷香能殺人么?不能,可我說你要殺蘇定,卻解釋迷香不是你放的。因為你的想法,是讓蘇定昏迷,再將他殺了。所以迷香等于殺人,這便是你的所思所想?!?/br> 宋晴面色未曾恢復,卻仍露了詫異,“雁雁你可是病糊涂了?” 柳雁咬了咬唇,“對,我是病糊涂了,所以才一直那樣信你。明明我早就有所察覺你已非原來的宋jiejie,哪怕我疑惑為何憎惡姻緣的你要主動去東隱寺求簽,我也不曾懷疑過你于我的情誼??赡銋s誘我上山,在我茶水里下了藥,更讓人來奪我性命!” 宋晴說道,“雁雁你要是身體不適,就回去歇著吧?!?/br> “宋晴!” 一向叫自己jiejie的宋晴聽見她這樣憤怒叫自己的名字,已是愣了愣。 柳雁這一動怒,渾身的傷都疼了起來,尤其是傷及骨頭的雙腳,好似要廢了,再沒力氣站起來,“我想過為什么你要除掉我,直到我猜出蘇哥哥當年救的美女蛇是你,我才想明白?!?/br> 目光如火,緊盯不放。宋晴知曉這事已不能隱瞞,握著杯子的手已在發抖,抬眼盯她,幾乎充斥了血,“是,我是要殺他,因為我怕他告訴你我被歹人奪了青白的事,我不想被世人瞧不起。我一時被迷了心竅,所以想將你二人都除去!” 蘇定冷笑,“果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br> 柳雁面上已是滿滿失望,“你如今……還不說實話么……” 宋晴面色冷然,“這便是實話,日后你們要嘲笑我不潔之身便說吧?!?/br> “不是因為這個,你急著除掉我,只是怕蘇定將在哪里見過你的事說出來罷了。除掉我和他,你就能安心待在大殷,繼續往高位爬了……你會東夏國的文字,卻從來不說,你來考女官,入四夷館,想進鴻臚寺,不是因為你想光復女官制?!?/br> 宋晴睜大了眼,強笑,“雁雁你在說什么?” “你要殺我們,不是為了掩蓋你曾遭人玷污的事,而是因為你是東夏國的細作……” 這話一出,齊褚陽柳長安蘇定皆是一頓。 柳雁聲音冷如冰刺,“趙通事曾夸贊你的東夏文寫得十分好,而且也夸過你連東夏國的俗語也用得十分好??墒俏胰缃癫畔肫饋?,當時四夷館給的習字譯文里,卻并沒有俗語那一類。我問過你可有買過其他東夏國的書來瞧,你也說沒有。所以你是一開始就會東夏文,可是你沒有想到,本該有把握進鴻臚寺的你,卻因我而沒了這個機會,這在你的意料之外吧?” 所以那日的道賀,才顯得那樣奇怪。 不是嫉妒,而是不安和些許恨意。 她如果早就要殺自己,機會每日都有??善谔K定出現后,她才想奪自己性命。 殺了蘇定,就沒人會再暴露她曾在東夏出現的事。她也就能一步一步往上爬,以本身就是大殷子民的身份,為東夏國效命。 宋晴怔了許久,才道,“我不是……” “可要我去尋了東隱寺送茶的和尚來誰碰過那茶水,可要我尋了小二來問他領你進來時這里可有檀香。再有……這種在檀香里加迷香的東西,普通香料鋪子絕不可能有,我這就拿了去尋人,總會有蛛絲馬跡,只怕這些……也是東夏國其他細作給你的吧?” 宋晴怒不可遏,臉色已全變了,“柳雁!大殷到底有什么好!狗皇帝廢除女官制,害死了阿這,害我逃走他鄉被奪了清白,薛院士更是因進諫而死,為何你還要這樣效忠它?” 柳雁見她終于爆發,一瞬已覺她可憐??珊拗吮赜锌蓱z,可憐之人也必有可恨之處,“因為大殷是大殷……狗皇帝是狗皇帝?!?/br> 宋晴雙眼通紅,卻不見落淚,“我那天拿了蘇定的錢走,走了很久,想從水路走,可那船夫又對我不軌,我將他推下船,拿船槳將他拍死……我不會劃船,飄了很久,直到碰見大人……他救我一命,供我吃喝養傷,問我可愿意做細作,他日覆滅大殷……” “所以你在那待了幾年,才回大殷?” “對……”宋晴抬起雙手,還如少女般嫩如柔枝,“你瞧我雙手不見繭子,曾問我是怎么過活的,我說做點小買賣。那個時候我就想除了你,可一直沒狠下心。阿這最喜歡雁雁你,她總說瞧見你,就覺得大殷有望,活著很好。我也是,雖然你聰巧得讓人嫉妒,可看著你,才覺自己一定要活著……” 她眼里忽然染了乖戾之色,齊褚陽下意識護在柳雁一旁,絕不讓她有危險的舉動。 “活著看你的笑話!讓你看看這個大殷是怎么覆滅的!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跟薛院士一樣蠢鈍如豬的人親眼看大殷滅亡!” 柳雁滿眸震驚,只覺她已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