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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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一背身,就吐了吐舌頭。不用下人帶路,已經往好友的屋子方向走。 柳家每個孩子書房和房間都是分開的,房間里還有個小書桌供平日偶爾寫字看書用??伤伟测氖欠块g跟書房一塊,原先用的那個,給了她弟弟——魯氏的兒子。 為了這事,柳雁氣了她好一陣,總是被繼母欺負,卻從來都是逆來順受,柳雁最不喜這種脾氣,可偏這人是她的好友。 可如果她不是這種脾氣,估計也沒人一開始能受得住自己吧……柳雁想著想著就心虛了,也正是這樣心虛,所以才更想對她好好的。 下雪的時節已過,馬上就要春回大地,正是冰雪消融時,比起下雪之際,更是寒冷。 房門緊關,下人敲敲門,得了里頭應允才請柳雁進去。進了里頭,就看見好友在那書桌上練字,滿滿一桌都是宣紙,每張宣紙上都工工整整寫了字,掃一眼約莫足有五六十字。 柳雁見她執筆埋頭,也不抬頭,負手上前,打趣道,“果真進了書院就不一樣呀,這就開始偷偷用功了?!?/br> 宋安怡半會才抬頭,遮遮掩掩道,“不用功要挨先生戒尺的?!?/br> 柳雁見她雙眼通紅,躲躲閃閃,當即問道,“你又被人欺負了?” 宋安怡想說不,可對著好友,忍不住點了點頭。柳雁看看那紙上的字,稍稍一看就知道了,是《孝經》。 宋安怡瞧瞧外頭,房門還關著,屋里沒下人在,才低聲道,“祖母病了,病得不輕。我爹去了廟里燒香,方丈告訴他需齋戒三日,以孝心感動佛祖。繼母知道后,就讓全家上下都不許吃葷菜??墒亲蛲硌诀吒嬖V我,繼母一人去了南風酒樓吃rou,還不許她說?!?/br> 柳雁只覺嫌惡,“難怪別人別人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就是這種人了?!?/br> 宋安怡已見過太多太多次,都有些麻木了,“嗯,我怕佛祖覺得我們不誠心,不保佑祖母。所以我去告訴爹爹,爹爹就質問她?!?/br> 柳雁不用她說也知道到底是誰贏了,這一壘高的《孝經》不是最好的答案么。 “她說她沒有,還說我污蔑她。然后她讓管家找了那個丫鬟來?!?/br> 柳雁抿嘴,“那丫鬟說她沒有說過那些話對不對?” 宋安怡詫異,“雁雁你怎么知道?” “因為管家是她的人啊?!绷銡獾?,“就不該讓管家去請,得自己去。我來了幾回,管家都對你繼母卑躬屈膝一臉奴才相,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聽誰的,更何況月俸不是你繼母發么?管家去找丫鬟時,肯定威逼利誘了,所以她否認一點也不奇怪?!?/br> 丫鬟沒作證,那錯的就是宋安怡,扣上挑撥離間的罪名,無怪乎宋??狄P她抄書。 宋安怡被她說得落淚,又委屈又膽怯,“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佛祖不保佑祖母?!?/br> 柳雁知道她跟宋家老太太的感情,老太太要是真沒了,宋安怡往后的日子只會更難過。她軟聲安慰她,又恨恨想那魯氏的虛偽面皮當真是摘不下來了么,可恨至極。 “宋宋,別寫了?!绷銚屃怂种械墓P,丟到一旁。 宋安怡急了,“不行,要寫上三遍,不然爹爹要罵的?!?/br> 柳雁偏是不肯,唇角彎彎,“誰被罵還不一定呢?!?/br> 宋安怡眼眶里還有淚,聽了這話驚了驚,淚又抖落了,“雁雁你要做什么?你可別沖動去給她下絆子,她會記恨你的?!?/br> “我哪里會那么做,放心吧?!绷氵€是不許她拿筆,“去洗洗手,陪我玩吧。宋伯伯知道我來了,總不會高興你冷落我?!?/br> 宋安怡想想也是,“我去讓下人打熱水來洗手,等會和你下棋?!?/br> 柳雁點頭,“嗯嗯。對了,我還得讓嬤嬤去拿我的小包袱,今晚要換洗的衣裳都在那?!?/br> 說罷跟在她一旁,等她開了門,柳雁便將管嬤嬤叫了進來。 下了三四盤棋,兩人都覺乏味,柳雁就跟她說自己是如何從立春升了驚蟄的,聽得宋安怡更對這好友驕傲,“雁雁最聰明了,連桉郡主也比不上?!?/br> 說到桉郡主柳雁倒想起來了,“說起來也很久沒見她了,去赴宴也沒見著?!?/br> 宋安怡好奇道,“雁雁你關心她呀?” “我才不是關心?!绷闫财沧?,將手中的果仁嚼碎咽下,“就是久沒見她到處跑,有些奇怪罷了?!?/br> 宋安怡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對了,齊家哥哥不是常去王爺府么,問他總會知道吧?!?/br> “不問?!绷憧刹灰R褚陽誤以為她是在關心桉郡主。不過是因為對手突然消失,讓她倍覺無趣罷了。 兩人說了會話,下人就傳快開飯了,請她們移步。 柳雁聞言,將剛剝開的果仁放回碟子,輕輕松松下了小榻,拍拍手,“吃飯咯?!?/br> 宋安怡不知她高興什么,不過是吃個飯而已。 魯氏命人先將飯菜一一挑揀,自己親自送去宋家老太太房里,以表孝心,令宋??荡鬄闈M意。 柳雁出來時,飯菜還未端上,宋??狄娝阆刃姓f道,“安怡的祖母身體不適,不能一同用飯。再有,佛祖有靈,囑我們不可見葷菜,素食三日,因此得委屈你了?!?/br> 柳雁乖巧點頭“嗯”,末了俏眉擰起,“不能見葷么?” 宋??敌π?,“對的?!?/br> “那為什么……”柳雁歪了歪腦袋,“可是我……” 宋安怡好奇看她,方才不是跟她說過這事了么,怎么還是初初聽的模樣。宋??嫡f道,“雁雁有何事要說么?” 柳雁回了回神,搖頭,笑道,“一定是我奶娘看錯了?!?/br> 宋??翟桨l奇怪,“但說無妨?!?/br> 柳雁小心說道,“那我可說了呀……不是素食三天么?可昨天嬤嬤告訴我,她在南風酒樓瞧見伯母吃葷菜呢?!?/br> 宋??殿D時說不出話,宋安怡也驚異了,那她剛才怎么不說? “可是真的?” 柳雁搖頭,“我也不知道?!逼韱柟軏邒?,“是宋宋的母親么?” 管嬤嬤彎身答道,“定不會看走眼的,您昨日說要吃那里的烤乳鴿,奴婢就領著春紅小桃去買。她們也瞧見的了,不過今日留在家中沒過來,宋大人可要奴婢去喊她們來?” 宋??导泵φf道,“不必了?!边@事要是說開了,不是要丟他的臉嗎? “我明白了?!?/br> 柳雁一驚一乍,宋??岛喼币铝怂?,生怕她又讓自己難堪。柳雁滿臉恍然,“素食三天嘛,肯定是今天才開始算,昨日是不算的,伯父對吧?” 這臺階可十分及時,宋??敌Φ?,“雁雁果真聰慧?!?/br> 管嬤嬤跟著笑道,“差點就鬧了誤會,瞧見宋夫人滿桌魚rou,奴婢還以為是過什么節了?!?/br> 宋??抵皇歉尚?,心中已有火氣。等魯氏送飯回來,就見丈夫臉色沉沉,一句話也不跟她說,好不郁悶。 等飯席散了,宋??当愫棒斒匣胤?。 柳雁同宋安怡回房午睡,準備下午去外頭玩。還沒洗臉睡下,外頭就有下人敲門,進來便說道,“老爺讓小姐不必再抄《孝經》了?!?/br> 宋安怡奇怪道,“為什么?” 下人說道,“小的也不知道。方才……聽老爺呵斥夫人,大發雷霆。房門一開,老爺就讓小的過來傳話,不過像是聽見夫人在哭?!?/br> “哭了?”宋安怡可沒見她哭過,十分驚奇。關上門后,還是想不通。想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方才管嬤嬤哪里是見過她繼母去了酒樓,分明是好友跟管嬤嬤聯手做戲吧? 她快步跑回床上,柳雁已經脫了外裳鉆進被褥。她探身問道,“雁雁,你是故意在我爹爹面前提我繼母那事的么?管嬤嬤其實什么都沒瞧見對不對?” 柳雁哼著曲子搖頭,舒舒服服躺下,悠悠道,“我不知道~” 宋安怡心情大好,撲上被窩,壓了她個結實,痛得柳雁抗議。 “宋宋你又重啦?!?/br> “雁雁你跟我家門口貼著的守門神一樣厲害?!?/br> “我才不是那兇巴巴的守門神?!?/br> “對,不是,因為你比兇巴巴的守門神還厲害?!?/br> “……” ☆、第50章 驚蟄(二) 第五十章驚蟄(二) 午時剛過,日頭越發高照,屋頂積壓的雪已幾乎全化,屋檐滴答著未及散去的冰水,像下春雨般。 柳定澤蹲在屋檐下看著被擊叩出的小水坑,伸手戳了戳,確實是石頭,雨珠軟綿綿的,竟能要鉆出個洞來,好不神奇。 方青正在廚房幫母親做飯,淘好米,韓氏又道,“你去外頭陪著四爺,別在這幫忙了?!?/br> “娘,你怎么還喊四爺呀?!?/br> 韓氏這才想起來,笑道,“喊順口了?!?/br> 方青明白,母親對自己嫁入柳家一直很惶恐,生怕婆家待她不好。一見她就問了許多事,知道夫家對她十分好,妯娌也和睦,這才放心,心中寬慰。 “老太太是菩薩心腸,要給娘換大宅子,娘婉拒了。又給娘遣了兩個下人來伺候,這哪里需要呀?!?/br> 方青方才進來時也見家里添了新,不過都是聘禮,除此之外一件新的都沒。母親一說她也想起來了,“娘,聘禮并不少,您怎么不拿來用?” 韓氏嘆道,“在那樣的家中,往后你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得給你存之。得之柳家,用之柳家,娘有吃有穿有住,并不需要多少銀子?!?/br> 方青心中如暖春,老太太說疼,不過是因為愛屋及烏。母親的疼,才是打心底為她著想的。 “可惜你哥哥了無音訊,也不知是不是……”韓氏不忍說下去,“若能看你出嫁,便好了?!?/br> 方青對那哥哥已沒盼想,她甚至懷疑,哥哥拿了家中僅有的銀子說去經商,只是尋個借口離開這貧瘠的家。否則一去五年,怎會半點消息都不來? 韓氏接過她手上的活,又打發她出去。方青只好擦凈手,往外走去。 方家并無親戚往來,不會有人來看新姑爺。她和柳定澤的婚事剛傳出,不但是叔叔家,還有往日冷待她們母女的親戚,但凡沾親帶故,都送賀禮來。韓氏想以此作為臺階,同這些親戚走回來,都被方青拒絕了,將那賀禮丟了出去,也不怕他們閑言碎語,如何議她是非。 在她們母女餓得三日不食一頓,大冬天躲在茅屋瑟瑟發抖相擁取暖時,他們不來。如今她嫁入世家大族,他們卻又生生巴結,難道想起往日的事,他們不會臉紅么? 簡直是臉都要羞沒了吧! 她寧可背后承受他們的惡毒芒刺,也不要正面跟他們虛情假意。如今的她,有母親、有柳四爺,已足夠。 柳定澤見她出來,換上樸素衣裳的她倒比耀眼華服更好看,“媳婦,我餓了?!?/br> 方青蹲下身,見他手上沾了水,凍得手紫紅,提了衣角給他擦干凈,“等會就開飯了?!?/br> 她瞧瞧外頭,下人都守在外面,柳定澤說院子小,不許他們進來,倒是都聽從。只是知道自家爺在這,總該探頭看看,哪能讓他一人在這玩水。說到底,還只是把他當主子,不會真疼。想著,握了那紫紅的手,給他取暖。 柳定澤抽手回來,往自己懷里縮,“手冷,你也會變冷,我去找常六要暖爐?!?/br> 一會他回來,手中拿了兩個小香爐,往她手里塞了一個,自己抱了一個,很是滿足,“真暖?!?/br> 方青的心比手里的爐子更暖,握了他的手往里走,“進去吧,外頭冷,屋里燒了炭火?!?/br> 柳定澤點點頭,又去瞧她的眼,“媳婦你哭了?” 方青緩聲,“風大,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