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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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褚陽也說道,“你還小,又是小丫頭,拉不動的?!?/br> 柳雁撇撇嘴,“我去找工匠給我專門做把小弓?!?/br> “你可以學弩呀,弩不用太費勁,角度也易找準?!?/br> 柳雁想也沒想,“偏不?!?/br> 齊褚陽無奈收回勸告的話,檢查完畢,就提著弓去找位置。柳雁瞧著有趣,跑去抱了一把箭過來,從懷里抽了一支給他,“我跟你賭一顆金珠,你射不中?!?/br> “……”齊褚陽哭笑不得,他是真的不愿招惹她,“七姑娘,我們不賭好不好?” “你怕輸呀?” “我怕你輸?!?/br> 柳雁吐了吐舌頭,“輸就輸呀,反正錢不多。而且我未必會輸,你該擔心的是我贏了后,你去哪找珠子給我?!?/br> 齊褚陽啞然,這高傲豪氣的小丫頭。他拿過箭,查看箭頭箭身后,才站定姿勢,將箭放在弦上。兩人都沒說話,院子里悄然得只能聽見風吹葉子的聲音。只是片刻寂然,就有箭離弦,弦嘣彈的脆聲。 “咚~” 箭未射入靶子紅心,卻還是穩穩擊中靶上,又快又準,看得柳雁好不詫異,去拿他的弓,“我也要玩?!?/br> 她拿著那快比她人高的箭,翻了翻,學著他的模樣提箭拉弓。齊褚陽微微詫異,“你學過么?” “沒有?!?/br> “可是姿勢……” “剛跟你學的?!弊约簩W什么會什么,夸贊已經聽得太多,連自己都不屑得意了。只是她力氣小,姿勢是對了,弦卻拉不開。捏箭的手指一滑,從弦上狠狠刮過。指肚一疼,低頭一看,竟然刮掉了一層皮。 管嬤嬤可嚇了一跳,拿帕子給她捂手,“小祖宗誒,你真要急死人了。好好握著,嬤嬤去拿藥膏?!?/br> 柳雁不以為然,就是有點疼。見乳母急急忙忙跑了,取了帕子瞧,染了點血。齊褚陽忙把帕子重新覆上去,“等嬤嬤來吧,七姑娘不疼么?” “疼啊,還能忍?!边@是她要玩的,要是當面哭就太無能了。 齊褚陽以為她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卻不想竟然如此鎮定,又令他刮目相看了,“七姑娘以后跟我一塊習武吧,你肯定比我學的好?!?/br> “我才不學?!绷惴彩轮粚W三分精,才沒那心思去好好鉆研什么,學精學透就不好玩了。正說著話,一只紫蝴蝶從眼前悠悠然飛過,她騰手想將它捉住,卻撈了個空。 齊褚陽見她要跑去抓,說道,“長這么大多不容易,別追了?!?/br> 柳雁滿眼奇怪,“雞鴨鵝長那么胖還不容易呢,可我們還不是吃得歡喜。那這蝴蝶為什么非得放了,我又不是想不勞而獲捉它,我也得費腳力的?!?/br> 齊褚陽眨眼看她,這說辭好像沒什么不對,可又好像……很不對。 柳雁輕哼一聲,“同那些小姑娘出去,每每見著雞鴨鵝被宰殺,總要說可憐可憐,可一轉眼做成了菜,卻吃得不能更歡喜。所以我從不說它們可憐,要真說了,就沒法安心吃了?!?/br> 齊褚陽看著這小丫頭,自己明明也是個小姑娘,偏是大人語氣。 “可憐是可憐,但為了活得更好,吃也無可厚非。他默然片刻,才道,我是在軍營長大的,自小就聽過許多戰場上的事。比如行軍被困,餓了十幾二十天,吃人也有的?!?/br> 柳雁瞪大了眼,臉色變得慘白,抖聲,“吃、吃人?” 齊褚陽默了默,“嗯。一個人快餓死的時候,什么都吃,哪怕是吃……” 還沒說完,柳雁腿一軟,幾乎癱在他腳下,干嘔起來,看得齊褚陽莫名。他是覺得她膽子大才和她說這些,原來再怎么厲害,也只是個小姑娘呀。他忍不住說道,“七姑娘,你別抓我的褲子……要、要掉了?!?/br> 惡心得翻天覆地,活似胃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的柳雁渾然不知,仍抓著他的腿干嘔,差點沒暈過去。齊褚陽也快暈了,死死抓著褲子,清秀的臉上憋得紅似棗,他真的再也不想招惹她了! 因李墨荷先讓人送了話,李家猜著她是來送差事的,便都沒有外出,守在宅子里。 如今李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了,請了兩個下人照顧,宅子寬敞,每個孩子都能分得一間房,再不用擠在一塊睡。吃得也好了,年后夫妻倆準備將孩子都送去學堂,最好能去那官家子弟云集的萬卷書院,跟街坊鄰居說起也爭臉。 李墨荷的車子剛到巷子,那早候著的下人就往回跑,李爹和秦氏領著一眾孩子到門口迎??芍灰娕畠?,卻不見女婿,秦氏心頭不由有了疙瘩,接她進門,嘆道,“繼室夫人就是繼室夫人,連丈夫也不愿陪著來?!?/br> 一口一個繼室,李墨荷心里聽得也不是滋味,“二爺他今日有事,改日再來拜訪,今日女兒回來,不算是回門?!?/br> 李爹和秦氏這才高興了些,隨即問道,“你弟弟的事……” 這不問柳定義回來后,她在柳家過得可好,卻先問弟弟的事,李墨荷免不了不悅,面色淡淡,“二爺和我說了,他公務繁忙,下回這種事,不要再直接尋他說,怕他煩?!?/br> 秦氏諾諾點頭,“那可是找了什么好差事?” 說話間,一個穿著長衫,披著薄棉襖的少年從屋里出來,一身臟亂,打了個哈欠,發也沒束??粗莿偲饋?,臉還腫著,強光正面打去,眼也睜不開,只是聞聲擺手,“姐,你回來啦?!?/br> 李墨荷看著大弟李寶良仍是她出嫁時那不爭氣的模樣,心里就來氣,“讓你多幫著爹娘,你倒好,如今還沒起來,又讓爹娘cao勞?!?/br> 李爹敲敲煙桿,責怪道,“他昨夜和朋友喝了些酒,能起來就不錯了,你這做jiejie的別總是見面就罵?!?/br> 李墨荷搖搖頭,還好其他幾個弟弟meimei不像他,都懂事,也算是安慰了。她暗嘆一氣,進了小廳。李寶良撥了撥亂糟糟的發,又哈欠一聲。秦氏笑問,“安排了什么差事?快說說?!?/br> “馬政,朝廷養馬的地方?!?/br> 李爹滿帶皺紋的臉已是笑了起來,“若是供給馬糧的活,可是能撈不少錢的?!?/br> 這一說,秦氏和李寶良也都精神起來,還來不及夸那好女婿,李墨荷已先斷了他們的話,“是養馬的活?!?/br> 李寶良登時愣住,“什么?養馬?姐夫讓我去養馬?” 秦氏也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這一聽果真是,禁不住問道,“難道又是你插話,在女婿耳邊吹風,不讓他許寶良一門好差事?女兒啊,你的心到底是向著誰?你可是姓李的!” 劈臉就朝她罵起來,李墨荷別提有多委屈,可又不愿讓柳定義被他們背后嚼舌,干脆不答母親的話。轉向李寶良,語氣輕責,“提及國之富強,一說便說兵強馬壯,馬與戎事相連,讓你做個養馬人,既可錘煉你意志,更能強健你體魄,為何不樂意?這安排好得很,就該改改你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性子?!?/br> 李寶良怒了,“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可能去做這種粗重的事,堂堂北定侯可是我姐夫,我是他小舅子,你怎么能這么對我,就不怕被人笑話嗎?” 李墨荷止不住冷笑,“你有本事在他面前吼去?!?/br> 李寶良瞧了她一眼,默不作聲,背身,“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br> 李墨荷急得心口疼,“我們不過是平民百姓家,你偏要將自己當做大少爺,而不愿上進,也怪不得你沒出息了?!?/br> “姐,你還是我姐嗎?”李寶良大聲道,“要不是我那天不愿隨爹進京收貨,你能被姐夫瞧見?還能嫁入侯府?做侯爺夫人?做將軍夫人?” 李墨荷愣了愣,不由來了氣,“你越說越混賬!” 李寶良還想沖她鬧,已被膽小怕事的李爹攔住,示意他噤聲。李寶良嘴上討不到便宜,又不能朝她動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干脆走了。 李墨荷見弟弟不明自己苦心,也是滿心苦意。再看爹娘,已是默然不語,再坐也尷尬,便要走。出了家門,秦氏才冷臉說道,“你同女婿說說,寶良身體不適,無法勝任這差使,讓他尋別人去吧?!?/br> “娘……” 不等她勸,李爹和秦氏已經縮腿回去,將門關上,冷冷地將她拒之門外。李墨荷怔愣半晌,不知如何是好。寧嬤嬤實在看不下去,低聲,“回去吧,太太?!?/br> 李墨荷回神,看著這不會對她敞開的門,才木然點了點頭。 ☆、總角之年(四) 第二十四章總角之年(四) 李墨荷不想這么早回去,免得被婆家問話,不好說謊。想尋了個安靜的地方躲到下午再動身,佯裝午飯也是在娘家吃的,一派和睦。 柳定義此時正和同僚在松花樓飲酒,因是臨著圍欄,下面就是街道。正喝著酒,同僚便說道,“柳兄,那馬車是你們家的吧?” 他往下看去,只是瞧見頂棚就認出了,是他們二房的。今日外出的只有李墨荷,可這方向,不是回柳家,也不是去娘家吧?那她往哪去?眼神追隨著那馬車的方向,直到看不見,也沒有想出她到底是去哪里。還這么早,總不會已經見過娘家人了,難道是借娘家人掩飾,去別的地? 在這年頭,男子長女子四五歲,就已算是年紀差得很大,更何況,他足足長了她十歲。一個二九年華,一個幾近三十而立,家有嬌妻,不得不讓他想多幾分。 傍晚回到家中,柳定義從大門進去,問了管家,說李墨荷還未回來,這又讓他心中疑惑。進了聚香院,左側的小小練武場有些簡陋,得讓工匠快些做好??梢姲凶右呀洷淮亮藥滋?,細細看了看地上,也有來回走動的痕跡。見狀,已是面上有笑,練武場再好,人不練,也是枉然。 人還在廊道,就聽見女兒的聲音,滿含童趣,傲氣又稚氣,不知在和誰說話。從這走出,才瞧見女兒正在齊褚陽身旁說得歡喜。齊褚陽一心在拿小刀刻著木頭,時而應幾句。瞧著已無縫隙,本不想打攪他們,誰想女兒眼尖,看見自己便立刻丟下了旁人,往他歡喜跑來,“爹爹?!?/br> 齊褚陽也放下手頭東西,起身問好。 柳定義俯身抱起柳雁,第一句話還是問向齊褚陽的,“在家可會悶,若是悶,等明日我外出帶上你,四處走走。京城你還不熟,多看看也好?!?/br> 齊褚陽答道,“不悶?!?/br> 柳雁嘟囔道,“雁雁也要去?!?/br> “雁雁是姑娘家,得隨你娘。爹爹是粗人,舞刀弄槍的,怕嚇了你?!?/br> “雁雁才不是膽小鬼?!?/br> 柳定義笑笑,想將她放下讓兩人去玩,可柳雁這一纏上,就不肯松手了。他只好領著她一塊到小練武場那,再教齊褚陽射箭。 離用晚飯還有半個時辰,李墨荷才回來。院里有些聲響,只是她沉思于事,沒有留意。等進了院子,柳雁先看見她,立即拋下柳定義往她跑,“娘?!?/br> 柳定義看著旁邊突然就空蕩的位置,再看李墨荷,女兒于她的感情,倒比跟自己的還好了。 李墨荷牽著柳雁過來,同他問了安。柳定義問道,“你今日可回了娘家?” “回了?!崩钅杀荛_他的視線,蹲身同柳雁玩鬧。 “在那待了一日?” 李墨荷身子微微一僵,強笑,“嗯?!?/br> 柳定義沒再追問,他不喜別人對他有所隱瞞,尤其是她還是自己的妻子,更是不悅。 等兩人一同回了房中,李墨荷才道,“我弟弟最近身體不適,怕是不能去馬政勝任了。二爺那可否……” “隨他的意吧?!绷x見桌上繡盒已經有其他幾種花,不再獨獨是荷花,收了收視線,“身為將士,最不喜別人背棄欺瞞。我今日瞧見你去了一個地,不是我們柳家,也不是你娘家,可你方才,卻說你在娘家待了一日?!?/br> 這我們柳家你娘家將界線分得清清楚楚,疏離之意不甚明顯。李墨荷一瞬不想跟他解釋,她待柳家無二心,他卻還在猜忌他。自己不是受氣的媳婦,當真委屈,抬眼看著他問道,“二爺想說什么?” 柳定義沉了沉氣,“想知道你去了何處?!?/br> “那我若是不說,二爺是不是要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柳定義垂眼盯她,“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為何要撒謊,是不是錯了?” 李墨荷愣了愣,才察覺自己敏感了些。柳定義也覺自己的話重了,她也不是那種輕浮的女子,話也軟了些,“你有何難處,只管說?!?/br> 她思量一番,才說道,“早上確實是回了娘家,只是將那馬政的差使一說,爹娘不高興,將我責罵一番,弟弟也不懂事,同我吵了一架。沒待多久就走了,怕早早歸來你們問起,我便尋了個安靜地方待了一日?!?/br> 柳定義不由頓住,沒想到果真是自己誤會她了,又想起事來,“那你可用了午飯?” 李墨荷搖搖頭。 柳定義沉聲,“你娘家人也是混賬了?!?/br> 李墨荷終于抬頭看他,“我爹娘再如何,也有生我養我的恩情,二爺可否……不用混賬二字?!?/br> 柳定義漠然應聲,“當初聘禮中,有幾間頂好的鋪子,即使不讓你弟弟在朝挺任職,他也餓不死。以后你娘家的事,你也不必太過cao心。真有什么難事,我定會幫?!?/br> 有他這話,李墨荷已然安心大半。柳定義又道,“我剛回京,有許多同僚要拜見,等我忙完了,你爹娘氣也消了,我再陪你回去?!?/br> 李墨荷想到回娘家便有些心累,更不想如今看了冷臉又貼過去,緩緩也好。她想起一件懸而未決的事,也想快些解決了,好過年不是?便問道,“二爺是不是忘了鄭氏三母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