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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殺皇后 清雅抹去淚水,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沉下心,吩咐宮人去準備轎子,之后小心翼翼地扶著皇后走出寢殿。珉兒怕自己會沒力氣,鮮少地直接坐著轎子走過長橋,更在半道上命清雅前去吩咐,她要在宣政殿見文武大臣。 這幾個月來,皇后都在清明閣偏殿見大臣,彼此不過是走個過場,誰也沒指望誰什么,可眼下不同了。然而如此慌亂的情形下,皇后竟還能穩穩地站在宣政殿上,這些男人們自以為是地敷衍了幾個月,才開始對這位柔弱的女人有了敬佩之心。 宮人們在皇帝的寶座前擺了一張椅子,珉兒扶著清雅的手坐下,群臣叩拜行禮,起身后殿內鴉雀無聲,大臣們似乎不習慣在這個地方看見一個女人高高坐在上頭??苫实廴粼僖舱也换貋?,若判定皇帝已經墜崖身亡,這個女人會在一段時間內成為大齊最尊貴的人。 除非,有人把她從這高位上拉下來。 一片寂靜中,遠遠傳來鎧甲碰擊的聲響,大臣中有人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們紛紛回首看向宣政殿外,從臺階上緩緩走來高大的身影,天氣陰沉,銀灰色的鎧甲顯得越發沉重,秦莊巍巍然跨入宣政殿,渾身透著冷冰冰的氣息。 “臣參見皇后娘娘?!鼻厍f行禮,因身著鎧甲,只是抱拳躬身,形態十分倨傲,但軍人就是這般風骨,大臣們也不是沒見識的人,只是他們沒料到秦莊會來,此刻見他與皇后之間的架勢,看樣子是皇后的意思。 “秦將軍,皇上的事你可聽說了?”此刻的珉兒已經冷靜了很多,走上宣政殿看到底下這一張張臉,她想起項曄曾說自己每天都要在宣政殿做戲,所以面對梁若君時一點也不覺得難。這一刻她孤身坐在這里,才感受到皇帝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多不容易,她何嘗不是在做戲,她必須讓這些大臣明白,朝廷不會亂,也不能亂。 秦莊面色凝重,表示他已經聽說,并主動要求奔赴前線尋找皇帝的下落,言辭懇切忠心可嘉,雖然分列兩側的大臣之中不少人都認為,秦莊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但秦莊把自己的野心好好地藏了起來。 “秦將軍不能離開京城,有你在京城才能安定?!辩雰阂膊恢雷约簽槭裁磿@么想,照理眼下該讓秦莊速速離去才是最好的,可她腦袋里冒出的念頭,就是要把秦莊留下。 而留下,絕不是因為信任他,是珉兒覺得一切會有轉圜,她堅信皇帝從一開始把秦莊找來就沒那么簡單,即便皇帝真的再也不回來,她也要把丈夫想做的事做下去。 大臣們都紛紛皺眉頭,有人想反對皇后的決定,可是秦莊威武地站在這里,手里挎著寒森森的佩劍,膽小的不敢當面說,有謀略城府的則不愿打草驚蛇。眼下消息來得突然,朝廷和皇室的前程一片混沌,任何決定都影響著朝廷和百姓的將來,是榮是衰,誰也不愿輕易背負這份責任。 “朝廷不可亂,你們各司其職,過去怎么做現在也怎么做,京城的守衛交付給秦將軍,此外八百里加急往羌水關送信,速速將沈哲調回京城?!辩雰浩届o地吩咐這些話,緩緩起身立于高處,俯視著群臣和秦莊,柔弱之軀透出懾人的氣魄,她問:“眾愛卿,可有異議?” 殿內一片啞然,珉兒的目光徐徐掃過眾人,最后卻是秦莊先領旨,其他大臣才紛紛跟著響應,珉兒微微頷首:“眼下諸位若能齊心協力維護朝廷安穩,便是大功一件,待皇上歸來之日,你們便都是功臣?!?/br> 階下人人面色凝重,零星幾個好奇地抬眸看向皇后,只見她穩穩地離開,曳地裙擺逶迤而去,步履之間莊重沉穩,難以想象眼下的情形一個女人能做到這一步。 秦莊站直了甚至,瞇眼望著皇后的背影,而后感受到了周圍狐疑不善的目光,他面色鐵青地看向眾人,冷冷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朝堂。 群臣一片嘩然,幾位股肱之臣已速速離去,他們有要緊的事辦,不會留在這里嘴碎些毫無意義的話語,項曄還是培養了很多足以在危急時刻撐起國家的人才,只是難免一些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輩,特別是這些日子以來,無處不巴結著安樂宮的那幾位。 “皇帝怕是兇多吉少,你我且要謀劃退路,想好萬全之策?!?/br> “扶持二皇子登基繼位,才是正統?!?/br> 零零散散的話語,隨著大臣們走出皇城也散了出去,京城里人心惶惶,百姓們雖不見得喜歡皇帝好戰,可改朝換代后,他們的日子好過了,國家更強大了,這樣好的君王若就這么死了實在太可惜。 宮里一片死氣沉沉,珉兒被送回上陽殿后,就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安安靜靜地臥在美人榻上,直到陳太醫趕來為她診脈。所幸皇后雖然急火攻心,母體和胎兒都尚安穩,但陳太醫還是勸珉兒:“娘娘,您千萬保重?!?/br> 珉兒淡淡地應了一聲,想起長壽宮來,忙問:“太后怎么樣了?” 陳太醫搖頭道:“太后畢竟年事已高,若此事無轉圜,臣等恐怕也無能為力?!?/br> 珉兒頷首:“我不會為難你們?!?/br> 不久,陳太醫退下,清雅打探了各宮的情況歸來,一一陳述給皇后聽。安樂宮里淑貴妃一口氣沒緩過來,但勝在年輕沒有什么大礙。至于其他妃嬪,她們和皇帝的感情不深,但皇帝影響著她們的榮華富貴,眼下戰戰兢兢都安分地躲在宮里等待消息。 珉兒面無表情地聽完,上陽殿安靜得仿佛無人之處,她心里一緊,忙問:“元元和琴兒呢?” 清雅忙道:“乳母領著公主們在寢殿里玩耍,公主們都好好的,不哭不鬧?!?/br> 珉兒緊繃的身體松弛下來,而清雅看到她掌心被指甲扎破的皮rou,便要為皇后處理傷口,可她的手才碰到皇后的手,就被緊緊地握住,珉兒堅毅地看著她,紅唇微微顫抖著:“清雅,皇上一定會大難不死對不對,他一定還活著是不是?” 清雅艱難地點頭,其實她更相信,前方公然傳來這樣的消息,多半是已經沒希望了。 “皇上有很多能臣,只要他們撐得住,國家不會亂,可我能信任的人卻都不在京城?!辩雰核砷_了手,想讓自己更冷靜一些,“但愿沈哲能速速歸來,不僅是我,太后也會有所安慰?!?/br> 清雅恍然記起當初沈將軍救下她和周懷的情景,她相信那個男人回來,可以給這個皇室重新帶來希望,她也相信皇后也有這樣的魄力,可她現在是個孕婦,她可能連自己的身體都撐不住,如何去撐天下? “告訴所有妃嬪和宮人,不許哭也不許悲傷,皇上沒有死,只是暫時不見了?!辩雰耗抗獗?,她不知道這是在騙自己,還是要震懾天下人,“皇上一定會回來,讓他們踏踏實實地等?!?/br> 清雅忙把含在眼睛里的淚水收回去,艱難地點頭答應了。 在這樣沉悶壓抑的氣氛里,不知不覺過去了五天。西平府境外,大齊將士為了贊西人行刺皇帝的事再次向贊西國發難,戰火一觸即發,所幸梁國沒有趁虛而入,他們似乎也在觀望之中,但皇帝依舊生死未卜,墜崖之處已經派下無數人前去找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而時間越久,皇帝生還的希望越渺茫。 五天過去了,珉兒已經心痛到麻木,而眼下的情形她不強硬地撐過去,不會有第二條路。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在失去丈夫之后繼續活下去,可她不能丟下一雙女兒和腹中的孩子,也不能丟下太后。 這一日,她見過幾位大臣后,前來長壽宮看望太后,太后醒過來后,懶怠吃藥水米不進,和上一次一樣,若是等不到好消息,太醫們無能為力,珉兒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讓老太太緩過來。而此刻,更讓人寒心的消息從羌水關傳來,沈哲竟然拒絕回京,他說皇帝命他鎮守羌水關,沒有皇帝的命令,他絕不離開羌水關,除非皇帝真的死了,他會聽從新君的命令。 太后氣得幾乎當場死過去,江云裳站在一旁也是難以置信,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偏偏這時候,幾位項氏家族的長輩進宮來求見太后,他們都是仗著項曄做了皇帝,才成為了所謂的皇室貴族,這會兒卻一個個以親王自居,害怕項氏皇族受到動搖,影響他們的子子孫孫,便前來游說太后當斷則斷,該為皇室傳承慎重考慮。 在他們看來,顯然眼下立太子或是扶持新君才是重中之重,國不可無君,哪怕是幼主臨朝,也勝過群龍無首。太后渾渾噩噩,被他們說得動了心,孫子孫女亦是她的骨rou,她不能失去了兒子,再叫人糟踐她的孫子。 “皇上只是不見了,假以時日必定會歸來,何須新君?”珉兒冷漠地看著所有人,而淑貴妃正虛弱地坐在一旁。 “若真有一天,皇上不幸駕崩,到時候扶持二皇子或三皇子為新君即可,又何須先立太子?急于立太子,百姓就會認定是沒希望了,最怕就是亂了民心?!辩雰貉酆?,呵斥這些白發蒼蒼的長輩們,“再不許提立新君立太子一事?!?/br> 長壽宮里氣氛尷尬,可誰也沒敢站出來反駁皇后,珉兒頂著一股氣離開了這里,回去的路上才對清雅說:“立了太子,他們接下來就該殺皇后了,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命,連沈哲都不回來,我只能靠自己。他一定還活著,一定……” 277像是有身孕了 “娘娘,若是……”清雅言語艱難,可心里頭早已認定沒有希望,這幾天前線已再次傳來更為詳盡的,對于中秋那夜發生的事的描述,清雅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在那樣的情形下,皇帝還能繼續活下去。 珉兒僵硬地搖頭:“清雅,你不信自己,也要信我?!?/br> 清雅緊繃著悲傷的面容,痛苦地說:“可是娘娘,沈將軍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不回來?” 不僅是清雅不明白,珉兒也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最該在這種時候回到京城,或是奔赴前線的人,非沈哲莫屬,可他卻固執地不肯離開羌水關,就算是但心南蠻趁虛而入,留下軍隊和將領,對付落后的南蠻綽綽有余??伤麉s無視皇后的旨意,還說什么除非皇帝死了,他才聽從新君的命令。 珉兒最后一次見到沈哲是在平山,那個經歷了滄桑,不再如粉面玉雕的翩翩公子的男人,在他的肩膀上有責任有擔當,比當年元州一見更為可靠威武??社雰簺]辦法解釋眼下發生的一切,沈哲的妻兒,他的姑母,和他息息相關的所有人都在這里,他一并都不管了嗎? “嬤嬤,您看那里有人?!焙鋈?,身旁的小宮女上前來提醒清雅,清雅朝她們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林昭儀帶著幾位宮女尷尬地站在那兒,她們像是在在遮擋什么,可還是露出了身后人不同顏色的裙子。 珉兒知道這幾天宮里不太平,她沒力氣也沒心思去呵斥妃嬪該如何如何,有些安分守己的連累被訓斥也怕寒了人心,但事情到了眼前,也正好警示其他人,她便朝清雅看了眼,示意清雅去問問是怎么回事。 那邊林昭儀見清雅走來,慌得不知所措,可也努力撐起皇妃的架勢,迎著清雅道:“你不必過來了,我去向皇后娘娘請安?!?/br> 清雅朝她身后看了眼,是林昭儀的母親和嫂夫人,可二位卻不是大大方方的樣子,再仔細看,跟在她們身旁的侍女,每人手里都揣著不小的包袱,那包袱被裹得嚴嚴實實,誰也不知道里頭藏了什么。 清雅心里苦笑,這樣的光景,十幾年不見了。 她曾對皇后描述過,十幾年前,紀州王項曄帶兵一路往京城打來時,人心惶惶的宮里就時常有這樣的情形,妃嬪們偷偷地把體己送出宮外,甚至有把自己都送出去的,待得軍臨城下,宮里早已翻了天,不僅僅是逃跑,最后還要抓一把宮里可以帶走的東西的大有人在,拿自己屋子里的還算客氣,偷別處的搶別人的比比皆是。那時候的清雅,跟著周懷和其他姐妹守在清明閣和宣政殿之間,她們不走,也實在是看著建光帝小小的孩子太可憐。 這才安定了多少年,這樣的光景又出現了。 “皇后娘娘知道昭儀娘娘您要前去行禮,特地命奴婢前來,聽聞娘娘今日招待府中夫人少夫人進宮相見,娘娘說眼下事多她分身無暇,來日有機會再與您一同招待,還請夫人和少夫人們不要拘束?!鼻逖趴涂蜌鈿獾卣f了這番話,讓林昭儀整個兒放松下來,可她也不敢大意,堅持要求請皇后離去后,她才帶著家人走開。 珉兒等清雅過來,聽她簡單的幾句解釋,就知道清雅的安排有她的目的,沒有再追究,被眾人簇擁著就離開了。 這邊廂,林昭儀長長地松了口氣,趕緊對身后的家人說:“把東西送出去吧,留在我身邊也不是辦法,誰知道后面會怎么樣,你們告訴爹爹和哥哥,若京城翻了天,千萬記得來接我出去?!?/br> 林夫人連連道是,她們立刻朝宮外走去,林昭儀依依不舍地跟著走了半程,分別時,她的母親狐疑地說:“娘娘,我方才瞧見皇后娘娘的體態,似乎有些不對頭?!?/br> 林氏未曾經歷過產育,怎知那上頭的事,但聽母親說:“皇后的模樣氣息,看著像是有身孕了,衣裳雖然寬大看不出腰腹,可那渾身的氣質,不僅僅是為了皇帝悲傷那么簡單,您千萬留個心眼?!?/br> 林昭儀唏噓道:“這好幾個月了,沒聽說這個事兒啊,她從哪里來的身孕?” 然而時辰不早,她不能久留家人,命宮女將她們安安穩穩地送出去,自己帶著母親那番話再折返時,遇見了從長壽宮退出來的淑貴妃。比起皇后來,淑貴妃的精神差得太多,幾天功夫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又許是不再年輕了,連雙頰都瘦得凹陷下去,難再見昔日的容顏。 “娘娘萬福?!绷终褍x上前請安,一開口就淚眼汪汪。 淑貴妃厭煩地說:“皇后娘娘三令五申不得落淚哭泣,你這是做什么,要害我嗎?實在忍不住,就回你宮里去,藏著掖著沒人來管你。別再添亂了,只當我求求你們,這些日子……” 她沒能把話說完,早起沒胃口吃東西的人,且接連幾天沒怎么吃東西的人,這會兒體力實在支撐不住,靠在爾珍身上,吃里地對林氏道:“若想大家都太平,只求你們安生些,皇上對你雖不算好,可也從沒虧待你,榮華富貴一個銅板也沒少了你,看在這份上,你管好自己,也替我管管其他的人?!?/br> “不是的,娘娘,我是……”林昭儀本想把母親那番話告訴淑貴妃,讓她也留心看看怎么回事,可淑貴妃太煩躁了,聽不完半句話就連連擺手,厭煩地說,“夠了,你回去歇著吧,我什么也不想聽?!?/br> 安樂宮的人見淑貴妃實在不好,由不得她在這里磨嘰,七手八腳地把人送回去了,林昭儀帶著宮女孤零零地留在宮道上,看看安樂宮的方向,有往太液池遠遠地望去,她輕哼一聲:“和我什么相干,樹倒猢猻散,到時候我走我的,守了半輩子活寡,我可不愿真替皇帝守寡?!?/br> 上陽殿中,珉兒回宮后支撐著身體,給沈哲寫了親筆信,想請他能速速回京,很快就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那之后便仿佛耗盡了體力,裹著絨毯坐在水榭臺上,看著陰沉沉的天色下,毫無光彩的太液池。 宮里靜得嚇人,太液池岸邊幾乎看不到人影,湖里的魚兒們不知去了何方,往日珉兒即便不喂食,魚兒們也會悠哉悠哉地來陪伴皇后娘娘,可是今天,太液池水紋絲不動,偶爾掠過一陣風,才讓人感覺到這是活著的世界。 小公主們被乳母領來,她們見母親精神不好,都乖乖地沒怎么鬧,乳母送來魚食,元元便帶著琴兒在水邊喂魚,總算有幾條魚兒游來吃食,可元元喂魚時,那太液池水仿佛被煮開的架勢不見了,那是皇帝和他的寶貝閨女站在這里才會發生的情況,難道因為現在皇帝不見了,連女兒也不再具備這樣的本事了? 珉兒胡思亂想,心頭一震劇痛,她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母后……”忽然,軟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熟悉又陌生,珉兒恍然睜開眼睛,見元元站在一邊。 孩子的小手抹在珉兒的心口,輕輕地輕輕地撫摸著,嘴里奶聲奶氣地,口齒不清地說著:“元元摸摸,母后不疼,母后不疼?!?/br> 這孩子,開口說話了,她偏偏在這個時刻,開口說話了。 珉兒雙眸通紅,難道項曄真的不在了,所以女兒代替他來安撫自己的心? “母后?!毙⊥尥尬乜粗雰?,好像因為得不到反應而擔心,可是她沒有哭,水汪汪的眼睛里閃爍的是希望而不是淚水,她反反復復地念著,“母后不疼,元元在?!?/br> 珉兒一把將女兒摟在懷中,她不能胡思亂想,她不能這樣對待女兒,元元就是她自己,她不是來替代她父親的。 “好孩子,你終于說話了?!辩雰赫f著,就緊緊咬住了自己的雙唇,她怕自己會哭,她早就撐不住了。 小女兒見這光景,咿咿呀呀地要乳母把自己也抱來,珉兒把自己一雙女兒抱在懷里,還有她肚子里那個小生命,她知道哪怕前線送來了項曄的尸體,她也要堅強地活下去,等孩子們不再需要她的那天,她才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去留。 “元元,你說父皇他去哪兒了?” 孩子沒法兒給母親答案,現在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皇帝去哪兒了,皇帝的生死影響著很多事,大齊的命運是自此被葬送顛覆,還是能延續下去,誰也不知道。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過去,前線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也就意味著皇帝活著的希望越來越小,雖然大軍堅挺地壓制著贊西人,梁國也沒有輕舉妄動,可是京城里卻依舊人心惶惶。 紀州大軍在城外沒散去,而羌水關再次傳來沈哲的書信,他再次表明,無論如何不會離開羌水關。 城外軍營里,秦莊最信任的副將闖入大帳,激動地說:“王爺,兄弟們就等您一句話,現在皇宮就是一座空城,您一聲令下,就能改天換地。我們去找來趙氏皇族的后人,就說是為了光復趙氏皇廷,再往后,讓他們把皇位給您就是了?!?/br> 秦莊冷冷一笑:“沈哲堅決地不回來,你們覺得是為什么?” 278不堪一擊 “他是怕皇帝起死回生嗎?”副將咕噥了一句,眼中充滿了浮躁,“起死回生又如何,到時候天下已經是您的了?!?/br> 秦莊冷然:“我們的兵力,逼宮容易守宮難,皇帝的大軍一旦殺回來,我們的援軍根本來不及趕到,而沈哲到底會怎么樣你們能看得透?現下我不會輕易離開皇城,這畢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絕不能隨隨便便動手,你們一定要沉得住氣,我們稍稍僭越雷池一步,就是千人唾棄萬人誅殺的罪人?!?/br> 副將握緊拳頭:“將軍,您知道皇帝為什么能得到天下嗎?他從不在乎這些名聲,當初他帶兵闖來京城,只有一個信念,只能贏不能輸,將軍,您的魄力并不輸他!” 秦莊心里猛然一顫,項曄那開天辟地般的氣勢,的確是把一切都丟在一旁,帶著他的將士們捧著各自的腦袋走出一條血路,可他卻少了這份勇氣,太瞻前顧后,現在他的機會就在眼前,就隔了一道城墻一到宮門,他卻沒有魄力孤注一擲,去奪取宣政殿上的寶座。 “你們退下吧?!鼻厍f神情有些恍惚,他好像不記得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了,仿佛突然之間,就走到了這一步,最初是他的野心在膨脹,可一路走來,好像是皇帝硬把他的野心扯得巨大,仿佛隨時會破裂。 帳子外,傳來士兵cao練的呼喝聲,如今的紀州大軍,威風不減當年。 他秦莊,帶兵也好治理紀州也好,分毫不輸項曄,他們秦家過去只是紀州城里稍有些體面的人家,比不得紀州王府世代尊貴,比不得項曄一出生就能享受榮華富貴和優秀的教養。meimei秦文月曾經羨慕仰望的王府,秦莊也用過同樣的目光看待過,他一直覺得自己若能有項曄的出身,一定會比他更強??赡莻€人,竟然做了皇帝。 “來人!”秦莊高喝一聲,門外立刻有親兵閃出身影。秦莊坐回桌前,鋪紙潑墨,洋洋灑灑寫下一封信,命人迅速送去羌水關,而信中沒有別的內容,是敦促沈哲守好羌水關,而他,會拼死守住皇城。 轉眼已是九月,大齊開國以來,第一次經歷如此蕭條的秋天,嬌艷的秋日在人們眼里成了殘陽,更見不得秋風掃下落葉,那干枯的支離破碎的模樣,叫人心驚膽戰。這繁華富饒的京城,是不是很快就要陷入紛爭,是不是將變得滿目瘡痍?可城外紀州大軍守著,百姓們想逃,也不敢逃。 所有人,大臣們,百姓們,皇族與后宮的每一位都被困在這座城里,前線的消息成了最后的希望,但希望的光芒越來越弱。朝廷上的氣氛越來越詭異,甚至有人不在把皇后放在眼里,大聲地要求皇后立太子或扶持新君,會有大臣出言阻止,于是少不得發生爭執,宣政殿上戾氣深重,但不論底下怎么亂,皇后穩穩當當地坐在上首,一言不發。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珉兒的身材越發顯出來,她知道再瞞下去瞞不住了,便在這一天,云裳失魂落魄地來告訴太后,沈哲不再回她的飛鴿傳書,也遲遲不回信時,珉兒選擇了告訴太后和云裳,她已經有了近六個月的身孕。 太后愕然地看著珉兒隆起的肚子,她這個婆婆竟然瞎了似的足足幾個月都沒發現,再回想這幾天,皇后只身一人面對朝臣,面對一切壓力,而她只躲在長壽宮里哭泣傷心,她活了珉兒三倍的年紀,白白的活了一場。 “我是沒用的人,可是不論如何,就是留著最后一口氣,娘也會陪著你?!碧罄雰旱氖值?,“就是豁出這條性命,我也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你,曄兒若是真的回不來了,我也只能為他做這最后一件事?!?/br> 珉兒紅著雙眼,忍耐了悲傷,微微含笑:“皇上一定會回來,母后,您能為兒臣做的最要緊的事,就是好好的不要倒下。我是大齊的皇后,不到最后一刻,我也絕不會倒下。雖然眼下皇上生死未卜,即便希望越來越小,也總比沒有希望要強,至少一年半載,母后您要支持我,不論如何也不能立儲君不能立新君,我們一起等皇上回來?!?/br> 太后連連點頭:“珉兒,我聽你的,我什么都聽你的?!?/br> 安樂宮里,淑貴妃喝了藥,恢復了幾分精神,才發現再深的悲傷和痛苦也是會隨著時間消逝的,這才半個月過去,淑貴妃已經比剛開始要強了,她不懂如何去應對大臣,也沒有閑心思照顧太后,當下最要緊的是,守住兩個兒子?;屎筮t遲不松口立太子或是扶持新君,淑貴妃理解她期盼皇帝平安歸來的心愿,她亦如此希望著,可是再往下拖,意味就不一樣了。 淑貴妃緩緩嘆了口氣,她在心里默默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可她完全沒料到,爾珍會在此刻來告訴她,皇后有了身孕,已將足六個月了。 “六個月?”淑貴妃幾乎記不起來過去的大半年里發生了什么,她幾乎隔三差五就會見到皇后,上陽殿里的宮人進進出出,六個月一點消息也沒露出來,怎么可能? “騙人的,胡說?!笔缳F妃顫顫地冷冷地,有些呆滯地看著爾珍,“那么皇上出征前就該知道她有身孕,皇上還丟下她跑去打仗?” 但任何理由,都無法讓淑貴妃說服自己和任何人相信這是謊言,爾珍說長壽宮里的宮人都看見皇后的肚子了,太后甚至摸到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在翻騰,太后現在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門外,香薇捧著茶水站在窗下,隱隱約約能聽見里面的動靜,她捧著茶繼續等在屋檐下,之后爾珍出門來看到,也沒覺得不妥,只是吩咐:“不必送進去了,娘娘現在什么都不想吃,你們仔細守在這里,我去去就來?!?/br> 爾珍是要去太醫院打探,看看皇后到底什么情形,在她看來大可不必多此一舉,可淑貴妃想知道,她也沒法子。爾珍離去后,香薇朝門里看了一眼,只見淑貴妃坐在桌邊,一手緊緊抓著桌沿,那纖長的指甲,在漆面上劃出了猙獰的痕跡。 這樣的情形,兜兜轉轉地傳到清雅耳朵里,已經淡定了的她冷靜地傳遞給了皇后,果然淑貴妃不能接受皇后有了身孕,但這也很正常,她一直都在為兒子的前程努力著,現在皇帝不見了,她更要為他們守住前程。 可是,皇后若生下嫡皇子…… 中宮有身孕的消息傳出去,很多支持擁立二皇子的大臣紛紛表示懷疑,皇后很可能是為了繼續拖延時間而故意捏造謊言,怎么可能六個月的身孕才剛剛被發現,可是現在皇后把太后那條路也堵住了,被權臣利用的幾位項氏皇親們,連長壽宮的門都進不了了。 不知不覺,朝廷從皇帝失蹤的悲傷氣氛,變成了另一種局面,幾股勢力扭在一起難分勝負,皇后看似形單影只無依無靠,可她端坐在宣政殿上的氣勢,竟是誰也無法動搖。 但終于,有人受不了這憋屈而扭曲的局面,重陽節的前一天,秋雨蕭瑟的夜里,京城大亂,皇城大亂,近兩千兵馬闖入皇城,見人殺人血濺宮闈,宮中侍衛縱然殊死抵抗,也很快就被他們占領了宣政殿。 堂堂皇城,竟然不堪一擊,京城外從夢中驚醒的秦莊得知這一消息,快馬加鞭地趕來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副將滿身是血地站在宮門前迎接他,沾滿人血的手指向金燦燦的寶座,高呼一聲:“皇上萬歲!您看這件事一點也不難,我就說項曄抽走了所有的兵力,整座皇宮就是個空殼,不然他為什么要我們千里迢迢來守護京城?” 皇上,簡簡單單兩個字,驚得秦莊肝膽俱顫,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承受不住這兩個字的分量,他冷然道,“閉嘴,還不到時候?!?/br> 副將猙獰地笑著:“我們還沒有攻入后宮,王爺,聽說皇帝的女人都貌若天仙?!?/br> 秦莊肅穆地說:“夠了,決不許輕舉妄動?!?/br> 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秦莊退無可退,而捅破了這層紙,他好像也該無所顧忌了。手里緊緊握著佩劍,看著黑洞洞的夜空,冷冷地說:“守住皇城所有出口,但不許動后宮一個人,不許再殺宮女太監,違者我定不輕饒?!?/br> 之后又派人去抓了幾個平日里反對他的大臣,并傳出消息,掩飾了他的將士逼宮的真相,謊稱是有人要謀反,他前來清君側,他是來守護皇宮的。 可是血腥的氣息早已傳到后宮,妃嬪早已亂作一團,太后的長壽宮里因消息閉塞,珉兒早就叮囑宮人不許隨意嚇唬太后,總還算安穩。 珉兒端坐在上陽殿中,手里緊緊握著項曄一早留給她的虎符,他說過救她的人會從天而降,他說過她絕不會落入危險之境。 清雅這輩子把人家幾輩子的事兒都經歷了,看著趙國皇廷滅亡,看著大齊國運興起,看著帝后恩愛和睦,看著他們的孩子出生?,F在,她又將陪著皇后共同面對一個國家和皇室的命運。 她冷靜地安排宮人應對上陽殿外的紛紛擾擾,細心準備好了陳太醫的安胎藥,穩穩地端來送給皇后。珉兒默默地飲下,拿帕子擦拭嘴角時問:“秦莊到了是嗎?” 清雅點頭:“已經在宣政殿了,剛剛派人來問,皇后娘娘是否安好,說夜深了,他不宜進宮?!?/br> 珉兒冷冷地說:“禁宮的守衛,真的這么不堪一擊嗎?清雅,你不覺得奇怪嗎?”