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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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荷頓時愕然,“娘,我怎會是在為難他?這種姑娘不能娶的,否則日后累的是您和爹爹?!?/br> 秦氏瞪眼,“難道眼睜睜看你弟去死么?” “他又怎會有那個膽子,那日不過是他的苦rou計?!?/br> 秦氏就怕兒子是認真的,到時候就追悔莫及了,無論如何都不肯聽女兒的話,“這兒媳若不好,休了再娶就是!如今我們李家還愁娶么?” 李墨荷苦勸無果,她已嫁進柳家會怕弟妹不好么?她怕的只是爹娘受了薄待遭罪罷了。況且弟弟即便是休妻,名聲一壞,好人家的姑娘也不大肯來的。 鐘嬤嬤不好在外頭多聽,便跟門外丫鬟說了請李墨荷說完了去老太太那,就回去了。進屋后稍有猶豫,還是把剛才的事和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聽得擰眉。 李墨荷送走母親,聽見老太太有請,忙平復心緒過去。 老太太跟她說了安家老太過世的事,也讓李墨荷好生感慨,又道,“長安和雁雁要服喪五個月,書院那邊兒媳去說說,等夏時再去?!?/br> 老太太點頭,“且安排好吧。再有,娘想跟你說說。你如今是柳家媳婦,不是李家女兒了,已外嫁的姑娘,娘家的事到底不好多插手,否則讓旁人知道,還以為你心仍在娘家,這實在不好?!?/br> 李墨荷猜著老太太是知道方才母親來過,還說了什么事,雖然覺得娘家的事不能不管,可還是點了頭,答應下來。 算是挨了訓的李墨荷從屋里出來,更覺胸悶,只盼那蘇姑娘不似傳聞中那樣厲害,否則爹娘弟弟meimei都要吃虧的。人活一世,要cao心的事當真不少。 寄了書信給柳定義,她又去了書院找薛院士說。 外祖母過世守孝五個月,不得外出玩樂,不得進食葷菜,薛院士也明白,只是心覺可惜,這半年不來,也不知要落下多少功課。想了想從書架上取了書交予李墨荷,客氣道,“這些書還請柳夫人轉交給令千金,讓她好好專研,回來本院士要考她的?!?/br> 李墨荷看著那有半臂高的書,忍不住為女兒求情,“這未免太多了吧……雁雁她素來是不愛念書的,是個小懶人?!?/br> 薛院士點頭,“那正好在家好好攻讀?!?/br> 李墨荷無法,只好讓下人接過,又道,“那我便放在雁雁書房里,您贈與她的真跡下面,她瞧見定會好好念的?!?/br> 薛院士意外道,“我倒不記得何時送過她什么字畫,何來真跡?” 李墨荷笑笑,“就是那‘通’字。她同我說過好幾回了,耳熟能詳?!?/br> 薛院士啞然失笑,“令千金聰明絕頂,只是玩心未收,若加以磨礪,定是顆明珠美玉?!蹦┝擞值?,“當然,這話不能入了她的耳中,說到底……令千金還需磨練,如今仍太過浮躁?!?/br> 李墨荷自然明白,“也煩請薛主洞好好引導?!彼謫柫肆L安和二姨娘兩個孩子,知曉都是中規中矩,并無太過出彩之處,心覺可惜。她是盼著柳長安能子承父業,即便不能為武臣,至少做文臣也不能遜色于人吧,這于柳家于二房,甚至于她都好。 回到家中,還在院門口就聽見箭穩穩入靶的沉悶咚聲。 李墨荷偏頭看去,果真是齊褚陽在練習弓箭。五年如一日,總是如此刻苦。頭兩年刮風下雨還會見他停練,后來柳定義軍營來信,讓他每日都要練,齊褚陽也不抱怨,這兩年下來,即便是在風中雨中也是人箭合一,說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褚陽?!?/br> 齊褚陽收了箭,轉身看向那邊,微微彎身,“伯母?!?/br> 李墨荷說道,“若是累了就進屋歇著?!?/br> 十四歲的少年已經長得很高,興許是每日奔波三處地方,在柳家吃好喝好也不見長rou。只是好在他身體結實,面貌也愈發英氣,已是個颯爽少年,在人群中一站,也是顆明珠,不容忽視。 “不累的?!饼R褚陽笑笑,又問,“長安和雁meimei說去幾日就回來,可如今還不見,再過幾日書院就開大門了?!?/br> 李墨荷默然片刻,說道,“雁雁的姥姥過世了?!?/br> 齊褚陽經歷過母親離世,更曾以為父親也戰死沙場而知曉親人過世的痛心,聽見他們兄妹二人的外祖母已去,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那種痛楚。等恭送李墨荷離開,再提弓,卻好像沒那個心思了。 也不知那總是不懼的九姑娘,現在如何了。 外祖母的后事辦完,安家也不便多留他們兄妹。到了月末,安從浦送他們離開,等他們上了馬車,良久才道,“下回……讓你們父親帶你們來吧?!?/br> 別說柳雁,連更懂事的柳長安都覺意外,“姥爺……” 安從浦長嘆道,“恨了十余年,也夠了。你母親若是知道我們兩家無往來,怕是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你姥姥又何嘗不知,只是無法見你父親,總怕會將他趕出去,鬧得鄰里笑話?!?/br> 柳長安這才明白,“爹爹也一直很想再來拜訪您的?!?/br> 安從浦緘默不語,不敢保證再見這女婿,可會心覺尷尬。 離別在即,一直沉默的柳雁感覺到車轱轆動了起來,這才打開車窗,看著外祖父,“您要好好的,雁雁過年來看您,陪您去看花燈?!?/br> 她還記得外祖母說帶她去看花燈,還要買最大最好的給她,因為她是安家最寶貝的外孫女??扇缃窭牙延鸹窍?,她還是想將這承諾延續下去。陪著長輩,去看燈,賞這人世往來的繁華。 安從浦聽著外孫女的聲音,眼眸漸染酸痛,朗聲答道,“好?!?/br> 柳雁再說不出第二句話,只是在車窗那看著年邁的外祖父,心如針扎。直到馬車趕到大路,瞧不見安家門,遠遠離開那巷子,她才坐了回去,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默然無聲。 柳長安將暖爐放她懷中,“meimei別冷著?!?/br> 懷里的暖意一點一點蔓延,不多久就暖遍全身。柳雁默了半晌,才道,“哥哥,每個人都會死么?那要是爹爹和娘……” “雁雁!”柳長安不許她說這種晦氣話,雖然沒惡意,可讓人聽了也心慌,“不可說?!?/br> 柳雁咬了咬唇,忍得難受,“哥哥,我想姥姥了……我想娘了……” 生平第一次看見親人在自己面前離去,柳雁到如今仍覺是夢。來之前她全然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她猜到姥姥身體不適,可不曾想過這么嚴重。一路回姥姥家,她還去買各種東西,看各種景色。每每想起,都有滿滿負罪感。 從俞州回京城并未下雪,一路無阻,不過三日就回到了家。 兄妹兩人先去跟祖母說了這十幾日的事,老太太見他們也疲乏,讓他們先行回去休息。 李墨荷已經聞訊過來,剛進老太太的院子就看見他們出來,半月未見,兩人竟都瘦了一大圈,看著委實心疼。 柳雁看見她,不知怎的路上已平復的心情,又如海浪翻滾,“娘?!?/br> 李墨荷將她攬進懷里輕撫她的背,“娘在這?!?/br> 柳雁埋頭好一會,才覺心緒重歸平靜。李墨荷便牽著她回聚香院,進了院子才說道,“娘讓下人上好水了,等會你先梳洗梳洗,吃些東西再睡?!?/br> “嗯?!?/br> 李墨荷知她低落,便想著說說其它的讓她不要只想那事,“書院那邊娘已經去說過了,待你七月再去。薛院士托娘拿了許多書給你,你在家好好念書,不要多想。若是煩悶,娘陪著你。只是娘識字不多,沒法給你釋義,到時就找你四嬸吧?!?/br> 柳雁“嗯”了一聲,實在沒力氣說話,干脆不說。 等梳洗后吃了點東西就躺下了,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再睜眼時,外頭天又亮了。 屋里燒著爐子,并不冷。她緩了好一會神才起身,穿了鞋子和衣裳,不想再待這顯得局促的屋里。 管嬤嬤往返隨從,也累得慌,熬不住夜,已去睡了。杏兒已在門口侯了多時,“天色還早,老太太說今早姑娘不用去請安。冷得很,姑娘可要回去再睡睡?” 柳雁搖搖頭,“我去院子走走?!?/br> 生怕走的動靜大了吵到院子里其他未醒的人,柳雁就往外頭走。見了那小練武場,干脆去那坐著。抬頭看著那去年夏天才架起的葫蘆架子,已經不見青藤蜿蜒,只剩下扎進地下的竹子,更顯得悲涼。 齊褚陽向來早眾人起身,今日起得更早。昨夜只跟柳長安說了些話,沒見著柳雁,十分擔心,也沒怎么睡個好覺,總想著要怎么安慰安慰她。 誰想拿著弓快到院門口,就見有個小人兒坐在葫蘆架子下,手里抱著個暖爐,還在閃爍點點炭火。他疾步跑過去,到了跟前氣都未順,“雁雁?!?/br> 柳雁頓了頓,仰頭看去,天色尚早,略瞧不清,可還是能從語氣里聽出了擔憂。她稍稍往旁邊挪了挪,“你坐?!?/br> 齊褚陽見她穿得還算厚實,才坐下,“天冷,別吹冷風,等會你就回去?!?/br> “嗯?!绷愕人?,才道,“我是親眼看著我姥姥過世的?!?/br> 齊褚陽愣了愣,沒有立刻搭腔。 “我以為我認識的人都會好好活著,可我忘了人終究會死的。姥姥過世后,我便想,其實嘛,活那么久做什么,到頭來還不是一堆白骨?!?/br> “雁雁?!饼R褚陽看著她,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明朗如春的柳雁好,“為了其他重要的人,人也要好好活著,這無關意義,哪怕是最后變成白骨,不枉此生,才是最重要的?!?/br> 柳雁似懂非懂,對生死問題還十分模糊。 “當年……”齊褚陽本將那件事塵封起來,如今卻終于敢拿出來說,剖析在這寒風當中,“我以為我爹爹已不在人世上,也曾想過我若隨爹爹一起去該多好,何必丟下我孤苦無依??扇缃衲呐率鞘й櫸迥甑牡娴脑俨粫霈F,我也會慶幸當年沒有那么傻氣。這五年里,柳家待我如親人,我也能去書院。更能騎馬射箭、好友同窗也不少,這便是我覺得哪怕變成白骨也沒遺憾的事?!?/br> 柳雁這才覺得她遠沒有他豁達,還是容易往死巷子里鉆,若能像他這樣,興許她也會更高興些。 齊褚陽低頭看她,聰明起來比誰都聰明,可到底還小,許多人情世故,尤其是生老病死,她還是看得并不透徹,“一把精致的弓,能用上三十年已很不錯,可最終下場,弓還是會斷,但你能說這弓就一點用處也沒么?” 柳雁忽然明白過來,這才認真看他,“我懂了?!?/br> “那可想通了?” “想通了?!绷阆氲嚼牙?,雖然如今是已入土為安,可她生下了幾個舅舅,生下了母親,母親又生下了哥哥和她。這其中羈絆,并沒有斷,說是成了一抔黃土,實則不是。 她這樣蔫了才是不對的,好好活著,才是對姥姥最好的緬懷,而不是這樣垂頭喪氣,停滯不前。 齊褚陽見她神色變幻得有些琢磨不透,又擔憂起來,“雁meimei?” 柳雁說道,“我沒事。褚陽哥哥,薛院士拿了許多書給我,若是我不懂的,問你可好?” 齊褚陽點頭,不知她怎么突然就豁然開朗的模樣,“嗯?!?/br> ☆、第60章 桃之夭夭 第六十章桃之夭夭 李寶良到底還是娶了蘇蝶,大婚那天,柳家也隨了禮。李墨荷去飲宴回來,還是覺得不安,單看那蘇家親戚的輕佻言行,已窺得一二分明白。這門親事,只怕是有后患的。 回到家中,見女兒正在用功練射箭,輕步走到那葫蘆架子下,坐在長凳上看她。 柳雁比起初見時來,五官長得越發開,本來只是五六分像,如今已像夠八分,等長到十五六歲,怕真要一模一樣了。想著,當真像是自己所生,目光也愈發柔和,儼然已分不清到底是否真是母女。 正是三月初,雪早已化了。暖暖春日風光,綠了滿城。 “雁雁?!币娝郎蕚湫⌒?,李墨荷才喚聲。 柳雁往那看去,笑笑往母親走去,“娘?!?/br> 李墨荷見她額頭有細汗,提帕幫她拭去,“可是念書念得煩了,出來透透氣?” 柳雁點點頭,“若是我趁著現在練了,褚陽哥哥回來就不用再費時教我。他得念書,得去陪世子哥哥,多累?!?/br> 李墨荷笑了笑,女兒待人更寬和了,再不會像當年那樣顯得自私。微微想了想,說道,“你跟褚陽都長大了,不好再喚他名字?!狈駝t顯得過分親昵,對兩人都不好。 柳雁問道,“那喚齊哥哥?” “嗯?!?/br> 柳雁默默念了好幾遍,總覺要咬著舌頭,“記住了,那女兒回書房念書去?!?/br> 李墨荷微感詫異,怎么突然變得勤快了?莫不是真的在家里悶壞了,連讀書也成了有趣事? 她這剛回來不久,柳家大門又出去兩人。 柳定澤等方青上了馬車,自己才上去。坐定了便拉著她的手認真道,“媳婦不急,娘肯定沒事的?!?/br> 方青臉色青白,答不出話,只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