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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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能確切預知往后的事,忐忑是必然不會少的。 “雁雁?!卑⑦@轉身跟她說道,“你在我們當中年紀最小,最有可能看見那得勝之日。所以你要是還記得阿這jiejie,記得來上香告知我,好讓我安心長眠?!?/br> 宋晴一聽,用力啐了她一口,“胡說什么,雁雁才小我們多少?!?/br> 阿這無辜道,“對姑娘來說,差了十歲已是很要命的了?!?/br> 旁人紛紛拿書怒砸她,阿這便和她們鬧作一團。柳雁捧著臉看她們鬧騰,才覺如此才像她們女班。 離過年還有五天,圣上頒布詔令——女子以賢德為重,相夫教子為責,男女同行傷風敗俗,故而廢除女官制。在朝女官賞銀千兩不等,貶為庶民,不能再入仕途。國子監、書院、私塾等遣散女學生,不可入學。 柳雁一大早起來就聽見這詔令,氣得怒罵,“什么狗屁皇令!” 管嬤嬤急忙捂住她的嘴,“小祖宗,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要招惹殺身之禍的?!?/br> 柳雁又氣又惱,挪開嬤嬤的手,咬牙不語,心里罵了個遍。 李墨荷就知道她會鬧脾氣,早就過來了。柳雁見了她,當即從床上坐起身,“娘,爹爹他能奏請圣上收回成命么?” 在臘月時,她便求過父親。柳定義也確實去跟圣上提過,只是都被圣上打發回來。如今去求,也明知是沒結果的。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徒勞回家,做個繡花待嫁的姑娘。 李墨荷嘆氣,安慰道,“你爹爹也無法,所以才讓我過來看看你。只是學識是自己的,你若學了便有用?!?/br> “可是不能入朝為官了呀?!绷愫藓薜?,“若是一開始便不能為官倒還好,可我有了這期盼,卻被潑了一腦袋冷水,不能不恨?!?/br> 心中煩悶非常,終于還是去穿鞋洗漱。趁著詔令明日生效,今日她一定得去去書院。女班上的jiejie都已是芳齡年紀,要出門一次不易,日后要那樣齊整相聚著實不易。 到了書院,門前馬車已少了許多,一路進去,少見姑娘。無論是小姑娘亦或是大姑娘,都沒見著幾個。 她急急跑到女班,到了門口才停步,氣喘不停。一見里頭的人,竟都在了。算上她,共十個姑娘,一個不少。 坐在案前的冷玉瞧了她一眼,手中書卷微翻,淡聲,“無故晚到,抄兩遍‘克己’篇?!?/br> 柳雁鼻子驀地一酸,“嗯?!?/br> 她提步要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冷玉又道,“你坐前頭吧?!?/br> 后頭的姑娘紛紛笑道“雁雁快去坐”“今日可要好好聽講”“這回可以和先生好好舌戰一場了”…… 柳雁愣了愣,最前頭的姑娘已將位置往后挪。不多片刻滿堂寂靜,都往她瞧。柳雁囁嚅道,“可先生不是說這于他人不公,讓學生不要倚小賣小么?” 冷玉說道,“不問他人意愿便將你安插前頭,才叫不公。去坐吧,今日她們都許你倚小賣小?!?/br> 柳雁心中動容,朝滿堂人行了個大禮,這才坐在她期盼已久,第一回坐,也是最后一回的位置上。 冷玉看了一眼眾人,默然稍許,字字鏗鏘,“白晝一過,今日不復,但并非明日復明日,心中有所想、有所求,定有一日,能再重聚此處?!?/br> 滿懷悲壯的話落下,已聞啜泣聲??蘼曉桨l的大,連冷玉也濕了眼,幾乎不忍再待。 柳雁緊握雙拳,忍著心中翻涌的波瀾。終有一日,她們要凱旋而歸! 因太后仙逝,圣上下令不許張燈結彩,舉國哀悼。故而已到大年三十,街道不見半點紅色,同白雪哀融,寂如死城。 圣上禁令猶在,一時女先生也難找,生怕形勢再變,連累自身,因此都待于家中,無人敢聘請,亦無人敢應聘。 柳雁尋不到先生,便自己拿書看??匆姴欢?,就去找四嬸問。方青學識向來不錯,她問得難,答起來倒不太費勁。偶有問題難解,便問柳定澤,定能知曉答案。 柳定澤今日歸來,進門就見方青背身而向,低頭凝神,連他進來也不知。輕步上前,猛地伸手將她抱住。好在方青是個鎮定之人,只是稍擰眉頭,拍拍他的手背,“四郎別鬧?!?/br> “若是別的姑娘,該嬌羞地叫一聲然后往男子懷里躲吧?!绷蓪⒌首优驳剿慌?,凳子幾乎都碰在一塊,才坐下,右手肘撐在桌上,以掌托臉,歪著腦袋看她。 方青看著他問道,“你當真要看我如何嬌羞么?” 柳定澤想了想,眨眼,“好像現在不見也不要緊,等會就能看見了?!?/br> 方青只想了片刻就明白過來,面上一紅,拍了他一掌,“不許說這種下流話?!?/br> 柳定澤立刻捉住她的手,不肯松開了,笑顏已開,直直看著她,“果然還是自家媳婦好看,那些鶯鶯燕燕可有什么好的?!?/br> 方青瞧他,“你那幫狐朋狗友又邀你去喝花酒?” “是啊,那酒樓的菜著實不錯,吃得正高興,可喝了一半的酒就見一堆姑娘進來?!绷商Я颂渥?,“撲了我一身脂粉,嚇得我趕緊跑回來,可惜了那一桌好酒好菜?!?/br> 方青也聞到淡淡香味,“少同他們往來吧。你現今腦子靈活了,得去找點事做,否則就成了別人口中的紈绔子弟?!?/br> 柳定澤問道,“青青想我做什么?” “為官吧,柳家是大世家,總不能一直仰仗柳家威嚴。自個出息了,方是最有用的?!?/br> 柳定澤點頭,“那就為官吧,明天我去找二哥,讓他舉薦?!?/br> 方青頓了頓,“不考科舉么?” 柳定澤笑道,“有捷徑可走,為何要費那苦功夫??婆e已過,還得等幾年。我并非無才,何必等?倒不如這個來得快些,省了功夫?!?/br> 方青抿了抿唇,沒有多議。從旁入仕的人并不少,他確實有才華,興許……也沒什么錯。 柳雁悶了幾日,打算趁著過年前夕帶上年禮,去拜見拜見冷先生。剛抱好暖爐,就看見下人來報說門外有人求見。 “誰?” “是個叫宋晴的姑娘?!?/br> 柳雁忙讓人請她進來,又奇怪她怎么來了。走到大廳見到她,只覺詫異。兩人不見還未到半月,她竟消瘦了足足兩圈,面頰上的rou都已深陷,看得柳雁還以為她大病了一場。 宋晴神色有些恍惚,看見柳雁,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雁雁……” 柳雁連忙上前,要領她入座,“怎么了宋jiejie?” 宋晴怔了稍許,才從干啞的嗓子里擠出話來,“阿這她……死了?!?/br> 柳雁猛地怔住,腳上重如千金,提不起來。愣神看她,只覺天旋地轉,寒冬冷人,冷進心底,凍得淚都不會流了。 沒有婆家的姑娘,死后連墓碑上都不能刻字。這便是所謂的無主之人,在閻王冊上,就是孤魂野鬼。 柳雁點了香燭,插在阿這的墳前,又拿了籃子里的酒出來,低聲,“阿這jiejie,你總想拉我去喝酒,說能一醉解千愁,我卻一直沒陪你。今日,我陪你喝一杯吧?!?/br> 宋晴在旁看著,沒有阻攔,看她喝下一口,也拿了過來,仰脖痛飲。 柳雁揉了揉眼,還是不能相信那每日都笑如明月的人竟然就躺在了這孤清土中。 宋晴不勝酒力,喝下半會就打了個酒嗝,只覺胃難受,“是狗皇帝殺了她……阿這在家中并不受寵,家人也一直逼她嫁人,不許入仕。但阿這以死相逼,才終于求得同意,但必須考上女官??晒坊实蹚U除了女官制,阿這再沒盼想,可又不愿任人擺布。終于是尋了短見,自縊屋中?!?/br> 柳雁嘴里還溢著烈酒的味道,沖得鼻腔都是酒氣。聽見這些話,才想起太后登仙時,阿這說的話。 “你在我們當中年紀最小,最有可能看見那得勝之日。所以你要是還記得阿這jiejie,記得來上香告知我,好讓我安心長眠?!?/br> 原來那日她就已有赴死的決心。 明知道女官制遲早要被廢除,仍在盼著最后結果。柳雁無法想象阿這是以怎樣的心思去等那詔令,也不知詔令出現后,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赴死。 可明明那樣絕望,卻還在笑,還在安慰她——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睡覺吃飯。 那樣安慰自己的人,自己卻先走了。 柳雁抓了一把土丟到白煙裊裊的香燭前,顫聲,“騙子,阿這jiejie是騙子?!?/br> 宋晴又已泣不成聲,“雁雁,女官制已廢,年歲已大,家中為我尋得一門親事,只是我不愿低頭,但也不會像阿這這樣傻。等會我便離開皇城,待哪日再有新詔令,我才回京。你還小,定要好好堅守,切莫荒廢學業,只等大殷的門重開,我們再聚首?!?/br> 在女班中和自己最好的人一走一離,柳雁著實覺得心痛??蓮娏羲吻?,卻可能變成第二個阿這。她將身上錢袋和金鐲全都取下給她,又跑去跟嬤嬤下人拿了銀子,再跑回墳前,都給了宋晴,認證道,“宋jiejie,這些錢你要還我的,記得,一定要還?!?/br> 宋晴眼睛酸痛,點頭,定聲道,“定會還你?!?/br> ——定會活著回來,將這錢全都如數奉還! 柳雁送走宋晴,回到家中,仍覺恍惚。倒頭睡下,夢里都是萬卷書院還有薛院士冷先生鄭先生的影子,阿這宋晴,以及女班的全部人。她們一如既往在和先生為政事激辯,論著變革、變法,變法、變革…… 醒來時,額頭滿是虛汗,想起來,卻沒有半點力氣。嬤嬤進來后,摸了她額頭,才道,“風邪了?!?/br> 柳雁腦袋昏脹,不急不慌,想著病了也好,像是對阿這的贖罪。她已入了黃土,她怎么能安穩過這年。 睡了小半會,杏兒敲門進來,說道,“那宋晴的父親宋大人,派人來問可知道宋小姐去了何處,聽下人說是來了這,因此過來求問?!?/br> 柳雁知道宋晴往南面去了,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強撐起身,管嬤嬤已擰眉,“那宋大人真是好大的膽子,也不瞧瞧姑娘都病成什么樣了?!?/br> “沒事?!绷憧床惶迩邦^,眼上似蒙了一層霧氣,看得模糊,“告訴那下人,說我知道,要當面說?!?/br> 杏兒很快讓那宋府婢女進來,柳雁微微轉身,循著位置往那邊看去,說道,“宋jiejie今日來找過我,跟我借了銀子,我不知何事,就借了。如今你說她不見了,我估摸是往東邊逃了,因為她跟我提過,東面臨江最近,要是走水路,走得最快?!?/br> 婢女忙道謝,準備回去稟報。柳雁又道,“要是找到了宋jiejie,記得告訴我,她騙了我的銀子,我還得找她算賬的?!?/br> 直到那婢女走了,柳雁再強撐不住,倒身回床,燒得更糊涂了。 酒確實是好東西,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的喝。 柳雁躲在酒樓里,讓小二上了一壺酒,說給下人喝的,實則自己喝。只喝了兩口,怕留下滿嘴酒味,就放下了,轉而吃菜,吃了許多,方將酒味壓下。 金釵之年的少女面龐紅潤凈白,丹唇外朗,似水雙眸懶懶看著窗外河畔。清澈河水悠悠蕩蕩,碧綠楊柳岸上垂落,映了滿河春意。 寒冬一去,河流也解凍了??捎^景之人,心中寒冰卻未化開,融不進一池春水。 柳雁只覺索然無味,起身將酒瓶子放到桌底腳后,這才出門。管嬤嬤接她出來,又看了看里面,沒瞧見什么奇怪東西,這才隨她下樓,“外頭的東西臟,姑娘不好常出來吃,到底是姑娘家,老太太那邊也會責怪的?!?/br> “嗯?!?/br> 話應得這么爽快,那定是不聽的。管嬤嬤往日不喜她去書院,總覺得學了許多粗魯的詞,可如今不去了,性子反而乖戾了許多,倒又盼著她去??稍贈]可能了吧,而且薛院士再過幾日就要走了,書院主洞一職懸空,還前途未卜呢。 “姑娘,您真的不去送送薛院士?” 柳雁搖頭,“不去?!?/br> 圣上將各大書院的主洞都換了個遍,薛院士也被撤換,只是顧及其顏面,萬卷書院主洞一位懸空,還未有新主洞上任。薛院士便離開書院重新游歷他國。柳雁想,以薛洞主的脾氣,要是去了,他反而更不能痛快瀟灑離開了吧。 而且她相信,他們定能再相見的。 從酒樓出來,柳雁也不坐車,走到岸邊去賞春景。萌芽蓬勃,年年枯枝枯葉,卻又年年有新芽冒出,生生不息,哪里會是絕境。哪怕是被人逼到絕境,也要伺機反擊。更何況如今還未見絕路,自己挫了自己的銳氣才是大錯特錯吧。 回到家中,門口正好停了馬車,要掉頭趕往家中馬廄的模樣。她還沒去看那馬車模樣,就聽見有人喊她,“雁雁?!?/br> 她抬頭往那已上石階的人看去,眉眼微動,“齊哥哥?!?/br> 書院動蕩,學生整休三日。齊褚陽得了空過來探望,還在門口就看見她,又走下那四五石階,走到前頭,倒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看她,又微微低頭。惹得柳雁退了一步,瞪眼,“干嘛?” 齊褚陽這才抬頭,看了看她身后的下人,沒有做聲。等和她一塊進去,唯有兩人走在前頭,他才低聲,“你喝酒了么?” 柳雁嚇了一跳,“我明明吃了很多菜,將那味道全壓下了。而且嬤嬤他們都沒發現……你真是狗鼻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